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夜风拂动青翠的小草，引领着它们摇摆着身子，犹如在欢快地舞蹈。明月当空，树影婆娑，少年站在小木屋的后窗外，皎洁的月光映照在他的脸庞上，映出他眼眸里坚定的光芒。
“你等着，我一定赶紧把医生找来！”
裴嘉元对张芳承诺，在向对方道别之后，他走回灌木丛那里，轻轻地呼唤：“星星，走了。”
听见哥哥的声音，先前一直藏在草丛里的小女孩，听话地直起身子，迈着小短腿走到少年的身侧。看见哥哥向她伸出的手掌，星星自然而然地将小手放进哥哥的掌心里，乖乖地跟着哥哥的步伐，向山路上走去。可是走了几步之后，小姑娘又觉得有些奇怪：哥哥明明说要带她出门，可是现在为什么又往回走了呢？
星星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抬起头望向哥哥，疑惑地问：“哥哥，我们这是去哪里？回家了吗？”
“嗯，回家了。”嘉元一边回答，一边牵着星星往回走。望着那漫长而泥泞的山路，他不满地挑了挑眉：
原本想带着星星离开那个噩梦一般的家，可是在听到张芳的话之后，他又不得不再做一个新的打算。他是一刻钟都不想在那个鬼地方待下去，他也相信自己没那么倒霉，不会遇上那种可怕的虫子啦，但是他毕竟还带着星星。如果星星有个什么意外，不小心被虫子咬到，那可怎么办？
从小在家都贯彻“唯我独尊”四个大字的少年，直到这时候，才开始为别人着想。这一刻，他的脑子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不再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做出选择，在少年的心头，挂上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信任他、跟随他的小女孩，虽然和他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但就是一句怯生生的“哥哥”，一个全然信赖的眼神，让少年意识到了从未感受过的“责任”二字。
将掌中的小手握得更紧，嘉元继续在脑海中盘算着：张芳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看上去十分严重，害得他先前差点儿以为她是女鬼。俗话说得好，“救人如救火”，那是刻不容缓。可是以他的力气，就算他能走出大山，至少也要两天以上了，到时候再去找医生，那得耽误多久？不行，还是得打电话，赶紧喊医生上山！
思来想去，嘉元最终决定，还是得先回“家”再说。
行走在暗夜之中，少年带着小女孩，快步踏上来时的路。但两个人好不容易赶回家里，这时候天还没有亮，月亮斜斜地压在枝头，像是半掩在青翠的树叶里，偷偷窥视着孩子们的动作。只见少年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不让那老旧的木门发出声响。从开启的门缝处，传来里屋的呼噜声，与离开时一样，仍然是此起彼伏。
少年松了一口气，他将门缝推大了一些，让小星星先进屋去。小女孩抬起头，露出微微疑惑的表情，她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哥哥拉着她出去绕了一大圈，又偷偷摸摸地跑了回来。她眨巴着眼望向哥哥，刚想开口问，就见哥哥低下头抬起手，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星星乖乖地闭上了嘴，只是好奇地望着哥哥的动作。
嘉元钻进屋，又轻手轻脚地把木门闩好了，然后拉着星星回到他们那个狭小破旧的房间。面对星星好奇的眼神，嘉元转了转眼珠子，很快想到一个绝佳的借口：
“这是一次冒险任务，知道吗？”嘉元搬出了游戏里做任务的那一套，哄骗这个无知的小女孩，“完成任务可以获得好吃的，但前提是绝对不可以跟你爸爸妈妈说，知道吗？否则奖励就没有了！”
一边说着，嘉元抬起手，捏着拇指和食指，做出了拉拉链的动作，在嘴边作势划了一道。而一听见有好吃的，小星星赶忙闭上了嘴，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睁着她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哥哥。
嘉元摸了摸口袋，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最后一颗费列罗巧克力早就给星星了，现在他全身上下什么糖果都不剩，哪里还能搜刮出来什么好吃的？可是一看到星星那么期待的表情，他又不忍心说出“没了”这个答案，少年叹了一口气，伸手揉向小女孩的脑门：
