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方庭春去打水,回来的时候却听得一阵马蹄声。
方庭春匆忙飞奔至路边,只见一队人马掳走了孙词,卷起一片尘土。方庭春恨得牙痒痒。
“敢动我的人,吃了豹子胆了!”
方庭春的马被那些人杀了,她追不上,只好到附近的村子里借了一匹马。
方庭春知道这一带是红云寨的山头,因此并不担心孙词的安危。但红云寨主蔡红云是个冶艳泼辣的妇人,方庭春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红云寨门口,只见一女子纵马飞奔而来,卷起一阵尘土。
“来着何人!”
“箜音谷方庭春!快去禀告你们当家的!”
方庭春拿长枪指着哨塔上的人,一身红衣飘飘好不威风。
不用多时,只见一妇人出现在高台之上。那人一脚踩在矮墙上,一手撑在膝盖上,眯着眼睛看下去,那嚣张的气焰不是方庭春是何人。
“呦,真是稀客,箜音谷小霸王怎么有空造访我们小门小户的。”
“开门!”
方庭春因与孙词的口角,本就比较暴躁,一见蔡红云模样又知孙词在她手上便觉十分不悦。
蔡红云心中不喜,但奈何箜音谷势力,方庭春亦是技高一筹,不得不开门将她迎了进来。
蔡红云坐于主位之上,方庭春坐于次位。
这蔡红云是什么人?最是欺软怕硬,你示弱三分,她便要六分。
“听说你昨日绑了一位公子?”方庭春试探道。
蔡红云心知一二,笑道:“没有啊!”
“他是我的人,快把他放了!”
红云寨二当家光头,生得人高马大,见方庭春出言不敬,心中不悦。正欲上前,蔡红云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生生退了回去。
蔡红云昨日确实绑了孙词,此时见方庭春如此情况,明白这公子许是方庭春相好。
方庭春土匪出身,没想到竟中意这样文气雅致的公子,蔡红云心下便想戏弄一番。
“哦,难道你说的是孙公子?”蔡红云调侃道。
“就是他!”
“你来晚啦!此刻你该叫他姐夫了,刚刚我已与他拜堂成亲,他现在是我相公!”
蔡红云故意撩了撩头发,朝方庭春笑了一下。
“狗屁!”
方庭春怒骂道,一枪打落蔡红云手中茶杯。蔡红云一惊,茶洒了一身。
光头再难忍让,提起大刀,直劈方庭春面门。方庭春侧身一躲,抓住刀柄,正欲往前拖,不料那光头力大无穷,方知不可蛮力,光头一挥右手,又拿左手去抓她。
方庭春趁此间隙弹跳而起,众人还未看清一二,只见方庭春的长枪已击中光头手腕。光头只觉右手又麻又痛,大刀应声落地。
光头功夫在红云寨中数一数二,不料不过一招便败于方庭春之手。
蔡红云将光头护在身后,光头岂肯罢休,目露凶光,正欲还击。
蔡红云转身抓住他手腕,道:“你放心。”光头忽然便温顺起来,站在其身后。
“方姑娘可真放肆!”蔡红云道。
“你箜音谷虽势大,但我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竟敢如此无礼!”
方庭春倨傲地将双手附于身后,道:“你既说是我长辈,竟然为老不尊,真是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我可是每天都精心打扮的?”
蔡红云嘲弄道,一会儿又说:“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紧张他?莫不是你情郎?”
“他就是我情郎!莫说你与他拜堂,即便是入了洞房我也要带走!”
此刻堂上数十人,见方庭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原以为只有蔡红云是个泼辣角色,没料到方庭春也不输。
蔡红云反而倒有些敬佩之意,忽然冷笑一声,坐回位子上。
“好,既你我二人都要他,何必让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伤害你箜音谷与我红云寨的和气,不如让人杀了他!
老三,去把孙词给我杀了!”
“你敢!”
方庭春将蔡金拦下:“他是孙玉的孙儿,你杀了他,不仅得罪我,还惹了官府,你要红云寨陪葬?”
“两江总督孙玉?”
蔡红云大惊,这方庭春竟与官府子弟相恋。
蔡红云沉默一阵,命人将孙词带上来。
方庭春转身见人将孙词请了出来,有些欢喜,又想到自己昨日才与他吵架,不想主动示好,拿长枪挑起他下巴。
“原来你还没死!”
那孙词见方庭春来救自己,心中本十分感激。但此时方庭春此举,令他觉得十分恼火亦十分难堪,他撇过脸去,有些动怒。
“你何必来找我,我的生死与你何干!”
“你!”方庭春气结。
“那就让你待这儿好好伺候我们蔡大当家吧!”说罢转身便走。
蔡红云将一切看在眼里,这两个小娃娃实在是好笑,她也不出手阻拦,当做看一场好戏。
哪知方庭春刚走几步,忽然又气鼓鼓地走了回来,径直走到孙词身边,替他松了绑着双手的绳子拉着他往外走,孙词也不反抗。
没走几步,孙词忽然道:“等一下!”
“你!”
