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阗以为她会哭,或者,他很希望她哭。
没有哪个男人会抵挡住自己女人的泪水吧,想必,在夏雉和吕宜建初识的时候,他们也是最幸福的一对。所以,何阗真的希望夏雉可以哭出来,在吕宜建面前,像最普通的女子那样,用眼泪挽留住他。也许,只有这样,吕宜建才会心软,才会良心发现。
那时的何阗已经忘记了吕宜建的现任女友是他最为疼爱的外甥女,他只知道,只要夏雉能高兴起来,让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何阗绝对不会让尤瑞儿遇到吕宜建。
如果时光再可以倒流,何阗希望,最先认识夏雉的,是他,而不是吕宜建。
可是,时光永远都不会倒流。
可是夏雉没有哭。
何阗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已储满泪水,在五彩的灯光下晶莹剔透。可是她却没有让它掉下来,直到她下了舞台,也没有让它们掉下来。
“夏雉!”
正当所有人感叹唏嘘的时候,早已不耐烦的尤瑞儿骤然松开了紧握着吕宜建手腕的手,然后拎着长长的裙摆冲到了夏雉面前。
夏雉没有看她,所以更没有躲避她泼来的香槟。
夏雉不爱喝酒,更没有习惯用酒洗脸。她揉了揉被刺痛的眼睛,那仅有的一丝泪意也被逼了回去。
“尤瑞儿!”何阗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把夏雉拉到了身后,然后冲着眼前已经快要发疯的尤瑞儿吼,“你闹够了没有?!”
尤瑞儿看到何阗,原本凶悍的目光立刻变得胆怯了许多,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何阗已拉着夏雉出了会场。
“都散了吧,时间也不早了。”洪部长的目光落在何阗握着夏雉的手上,强压着心中的疑惑,指挥着小美他们开始收拾会场。
一首不知名的伴奏仍在响着,吕宜建仍旧垂首站在离舞台中央不远的地方沉默。而离他不远的地方,尤瑞儿用一种愤怒又夹杂着担忧的神情看着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尤瑞儿再次证明了她的魅力。她赢了。
吕宜建整理了一下衣角,走向了尤瑞儿,弯起嘴角牵起了她的手。他说:“走吧,我们回家。”
小美把手中的宣传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成功地引起了吕宜建和尤瑞儿的注意。
吕宜建没有回头。尤瑞儿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请你转达夏雉,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洪部长突然提高了嗓门:“小美!赶紧收拾,废什么话!”
大风仍在刮着,夏雉突然被何阗从会场拉出来,没来得及穿外套,这会儿立在停车场冻得瑟瑟发抖。脸上的香槟已经被风干,也许是因为糖分的缘故,箍在脸上有些皱皱的。夏雉觉得很不舒服,擦了一遍又一遍,那恶狠狠的架势更像是想要换一张脸,或者擦掉什么痕迹。
何阗不断地回头看着夏雉,想安慰他,却又说不出口;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做起。他的车被一辆不知谁的车挡住了,根本出不来。他似乎生了很大的气,非常没风度地指着停车场的引导员嗓门大得出奇。引导员唯唯诺诺地不断道着歉,用手中的对讲机汇报着情况。何阗原本一丝不乱的发型被大风吹得乱七八糟,加上他生气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
夏雉就像精神游离了一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并没有看到眼中,只是仍旧擦着已经通红的脸颊。
何阗突然转向夏雉,甩开了她的手:“不要再擦了好不好!”
夏雉的身体被侧到了一边,她不明白何阗为什么冲她发火,也不想弄明白。片刻之后,她掏出口袋中的手机,拨通了姜小彻的电话。
姜小彻从卫生间出来,眼睛不甘寂寞地扫过气质过人的酒店领班和几个装扮入时的顾客,心里正感叹着星级酒店果然不一般,遇到美女的几率也比大马路上要高上几倍,余光一扫,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像磁石一样紧紧地吸在了一个女孩身上。
白色的及地礼服,瀑布一样的长发,雪白的皮肤,完美的侧脸,连那若有似无的伤感都是恰到好处。她就像橱窗里完美无瑕的洋娃娃,站在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动不动,沉思的样子像某种画卷中的美人儿,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旋转门转过时的微风吹起了她的裙摆,惊醒了正在想心事的她。转身的瞬间,一缕长发从肩上滑落,就像慢动作,将她的面容一点一点地展现在姜小彻的面前,直至全部。
姜小彻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心中的声音不断地提醒他,就是她啊,他一直寻找的女神……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姜小彻卡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突然喷了出来,引得他一阵咳嗽。见女孩循声看过来,姜小彻尴尬地转过头,疾步向外走去。
“你到了吗?”
姜小彻口香糖还没嚼完:“早到了,你不是说10点就结束,现在都10:30了!”
夏雉懒得跟他废话:“我在停车场,你在哪?”
“卫生间。稍等,马上出去。”
夏雉挂上电话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何阗似乎越来越烦躁,盯着她的一双眼睛像是要喷火。夏雉也不知道哪得罪他了,更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
“何部长,我先走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前一刻还在为前男友唱情歌不是吗?”