“快睡快睡！奖励明天再说！”
说完，少年抱起星星，将她抱到了木板拼成的床铺上，又为她盖好了薄薄的被子。等到小姑娘安静地睡下之后，嘉元也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的木板床上，将双手枕在脑袋下，他皱着眉头望向窗外深沉的夜幕，一边努力思索着：
当初就不该把手机给工子，害得他连电话都没法打！这下子可好，张大伟家别说手机，连个座机都没有，要上哪儿才能找到电话通知医院来救人呢？
思来想去的嘉元，在床上翻来滚去，辗转反侧。到最后，直到公鸡打了鸣、天际再度明亮起来，他也没能睡着。
为了生病的张姐，裴嘉元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自己的逃跑计划。天刚刚亮，他就顶着两个熊猫似的黑眼圈，早早地爬起来做好了早饭。因为不想让张大伟和赵月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嘉元表面上装得十分乖巧，一大早就收拾好了碗筷，还拿扫帚把地给扫干净了。
看“工子”勤快，平时总是喝着酒醉醺醺的张大伟，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多喝，而是坐在堂屋里，望着儿子发愣。过了好半天，他突然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向少年招了招手：
“工子，过来。”
嘉元顿时心里一惊：这个张大伟平时是酒瓶子不离手，完全沉浸在酒精的世界中，连话都很少说，只有被赵月骂狠了，发起急来才会摔酒瓶骂两句，这时候怎么突然想找自己谈话了？难道是他露出了马脚？
少年握紧了手里的竹扫帚，惴惴不安地向男人靠近，生怕对方突然发起火来甩他两巴掌。他那戒备的表情落在张大伟的眼里，这位嗜酒如命的农村汉子，竟然放下了手中的酒瓶，还拍了拍身边的板凳，示意“儿子”坐下。嘉元只得照做，不过仍是防备地抓着扫帚不放。
男人忽然抬起了粗糙黝黑的大手，这个动作让嘉元汗毛直立，他猛地挺直了脊背，进入100%反击预备的状态。
可是，张大伟并没有像嘉元料想中的那样，对少年施以暴行。这个中年汉子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用他厚实有力的手掌，拍上了少年的肩膀。
“工子，你妈说得没错，是爸窝囊，”男人低下了头，叹息的同时，嘴里呼出了一大口酒气，“我给你取名张务工，是想你能好好学习，读了书才能考出去，将来去大城市里打工，当工人，不用缩在山里一辈子做农民……”
咦？张大伟今天怎么突然那么多话？嘉元一愣，愣完了又觉得好笑：这人真是个土包子，当工人有什么好，现在谁还愿意当工人啊？他还说得那么语重心长的，这个愿望也太低级了吧！
少年不由得在心中腹诽，可是表面上，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只听那个“土包子”继续说下去：“爸不是不想让你读书，但爸这病是干不了活了，这个家只能靠你。是爸窝囊，爸没用，把担子撂下给你挑……”
说到这里，那个看上去总是醉醺醺、凶巴巴的农村男人，眼眶竟然有些发红，连声音都微微哽咽起来。当看见男人垂下头，用手捂住了脸庞，嘉元忽然觉得，心底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原先讥笑和嘲讽的情绪，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能怔怔地看着这个“爸爸”。
他想起来了，工子曾经对他说过，工子爸原本对他很好的，可后来得了腰肌劳损，不能再做农活，所以工子才被迫辍了学。而工子爸自打生病之后，脾气也变了很多，变得暴躁易怒，天天喝酒喝个不停……
听见张大伟自责的口气，看着男人耷拉着的脑袋、皮肤上粗糙的皱纹，嘉元不知所措。这个男人，本来是被他视作恶魔一般可恶的反派，可到了这时候，先前积累的厌恶与仇恨，却又突然间变得淡薄了。原来，工子爸并不是他原先以为的那样可恶。
心里头有些发酸，嘉元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如果是老爸生了病，丧失了劳动能力，开始喝酒发脾气，他会怎么样？就算再生气，他也不会认为自己老爸是恶棍魔鬼，他也不会丢下老爸自己偷偷跑掉……
