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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终于长到七岁

任永恒

对面的人家丢了半个馒头,在那个年代算作一件事了。

那时我家是平房,有院,两家对门住着,走一个大门,门里是厨房,开我家的屋门能见对屋的床。厨房里有灶,有放碗的地方,有缸装着做饭的水。吃饭时都要端到里屋去,妈妈说,小孩儿不准看人家吃饭,没礼貌,丢人的,我就不看人家吃饭。

四岁那年开始记事,也开始懂一点事了。

那时的我记住的就是饿,白天晚上,每时每刻。

好像是一个下午,对门那家水缸盖上的半个馒头不见了,那家在找,那时半个馒头用处很大,能让孩子不哭不闹,能说明他家日子还好,吃到细粮了,能伴一碗粥顶一顿中午饭,孩子能用半个馒头换一个玻璃球或四张“啪叽”(一种自制的玩具),老人或将它晾干再碾成末放点白糖冲水喝……

就是那个年代。

那半个馒头没了,有人说那个下午只有我在厨房。开始是孩子们暗地里指我,后来大人们悄悄议论。在房后,妈妈把我找到,拽着脖领,像拎个小鸡儿,按到床上关上门,一阵暴打,我“哇哇”地,说不是我偷的,我没吃。

大人们在门口大声说,孩子不懂事,别打了;小声说,不是他还有谁,有人看见了。

妈妈打得更凶,打累了,她自己哭了,无声但眼泪很多,很多,我从没见妈妈那么悲伤过。

我的哭声撕心裂肺的,那是真疼。好多天不敢坐板凳,屁股疼,晚上睡觉得趴着,盖被也疼,妈妈就用手给我支着,我睡着她不睡,早晨醒来,被子都是湿的。

我说,不是我偷的,声音很小,我对自己没把握。

那天,妈妈蒸了一大锅馒头,先拣出一小盆给对门送去,低三下四地,可人家不要,说还是个孩子,吃就吃了吧,不用还。

一桩疑案,就这样变成了事实。

那盆馒头就放在了对门的水缸盖上,谁都没动,直到风干,直到变霉,直到过年时,两家相互拜年,那盆馒头不知哪去了。

从此,我有了个不好的名声。同哥哥打架,打到最激烈处,他气急了,说:“你好?我没偷人家的馒头吃。”

一下子捏到我的大筋上,我再没了脾气,但他说时,是不能让妈妈听见,妈妈听见,哥哥要挨打的。

跟小朋友也是,一打起架来,人家就骂我是小偷儿,我就像耗子一样,溜回家,躲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呆呆地难过,还是不能让妈妈看见。

四岁的我记得心难受,我知道那就是心难受。馒头是不是我偷的,我真的不记得,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说不清楚,我还不咋会说。

跟哥哥没事,我离不了他,不再跟别人家的孩子玩儿了,怕他们骂我是小偷儿,我不想听到,四岁开始长脸了。

打那以后,只要哥哥上学,我就一个人玩儿,走在街上总靠边儿,见人就低头,后来就总低头走路,见着陌生的孩子也害怕,怕他们也知道那半个馒头的事,我变成了另一个孩子。

就这样,五岁、六岁、七岁,我该上学了。那天,我疯了一样,就是不上妈妈说的那个小学,不去,就是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妈妈说:“这孩子怎么了?咱大院的孩子都在那个小学,上学放学都有伴儿,离家也近。”

那天早晨,妈妈像抓猪似的拽我,我抓着门框,滚到地上,哭得昏天黑地。

也许大人们都忘记了,包括妈妈;孩子们也忘记了,包括哥哥;可我没忘,永远不会忘,有熟人的地方,我就是不去。后来去了一所老远的小学,离家老远。

院里的小伙伴问我,为啥?我不说。

同学都是第一次的同学,不知道半个馒头的事,于是我又成为了好孩子,我有了朋友,有了畅快的哈哈大笑,也开始想长大之后的事,理想不止一个。

七岁的我迷上了滑冰。

哈尔滨的孩子都滑冰,一入冬,学校中所有的操场都改成了冰场,改得很简单,将雪堆起来,围成一个大圈,往里灌水就是了。冰场冻好了,就像我们饭堂中的餐桌,我们就是那群苍蝇,一层层地落在那“餐桌”上。一年级的我们没有冰刀,就将家里的小爬犁弄到冰场上,把爬犁底安上两道铁丝,弄两根棍子安上铁钉做杖,支得屁股下的小爬犁跑得飞快。也有抽“冰猴”的,将冰猴上点些红钢笔水或贴上花纸,转起来煞是好看。

