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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血色浪漫

整整一学期,若不是她的点拨,我不会知道,写“老虎和羊羔”的怪人布莱克,原来是了不起的预言家、思想家;爱水仙的田园大叔华兹华斯,原来也是个老牌革命者;拐了16岁女孩玛丽私奔的雪莱,原来悲天悯地、心忧全世界;想入非非的柯勒律治,原来想的都是正事。

科恩教授是MC教授中的美女一号。在一群身材走形的大妈和脑顶半秃的老头儿中,这位30岁不到的新科博士鹤立鸡群,很是抢眼。

科恩个子高挑,长腿细腰,纤纤长发被风一吹,飘拂在空中。特别地,她还喜欢踏一双高筒黑皮靴,咔咔地阔步于白雪地里,唯恐回头率不高。

她穿着衬衫和小马甲来上课,台下是一片手机在照相。有同学把她美图成了中世纪的翩翩骑士,发到Facebook上,吸引了不少眼球。

她在图书馆还书,是一身朴素的T恤和短裤。她无意间回头,把排在她身后的我吓了一跳。因为她的纤细身姿,光看背影,还以为是镇上的高中生呢。

初次见到她,是在浪漫主义文学的初级课上。那时候,开学已经三周,是换课的最后期限。我正在上的哲学课太烂,正在四处寻找跳槽的可能。虽然大部分教授不大喜欢插班生,而且科恩的课也已经报满,我还是不顾脸皮,写了一封邮件问她,可不可以再容我一个?

因为,曾有师姐告诉我,她的思想很深刻。

她不仅回邮同意,还把前几次课上的阅读材料扫描发给了我。她说,我可以试听一两次,若是不感兴趣,不来也没关系。

我太感兴趣了。因为,她阅读单子上的诗集是一派超然脱世:华兹华斯的田园野趣,柯勒律治的幻想世界,雪莱的澎湃激情,让我这个想隐世又不甘于隐世的学生,很是向往。

我立马翘了哲学课。

教室里的长桌围成一圈。科恩站在中间,没有讲义,没有板书,也没有咖啡,一派演讲大师的作态:头发甩着,双手挥着,英姿勃勃,给飘柔洗发水或劳力士手表做广告都是绰绰有余。

她在讲授布莱克(威廉·布莱克(WilliamBlake),英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诗人之一,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性人物。《天真之歌》(SongsofInnocence㊣)和《经验之歌》(Songs of Experience㊣)为其最受推崇的诗集。)的诗集《天真之歌》和《经验之歌》,前者描写的是儿童纯真时期的欢快安宁,后者刻画的是成人经验世界的辛酸痛苦。她以《天真之歌》中的《羊羔》和《经验之歌》中的《老虎》开始了她的讲授。

《老虎》的第一段是这样写的:

Tyger!tyger!burning bright

In the forests of the night,

What immortal hand or eye

Could frame thy fearful symmetry?(郭沫若的译文为: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燃烧着的煌煌的火光,是怎样的神手或天眼,造出了你这样的威武堂堂?)

跃然于纸上的,是老虎的威严外表和蓄势待发的能量。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老虎形象,很能激发起读者对生命的敬仰。

科恩激情澎湃地问:布莱克为什么要用”burning(燃烧)”形容老虎?为什么要有”bright(光辉)”和”night(夜晚)”的对比?

有同学半开玩笑地说,诗中的老虎,隐约是一个被”chain(镣铐)”铐住了的形象,是不是象征着地狱中的烈火,所以是“burning”?

科恩的绿眼睛闪着光。她接着问,大家把两首诗对照着看,有怎样的发现?老虎和羊羔有什么样的区别?

那个同学若有所悟,回答说,诗中的老虎一心要突破束缚它的镣铐和牢笼,是叛逆精神的化身;而诗中的羊羔似乎除了纯洁温驯,就没有别的特点。它的沉默,与老虎的愤怒抗争形成了对照。

科恩激动叫好,又问了一连串问题:那么,布莱克写了老虎,还要写羊羔,他的用意何在?他喜欢老虎还是喜欢羊羔?老虎的叛逆象征着什么?羊羔的温驯又象征着什么?

