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果大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那威严而高冷的目光朝他逼视过来。神算子感到一种巨大的威压气息，吓得手直打哆嗦。
“道……道爷，我……”他结结巴巴，嘴唇颤抖。
李真果勃然大怒道：“老道治好你的病，却没有治好你一肚子坏水！竟然打着老道的旗号招摇撞骗，谋财害命！”
神算子连忙狡辩道：“道爷，小的不敢谋财害命！这都是按您老秘方所配的药。”
李真果从一个病人手里拿过一个小纸包，冷笑道：“这就是我的秘方？”
“是，是啊。我见道爷给那秀才吃的就是这白粉粉。我猜是山上的白石头粉做的药，就上山找了一些白石头，研成粉末。”
李真果一听，怒火又起，大骂道：“你这个缺心眼的坏道士，道爷何时候用白石头治病？何时收你做徒弟？幸好我路过这里看见，这是要出人命的！真出了人命，还以为是我彭老道干的缺德事！害人害命，还败坏道爷我的名声！可恶可恨至极！”
人们一听，一阵骇然，才知道上当受骗，冲神算子怒骂道：“骗子，把钱退给我们！”
大家把纸包里的白粉末朝神算子兜头兜脸撒去。
神算子满脸白灰白粉，十分狼狈，赶紧把收的钱全部退给了那些上当受骗的人。
“道爷，他还给我们吃了什么草药符水！”有人向李真果告状。
李真果朝神算子喝问道：“快说，你用的是什么烂草？”
“我，我用的是马桑叶。”神算子嗫嚅地说。
他又指着站在旁边的中年病人说：“我也没有骗人，大家看到的，他拉肚子，吃了我的马桑叶泡的符水就好了。”
中年人突然大声道：“不，他骗人。他拿钱收买我，要我装成病人骗大家的。”
人们一听更加愤怒，高喊：“打死骗子！打死他！”
大伙朝神算子吐唾沫，扔菜叶，还有的人把他的八仙桌给踢翻了。
扑通一声，神算子跪倒在李真果面前，连连磕头求饶。
“道爷，我有罪，都是因为贪财，才算命、卖药骗人，我不是好人。我……我，再不敢了！请道爷恕罪！”
“谋财骗人，不学好不得好。”李真果斥责道，“身为道人，以弘道立德、行善救人为己任。你竟贪图钱财，不惜做伤天害命之事，真是道门的败类！”
神算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敢抬头。
“走吧！”李真果冷冷道，“从今后离开彭家场，不得在江湖上行骗，好好做人！”
神算子抱住李真果的腿，央求道：“道爷，请收下我，我也是穷愁潦倒，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我神算子保证，从今往后不再骗人，拜道爷为师，专心修道。”
随即，他又发誓道：“若有半句食言，天打五雷轰！”
“不要相信他的鬼话，他是坏人，骗子，道爷不要收他！”有人高声喊道。
李真果注视着神算子，见他一副可怜相，也确有悔过之意，不免心生恻隐之心。
“人生最可怕的就是一个‘贪’字，带来的是欲望，邪思，进而做出恶事，害人害己。贪的果实是痛苦，跟着‘贪’字走的人最终没有好下场。”
李真果停顿片刻，把目光扫向围观的人群，大声道：“佛家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人要一辈子做好事善事，不要做坏事恶事。人要脱离苦海，除了立即从善、行善、做善的事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道祖老子说：‘夫天道无亲，恒与善人。’这句话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天道是最公平的，它大公无私，不讲情面，只帮助那些有德的人，行善的人。”
他把威严的目光逼视低着头的神算子，声音威压：“反之，那些干缺德事的人，满肚子坏水，违背天道，是要遭到惩罚的。”
他用佛学和老子思想劝化民众，任何时刻都不忘传道布道。大家都被道爷的一番教谕所震动，纷纷称道：
“道爷说得好！”
“道爷言之有理！”
“要做好事，不干坏事！”
有人朝跪在地上的神算子啐道：“你这个骗子，不做好事，伤天害命，自遭报应！”
神算子满面羞愧，悔恨地说：“我错了，我不该骗大伙，不该起贪念，害人害己。”
他又望着李真果，满面愧色，忏悔道：“道爷，您的教谕如醍醐灌顶。我违背道门清规戒律，离经叛道，谋财骗人，伤害百姓，罪有应得。我愿从此洗心革面，跟随道爷修道立德。望道爷成全！”
“道爷，不能收留他！他是大骗子！”人群中有人高喊。
李真果看了一眼神算子，此人确实真心悔过，便道：“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能幡然醒悟，还不算晚。跟我走吧。”