方庭春以为他是舍不得蔡红云,此时已是盛怒。
“我想带一个人走!”孙词说道。
待片刻方知,原来孙词被困时结识了一位十岁左右的小丫头,那丫头告诉孙词她父母被江苏巡抚方林所害,幸而逃了出来落入红云寨中。
孙词倍感愤慨,想来父母官竟草菅人命,害人家破人亡,定要为那小丫头讨个公道。
方庭春最见不得仗势欺人,便向蔡红云索要那小丫头,要带她一同到苏州寻个公道。
二人正要带小玉离去,蔡红云却将方庭春叫了回来。
方庭春回过头,对蔡红云说道:“多谢寨主高抬贵手。”
“你这转变倒是快,刚刚还骂我是老太婆,现在又这么客气,你是箜音谷少当家,我真是受不起。”蔡红云嘻笑道。
“我若不霸道些,还怕寨主不得戏弄我到什么时候呢,寨主是个明白人,毕竟是明白利害关系,不会与我一个小丫头计较。”
“你我虽非好友,但毕竟是同道中人,只是奉劝你一句,孙词是官府子弟,自然不怕与方林冲突。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为小玉伸冤,而你不行,因为你是个贼。”
“蔡大当家!”方庭春道。
“老百姓觉得自己斗不过官府,于是吃了亏也得自己憋着。而我们打着替天行道,锄奸扶弱的旗号行走江湖,若眼见他人受难而避之不救,岂是你我初衷?”
蔡红云叹道:“你说得也是,只不过我红云寨势小人微,没这个能力。”
这些话却也一字不落的落入孙词耳中。孙词也茫然了,她为什么不像传说中那样狡黠狠辣?
方庭春走出堂外,往外走去,孙词与小玉跟在后面。
二人并未言和,一路方庭春都不与孙词说话。
待至夜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三人便在树林里生了火堆休息,方庭春靠在树边睡着了。
孙词看着她,她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他见过一些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有刁蛮任性的,也有知书达理温柔婉约的,却从没见过方庭春这样的。
他见她双手环抱于胸前,一柄长枪紧紧握在怀中,连睡着的神情都格外的谨慎。
孙词心里一惊,说不出的滋味。
孙词情难自禁,伸出手想去抚弄她额前的发丝。方庭春却忽然睁开眼一把抓住孙词的手。
孙词见方庭春睁着眼睛看自己,他忽然非常想低下头去亲吻她,却又怕侵犯她,内心挣扎再三,相顾无言。
方庭春放开孙词,她并不知道孙词此时心中的心潮澎湃,只见孙词不停地用棍子去拨弄柴火堆,火星跳跃。
方庭春转过身去继续睡,也不愿先开口,仿佛谁先开口便是输了。
“庭春!”孙词整理好情绪。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希望你耐心听我说完。”
方庭春睁开眼睛,只听得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并不认识方沁文,我与她也未有婚约,我爷爷说她是江南一带的才女,才貌双全,要替我去求亲。
我虽然不同意,但说实话我有了些好奇,想去一探究竟。但是现在我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说到此处,方庭春睁着眼睛,并没有转过身来。
“我承认一开始对你我有所顾忌,因为你是个山贼,他们都说箜音谷小霸王阴险狡诈,狠毒泼辣。
可是一路走来,我发现其实你并非如此,昨日你对蔡红云说的那些话我听见了。
说实话我觉得有点儿惭愧,我自诩为铮铮男儿,却不及你侠义一二。”
孙词之前组织好无数的语言,但不知为何此时说的却不是他原来设计好的台词。孙词心中有点慌乱。
他一直在等待方庭春的回应,可他偷偷往那边看去,方庭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庭春睁着眼睛,心中起伏不定,手心不停地冒着汗,夜里凉,变得冰冷冰冷。
她在等,然而,孙词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二人沉默片刻,孙词心中紧张万分,他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岂料方庭春竟无任何反应。
方庭春忍不住回过头来,装出倨傲的模样。
“你是要告诉我,你现在有点崇拜我了么?”
孙词一听她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笑,方庭春便觉得格外明朗。
火星仍在刺啦刺啦地跳跃,二人相视一笑。
“孙词,我喜欢你!”
方庭春深呼一口气。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你的模样,你的神态,就在我脑中反反复复。我想我尝到一见钟情的味道了。
我没什么文采,认的字也不多,可我愿意为你去学。我是箜音谷少当家,你是官府子弟,我知道你我二人前途有如云泥之别。
如今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抛开这些,你是否愿意与我在一起。”
方庭春的表白来得这样猝不及防,孙词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羞愧。一女子方能敢爱敢恨,而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躲躲闪闪。
孙词好像血液逆流,抑制不住心中澎湃,他抛掉了一切。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出身地位不过浮云,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格外的轻松快乐!”
听他这么说道,方庭春亦难掩心中激动快乐。
“那如今你我便是以天地为证,情定今生了。”
“今生怎么够,生生世世我都要与你在一起!”
孙词看得痴了,一把将方庭春拥在怀中,抚摸她柔软的发丝,感受她身上清香的味道,只愿长留此刻。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