班里冷场。

科恩抓住时机,滔滔不绝:

《羊羔》和《老虎》当然不是简单的童谣。我给大家讲一点历史吧。

布莱克是英国人,但非常关注法国大革命的动向。他写作的年代,英国虽说已经实现了君主立宪,但和法国一样,强权当道,说民不聊生应不算过分。布莱克同情底层,但更多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是象征派的浪漫主义,不喜欢简单的现实描述,而喜欢超脱现实的朦胧感……

这就给我们想象空间了。是否可以说,老虎是一个蠢蠢欲动的革命者的化身,他也许不被外人理解,甚至已经被边缘化、兽化、魔化,但当时社会需要的,就是这样一种打破镣铐、冲出牢笼的勇气和力量。他的“燃烧”,就是要烧掉那腐朽的世界,改天换地,重塑乾坤……

而《羊羔》有点像当时常见的宗教童谣。羊的形象,既是对自以为是的教会的讽刺,又是对承受蒙蔽的教徒的讽刺。

羊羔是基督的化身,纯洁、弱小、仁爱,受尽屈辱甚至献出生命都无怨无悔。但马克思讲,宗教是人类的鸦片,因为有宗教的禁锢,盲从的人们,遭遇暴政也不知反抗,深受奴役也不知觉醒……

布莱克的名篇《天堂与地狱的婚姻》(The Marriage of Hea-venand Hell㊣)中,有一句名言“没有反对,就没有进步”(With-outcontraries is no progression)。我相信这既是在批判君主制,也是在传播一种理念:任何时代,都需要有挑战权威的声音。

没有一种制度是完美的。即使好的政策,如果没有批判的眼睛盯着,也有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走向退化甚至极端化。而极端化的结果,经常是混乱,是毁灭。因此,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需要老虎,尽管羊羔总是大多数……

布莱克应该很清楚统治者对被统治者的禁锢压制,特别是对思想的禁锢压制。统治者经常是两手一起抓,一是base,二是super-structure.布莱克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不了base,但他可以挑战su-perstructure.

对了,我说的是不是太多了?你们谁来说说什么是base,什么是superstructure?

这不是我小时候就学过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吗?在美国的课堂重温,备感亲切。

我举手,把国内课本上的东西复述了一遍。

科恩连连点头:“布莱克挑战的,就是‘superstructure’中的教育、宗教和主流文化。他的同时代人大多理解不了他的思想,所以,他的诗集并没有卖出几本。但今天,我们可以看出他对普罗大众的真情,看出他超越时代的洞察力。”

一节“羊羔和老虎”课,竟能演变成这样的效果,如雷贯耳,醍醐灌顶。

别的同学走了,我还在磨蹭着收拾书包,让心平静一些。

科恩走到我身边:“比你之前的课怎么样?”

“好多了。那边是句句迂腐,您是句句经典啊。”

科恩露出美女特有的莞尔之笑:“真高兴你能来。”

那学期,科恩的每节课,都像是带我去探险,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行走,曲径通幽,别有洞天。

科恩总能变着花样地告诉我们:这首诗,其实还可以这么理解。

布莱克有一首诗叫《黑人小男孩》(Little BlackBoy㊣),读起来像是一个黑人小孩的自述。诗变成白话后的大意是:我很黑,但我内心很白很纯洁。我不怨上帝让我当黑人。前世受苦的人,后世是更容易进天堂的。哪个白人小孩子将来若是享受不到天堂的福气,我会好好照顾他。

科恩是怎么理解这首诗的呢?

她说,布莱克不是在夸黑人小孩善良,也不是在说黑人小孩狡猾。虽然他有很多抨击宗教的诗,但这首诗不是。

她说,在黑人小孩的心里,上帝很公正,他关上了门,又开了一扇窗:现在受苦受难,来世不再苦难。但黑人小孩的逻辑不对:黑人当家做主,就一定是天堂么?