想到这里，嘉元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张大伟的后背。
这个动作，让男人的身子颤抖起来。当张大伟抬起脸望向面前的少年时，嘉元看见了对方泛红的眼角。从来都不会安慰人的男孩，更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来宽慰对方，自诩为“聪明无敌”的都市少年，这一刻，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一个失意伤心的“老爸”。不知所措的他，只能慌忙地岔开话题：
“我……我去采药了！”
说完，嘉元跳下板凳，背起药篓抓了弯刀，又从里屋牵了小星星，然后忙不迭地逃出了门。
一出家门，嘉元就领着星星急匆匆地往村子东面走。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巾，那是他前阵子特地侦察绘制的“张家村地形图”，地图上最东边的位置，有一个用炭灰特意圈出来的小屋——村长的家，也是村里唯一一部电话的所在。
“星星，哥问你个事。”嘉元低头望向身侧的小女孩，他没发觉这个“哥”字自己越喊越顺口了，“你说的那个山神，村里人都信吗？”
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啊！村里每年都要祭山神的。”
看来不只张姐家一家那么迷信，整个村子的人都够封建的，这就不好办了啊，根本没法讲道理吗！嘉元挑了挑眉，又问：“那个麻婆婆是什么人啊？”
“麻婆婆就是麻婆婆吗，每年祭山神，都要麻婆婆跳舞。”
什么跳舞，那是跳大神吧？嘉元不由吐槽，同时暗暗盘算着：看来这个神婆在村里地位还挺高，不能当面跟她对着干，得曲线救国。撇了撇嘴角，少年蹲下身，双手扶住星星的肩膀，平视她的眼睛：“星星，你帮哥一个忙，一会儿去了村长家……”
少年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之后，星星握起了小小的拳头，冲哥哥展露出明媚的笑容来：“哥哥放心，星星明白了！”
“哥就知道星星聪明，一点就通！”
嘉元直起身，满意地拍了拍星星的脑袋，毫不吝啬地发表着对女孩的赞许。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曾经把星星看作是又脏又笨的小土包子的事情了。他咧嘴一笑，牵起女娃娃的手，向村长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洁白的云朵软绵绵地缀在蔚蓝的天幕之中，温暖的阳光柔和地洒在翠绿的大地上，青翠的草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随着晨风轻轻地摇曳着，好似在向两个孩子微微点头一般。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只见在小楼的尽头、在绿意盈盈的树冠之后，坐落着一座二层的木质小楼。
星星仰起脸，冲哥哥微微一笑，然后她迈开小腿，快步奔向小楼，边跑还边喊：“大宝哥，大宝哥！”
听见她的呼喊，木屋的房门被“唰”地拉开了，从屋里走出一个男孩来。他皮肤黝黑，又高又瘦，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脸不耐烦地望着星星，嚷嚷道：“张星星，你个小丫头，一大早吵什么啊？”
这少年正是张家村村长的孙子——张大宝。根据嘉元旁敲侧击的各方面调查，张大宝和工子是向来不对盘。张大宝虽然比工子大一岁，但是在这山村里的学校，因为孩子少，是不会分什么一年级、二年级的，通通在一个教室上课，所以大宝和工子就成了同班同学。在学校里，工子读书刻苦，是班上的第一名，大宝年纪还大些，却比不过比自己小的工子，当然看工子不顺眼，从不给工子什么好脸色。
看见张大宝那没好气的样子，星星也不害怕，她按照哥哥教她的那套，走到大宝的面前，小声地恳求道：“大宝哥，你读的书最多，能不能教我那个《小橘灯》的故事啊？好不好？”
大宝抱起双手，横着眼扫她：“凭什么我要帮你？你不是有个笨蛋哥哥吗，来找我干什么？”
他那不爽的语调，还有那一句“笨蛋哥哥”，都让星星不满地嘟起了嘴。如果是在平时，有人说哥哥一句坏话，她肯定要跳起来跟对方争辩。可是现在，想到哥哥先前的叮嘱，星星撇了撇小嘴。生怕自己生气的表情泄露出来，她抬起小手捂住自己的脸庞，从指缝中偷偷看大宝，掩盖自己不开心的情绪：
“哥哥说他没有学上了，以后教不了我了。他还说，大宝哥是村子里最聪明的，要听课文的话，就来找大宝哥。”
