方庭春又失踪了。
她找到正往边疆发配的德亲王。
“方庭春，就算杀了我又如何。孙词会回来吗？”
“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方庭春杀了德亲王，又回到了京城，她靠在孙词的墓边，对着月色，只觉得似乎已经找不到自己。
又是八月十五，明月高悬。
方庭春取下头上的桃纹红玉钗，握在手中，想起六年前那一夜，如梦如幻。
脑中好像被一只巨大的虫子占据，侵蚀，它蠕动着，膨胀着，软绵绵的身子扭动着开始侵城掠地。
它笑嘻嘻地伸出无数触手，迅速又密集地一点一点挖食着方庭春的脑袋。
最后撑得方庭春的脑袋好像只剩一张皮，然后叫嚣着要破壳而出。
方庭春好像看到那只硕大的蠕虫在甩弄着无数的触手，张牙舞爪，它的眼睛，又大又亮。
方庭春的脸，极度的扭曲，她挠着头，缩着身子，恨不得把这个“我”撕成碎片。
“阿词哥……阿词哥……”
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方庭春痛哭，柳梦梅能唤回杜丽娘，为什么孙词却醒不过来，难道他们之间的爱，比不上柳梦梅和杜丽娘吗？
“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方庭春把那支钗，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泪流尽了，还有血，血流尽了，还有情。
段泽允找到方庭春的时候，她坐在地上。靠着孙词的墓碑，已经奄奄一息了。地上一滩血，渗进土里，生根发芽。
段泽允蹲下去，拨开她眼前的头发，即便苍白，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那种美，似乎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撩人，让人欲罢不能。
段泽允抚摸着方庭春的面庞，泪水决堤而出。
方庭春看了段泽允一眼，哭得泪流满面。
当孙词死在方庭春怀中的时候，段泽允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谁也阻挡不住。
他知道，她很聪明，可面对爱情，人只有傻的份儿。
“生同室……死同穴……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方庭春泪流满面，笑了笑，她看到了六年前在南京初遇孙词地时候。
七月十五月光明，画堂初见是风情。
万种风流比不上孙词颔首抬头间的气息，方庭春笑了笑，闭上了双眼。
段泽允做了平生最大胆的一件事，在方庭春额头轻轻一吻。如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方庭春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爱她，可他却不敢说出口。她像火，太浓烈，她像水，太痴缠。水火相融，在她身上，在她心里。
段泽允哭了，相较于她，自己显得多么的懦弱。
方庭春的葬礼，隆重又凄凉，张夫人即便心中百般不愿，也说不出口不让方庭春葬在孙词身边。
众人站在方庭春的灵堂前面，默默垂泪。
木明珠回想起当年第一眼见到方庭春的时候，她是那样的明艳无双。
庄敏看着眼前的场景，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握住英木的手，英木紧握着回应她。
孙沛看着方庭春的遗体，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痛苦。
孙沛因为与纯贝勒侧福晋之间的矛盾，日夜苦闷，之前怀的孩子也胎死腹中。
她想起从前的种种，晕倒了过去。
后来，孙玉知道了李信当时私自安排皇后与德亲王见面的事，长叹了一声。
皇帝以李信玩忽职守为由，削了官，贬为庶人。李信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双方都没有得罪，到最后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
木明珠离开了李信，在京郊的一座庵里，剃度出家。
李信赶到的时候，木明珠的头发，已经悉数落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李信问道。
木明珠没有回答他。
“木明珠，你是一个龌龊的人，佛祖是不会要你的。”李信冷笑着说道。
“李信……”木明珠开口。
“我曾经尝试过让自己爱你，可到头来发现，我根本就做不到。爱情最简单不过，爱就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
没有什么爱比较高尚，也没有什么爱比较卑微。”
“哼……哼……”
李信嗤笑着，疯疯癫癫地跑了出去。
青灯古佛，木明珠永远忘不了那个在阳光下对她笑的女子，那个背着她离开地狱的女子。
她背着她走了几天几夜，她对她说对不起，她没有早些出现。如果一切停留在那一刻，那该有多好。
她也不知对方庭春是什么情感，只知道这世间，方庭春对她的好，连父母都比不过。
甘小虎和赵小玉得知了善敏格格去世的消息，也赶回了京城。
赵小玉跪在孙词和方庭春的墓前，她好像见到从前，在庭春台里，她和方庭春以及木明珠，义结金兰的模样。
“我木明珠，我方庭春，我赵小玉，三人结为异姓姐妹，从今往后，守望相助，生死不渝。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赵小玉哭着倒了一壶酒在她二人墓前，泣不成声。
甘小虎看了赵小玉一眼，又看了看墓碑上方庭春那三个字。心痛难当。
待祭拜结束，甘小虎与赵小玉翻身上马。
江湖，有枪有马有川谷。伊人，如诗如酒如迷雾。
甘小虎好像看见一人一马，手持长枪，消失在风沙中。
赵小玉对着甘小虎笑了笑，二人携手，身披暮色赴天涯。
日子像往常一般过，直到一天，段泽允在家中的那株梅花树下，见到了孙沛。
她似乎成熟了许多，不再像当初那个少女。
“我向纯贝勒求情，求他把我休了……”
段泽允吃了一惊，他不敢想象，孙沛会这样大胆。
“你这又是何苦。”
“段泽允，我喜欢的人是你。你听清楚了吗？我孙沛爱的人是你段泽允！”
孙沛走过去，从背后抱着段泽允。
“我曾经很嫉妒方庭春，为什么只有她得到了爱情。可我到最后才明白，她能够得到是因为她值得。她追求，她付出，她甘愿为爱而赴汤蹈火。
我想，如果当年在孙府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勇敢一些，你会不会爱上我？”
孙沛哭了，她的泪贴在段泽允背上。
“段四哥，你能不能把今日当作多年前的那一日，你能不能尝试，看看是否会爱上我……”
过了很久，段泽允转过身，将孙沛拥在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