任何一个社会,都不可能有完全的平等,即使没有种族差异,也会有区域差异或者阶级差异。何况人的本性,就是爱分高低,爱作比较。设想,若没有种族,没有阶级,没有地区间的差异,千人一面,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思呢?

既然差异难以避免,而没有差异又不是我们希望的选择,所以,反抗难以避免,但反抗带来的是人们希望的东西吗?假使黑人小孩从被统治者变身为统治者,就能保证他会善待白人么?

不一定。他现在很善良,但权力会改变人。

她接着说,人类社会不论如何发展,都只能有相对的平等。但统治者们,有可能因《黑人小男孩》的感化而大发慈悲,善待弱势阶层。

这么敏感的话题,科恩能讲得让班里的黑人同学不皱眉头,更让我钦佩不已。

在布莱克之后,科恩解读的是华兹华斯(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 worth),18世纪英国诗人,在诗艺上实现了划时代的革新,以至有人称他为第一个现代诗人。)的《咏水仙》(I Wandered Lonelyasa Cloud㊣)和《西蒙·李》(Simon Lee㊣)。

前一首诗,是讲作者心情凄凉、感觉像云一样孤独地飘着的时候,发现河边有一群迎风起舞的水仙,精神为之一振,孤独之感也烟消云散。后来每逢孤寂之时,他都会想起这些水仙,幻想着自己与她们共舞。

后一首诗,是讲作者遇见了一个破败庄园的管家,主人死了,他的生活来源没有了,除了一个人留守庄园,无处可去。他想拔出一棵枯死的老树根,却力不从心,华兹华斯帮了他。华兹华斯看到他为自己的举手之劳而感激涕零,落寞地说,“世界上最让我难过的是什么?是这些苦人过分的感激。”

科恩是怎么看的呢?

她说,《咏水仙》不是简单的田园诗。之所以不简单,是因为诗所传达的内涵与后革命时代的景况密切相关。华兹华斯作为一个热血学生,曾经参加过法国大革命。但是,所谓的大革命,其实是大暴力,所谓的自由、平等、博爱其实是乌托邦。旧的专制者被推翻了,新的专制者又来了。

华兹华斯的安全受到威胁,理想遭遇破灭,颓然回到了英国乡下。而水仙绚烂的集体之舞,让他回想起当年一起参加革命的战友。但生死离别,憧憬不再,他成了“一片孤独的云”,只能在回忆中感受激情,苦中作乐。

讲到《西蒙·李》,科恩说,有了《咏水仙》作为铺垫,我们就能更好地理解《西蒙·李》的意境。这就是,用革命改变经济基础,代价太大,破坏太多,效果太差,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诗歌也许能改变上层建筑,给那些艰难生存的百姓以希望和慰藉。

西蒙·李原先是个下层仆人,本是法国大革命应该帮助的对象,但随着他的老爷在革命中垮台,他的境遇不仅没有改善,反而更为艰难。法国大革命的理想诱人,但实际上只是黄粱一梦。推翻旧的制度容易,建立新的制度很难。政治动荡、党派纷争,最遭罪的还是老百姓。

这样的革命,还不如没有革命;这样的“当家做主”,还不如过去的贵族仆人。

华兹华斯由一个投身革命的热血青年变身为革命的失望者、批判者,是因为他看到了革命的暴力,革命的破坏。他为西蒙·李拔出了那个枯树根(象征不复存在的贵族),是一番好意,但实则帮了倒忙。正因为此,面对西蒙·李的感谢,他羞愧难当。

华兹华斯表达的,就是希望像西蒙·李这样的“失根之人”,也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

科恩说,华兹华斯的《抒情歌谣集》(LyricalBallads㊣)的主旨,就是描写平民的生活,描写平民的希望,他们要的是平静安宁,而不是翻天覆地。而华兹华斯认为,不通过革命,也能够传递民主的精神,没有血腥,也能够实现社会的变革。