听了她的话，张大宝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而星星掩住脸的动作，也被他看作是小家伙因为自己的哥哥无法上学而难过。张大宝得意地咧开嘴角，说：“要教你也不是不可以，你让你哥来求我。”
果然上钩！藏在大树后面的嘉元眼睛一亮，不过紧接着，他低下头，装作一副垂头丧气的难过模样，慢吞吞地走出大树的阴影，走到张大宝的面前，吞吞吐吐地说：
“大宝，说真的，其实你比我聪明多了，我就是靠死记硬背，没别的能耐。眼下我没书念了，以前背的也忘得差不多了……唉……”
说到这里，嘉元故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装作一脸无奈的模样。再然后，他抬起先前一直耷拉着的脑袋，一双眼望向张大宝，无比真诚地说：“大宝，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我就只有这一个妹妹，看在同学一场的份儿上，你就当帮帮忙，教教她好吗？”
没想到自个儿的“宿敌”张务工，竟然会承认没他聪明，这可把张大宝给乐坏了。这位仗着是村长孙子而横行无忌的山村男孩，做事虽然是蛮横了一些，但是还真就没什么心眼。他完全没看出来面前的同学是忽悠他的，张大宝昂起脑袋，特气派地说：
“那好吧，我就教教她。不过你既然求我了，得喊我‘大宝哥’！”
还大宝哥呢，我看是大傻哥吧！嘉元在心里偷着乐，但在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诚恳的模样，说：“大宝哥，谢谢你啊。”
听见宿敌服软，还喊自己是“哥”，张大宝别提有多爽了。他领着“老对头”和星星往家走，全然不知紧跟其后的同学，正对小姑娘挤了挤眼睛，比了一个胜利的剪刀手。
村长不愧是村长，房子也是村里最大最漂亮的——当然，照嘉元在南京城的标准，那就是个家徒四壁的小破楼，但如果拿它和张大伟赵月家比，那显然高级了好几个Level（水平）。堂屋里摆着一台二十七寸的彩电，正放着国产动画片。
星星一看见五彩斑斓的卡通片，立马走不动了，眼睛都快要黏在了电视上似的。嘉元只好假装咳嗽一声，提醒她：“咳！星星，你不是要学《小橘灯》吗？”
星星愣了半秒，她委委屈屈地看了哥哥一眼，又恋恋不舍地瞄了电视机一眼，终究还是哥哥的嘱咐战胜了对卡通片的渴望，她伸手拉住张大宝的衣角，缠着对方给她念《小橘灯》。看见她那纠结了半天的动作，嘉元不由得想：
这丫头真是，这么傻了吧唧的动画她也看，回头等找回IPad，给她下载几部迪斯尼动画，肯定能把她乐坏了！
嘉元一边对星星的品位发表负面评价，一边打量村长家的摆设：堂屋正中是一幅寿星图，图案的下方横着一张长条形的木头案子，桌案正中摆着香炉，左边放着那台电视机，右边则摆着一台大红色的老式电话机，连来电显示都没有的那种。
嘉元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一圈，确定这屋里，除了张大宝之外就没别的人了：这也是在嘉元的预期之内的。因为在早晨的这个点，山里的大人们都开始了劳作。有的去自家的梯田，有的采药采菇，男人女人都得干活，就是村长也不例外——当然，像工子爸那样丧失了劳动能力的不算。
眼见没人看着，嘉元伸出手指冲星星直比划，并向楼上指了指。小星星也聪明，她重重地一点头，然后转头望向张大宝，摇了摇对方的胳膊：“大宝哥，我……我要上楼。”
“你个小丫头在这儿待着，乱跑什么。”张大宝根本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如果不是看“张务工”服软，让他有了一种自豪无比的优越感，他才不会去教小孩子课文呢。
“我……我……”星星支支吾吾了半天，“我”不出来了。这也难怪，哥哥先前教她的话里面，可没这一段。眼下她是领会了精神，却实在不知道该编个什么样的理由，就只能卡了带一样地支吾着。
唉，这傻丫头，连撒个谎都不会。嘉元见势不妙，赶紧救场：“大宝哥，那个，你知道我们家是平房，我妹她就没上过二层小楼，你就带她看看呗。”
“你让我带我就带？凭什么啊？”张大宝斜了他一眼。
嘉元嘴角一咧，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大宝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就带我妹参观一下，将来你就是我老大，我就是你小弟。”
一听这话，张大宝立马舒坦了，二话不说就带星星上楼参观，只留下嘉元一个人站在楼下。只见少年一歪嘴角，不屑地冲楼梯的地方“呸”了一声：你才小弟，你全家都小弟！哼，算了，反正丢脸的是工子，将来要做人小弟的也是工子，他才管不了那么多。