神算子大喜过望，连连磕头拜揖：“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李真果慈悲的襟怀和高尚的品德，让大家更加敬佩这位神秘的高人。
一位青年禁不住好奇地问：“道爷，您治拉肚子的秘方到底是什么呀？可不可以透露？”
李真果呵呵一笑道：“没有什么神秘的。我就是用的野地瓜藤尖尖和柏树油粉。”
原来这野地瓜藤是山坡上贴地面生长的一种藤蔓野生植物。它结的果实像算盘珠，甜美可口。农谚中的“六月六，地瓜熟”，便是指的这种野地瓜。
“没想到神算子居然用什么马桑叶、白石头粉骗人！”青年气愤地说。
“他那符水也是骗人的？”一位大嫂问道。
“当然。”李真果解释说，“我画符的时候，施了气咒法，用气打通病人的肠经，画符的朱砂也是治病的药，再配合野地瓜藤，自然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柏树油粉也治病吗？我们从来不知道啊！”有人说。
李真果解释道：“至于柏树油粉就更简单了。我从柏树皮间取一些分泌出来的油脂，等它干后，就成了晶体状白色粉末。柏树油粉有止痢、祛病抗邪之功效。肠辟，也就是拉肚子，都是因为邪气而致腹泻。柏树油粉恰能培养人体正气，吃一点，半小时内立即见效。这满山坡都是柏树，道爷我呢，就地取材了。”
这种几乎不入药典的草药，甚至仅是民间的土方，可是，经李真果之手，一切草木竹石皆可当药，其道医学境界已臻化境。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朝李真果跷起大拇指。神算子在旁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也不由佩服。
那位请李真果看病的秀才也在人群中。他问道：“道爷，孔夫子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命能改变吗？”
“对呀，道爷给我们讲讲吧？”大家纷纷道。
看到大伙兴趣浓厚，李真果寻思：正好给大家讲讲道，讲讲人生。
“秀才问得好。”李真果在八仙桌边坐了下来，理了理花白的长胡子，缓缓讲道：
“什么是命运？人的生死、婚姻、贫富和一切遭遇，都取决于冥冥中的非人类自身不可掌握的一种力量，叫做命运。从伏羲时代开始，古代先民认为，所谓命运就是天命。”
“比如说，”为了让大家便于理解，他习惯地打比方，“咱们中华民族先祖伏羲从河边经过，见到龙马背负‘河图’过黄河，神龟背负‘洛书’过洛水，因而得到河图洛书，画成了八卦，才有了古老的经典《易经》。说明什么？说明是天地自然所赐。这就是天命！”
寒风中，人们围着李真果，聚精会神地听他谈玄论道。
“孔夫子是最信天命的。孔子早年周游列国，到处推行他自己的政治主张，很想干一番仁政事业，结果却是风尘仆仆，穷困不通，像个丧家犬碰了一鼻子灰以后，才领会到命运之神是如此这般捉弄人。一个人的生死存亡、富贵贫贱完全与高悬于天的命运有关，绝非尘世碌碌众生的力量所能改变。于是，年过半百以后，孔子站在江边，发出了‘逝者如斯夫’的感叹。宣扬‘死生有命，福贵在天’的天命思想。”
“我们的命运到底能不能改变？”李真果突然反问道，“我先来讲讲什么是命。所谓命就是人一出生下来带在身上独有的符号八字，由出生年月日时的四个天干和四个地支所组成的生命整体。这个命是不可改变的。比如你是南瓜子，你就不能变成冬瓜子，长成大冬瓜，你的出生决定了你只能是南瓜。这是你先天的命注定的。”
大家被李真果的解释深深吸引住了，完全忘了寒冷。
“什么是运？”李真果又道，“运就是人在后天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顺逆衰败、生老病死等一切遭遇，运行的轨迹。运是可以变化的。打个比方，命就好像人的身体，运好比一年四季的天气。身体会随着四季的天气或变好，或变差。运附着于命，命又通过运来体现。天冷了，容易感冒，但你通过强身、养生，就可以抵御风寒。先天注定的命不可改变，但后天的运是可以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命的。”
李真果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道家主张，我命在我，不属天地。人是生命的主人。个人命运能否改变，并非由外在的东西决定，由天来决定，而是取决于你自己，你内在的自觉意志的选择。”
见大家有些茫然，便道：“简单地讲，我们每个人生在世上，就有思想活动，人的道德表现有善有恶，人的命运也有好有坏。而道德表现是人能自己选择的，一个人的选择就决定了他的生命走向，决定了他的命运。所以，个人无论是富是贫，是贵是贱，是顺或逆，是造善业，还是造恶业，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如何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呢？”秀才问道。