科恩又讲了其他的一些诗人和小说家。

华兹华斯在革命后用“歌谣”传递“民主精神”,但像他这样做的人并不多。

华兹华斯的好朋友柯勒律治(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18世纪英国诗人。)在革命中受到的创伤更大。他喜欢写些光怪陆离的事,里面净是扭曲。

在他之后,同为浪漫主义的雪莱(珀西·比希·雪莱(Percy Bysshe Shelley),英国著名浪漫主义诗人、作家。)是个热血青年,看不惯像华兹华斯这样的“叛逃者”,于是,写出了《西风颂》(Odetothe West㊣Wind㊣),呼唤另一场风卷残云的革命。

雪莱的夫人玛丽(玛丽·雪莱(MaryShelley),英国著名小说家,因创作《弗兰肯斯坦》(又译为《人造人的故事》《科学怪人》)而被誉为科幻小说之母。)也是个激进派,但法国大革命对她的影响,却体现在她荒诞的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中。

整整一学期,若不是她的点拨,我不会知道,写“老虎和羊羔”的怪人布莱克,原来是了不起的预言家、思想家;爱水仙的田园大叔华兹华斯,原来也是个老牌革命者;拐了16岁女孩玛丽私奔的雪莱,原来悲天悯地、心忧全世界;想入非非的柯勒律治,原来想的都是正事。

听科恩讲课确实乐在其中,但她留的作文却让我抓狂。

科恩特别喜欢让我们推敲修辞手法。比方说,潘恩(托马斯·潘恩(ThomasPaine),英裔美国思想家、作家、政治活动家,美国独立运动和法国大革命的重要参与者。)曾批评反对革命的保皇党,说他们“看到了一堆风车,就像堂吉诃德一样要去打风车”。科恩的作文题目是:潘恩的这个暗喻中,“风车”指什么?“堂吉诃德”指什么?

我憋了好久,绕着图书馆转了好多圈,才凑出5页纸:

在潘恩的文字中,风车象征着革命者。风是一种自然的力量,象征着法国大革命的爆发是专制统治的必然结果。风车只是在顺应和张显风的力量,象征着革命者是在顺应历史潮流,并不是堂吉诃德疯癫幻想中的妖魔……

堂吉诃德这个形象,首先象征着大革命的对象:法国国王。国王荒淫无度,处处惹是生非,只顾自己享乐,不管别人死活,却处处以游侠自居……

堂吉诃德还象征着法国君主专制的制度。行侠的堂吉诃德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但从不吸取教训;没落的专制制度,也像堂吉诃德一般,已经为时代所抛弃,却自以为是,依然故我……

堂吉诃德还象征着保皇党。就像堂吉诃德把有益无害的风车妖魔化一样,保皇党把革命党妖魔化,这是他们自己的思维有问题,而不是革命有什么问题……

科恩大笔一挥:A.

有了回报,我神清气爽,干劲十足。

科恩的期末作文,是玛丽的《弗兰肯斯坦》体现了哪些革命理想的幻灭?可以只选一点,但要求10页的篇幅。

我绕着图书馆转了一圈又一圈,挤牙膏般的挤了好几天,才凑够了字数。

我写的,是教育上理想的破灭。法国大革命主要的领导人都有建设公立学校的设想,希望社会底层也有机会享受教育。而华兹华斯在革命失败后,也想通过诗歌传递平等精神。他们觉得,田园诗朗朗上口,易于传播,既有助于上层社会了解社会底层的艰辛,也有助于社会底层识字扫盲……

华兹华斯虽说诗写得不错,但他的目标显然是痴心妄想。他的《抒情歌谣集》只有小知识分子们在读。这些人读完,掉几滴眼泪就去忙自己的事了,政治效果基本为零。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社会底层受了教育,能读他的诗,又能怎么样呢?能提高生活质量,还是能获得精神上的愉悦?