夏雉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何阗话中的含义,她似乎也带着很大的气,不管不顾地呛了回去:“那又怎样,好像不关何部长的事吧?”
何阗已经好久没有被人呛声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怔怔地看着夏雉,像不认识她了一般。夏雉似乎被自己吓到了,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回瞪回去,有心想道歉,却又不知该怎样开口。
姜小彻一边懊恼着没有和女神搭讪,一路小跑到停车场,环视一周,发现了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夏雉和何阗。风越来越大,他见夏雉穿得单薄,加快脚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干嘛呢你?”姜小彻将外套披在了夏雉的身上,忍不住埋怨,“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点衣服,你腰伤还没好呢,臭美什么?”
何阗猛地看向小彻,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医院里逗得夏雉大笑的两个男人中的一个,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温暖的气息暂时将夏雉拉回了现实,她拉了拉姜小彻那带着医院消毒水味的外套,说:“我外套在会场里。”
姜小彻这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夏雉并不是在和同事一边闲聊一边等他,看何阗的表情,倒更像夏雉做错了什么,而他在训话。姜小彻嗫喏片刻问:“我去会场给你取?”
夏雉很快回道:“不用,不要了!走!”声音听上去更多像在赌气。
姜小彻尴尬地向何阗打个招呼,正要和夏雉一起离开,却见她盯着一个地方突然停下了脚步。姜小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句清脆又响亮的“操”字脱口而出,然后整个人像某种动物一样冲了出去。
夏雉一跺脚,紧裹着衣服,冲他的背影喊:“小彻,回来!”
“老实在那待着,老早就想揍丫的!”姜小彻就像匹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一边喊着,长腿一跨跃过了花坛,冲吕宜建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
吕宜建猝不及防,狼狈地倒在了地上。等他想要反击的时候,一看到打他的人是姜小彻,立刻泄了气。
“你谁啊,疯了吧你?”尤瑞儿尖叫一声,挡在了吕宜建面前。
姜小彻这才发现刚刚一面之缘的女神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凶神恶煞的,一点都不可爱。他看看尤瑞儿,再看看吕宜建,从他们旁若无人的肢体接触上,顿时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姜小彻心里突然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不是恶心女神,而是恶心吕宜建,不但伤害了自己的亲人,更将自己的女神变得面目可憎。姜小彻顿时有些气急败坏,气急败坏地说:“你应该感谢我不打女人!”
夏雉见有不少同事陆陆续续出了大厅,唯恐事情闹大,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何阗跟在夏雉的身后,有些为尤瑞儿担心。
吕宜建拍了拍身上尘土,抹掉了嘴角的鲜血。他深吸一口气,把仍在喋喋不休的尤瑞儿拉到了身后。
“小彻,我和小雉的事,是我不对,想怎么打,都随你,但请不要在这个地方。”
姜小彻冷笑:“你还知道要脸?!”
夏雉闷声不响地听完吕宜建的话,拉了拉小彻的手腕,异常淡定地说:“走吧,我们还得要脸不是?”说完扫了一眼渐渐聚起的人群。
可姜小彻淡定不起来,就像他说的,老早就想找机会揍吕宜建了。现在好不容易逮着这个陈世美,不打死他根本就不能平息他的愤怒。见眼前没有了碍事的尤瑞儿,姜小彻又挥起了拳头,一副不打死他也得打残的架势。
夏雉头疼不已,余光一扫见何阗正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夏雉愣了一下,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刻,也无暇去思考为何他的脸为什么说变就变。她收回自己的思绪,正好赶在尤瑞儿脱下了脚上的高跟鞋向姜小彻的额头砸了过去。夏雉的手伸出了一半,这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下一刻,小彻的额头像破了一个洞一般涌出了鲜血,整个人晃了一下,跌坐在了花坛上。
“尤瑞儿!”何阗终于把思绪从夏雉的身上暂时收回,这才发现自己的外甥女已然闯了祸。
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混乱,有人在指责,有人在喊叫,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看热闹。夏雉冷静得就像个局外人,扯下自己的围巾一声不响地摁着小彻的伤口,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半响扫一眼周围的人,指着一旁手足无措的小美说:“小美,能不能帮我拿着包?”得到小美的肯定之后,她又转身面无表情地对吕宜建说,“你打算让她当杀人犯吗,还不赶紧开车过来!”
吕宜建这才反应过来,忙跌跌撞撞地开车去了。
小彻生怕自己的样子被同事看到,就近找了一家医院。因为有车祸患者,他只能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等待。
尤瑞儿闯完祸才知道后悔,站在小彻的旁边生怕他会有个三长两短。又担心夏雉利用这个机会接近吕宜建,一会防着这个,一会又顾着那个,精神紧张到了极点。而吕宜建原本就觉得对不起夏雉,这会儿尤瑞儿又打伤了姜小彻,心里对夏雉的内疚更深了几分,连夏雉的脸都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