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师父如此说，李真果也不再追究下去。他盯着打开的鼎门，好奇地又问：“这里面炼的是什么神丹呢？”
他恨不得立刻看到丹药的样子。
疯癫老道打了呵欠：“睡一会儿吧。”
话音未落，老道身子一歪，便睡去了。
“师父睡功真是了得，这也睡得着。也不讲究地方，不修边幅，真是不着外相。我若能练成师父这般潇洒自在，那就好了。”李真果大为佩服。
第八节 丹成
又过了两个时辰，疯癫老道醒来了。他看了一眼守在炉边的李真果，问道：“你怎么不睡？”
“我，我想看看仙丹炼好了没有，睡不着。”他诚实地说。
疯癫老道摇摇头：“徒儿，你的心中还是放不下事。但也不要紧，在以后的历练中，你自然会明白无为之道。”
此时，炉内温度已经降低。疯癫老道起身，从炉子里抱出烧炼丹药的阳城罐，启开泥封，小心地捧出三颗丹丸。
只见那手心里如珠般圆润的丹丸，发出玄黄的金光，非常炫目。李真果激动无比，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丹啊！
他仔细再看，三颗丹丸颜色不同，分别是朱红、紫金、玄黄三种颜色。
“这是玄门四大丹之三大丹，是道医常用的主要丹药。朱红的是乾坤一气丹，紫金的是混元丹，玄黄的是金龟下海丹。”
疯癫老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的丹丸：“还有一丹，叫毒龙丹。”
乾坤一气丹，主要用于治疗已溃未溃的各种疮疡；金龟下海丹消炎、杀菌、疗毒；混元丹既供内服，亦可外用，可治三十多种疾病。
毒龙丹是唯一不用火炼制的，而是用五石、五豆浸泡所制。它舒筋透骨、活络搜风、兴奋补脑，治症甚多，可治内科疾病一百六十余种、妇科疾病二十余种、儿科疾病三十余种、外科疾病二十余种。
玄门四大丹，为道门丹家有效秘方。
真是灵丹妙药啊。李真果捧着四颗丹药，爱不释手。
“有些丹药是有毒性的，不能随便服食。但这玄门四大丹，对治疗疾病，不仅有效，而且很安全。”
李真果听疯癫老道这么一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师父，当年我娘亲难产，您是不是给她服食的毒龙丹？”
疯癫老道摇摇头，有点得意地说：“那是老道我自个儿炼制的太虚降生灵丹。”
李真果肃然起敬，跪拜道：“多谢师父救我母子一命，才有真果今日。徒儿一定刻苦炼丹，悬壶济世。”
疯癫老道呵呵笑道：“外丹术只是道家的一种医术，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
“请师父赐教！”
一片苍茫的群山，天空清澈而透明。一老一少，一紫一白的身影，飘忽在山隈间。
常常，疯癫老道领着李真果出入深山幽谷采药，教他辨识百草，采集炼丹的五金八石三黄等各种矿物药，讲解它们的用途和功效。
凭着过人的领悟力和记忆力，不到一个月，李真果已能认识上千种不同分类的药物，了解和掌握了它们的性能和药学知识。
疯癫老道还将《黄帝内经》经典授予李真果，并为他一一详加讲解。
独自进山采药，李真果常把《黄帝内经》带在身边，坐在树下，一边研读，一边参修领悟。他被神奇而博大精深的绝学深深地迷住，不吃不喝，忘掉了时间，忘掉了空间，也忘掉了自己。
此时，李真果正全身凝读《黄帝内经》。《黄帝内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医学典籍，来源于《易经》。他发现，《内经》还是一部洞悉自然法则，改变人生命运、得天下大道的修炼之书。老子《道德经》的哲学思想，阴阳变化之理，天人合一之机，深深渗透于《内经》的理论思想中，“人与天地相参，与日月相应。”
李真果研读到此，不由叹了起来：“老祖宗真是太了不起了。轩辕黄帝以天道悟出人道，以天道、地道、人道悟出医道。道真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啊！”
建立在阴阳五行学说基础上的中华医学，为年轻的李真果打开了一扇奇门。
