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医治病，从源头根除，治本，而不是治表。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个本是什么？就是气，人体的先天元气。”李真果打开了话匣，侃侃而谈，“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个道的体现就是气。庄子说，人之生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气是宇宙万物和人体生命的本源。呼吸之气以及五脏之气，为先天元气变化而来的后天之气。人体的生化运动就在于气的出入升降，运动平衡，气的运动机制失常，就会产生各种疾病。”
他停顿片刻，看着听得聚精会神的弟子们，说：“陈母因为丧夫，长期精神忧郁，肝气郁结，胃经不通，而致咽喉长包。找到这个根源就好办了。茴香虫恰有理气、化瘀、止痛的功效，所以我就用了这个道家秘方茴香虫治厄。”
“原来如此啊。”玄一等众弟子恍然大悟。
在李真果看来，自古以来，道家医学是以其道家人生哲学和宇宙论为基础的。人与宇宙天地万物共同源于“”，“”者，“气”也，或称“无极”。葛洪在《抱朴子内篇·至理篇》中明确指出：“夫人在气中，气在人中。自天地至于万物，无不须气以生者也。”
“天地万物与人都是由阴阳之气构成的，互为相感。自然的变化，世纪的迁移，都与人的形体与情感相关联。比如，天有日月，人有双眼。地分九州，人有九窍。天佑风雨雷电，人有喜怒哀乐。天有四季，人有四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有阴阳晴雨，人有健康疾病。即所谓天人相应，人体与宇宙自然不仅相通，而且人体的器官以及气血运行，都与宇宙结构相似。自然界的风寒暑湿燥火六种自然气象，也因应在人体中，称为六气，导致人产生心理、生理及病理的变化。”
李真果深入浅出的讲解，让弟子茅塞顿开。
“人是一个小乾坤，是天地自然的一部分，与天地同道，其首法天，其腹像地，其气血盈虚消息，都与大自然同途。天地供人以生存的必要条件，人要顺应天地自然的关系和规律，以天地自然为楷模，做到天人一体，就达到了老子所说的‘道’，也就能‘不自生’而长生了。反之则灾害降临，疾痛丛生。”
李真果以道家思想和道家医学理论来指导他的医学实践，用道医验方、秘方为人治病，又将这些收到奇效的经验和独到见解毫无保留地传输给弟子，为后世留下珍贵的道医学财富。
弟子们由衷地敬仰他们这位修为高深的师父。
李真果用妙方救治陈母的佳话传遍了整个观音场，人们识穿了神算子骗人钱财的把戏，也不去算命问卦了。
这神算子自然也没有生意了，摊位冷冷清清。算命的幡子斜立在雪地上，上面写着的“预知未来，占卜吉凶”八个大字，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神算子心里对李真果充满了嫉恨。都是这个臭老道坏了我的生意。
一天，李真果又经过这里。他大步来到神算子面前。
神算子正冷得蜷缩成一团，见李真果到来，连忙站起来。虽然暗恨李真果，但心里十分畏惧。
李真果在八仙桌边坐下，看了他两眼，说：“两日之内，你有疾病之苦。只有道爷能给你治。”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
“呸，臭老道，我是神算子还是你是？”李真果走后，神算子骂道。
此时，李真果早已消失在风雪之中。
第四节 治“神算子”
不出李真果所料，第二天，神算子突然腹痛，继而腹泻不止，几分钟内便上一趟茅厕。
此病古称肠辟、滞下，在民间叫作“拉肚子”，在西医称“痢疾”。
连日来，神算子日夜腹泻数次至数十次不等，也无法去摆摊算命了，回到暂居的破旧土地庙。
在民国年间，人们称“西药”为“官药”，对西药的认识很少。那时候的西药也很贵，一般人吃不起。所以，老百姓生了病，一般就看中医，抓几服草草药。
这神算子虽然骗人，却也是个出家人，不信西医，对中药十分信服。他找了几个中医郎中看病，吃了几服药，却不见任何起色，反而腹泻越来越重，面色十分苍白，整个人有气无力，渐渐虚脱。
“会不会是那臭老道使了什么法术？不然，怎么断定两天内我有病厄？”神算子想起几天前李真果到他算命摊上说的话，不寒而栗。
“臭老道说只有他能治。罢了，我总不能这样等死吧，只好去求他了。”
想着，神算子拖着虚弱的身子，出了土地庙，冒着寒冷的北风，上山去了。
“道爷，我不该骗人钱财，今日遭了报应，求您老看看病，救救我！”一进道观，见到李真果，神算子便跪地磕头。