我有冰刀,是哥哥玩剩下的,只是刀上没有冰鞋,是块木板,板上有耳,拴着绳子,上冰时将冰刀捆在脚上,只是不能滑得太久,死死地捆在脚上,过一阵就因血液难流通,两脚冻得木木的。那也坚持,有多少小孩儿羡慕我呢。绑松了不行,会滑不起来,脚一蹬,冰刀和脚就脱离了。

冻得实在挺不住了,就将冰刀解下来,拎在手上,见学校速滑队的大同学,他们穿着有鞋的冰刀,在冰场上燕子一般。

我呆呆的,有人碰我,是坤坤,他是我朋友。

“我滑一会儿行吗?”

“不行,你不会滑,崴拉崴拉的,冰刀钉又会折的。”他将我的冰刀弄坏一回,修起来老费劲了。

“我给你玩我的弹弓。”

坤坤有一个全班最好的弹弓,是用医院那种听诊器的胶管做的,玩起来又有力量又准,他妈在道外的医院。

“那好吧,但你必须推椅子。”

“行。”推椅子是刚学滑冰的孩子发明的,将课堂上的椅子搬出来,在冰上推着,人在后面扶着椅背,慢慢地走。

在我生活的乐趣中,带木板的冰刀是我的最爱,每天上学,我将它们系在一起,一前一后搭在肩上,妈妈不让我那样,说万一摔倒了,冰刀尖会划到脸上。

“不会的。”

“不行,装在放饭盒的兜里。”

那时上学要带饭的,妈妈时常蒸一大锅馒头,家人不准吃,都冻在外面的仓房里,每天早上热好三个,我两个,哥哥一个,都装在饭盒里。

哥哥说:“为啥?”

“他是弟弟,他小。”

“妈妈,蒸点别的吧,花卷啥的。”

“花卷得放油,过年时吧。”

妈妈不懂我,我不愿见到馒头。

我的冰滑得很好了,能弯下腰,与冰面平行,将双手背到身后,转弯时,可用一只手扶着冰面,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体育老师摸着我的头说:“再大点,再大点我就带你。”

我多希望,我有一双学校发的、带鞋的冰刀。

天黑了,教堂的钟声响了,这时我常在冰场上抬头,有教堂钟声的方向是我家的方向,妈妈说,天黑必须回家。遂将冰刀解下来,系好背到肩上一前一后。路过教堂时总要看一会儿,挺有意思的,那是个东正教堂,没有中国人,都是老毛子,我们为啥管苏联人叫老毛子呢?是长胡子?可女的不长胡子也叫老毛子,大人这么叫,我们也这么叫。哈尔滨人将葵花子叫毛嗑儿,说老毛子爱嗑,就叫毛嗑儿,为啥叫老毛子还没人说清楚。

我喜欢教堂,一群女孩子常常在那里唱歌,一种很好听的歌,唱起来没头没尾,没完没了,她们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干净得很。唱歌的人都非常和气、友好,我若在门边被她们看见,还把我唤进去坐在长椅上,有时还给我一块面包,通常我不要,即便硬塞给我,我也用手拿着,不吃,走时悄悄放回去,我妈说,要别人家的东西,烂手的。

愿意听她们唱歌,也因为她们长得都好看,金头发,棕色的眼睛,玻璃球一样。有时只有女孩子唱,有时大家一起唱,每人都拿着一样的书,很小也很厚。

一般在新年的前一周,她们过节,一种我们叫青松的树,上面挂着彩灯和彩纸,有戴红白帽子的老人站在教堂门口,那天教堂里的人最多,门口有好多中国的孩子,那天有人给孩子发糖果。我不去或只是远远地看着,妈妈不让我要别人的东西。