由于具备了丰富的道医学和药学理论，加上疯癫老道传授的外丹秘诀，天赋异禀的李真果很快学会了金丹之术。
在往后的岁月，李真果把自己闭关于洞中，开始了炼丹修真之旅。他守在炉鼎之旁，日夜观察着炉内的火候，研究药物的配制。他几乎到了不吃不喝的境地。偶感饥饿，他便运用自创的“无为静功”。这是他将陈抟老祖的蛰龙法和丹道内功融合，所独创的功法。但见他盘足入定，凝神调息，将一切放下，万缘不染，使心神气息一起进入到寂然不动的心体，宇宙间的能量——虚无元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泥丸九宫之中，如饮玉液琼浆，饥饿全消。
只有当日月光交替三十次时，他才吃一点进山所采的药草灵果。说来很奇怪，这药草灵果进入腹中，与体内真气合一，竟感到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能量，身体轻灵如洞内一掠而过的岩燕。
炼丹过程是很艰辛的，并非一蹴而就。李真果几经失败。
第一次炼丹，由于火候没有掌握好，火势过猛，产生了坠胎。当他打开鼎门，取出丹药，却是一摊绿色的水，冒着一股绿烟。
第二次炼丹，他采取燃香计时控制火候。这个办法很有效。虽然火候得以调节，但由于药物成分没有搭配好，他烧炼的红色朱砂变成一颗黑丹。
李真果又失败了。
偶然之中，李真果在盘龙洞看见壁上的那些图案，发现正是疯癫老道刻在上面的炼丹步骤和秘籍。
他细心揣摩和摸索，经过反复提炼，甚至不惜尝药试毒，终于炼成了玄门四大丹。
只见朱红、紫金、玄黄呈不同颜色的三颗丹丸在他的手心里发出金色的光芒。它们就是乾坤一气丹、混元丹、金龟下海丹。他还炼出了毒龙丹。这颗褐黑色的丹丸不是炉子里炼的，而是用五石五豆浸泡而制。
这时，洞外传来疯癫老道的声音：“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吟唱间，疯癫老道抱着葫芦酒已来到洞里。不知老道算到了这个时刻，还是巧合？李真果没有答案。
“师父，您看！”李真果捧着丹丸，激动地说。
疯癫老道手抚白胡子，拿起每颗丹丸仔细端详了一番，又举起葫芦，喝了一口酒，突然将一颗红色的丹丸吞下肚子，然后抬眼长久地注视着李真果。
李真果忐忑不安，看师父的表情，难道失败了？
疯癫老道打量着李真果，眼前的这个得意门生，胡子拉碴，一头如流水的头发像乱草一般，完全不像平日俊美的风采，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只有那一双深邃如星子的眼睛散发着熠熠的神光。
一年了。他在这洞里一待，就是整整三百六十五日。平常的人几乎根本做不到，便是修道之人也难以办到。更何况他竟用一年的时间就炼出了真丹。别人可能要用十年的功夫炼一颗丹。这徒儿有如此非凡的毅力，且悟性不在我辈之下，成就大道指日可待。疯癫老道在心里赞叹着这个得意门生。
看着李真果不知所措的表情，疯癫老道呵呵一笑道：“还行吧。”
“我炼成了！”李真果惊喜地说，“师父，真的吗？”
疯癫老道点点头。
终于丹成了，李真果的激动自不言表。
这以后，疯癫老道将“定海神针”“灵龟八法”“飞腾八法”“乾坤点穴开门法”等道医绝学和要诀传授他。这些都是道医对针灸、导引、气功的运用，是循经探穴的独特医术。
“灵龟八法”与“飞腾八法”是以《洛书·九宫图》和《八卦九宫图》配合人体奇经八脉之八个穴位，按日时开穴治病之法。
疯癫老道叫李真果在他身上试验。
“来，往老道身上扎。”疯癫老道仰卧在草席上，对李真果说。
李真果拿着银针，手颤抖着，不敢下手。
“怕甚？我死不了。”疯癫老道瞪了他一眼。
李真果努力让自己镇定，默记要诀，一针针地扎下去。从头到脚，疯癫老道满身都是密密麻麻的银针。
突然，他看见师父面色发白，全身痉挛，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
“坎移申脉，震位外关，乾对公孙，离临列缺。”疯癫老道平静地指导他。
李真果按照师父的指示一一照做。慢慢地，疯癫老道的面色渐渐红润。
当他拔出银针，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有惊无险。原来他把穴位弄错，使疯癫老道的冲脉、带脉、督脉逆向行走，血液倒流。若不及时改穴位，将会有性命之忧。