在玛丽的《弗兰肯斯坦》中,科学家弗兰肯斯坦通过无数次的探索,创造出了一个面目可憎、奇丑无比的怪人。怪人没有财产、没有身份,一出世就被弗兰肯斯坦抛弃,四处流浪,成了社会底层的一分子。

他寄居在农舍的草棚里,希望能享受教育,所以经常偷听农舍主人的对话。但他的偷听,却让他陷入困惑而不能自拔。A听历史,他不明白为什么人心如此险恶。

听政治,他不明白自己这样没地位的人怎样生存。

听《少年维特之烦恼》,他不明白为什么维特要无谓地死掉。

他听得越多,问题越多。他唯一的收获,就是变得能言善辩,甚至胡搅蛮缠。他描述自己的遭遇,渴望人们的接纳,获得生存的权利,但回答他的是嫌恶和歧视。几经碰壁,他终于走上了报复甚至毁灭弗兰肯斯坦的道路。

怪人的悲剧,是对华兹华斯倡导的民主教育的辛辣讽刺。大部分的知识,是富人创造,而且是为且仅为富人所用。知识让穷人向往富人的生活,却无法让穷人成为富人。而富人们喜欢的历史和文学,对富人有消遣娱乐之用,对穷人,却是无端的困惑……

知识改变命运,是句富人安抚穷人的话。即使穷人有华兹华斯之类的知识分子来帮助,通过受教育可以让他们有知识,但如果没有制度的支撑,怎么努力,都是白搭……

怎样才能实现制度改变呢?

靠革命,效果可能很恐怖;按华兹华斯的想法,似乎不现实,那怎么办呢?

在文章的结尾,我引用鲁迅的一段话: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

血战前行的过程,是追求和幻灭交替的过程,是巨大的付出换取“一点点”成果的过程。没有付出,就没有前行。一天建不成罗马,一世造就不了贵族,教育是促进平等的一条路,但这条路,很长,很长。

时间创造一切,毁灭一切,治愈一切。

科恩大笔一挥,又是A.

科恩强烈建议我上她的高级班。

我当时是大二,而高级班里全是大四的人,而且有好几个正在申请读博士。

但是,我已经被她迷住了。

一上高级班,我全线崩溃。

这倒不是因为我们学的东西难。高级班读的诗,有的我已经读过。而即使没有读过的,也并不比初级班艰深。虽然我们需要阅读更多的参考文献,了解更多的背景资料,但这些资料本身还算有趣。

也不是因为科恩的讲课风格变了,她依旧是口若悬河,神采奕奕,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可她把背景资料和诗歌一结合,我就发现,两者的联系,实在太牵强了。初级班,她用的是概括性的史料,服务于她的思路的史料,问题倒不明显。高级班,她端出了更多的史料,但她端出的越多,她的解读就越难让人信服。

依旧是华兹华斯。科恩这次讲的是《丁登寺》(Tintern Ab-bey㊣)。诗人自叙自己离开法国后重游小时候常去的庄园,漫步丁登寺周边,在美景中调解过去和现在不同的自己。他知道,不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子,自然母亲都会永远宽容他,接纳他……

但科恩说,根据环境学家的考证,在华兹华斯重归丁登寺的年代,那里的工业革命已经开始,生态破坏可能已经很严重,丁登的环境已经不是他描述的那个样子。华兹华斯其实是在复制头脑中留下的影像,重构儿时的快乐和憧憬。他这么做,对自己的安慰很小,但却安抚了没有机会来丁登度假的人们,让困于城市的人们有一种精神寄托。浪漫主义,有时是为自己而浪漫,有时是利他的浪漫……

这是真的么?为什么在我们看到的参考文献和背景资料中,只有一个环境学家这么说?