李真果微笑道：“人的天性是善良完美的，要改变不好的状况，摒弃愚昧平庸，你就要通过修道，从内心上建立道德观，树立慈悲心，树立菩提心，去除烦恼和无明，从而产生智慧，不断了悟，弃恶扬善，离苦得乐，你就可以达成自己的愿望，你的人生也就会圆满美好。”
李真果的一席话，让秀才豁然开朗。他激动地说：“道爷，我能跟随您吗？”
人群中有几个青年人也响应道：“我们愿跟道爷学道。”
李真果呵呵笑道：“你们有此愿心就好。学佛修道，不一定在庙观，全在自己去修，去悟。只要发起善心，舍弃贪心，把‘爱国、孝亲、尊师、尊道’作为立身之本，把‘诚信、宽厚、忏悔、感恩’作为处世之道，这两个八字诀做到了，无论你考取功名，或者富贵发达，你都会遇事进退自如，从容镇定。随心所愿，心想事成。”
大家听后，深受教化，领受了一堂生动的人生之课，从中获得佛道的心灵洗礼。
尽管天气寒风凛冽，人们仍兴趣盎然地缠着李真果继续传法讲道。李真果也乐此不疲。
第五节 解“难言之隐”
在当地百姓的心目中，神功妙术、仁心大德的李真果，是他们的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而三清观所在的那座不算巍峨的青葱山顶，伴随若隐若现的云雾，与天地连接，更增添了一种玄妙的灵气。
来此上香的男女信众络绎不绝。
老君殿里，塑着老子的神像，即太上老君。这位长须如雪的老人，在两千五百年前留下一部绝世经文《道德经》，成为道家思想的创始人，而被道教尊奉为道祖与至高神。老子在李真果的心目中是最崇仰的圣人与仙真。
人们要向李真果求医解厄，一般会在老君殿见到他。
一个初夏的上午，长须花白的李真果身着白衣道衫，依旧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坐在老君殿神龛旁的八仙桌边，为香客答疑解惑，诊病解厄。
这时，一位年约二十七八的少妇款款步入老君殿，她一身宽摆的翠烟锦衫，绲一道窄窄的金边，一袭散花水雾白纱罗裙，尽显优美丰腴的身段。乌云般的秀发绾着发髻，插着一支翡翠玉钗。举止优雅，仪态妩媚雍容，一看便知，至少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太太。旁边带着一个丫鬟。
她面色苍白，看上去有些虚弱。点香后，她面朝老君神像，虔诚地鞠躬跪拜，一双秋水般的明眸，掠过一抹深深的担忧，心里似乎在祈祷什么。
看病解厄的人相继散去，李真果敲响了挂在旁边的铜钟，清玄的钟声敲击在妇人的心上，那少妇拜揖道：
“太上老君在上，请保佑将军平安归来，与妻团圆。停止战争，不要再打仗了！”
她话音刚落，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旁边的丫鬟大惊失色，尖叫起来。
“太太，救命啊！道爷，救命啊！”
李真果闻听，疾奔过去。眼前的情景也让他吃了一惊。鲜红的血从少妇的下身汩汩流出，像喷泉一般，瞬间染红了雪白的纱裙。
“血崩！”凭着经验，他断定少妇患了暴崩血症。
血崩，又称崩中、暴崩，或崩漏。血崩指妇女不在经期而突然阴道大量出血的急性病。崩之病名见于《黄帝内经》：“阴虚阳搏谓之崩”。起病急骤，来势如山崩堤决，导致昏迷，若不及时止血，危及性命。
“快将女施主抬到静室去！”李真果对闻讯而来的几个弟子道。
“这个……不干净的血会玷污我们道门，惹来血光之灾。师父，我们还是把她抬回家去吧？”玄净说。
说话的玄净正是李真果收到门下的神算子。
李真果怒目一睁，怒斥道：“什么不干净？抬回家人就没命了！出家人以救人为本，我看你才是装了满脑子不干不净的东西！”
玄净顿时满脸通红，赶紧与几位师兄弟一起把少妇抬到静室。
静室在后院，是李真果打坐练功、居住的地方，四周山石花木拥围，环境清幽静谧。
几个弟子把少妇放在一张木板床上，然后全部退了出去。李真果叫少妇的随身丫鬟留下，并把一贴“观音膏”交给丫鬟，吩咐她立即贴在女主人的肚脐上。随后，他也离开了静室。
这观音膏是李真果根据玄门四大丹秘方与草药结合研制的成药，共有三十五味药，具有止痛、止血、化瘀、行气的奇效。
丫鬟按照李真果的要求，将观音膏贴在女主人的肚脐上。过了一会儿，果然血流不再像先前泉水一般喷涌，慢慢地在减少。
半个时辰之后，李真果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进来。此时，少妇已经苏醒过来，换上了李真果为她准备的一套干净的白衣。
“谢道爷救命之恩！”少妇虚弱地说，欲欠起身，不安地道，“我这不净之身，把您这清净之地弄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