疯癫老道其实知道李真果扎错了针，但为了让徒儿得此教训而谨慎，不惜冒险一试。
经过这一次人命关天的教训后，李真果更加勤学苦练，加上他熟知九宫八卦，其太极拳、八卦掌早已达出神入化的境界，因之很快掌握了道医针法和穴法。此外，疯癫老道还教他运用内丹功法运气治病。施气者必须达到很高的内气修炼层次，方可祛疾。因李真果已练就了精湛的丹道内功，自不在话下。
不久，疯癫老道让李真果随他下山，为当地百姓施药治病。
时光荏苒，山中不知岁月久。
三年后，李真果已成为一名医术精湛、遐迩闻名的道士。许多人慕名上山前来登访。
终于实现悬壶济世的愿望了！每当治好一个病人，李真果心里十分欣慰。想想以前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他感到出家修道才是自己要走的正道。
这是他的归宿。
从内丹到外丹，李真果在疯癫老道的引领下，走进了一个神秘的玄门世界。
他在修道求真的路上，又迈进了一步。但久而久之，他不免有些飘飘然。
有一天，在草楼上，疯癫老道对他说：“你下山去吧。”
李真果大吃一惊：“师父，您要我下山？真果哪里做得不好？弟子愿意改正。”
“天外有天，仙外有道。”
“师父的意思是，让真果下山行医吗？”
疯癫老道摇摇头：“去成都二仙庵。”
“去做甚？”
“挂单学道。”
李真果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已经学成了，师父怎么还要我学道？他无法理解，却又不敢问。
疯癫老道喝了一口酒，说：“我给你讲一个庄子的寓言故事。”
李真果心里嘀咕，师父啊师父，您就直接讲为什么，怎么老绕来绕去？
“有一天，井里有一只青蛙，与东海之鳖偶遇。青蛙向那只海鳖诉说井底生活的快乐与惬意，不无扬扬自得。东海之鳖就问青蛙，你听说过大海没有？”
疯癫老道讲着，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井底之蛙，怎么能见到大海？用鼻子都能想出来。李真果心想。不过，他显然被疯癫老道的故事吸引住，想听下去。
疯癫老道继续说：“青蛙摇摆头。海鳖说，大海水天茫茫，无边无际。用千里不能形容它的辽阔，用万丈不能表明它的深度。传说四千多年以前，大禹做国君的时候，十年九涝，海水没有加深；三千多年以前，商汤统治的年代，八年七旱，海水也不见减少。海是这样大，以至时间的长短、旱涝的变化都不能使它的水量发生明显的变化。青蛙弟，我就生活在大海中。你看，比起你这一眼枯井、一坑浅水来，哪个天地更开阔，哪个乐趣更大呢？”
李真果听到这里，脸腾地红了。
疯癫老道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浅井的青蛙听了这一番话，惶恐不安，两眼圆睁睁地好像失了神，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
“宇宙无终极，学道无穷尽。道无止境啊。”疯癫老道又意味深长地说。
此时，李真果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真是太丢脸了。原来我就是那只浅薄的坎井之蛙，只能看到井口那么大的一块天。因一得之功，便沾沾自喜。
“师父，我错了。”他低下头惭愧地说。
疯癫老道呵呵一笑道：“徒儿，这不怪你。你只需依老子无为大道之精髓，修道求真，实而践之，你自然会悟出许多道理。……老道要云游四方去矣，你好自为之……”
说完，疯癫老道已掠出了草楼，倏忽而去了。只有那苍劲的吟唱还在空山回荡：“妙妙妙中妙，玄玄玄更玄。动言俱演道，语默尽神仙。”
李真果沉思回味，心中一阵感伤，暗道：大道茫茫，如今又是孤身一人了！师父让我继续学道，说明我的修为还不够高，离道还远着呢。不知何时才能像师父那样修成正果？
宇宙无终极，大道无止境。我且去也。他收拾好包袱，决然离开草楼，飘然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