依旧是玛丽的《弗兰肯斯坦》。科恩说,怪人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是弗兰肯斯坦在墓地、在实验室里挑出来的最好最漂亮的部件,但这些最好最漂亮的部件结合在一起却奇丑无比。弗兰肯斯坦是个勇于尝试的科学家,他通过电击魔术而使缝在一起的尸块复活,是惊世骇俗的壮举,但他得到的怪物,却最终害死了他的全家。

科恩拿出了几篇讲法国大革命的历史文章,说法国大革命也是如此。许多的政治派别,都抱着美好的理想,开始,他们并肩战斗,最后,他们水火不容,互相残杀。这就像怪人,每个部件都好,但组合在一起就不对劲儿了。

而法国大革命本身,也是一群勇敢者的惊天尝试,就像弗兰肯斯坦的科学实验。衰颓的国家,一度有了生气和活力,就像怪人的诞生。但革命最后的走向,却与勇敢者的想象大相径庭,国家陷入了更大的乱局,无数无辜之人被送上了断头台,好比弗兰肯斯坦家破人亡的下场。

科恩说,玛丽不是历史学家,却在字字句句中影射历史。在她看来,就像使死尸复活违背自然规律一样,法国大革命也是如此。

玛丽编故事的时候,真的比历史学家还专业吗?好吧。谁叫当年还不到18岁的那个女孩,这么天才,这么伟大?

还有柯勒律治的那首诗《古舟子咏》(The Rime of the Ancient Mariner㊣)。讲的是一个水手所在的船迷了路,有个信天翁引路,但后来还是不管用。人们把信天翁从吉兆变成了凶兆。水手冲动,射杀了信天翁。后来超自然的现象发生了,全船的人都在诅咒下死掉,而水手则成了活着的死人。他获救后,逢人就讲这个无厘头的故事,让听者毛骨悚然。

科恩这个大革命迷又来布道。她说,革命失败后,人们无法理解自己过去的想法错在哪儿。他们否定自我,但又不知从何谈起。而原原本本地复述事实,只会让讲者痛苦,让听者不安,让双方都不堪重负。

科恩说,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压抑在潜意识中的事,倘若没有正面呈现,必然会用另一种方式流露。柯勒律治想讲革命,又不敢讲革命。于是在他笔下,革命的场景变成了异化的幻想,革命事业变成了船,信仰变成了被杀的信天翁,而幸存者的命运则非自己所能掌控。

听科恩的课前,我一直把《古舟子咏》当成奇幻故事,往深里想,也只是以为柯勒律治在呼吁人们保护动物,保护自然。杀生是万万不可的,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而听完科恩的课后,我仍是疑惑,有多少人能在柯勒律治的诗作中看到弗洛伊德心理学?是我的想象力太贫乏,还是科恩害了臆想症?

慢慢地,科恩的课,变成了强作欢颜的观演。我顺应着同桌专注的表情,该笑时笑,该点头时点头,该举手时举手。

但课后的作业,则成了梦魇。我写评论,若是按自己对作品的理解写,一定是科恩心目中的小儿科;而按科恩的模式写,我害怕自己也会染上臆想症。

科恩是耶鲁的博士。班里的师姐,基本也预订了常春藤的博士位置,而提前来感受一下常春藤风采的。

科恩的表现力越强,我越觉得她像是媒体报道中的传销领袖,把大家都带得走火入魔了。

我想起那门让我转而向科恩求助的哲学课。当时,我因为所学内容虚无缥缈而逃走。现在,科恩所讲不仅更为虚无缥缈,而且是集文学、历史、心理学、政治学于一身的四不像。

那个学期,我恰巧在学欧洲史,而教授施密特正好是法国历史专家。我和他谈起法国大革命对华兹华斯、柯勒律治、雪莱、玛丽等一系列人物的影响。

施密特耐着性子听着,然后说,这么重大的历史事件,谁能冷眼旁观呢?不过,那么多作家,那么久都生活在革命的阴影下,那么多作品都在缅怀革命反思革命,怎么没有被历史学家挖掘?实在是太让人遗憾了。

让科恩自己遗憾去吧。

我和写作课的萨维诺教授也谈过这个问题。萨维诺道,科恩只读诗不写诗,根本不知道诗该怎么写。她把直白清新的作品抬升到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解读得那么复杂,纯粹是自娱自乐。

萨维诺奚落科恩,说她这样做,既能多发几篇评论吸引眼球,又能为自己不写诗找到借口。她可以想,大作家们思想深邃,我除了解读他们,自己写什么都太浅薄。

实际上,多数大作家们在确定主题后,并不会要求每一个小细节都要反映主题。他们不过是在精挑细选,找到最顺畅的修辞和最生动的情节。很多段落,确实有对历史的含沙射影;很多句子,也确实有象征主义和言外之意。但真正用整本诗集来宣扬某种思想的,已经不是文学作品,而变成政治宣传了。

难道浪漫主义作家都是政治宣传家?