哈尔滨有好多教堂,那天都过节,我只去这个东正教堂,这儿的女孩儿好看,别的教堂是否有好看的小姑娘我不知道。

现在离教堂过节远着呢,回家的路上,路灯一点都不亮,只有南岗体育场的灯亮,灯光照在冰面上,白天一样。那块冰场我不能去,要花门票的,中国人也很少去,也许很贵。里面都是老毛子,也许有不是老毛子的外国人,我分不清。他们有钱,他们滑冰都穿着运动服,特别是他们的帽子,都是很专业的那种,我们校队的都没发,体育老师戴过的,但很旧。

大人小孩儿,男的女的,几乎全是外国人。南岗体育场,外国人的天下。

我羡慕他们,他们有带鞋的冰刀,有漂亮的运动服。那冰也好,平整、光滑,有很专业的滑道,还有换衣服的屋子,屋子没有门槛,人们能从屋里滑出来。

南岗冰场中,孩子不少,而且还有女孩子,我们学校很少有女孩子滑冰的,有也是校队的。我每天放学回家,总要在那冰场的铁栏外看一会儿,看人家一群群的,我能分出哪个是爸爸,哪个是妈妈,有时是扯着手,有时互相追赶着。他们的冰刀很亮,冰也好,滑起来,都发出唰唰的声音,我们的冰场不是,冰层冻得不均匀,滑起来有咔啦啦的响声。

看见他们,我觉得我肯定挺傻的,厚墩墩的棉裤,黑乎乎的棉袄,拣我哥的狗皮帽子,又大又破,走路时得用手擎着点儿,要不遮眼看不着道,若有雪化在帽子的毛上,还有股腥腥的味道,难闻。站在栏杆外,双手插在袖筒里看。特别是我那双冰刀,在同学面前是有几分得意,可跟人家比,我挺不好意思,都是滑冰的。

那天,我的眼睛肯定发亮光了,而且脸在发红,傻了,呆了,我看见一双红冰刀,刀不是红的,冰鞋是红的,在一个小老毛子的肩上,也是一前一后。开始有点懵,那是冰刀吗?红鞋的,不但没看过,都没听说,我所见过的冰刀鞋都是黑的,电影中都没见过。

那是冰刀,我确定。我的目光直直的。

许久,我才注意背冰刀的那个男孩儿,不比我大,也不会比我小,就是外国小孩儿的样,绒线帽,穿棉猴,小靴子。他们不是一个,是一群,是滑完了,还是才来?反正他们在冰上打闹,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外国话,他们很高兴,他们很疯。我猜他们才来,那我就等着,红色的冰刀滑在冰上是什么样?一定要看看。

那天真冷,站在栏杆外,两只脚都是木木的,鼻子尖也是木木的,两手插在袖筒里不能都盖上,露在外面的手脖红肿红肿。那我也挺着,我要看看红冰刀在冰上是怎样滑的。

我的眼睛直勾勾,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冲我指指点点,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就低下头用脚踢着雪。背红冰刀的那个孩子举起手中的东西,冲我晃了晃,并向我在的方向递了过来,又咬了一口,喊了一声,他们都哄笑起来。

哄笑,我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好话,为啥要哄笑?我怎么了?我没注意他们手中有吃的,我知道他们说的俄语,因为我们学校开的都是俄语课,虽然,虽然我们这个年级还没开始学,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内容。

我记住了他的发音:“或切师!”他在说啥?忘了也就忘了,听不懂就算白说,可我记住了,因为哄笑,我就记住了,而且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句俄语像个赖皮缠上了我,“或切师,或切师”。晚上做梦都在耳边响着,它裹在那双红冰刀上总在我眼前晃。我的心里沉甸甸的,有时想起那半个馒头。

妈妈是老师,可她教数学,俄语不会;爸爸也是老师,是教物理的,也不会;哥哥倒是学了几天俄语,但他是淘小子,玩的事百精百灵,就是别问上课的事,一问眼睛直勾勾地发傻。

院里的孩子呢?那半个馒头的事让我离他们远远的,也许他们忘了,或肯定忘了,我没忘,因为我忘不了。

我同坤坤说,我见着一双红冰刀。坤坤不信:“你做梦去吧。”

“真的,在南岗冰场,一个小老毛子拿着。”

“你色盲,咱中国根本就没出过。”

“万一他从他们国家带来的呢?我亲眼看见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两只都看见了,我发誓。”

放学后,我没上冰,领着坤坤去了南岗冰场,天都大黑了,还没见着那双红冰刀,我又发誓,千真万确的。

坤坤半信半疑,我望眼欲穿。冰场上也有孩子,有没有那个“红冰刀”我认不清,看外国的孩子,好像他们长得都一个样,我们盼着红冰刀。

连着好几天,后来坤坤认定我在撒谎,我有口难辩,又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半个馒头”,心里堵。其实我比他更想见那个“红冰刀”,我还想问他“或切师”,即便是坏话,我也要弄明白,我是个被“冤”大的孩子,“冤”告诉我,有了较真的能力就要较真。带着坤坤是想让他为我撑场子,万一打起来呢?