李真果用那双神光四射的眼睛注视他：“我看你不是真心悔过，而是因为病重，为了求老道治病，才出此违心之言。”
神算子一阵惊骇，这鬼老道真不是寻常之人，道行深不可测。
这时，他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想上茅厕。他脸色极为苍白，直冒虚汗。
李真果看了他一眼：“快把你一肚子坏水拉干净吧。拉完，在这里等道爷。”
神算子赶紧捂着肚子朝茅厕跑去。
在神算子上茅厕的时候，李真果到后山走了一转。
半个时辰后，李真果回到观里，手上拿着一把草叶，也不知是什么。然后，他把草叶揉碎搓烂，又把揉烂的草叶泡在一碗清水里。
神算子早已拉完肚子，回到大殿，恭敬地等候道爷。他见李真果捣鼓这些草叶，心里想：八成道爷在给我弄药吧？
这时，只见李真果面向神龛上的红烛，静气凝神，突然右手一指，扑哧一声，红烛不点自燃。
神算子大吃一惊，暗暗佩服老道神功达到如此化境。
随后，李真果正襟危坐，存思运气，尔后手执狼毫，蘸上朱砂，在香桌铺开的黄纸上，运笔如飞地画着道符。他一边画，一边掐诀念咒：
“居收五雷神将，电灼光华，纳则一身保命，上则缚鬼伏邪，一切死活灭道我长生，急急如律令。”
神算子忽然觉得丹田似乎注入了一股外气，上下流动。肚子好像不再那么难受。
他恍然明白，这是李真果用气咒法在为他治病。咒语是道家作为治病的特殊手段之一。利用咒语声波的穿透性，带动内气的行走，达到意到声到，声到气到，以意领气，以意催声，声气结合，形成一股强大的浑浊气流，将混元真气传入病人身体。
几十年的拜师修道，李真果以道家哲学为根基，以老子清静无为为修炼之功诀，外练武术，以强其筋骨。内养神气，以壮其魂魄。他将道学、武学、气功和金丹秘术融为一体，深厚的内丹功夫早已出神入化。他不仅总结出一整套独特有效的治病方法，还能运用内炼元气之神奇功能与人治病，谓之“布气”。
道医布气治病，在早期道教即已出现。葛洪的《抱朴子》中记载了许多道士行气治病的例子。宋代苏轼《东坡志林》记道士李若之于苏氏中子布气治病。明清以来，道家为人布气治病之例数见。自汉末至今，道家布气治病已有两千年历史。
“布气治病”并不是一种故弄玄虚的异能。它所以能有神奇疗效，全赖道医体内元气的作用。布气疗疾的先决条件为施气者内气修炼必须达到相当高深的程度。但有这种高深修为的道医并不多见。而一些江湖术士常利用它敛财骗人，而使“布气治病”被蒙上了“迷信”的色彩。
这一刻，念毕气咒，李真果将画好的符绕过烛火三次，符纸的灰烬落入碗中，溶于碗中的草叶清水中。
李真果命神算子把这碗水喝下去。
神算子喝了这碗“药”后，顿时感到腹部一股强大的暖气流动，腹泻很快止住，隐隐的腹痛也消失了，神气也一点点地恢复起来。
他不由惊疑万分。暗想：原来就是一把草药这么简单，却这般灵验。我如今的算命摊都被这老道搅黄了，如果能得知这是什么草药，岂不又可以赚大钱了？
他计上心来，向李真果千恩万谢后，试探地讨要药方。
“道爷，您这碗符水里的是什么草药？这么灵验？”
李真果看穿神算子的鬼心眼，冷冷道：“病好了就快走吧，问这么多干什么？想再去骗钱吗？”
说完，不再搭理神算子，兀自闭目打起坐来。
神算子脸上悻悻然，只好再三道谢后，无趣地走了。
一天，镇上的一个秀才捂着肚子，来找神算子。
神算子在摊位上吆喝了大半天，没有一个来算命的。正在发愁，见终于有一个人来找他算命，不由一喜，心想，得好好敲他一笔。
秀才并不是来算命的。原来秀才也是害了痢疾，跟神算子的病一样。他听说神算子吃了什么草药，很快就好了。他拿出几十文钱，向神算子打听药方。
神算子心里想：我还想知道什么药方呢。可我讲不出来，这钱就收不到。
他鬼心眼一动，有了。我何不带他去找彭老道，趁此搞清到底是些什么草草？一举两得。
于是，他陪着秀才去找李真果。
李真果见神算子又上道观来，冷冷地说：“怎么，又拉肚子了？”
站在旁边的秀才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作揖道：“道爷，是我生病了。素闻道爷仁心妙术，特地上山恭请道爷疗疾。”
李真果向来特别尊重读书人。他看了看秀才痛苦的面色，又见神算子领着秀才来找他，心里明白了几分。
“拉肚子？”
“是的。”秀才神情焦急，似乎内急按捺不住。
“秀才，你先去上茅厕，道爷这就去给你找药。很快就好的。”
说着，李真果朝大殿外走去。
“道爷，我陪您去。”神算子追上去，冲着李真果的背影叫道。
李真果停住，猛然回过身来，犀利的目光朝神算子一扫。神算子不由骇然。
“不要跟着我。别打鬼主意。”李真果呵斥道。