再不耽搁，嘉元赶紧冲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就拨号。他先是拨了爸爸的手机号，听筒中传来千篇一律的女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怎么会这样？爸爸是工程师，是单位里搞技术的，手机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怎么会突然关机了呢？难道是突然没电了？嘉元不死心，又赶紧拨了妈妈的电话，可听筒中竟然是一模一样的关机回答。
嘉元一愣，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了：爸爸妈妈的电话同时没电关机，这概率能有多大？微乎其微吧！难道爸妈出了什么事儿？
少年顿时紧张起来，联络不上父母的焦急感，令他额角都渗出了汗珠。可眼下不是担心害怕的时候，生病的张姐还被关在小黑屋里，受病痛和神婆的双重折磨。嘉元甩了甩头，命令自己平静下来，他伸出手指刚打算按下“120”，可脑袋瓜子一转，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看张姐她妈那么迷信，光打120有什么用啊？家属不配合，就算医生来了，也没办法带张姐去医院啊。还是得打110，警察来了才管用！
打定了主意，嘉元赶紧拨通了110。虽然很想告诉警察自己被困在山里了，可是当电话接通的那一霎，嘉元却是忙不迭地将关于张姐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喂，警察吗？我这里是马鞍山的张家村，有个姐姐叫张芳，她生病啦，病得可厉害了！她妈不让她出去看病，光找神婆！你们赶紧找医生来一起救她！”
嘉元以最简略的语句，最快速地交代了人物、地点和事件。就在他想向对方更细致地说明情况的时候，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侧屋里传来：
“大宝，你跟谁说话呢？”
糟糕！一听有人，嘉元大惊，手里的电话都差点儿掉在地上。他赶紧“嘭”的一声将电话挂上了，然后冲到电视机前，调大了电视的音量。
屏幕里是花花绿绿的卡通片，闹闹哄哄的声音传了出来，嘉元假装在看电视，一边不着痕迹地瞥向侧门的方向。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儿让他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侧门被缓缓推开，从门里迈出一个人来。那个人的背有点儿驼，脖子上戴着沉重的银链子，老态龙钟的样子，正是昨天夜里在小黑屋看见的神婆！
我晕！这是什么状况！神婆怎么会住张大宝家里？嘉元惊呆了：麻烦大了，不知道这老太太刚才听见多少，万一都听见就死定了！
少年急得额头上又开始冒汗，他赶紧挤出一丝笑容来，学着村里人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麻婆婆。”
“哦，是工子啊，你怎么来了？”麻婆眨了眨混沌的双眼，慢吞吞地走到堂屋里，又问，“刚才是你跟人说话呢？”
“啊？什么说话？”嘉元睁大眼，故意装作疑惑的模样，然后他猛地一捶拳头，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麻婆婆你是不是听岔了，是电视里说话吧！”
麻婆婆皱了皱眉头，这表情看得嘉元心里一阵发虚，也不知道对方相信了没有。就在这时，楼上的张大宝带着星星参观完二楼，正好走下楼梯。一见麻婆，张大宝张嘴就喊：“奶奶，你咋出来了？不是说要去酬神吗？”
原来这神婆是张大宝他奶奶，村长的妈！糟糟糟，这下难办了，要得罪了这神婆，指不定还会怎么样呢……嘉元惴惴不安地瞄了一眼麻婆婆，老人家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只是嘀嘀咕咕地说：“嗯，这就去，大宝你有空也来跟我酬神。”
张大宝“哦”了一声，只得把手里的课本塞给嘉元：“喂，不是我不教你妹，你也看见了，奶奶找我拜神去呢。书先借你，你自个儿给星星念课文吧。”
嘉元接过书连声说“谢谢”，他转头又冲麻婆婆说了句“再见”，然后连忙牵着星星的手，逃也似的奔出了村长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