可臆想症语录,我还是必须得写。但每写一篇,都像是在编一个又臭又长的笑话。

夏洛特·史密斯(夏洛特·史密斯(Charlotte Smith),英国19世纪浪漫派诗人。)有一首诗,讲她看到一个年久失修的海滨墓园。因为土地塌陷,白骨都露了出来,在浪花里冲荡着。科恩感慨说,夏洛特很羡慕这些白骨的主人,因为这些人好歹还能长眠。而她,必须肩负起生活的重担,连这样的“安详”的长眠也做不到。

科恩让我们写,为什么史密斯可谓同情心女皇?

搞笑。原来史密斯这个顾影自怜之人,写这首诗是为了同情他人?

但是,我没有反对的权利。我写道:史密斯诗中的“我”,并不只代表她自己,而是代表了天下所有处境艰难的女性。她的先生嗜赌成性,赌得家境拮据,债台高筑,进了债务监狱,使她和10个孩子陷入了困境。史密斯的遭遇,在那个时代,并不是个案。她呼吁人们关注这些生不如死的女性。活人的窘境,永远比白骨值得同情。

我还能把史密斯抬得更高么?

期末的作文更让我无语。

我们读了昆西(托马斯·德·昆西(Thomas De Quincey),英国散文家和批评家,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性人物之一。)的《瘾君子自白》(Confessions of an English Opium Eater㊣)。从中,可以看到,作者吸鸦片成瘾后,脑袋里尽是自己在中国被妖魔鬼怪们欺负的幻象。

科恩问我们,为什么?

天哪。我只想劝昆西,把瘾戒了吧。您吸毒就吸毒吧,还把自己写得那么无辜可怜,把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中国人写成妖魔鬼怪,骗谁呢?

查了好多资料,终于把文章写出来了。但这样的文章,连自己都不想看:

昆西未染毒瘾前,本是个前途光明的天才少年。不过,他的童年,也有不少心理阴影。他的老妈很专横,逼他上不喜欢的学校。老师们嫉妒这个比自己还聪明的小家伙,处处为难他。他大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是经常欺负他。他的老爸早逝,所以,他的生活免不了受监护人的控制。读大学时,他想提前毕业,但监护人不同意,所以,他离校出走,逃到伦敦,独自挨饿受冻,直到监护人良心发现……

昆西从牛津毕业后,本是大有作为之时,却染上了毒瘾,不能自拔。自尊心深受打击,又恰逢英国殖民扩张,他便把个人自尊和民族自尊联系在一起,国荣我荣,国衰我耻。他天天关注时事,一方面是忧国忧民,一方面也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他忘记自己上瘾的破事……

鸦片战争前夕,国恨家仇一起袭来。昆西看报纸,看到堂堂大英帝国的使者竟被中国皇帝逼迫磕头,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英国商人在中国吃亏,在他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林则徐在虎门销烟,他这个深受鸦片之苦的人则很是痛恨。鸦片在英国市场自由流通这么多年,为什么上瘾的只有他这样的少数?卖鸦片有错吗?他们不过在做生意罢了。鸦片在中国泛滥成灾,是因为中国人需要鸦片,与英国人何干……

昆西对中国了解甚微。他只知道中国面积很大,皇帝很凶,以天朝自居,不把英国放在眼里。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小时候的心理阴影,已经融入了他的思考方式。就像弗洛伊德所说:越是被压抑的记忆,对一个人影响就越深。而昆西作为一个“聪明的小孩子”,有过被老妈、哥哥、老师、监护人等一群“糊涂的大人”打压的经历,所以,他把这种被压抑的冤屈感转嫁到“欺负”英国的中国人身上。在他梦境中,被他妖魔化的中国人,正在“欺负”他所“代表”的英国……