神算子心里的小算盘被李真果一眼看穿。他尴尬地愣在那里，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鬼精老道。
李真果又到后山去了。
一会儿，李真果又转回来了。神算子马上凑上去，想看看老道抓的究竟是什么草草药。出乎意料的是，李真果这回带的不是草药。只见他摊开左手，手掌里放着一些白色粉末。
“这鬼精老道搞的什么鬼？耍的什么把戏？”神算子被弄得莫名其妙，“明明是一样的病，为什么药却不一样？八成鬼老道怕我识破，就故意把药方换成别的。”
李真果倒了一碗水，把“粉末”放在秀才的手掌里，也没画符念咒，叫秀才把“药”立即冲服下去。说完，他又闭目打坐起来。
神算子趁机悄悄地叫秀才给他留下一点粉末，好带回去研究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秀才服药后，果真不拉肚子了。
“道爷真是神医哪！”秀才敬佩不已，感激万分。
神算子悄悄把那留下的白色粉末带了回去。他仔细研究，东看西瞧，又闻又尝，无臭，无味，手摸有滑腻感。慢慢地，他的嘴角浮出一丝得意的笑。
“道爷啊，任你怎么鬼精，也算不过我神算子。”
他那算盘珠子一样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打起了一个鬼主意。
又是一个逢场天，神算子把算命摊改成看病摊，撤去了幡子，八仙桌上拉起一条布幅，上面写着“包医肚泄”。
他又开始了吆喝：“看病，看病！治拉肚子的仙丹妙药，一吃就灵，一吃就好。药到病除！”
许多人经过这里，怀疑地看了一眼，摇摇头，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过来，不信任地问神算子：“你不是算命的吗？咋看起病来了？”
神算子煞有介事地说：“贫道既能算命，也能治病。出家人性命双修，悬壶济世，度化众生。”
中年人忍不住又问：“你真能治拉肚子？”
神算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真是笑话，贫道如果没有真本事，还敢在大街市摆摊招摇？”
他见一些人围拢过来，便大声道：“各位乡亲，我就给你们说实话吧，贫道已投到彭道爷门下，我的师父就是彭道爷！”
大家一听，开始有些相信了。
神算子又对中年人讲：“我又不是想多收你的钱，大家都是穷苦人，我是在做好事，积功德。这样吧，我治好了你的病，你就随便给几文钱。如果没有治好，我不收半文钱。”
中年人难受地捂着肚子，急道：“那就快请抓药吧。”
“你等着。”
神算子说着，从布袋里抓出一把草叶，揉烂，泡在一碗水里。然后铺开黄纸，一边画符，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歪歪扭扭的符画好后，他又点燃蜡烛，放在烛火上烧。他自然没有李真果“不点自燃”的神功。他将符纸的灰烬与碗中的草叶水混合在一起，叫病人服下。
中年人端起碗，毫不迟疑地一口喝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中年人惊喜地说：“这药真神啊，肚子不难受了！也不想拉了！”
神算子又说：“这药包治百病，不拉肚子也可以吃。啥病都能治好。”
围观的人都相信了，纷纷讨药。
由于病人扎堆，生意特别好，神算子用所谓符水化的“草药”几下就卖完了。他又从另一个布袋里拿出几大包白色粉末，对大家说：
“我这里还有更方便的单方，你们回去用水冲服，无病吃了长寿，有病吃了就好。一包十文钱。”
有人听了表示怀疑，问道：“你这些草草粉粉的真能治病？这个单方到底是不是彭道爷传给你的？”
“彭道爷的单方是不轻易外传的，他怎么会传给一个外来的道士？”旁边的一个私塾先生也不相信。
“我看这像是彭道爷的单方，古里古怪的。他的土秘方确实能治大病呢！”另一个赶场的人说。
众说纷纭，七嘴八舌。
神算子见大家怀疑，用肯定的口吻说：“我以性命担保，这药方千真万确是彭道爷亲自传我的。人命关天，我能骗你们吗？前次我拉肚子，彭道爷就是用这秘方给我治好的。他还收我做徒弟，说这秘方包治百病，让我做好事。”
许多人都相信了，各掏出几文钱，买光了神算子的“粉粉药”。
“且慢，施主莫走！”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正要散去的人们回过头去，看见李真果出现在面前。神算子一见，慌了神，赶紧拿起钱袋子就要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