我去了教堂,在门边,像往常似的往里看,好多人都认识我了,有个老奶奶,过来拍拍我的头,带我坐下来,我问:“啥叫‘或切师’?”她一愣,想了想,从包里拿出几块糖来送我,我摇摇头:“‘或切师’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把手放到唇边,歌声起了,他们将手放到《圣经》上,不语。我知道小本本是《圣经》好长时间了。

我去问老师,我们的班主任不知道,她说得问教俄语的,在四楼。

中午,我去了四楼:“啥叫‘或切师’?”

那个老师放下饭盒:“你馋了。”

我脸马上热了起来:“不是,我没馋,我吃馒头了。”

老师笑了:“这个词在俄语中是‘你馋了’。”

我又难受了,出门不久回去了:“‘我没馋’咋说?”

“涅特。”

“涅特,涅特,涅特……”我在放学的路上,我想对所有人说,我想大喊,“涅特”,从小到大,我永远不会“或切师”。我要找到那个小老毛子,冲他大声说:“那天我没有‘或切师’,‘涅特’,我看的是你的红冰刀。”

从那天起,我有一件比什么都重要的事要做,找到男孩儿,冲他说:“涅特!”一定要说,因为我现在能说了。

坤坤不再同我去南岗冰场找红冰刀了,他说没有的事。我同他说不明白,我去。南岗冰场的外国人渐渐地少了,灯也没有往常亮,听大人说,出事了。开始以为是大人同大人的事,后来知道是国家和国家的事,国家之间能有什么事?

尼古拉大教堂的钟不响了,后来还上了锁。老毛子们还来,进不去教堂就在外面雪地上做礼拜,那年的冬天冷啊,北风飕飕的,他们不唱歌了,默默地站着,大人孩子。

那天下午,出了比听说还大的事,上高中的大哥哥们要扒那个教堂,说将绳子都拴到屋顶的十字架上,绳子又粗又长,一群人拽着:“嗨哟!嗨哟!”

我们的课也没法上了,都跑过去看热闹。

教堂开始晃了,可门前堆着一大群老毛子,有的扶着教堂,有的跪了下来,哭着,求着,有的就站着一言不发,有大人也有孩子。

老师们像轰小鸡儿似的,把我们往回赶,说大人们的事,说倒了砸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社会主义的土地上不能有修正主义的东西……

课还在上,可我的耳朵在窗的外面。一会儿,一会儿就会听到“轰隆”!那教堂是木头的,木头上都雕着小人和花什么的,我瞅着像花,是不是呢?

真要倒了,那些鸽子咋办?每个教堂都有鸽子,一群一群的,不怕人,有时还到人的手里抢东西吃,大人们说,鸽子不怕人只在哈尔滨。听说,有人偷过教堂的鸽子吃,后来就不偷了,教堂的鸽子肉硬煮不烂。

我盼着“轰隆”,“轰隆”完了我就好好上课了;还怕听到那“轰隆”,夜临了,那悠扬的钟声常常唤我回家,那群小女孩儿不能在那唱好听的歌了,那里有一群极和善的外国人,比咱们的人好,说话轻轻的,总在笑,主动帮助人,像想象中的**似的。

那天,早早地放学了,老师说,谁也不准去看,全部回家,把门关好,若让我知道谁去看了,明天罚站。

我妈是老师,我就不敢不听老师的,远远地绕过还拴着绳子的教堂,远远地,教堂还没倒。到家后,我知道,即便“轰隆”,我也听不到,我家老远。

晚上家里吃馒头,一人一个,一盆粥。妈妈说,下周就过新年了,就剩这些,到时蒸新的。

圣诞节呢?我知道,新年的前一周是圣诞节,虽然我们不过,可我想说,我得意地认为,全家应该就我知道有圣诞节。

“今晚就是,没人过吧。”

