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闷闷不乐的张永蓉信步去向周先生家,本想向自己的先生吐露点儿什么。正进门的时候,恰巧同拿着齐眉棍从周先生家走出来的袁仁贵碰个对面。袁仁贵脸一红,头一低就侧身快步出去了。哪怕他刚跟周先生练过棍棒,但一点儿也没看到阳刚之气的英武,倒像个柔弱女子那般的羞怯。见过他的这副样子,张永蓉感到老天爷根本就不是把他和自己配成了一对,只不过是在这个时候开了个玩笑而已,她对退掉这门婚事的决心更加坚定了。于是她忙转身过去叫住袁仁贵,把他约到清静的神皇庙前,就把自己的牌摊了出来。
“二师哥!”张永蓉显得极有礼貌,她不能当即就去伤害他,他爱自己毕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错。于是就接着说:“谢谢你看得起我,来向我家提亲。可是我对你除像哥哥一样的尊重外,真是动不起感情来。我想跟你说的是,你取消我们的婚约好不好?天底下三条腿的克蚂(青蛙)找不到,两只脚的姑娘多的是,并且个个都比我强,比我美。何必要找我呢?你就别高眼看我,去找别家般配的千金小姐吧!”
“师妹别恁个说”,袁仁贵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地紧张说,“我们不仅是青梅竹马,而且还门当户对,我们的姻缘说得上是天作之合。我娶你是想了很久的事,更何况你们家已纳了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吧!”
“我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但是我心里不爱你,即使我们成了亲,那也是不会幸福的。合不来就可能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如果是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的脾气好,和你吵不起来!”
“不是脾气好坏的事,是两个人的心根本就印不在一起。一厢情愿的,既害你,也害我。”
“我贴到心喜欢你,怎么能放得下呢?你就试着喜欢我一回行不行?”
“不行!二师哥,我下跪求你别娶我好不好?”说完,张永蓉就向袁仁贵跪了下去。
“永蓉!”袁仁贵的泪水流出来了,他痛彻心扉地说:“不管你啷个求我,我都不会放弃要娶你,除非天塌得下来!”话一说完,袁仁贵平生第一次显得极有骨气地转身就走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张永蓉仰面朝天“啊啊”大叫了几声。她恨不得冲上去给袁仁贵狠命地一顿教训,直到他同意退婚为止。可是,这极端的想法完全无济于事,她感到,做人是个无比麻烦的事,从来到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就不能由自己做主,并且条条框框总是把人束缚得没有半点自由的空间。眼下看起来自己是无忧无虑的,但实际上已让世俗的条款把自己绑架了。要坚强的抗争,真有登天般的那么难!牙关紧咬中,张永蓉决心要去抗争这一回,即使和程大奎结不成伉俪在人间相守,也要做梁祝化蝶在世上飞一回。
张永蓉心力交瘁地去到渡口梯台坐下后,就眼直直地望着程大奎的家。那来来往往的人流和南腔北调的喧闹,并没有让程大奎的家门打开,程大奎运盐出去没回来,她只想与他约定快快去私奔。如果这样既影响名声也会给家人带来伤害的话,她就幻想再涨一河大水把自己卷下去,让程大奎再来抓住自己,可不是在前河湾叫人把自己救起来,而是随光屁股的程大奎冲出大宁河,冲出大三峡,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和程大奎生活下去。若干年后带着儿孙回来的时候,人们也许会送来惊喜和祝福。那时她已人老珠黄,就是想嫁给袁仁贵,人家都不得娶。这个幻想中的笑声让张永蓉又回到现实来,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步子该如何迈。