我有预感,尼古拉大教堂要“轰隆”了,还有预感,那个“红冰刀”也在那儿,我悄悄地溜出了家,妈妈找我咋办?要挨打的。把我家里的爬犁拉上,说到教堂那捡烧柴去了。爬犁家家都有,用来买粮、买煤什么的,一个好的爬犁相当于现在一辆轿车。

小孩儿为啥有预感呢?我去大教堂要路过南岗滑冰场,它们之间很近的,一百米?或有两百米。下雪了,莹莹的雪,没有风雪就飘着下,冰场上被覆盖了,那么平,发着银光,我站在栏杆外想着,以后要是不准老毛子滑冰是不是就让我们进去了?不带鞋的冰刀让上冰吗?同我一同看冰场的还有个男孩儿,我最先看到的是他背上的红冰刀,我的天,我找你找得好苦哇,我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大喊着:“那天我没‘或切师’,你冤枉我了。”那男孩儿呆呆地看着我,还看着我攥起的拳头,扭头跑了,我发怒了吗?他没听懂,肯定的,从他的眼睛中能知道,也因为我没讲清楚呢,太着急了。我要讲清那天的事,我说的汉语加俄语的,是俄语吗?他往大教堂的方向,那里有一群老毛子呢,他钻进了人群。这时,“轰隆”!有一点惊天动地,大教堂是用“东方红”拖拉机拽的。

烟在起,雪在溅,断木横飞,有人喊,伤人了,我不管那些。我要找到那个“红冰刀”,我要跟他讲清楚。

有拽人的,有抬人的,那时的中国还知道无论是谁都该救。雪上有血,有人狂喊,只是没人哭,外国人疼时不哭?我不管那些,这教堂下午就该“轰隆”或在我心中早“轰隆”了,我只关心那“红冰刀”。

红冰刀,红冰刀。

多数人跟着受伤的人走了,我看见了红冰刀,红冰刀的鞋带系在一起,缠在一只小靴子上,小靴上还有个小男孩儿,金头发上有红红的血。我一点都不害怕,想的就是我可找到你了。我搬起他来:“你还活着吗?能听到我说话吗?”管他叫什么?我急了:“或切师,或切师,你醒醒。那天,你在冰场说我‘或切师’,我,我‘涅特,涅特’。”

他睁开眼睛看看我,又合上了。“你不能死,我话没说完呢。来人呐,救命啊!”我搬着他大喊着。没人理我,我把他弄到爬犁上,拉起就跑,医院我就去过一家,坤坤他妈那家,小爬犁飞一样。

医院门口,人们喊又来一个,有人将小男孩儿抱了进去,坤坤他妈不用找了。

我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下,我要等他醒来,我的事还没办完呢。真累呀,好困。多久?长椅旁有好几个老毛子,哭着议论着把我吵醒了。有个漂亮的女人拨开人看我:“是你发现的卡嘉?”卡嘉是谁?但我还是慌慌地站了起来:“嗯。”她会说中国话,而且很好听。她盯着我肩上的红冰刀,我赶紧从肩上摘下来,送给她:“他的。”

“谢谢!你叫什么?”

“小恒。”

“家在哪住?”

“果戈理大街75号。”

“回家吧,家人要找你的,明天我去你家。”

“我等他出来,有事的。”

“啥事?我是他妈妈。”

说还是不说?嘴笨笨的:“那天,在南岗滑冰场,你的孩子说我‘或切师’,我‘涅特’。”

她大睁着眼睛,没明白?

她懂中国话的,我真傻,我说:“那天,在南岗滑冰场,他吃东西,说我馋了,其实我没馋,我在看他的红冰刀,真的,我没馋。”

她懂了,拿起红冰刀:“送给你吧,好孩子。”

我慌得不行,两只手在眼前乱晃:“不要,我不要。”跌跌撞撞,头也不回。

第二天,坤坤跟我说:“我妈说的,我信,这世上真有红冰刀,真的。”

从那天起,我的心情很好,半个馒头的事不那么让我难受了。教堂那成了一块平地,每当路过,耳边总想起小女孩儿们唱的好听的歌。

选自《北方文学》201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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