心急如焚的袁仁贵可让他爸爸袁世忠给张永蓉设计了步子,决定在两个月内选定黄道吉日把她娶过门。袁世忠之所以这样决定,完全是因袁仁贵的催督。袁仁贵怕日久生变,只想立即把张永蓉娶过来,一旦生米煮成熟饭,他便揣摩张永蓉也不可能吵到啥子程度去。于是,在那天同张永蓉分手回家后,忧心忡忡的他就向袁世忠提出要求,要把张永蓉即刻娶过门来。问明情况后,老到的袁世忠就在心里盘算起来。要是张永蓉贴到心不乐意,一旦娶过门真的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又当咋办呢?总不能像平常人家给她一顿毛捶呀。就是能毛捶,她家有财有势的,能闲视袁仁贵虐待她?本来张家就把这个掌上明珠娇惯得没什么家教,张野的性格一旦撒泼起来,袁仁贵自当就是她的下饭菜。“人闹败,猪闹卖。”若把一家人闹得鸡犬不宁,那不是找坨炭火拿在手上,不巴到烫才怪哩。如果不是想用联姻的办法去打张家盐营产业的主意,他坚决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现在张永蓉向袁仁贵摊牌了,如到时她不能同自家合成一条心,所有的梦想就会成水中月和镜中花。思索阵子后,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同意袁仁贵的意见,先把她娶进门后再说下文。但在时间上不能太急,总还得给张家留个合理的筹备空间,毕竟人家是高门大户,可不是任由自己性子转的。于是父子俩决定让媒人去送个口信,两个月左右就娶张永蓉过门。
“男服学堂女服嫁。”张克贤没加多想,就同意两个月内让袁仁贵与张永蓉成亲。
知闻这个决定,张永蓉又闹开了。她先是向妈妈哭个没完,想要妈妈去跟爸爸说别这么忙,再说自己根本就看不起袁仁贵,如嫁给他就是在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作为在丈夫面前没话语权的妇道人家,除了陪着女儿哭就是哭,其他任何办法就没有。于是,张永蓉又找到哥哥张永东,求他想法帮自己一把,并给爸爸说坚决不嫁给袁仁贵。张永东虽然对她心疼,但他认为这门亲事没什么不妥,反道对她劝导了一番。他说撇开门当户对不说,就凭对袁仁贵知根知底的了解和袁仁贵的人品表现,认为是配得上妹妹的。更何况从古至今婚姻都得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其自己呢?作为女儿家,就得遵从父命,恪守妇道。怎能由其性子辱没家风呢?在最后说上别闹并叮嘱她快快准备婚事后,就到周先家练拳脚去了。
绝境中的张永蓉还是硬着头皮去向爸爸张克贤道出来心声,张克贤在痛骂她一通后,见她还不服从,气冲牛斗中,就狠狠扇了她一耳光。长这么大还是张克贤第一次打她,并且打得如此之重,晕倒在地半天就没爬起来。
张永蓉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来向她伸出怜悯之手,就是最心疼自己的妈妈也不在。她简直就孤独极了,完全感到就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死活全然不会有人牵挂在心头。要不是心头有程大奎强大爱情的支撑,张永蓉真的就有立马死去的勇气。好在阳光从窗口射了一缕进来,她才没感到那么凄绝。她目光凝滞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所有泪水的阀门全关上了,脸上除留下怒放的愤懑,就是不屈不挠的叛逆。
不嫁就是不嫁,她决定用自己的坚强和对程大奎的钟爱,让张袁两家热衷自己婚事的人到时去捶胸顿足,一切的忙活全是“提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袁仁贵没有这么认为,在为婚事忙活的喜悦中,再没见张永蓉去找他,完全以为张永蓉屈服了。他乐在心头自语:“就是嘛!我袁仁贵这般的家庭和如此的俊才不嫁,你张永蓉要去嫁谁呢?除达官贵人外,自己就是天底下可以托付终身的最好男儿!”
过了一些时间,张永蓉没找他,他可就想去找张永蓉了。以便做个沟通把那回的心头疙瘩解开,把心里的不乐意理顺。要是她一直把不中意闷在心头,娶过门就吵吵闹闹,那就输“烙铁”了。张永蓉在对他突生的痛恨中,根本就不想再看他一眼,她只想让他哭,让他在大宁场把脸丢尽。她决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走极端,说她已让程大奎给他戴了绿帽子,看袁仁贵还敢不敢娶自己。什么要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时对张永蓉来说就是屁话。为了真爱,她把命和脸都不要了。倘若到了那一步,大不了动个家法,或是同程大奎私奔。这只是她做的鱼死网破的最坏打算,究竟怎么办,还得等程大奎回来商量再说,毕竟这是两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