昆西的梦境,只是梦境而已。中国只是他幻想中的敌人。而鸦片,才是他真正的敌人。他忘不了鸦片带给他的喜悦,更不愿完全否定自己,所以才把鸦片成瘾后的痛苦写成是中国造成的痛苦。

但不管怎么说,鸦片虽然毁掉了一个有为青年,却造就了第一个敢于写出成瘾自白的作家。这既让他以另类的方式成名,也给心理学研究留下了很好的素材……

这篇文章写完,我自己都想抽大烟了。一个受过鸦片战争屈辱的中国人,却去解读一个抽鸦片、骂中国、支持鸦片战争的英国人,让同胞看了,成何体统?

终于挨到学期结束,可以和科恩的血色浪漫告别了。

我倒是解脱了。既然发现了自己和文学博士的差距,我也就学什么都不带感情。再听别的英语课,不管教授说啥,我只管挂上招牌式的微笑,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再写其他的英语作文,全像是在做文字游戏,甭管自己信不信,什么观点好写就写什么。

结果,我却学得愈发轻松,成绩愈发有保证。从科恩的传销中摸爬滚打活下来的,写教授们喜欢听的违心话,已经是小菜一碟。

两年过去了,再想想让我咋舌的美女变魔女,启蒙明星变洗脑专家,我发现初级课和高级课的科恩,变化其实并不是很大。她的解读,其实从布莱克的“羔羊和老虎”开始,就是一种过度解读。如果我那时向施密特或是萨维诺请教,估计会得到差不多的反应。

科恩的课,让我从耳目一新,到视同胡枝扯叶,只是多走了一小步而已。人文专业的博士研究,从新颖到离奇,从高深到晦涩,从海纳百川到混乱杂烩,从文采飞扬到自说自话,也不过多走了一步。而多走一步,就有可能掉进陷阱而不能自拔,白白耽误一个高智商的天才。

当然,接地气的博士生导师肯定不少。只是我胆小,生怕这条路上十面埋伏,再碰上几个终极版的科恩,那就悲惨世界了。

现在想来,跟科恩一年,我并没有损失什么。科恩的解读,确实偏颇,但恰恰是这样的偏颇,最能激发学生的思考。

布莱克描写的老虎,究竟是盲从的反叛者,还是自觉的革命者,我们无从考证,但布莱克显然是推崇老虎的。布莱克写他的小黑人时,对种族问题有怎样的思考,也许需要推敲,但布莱克既写出了对小黑人的同情,也指出了小黑人的思想的幼稚。至于读者更倾向于哪个方面,就是读者自己的事了。

华兹华斯曾在自己诗集的序言中写道,田园诗在诗歌中的地位,一直很低,比不上史诗、记叙诗、抒情诗。但他想通过田园诗,来帮助田园里的普通人。而“帮助田园里的普通人”,究竟浓缩进了多少“革命精神”,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也许华兹华斯只是个热衷抬高自己的田园诗人,也许玛丽只是科幻作家,但他们的作品,都在不经意间留下了时代的印记,而如果没有科恩这样的解读者,现在的读者也只能以现代人的眼光,孤立而片面地看待他们的作品。

也许,夏洛特·史密斯只是个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女性,而非为天下女性鼓吹的斗士,但她的“浪花冲白骨”,既然已被女权主义者印上心忧天下的标签,她对女权事业的价值,已经不容否定了。

也许,一辈子也没有戒掉鸦片瘾的昆西只是自作自受,但既然他的作品已经成为心理学家的读本,他的成瘾史已经成为瘾君子的范例,那么,他坦白的勇气并非一无是处。他对中国的认知,在当时,一定不是少数派。所以,他的自白,对他个人而言,可能是拙劣的辩解,但对于鸦片战争的研究者,却是难得的一手资料。

作品的解读,没有对错之分,而只有观察角度的不同和说服力的强弱。角度越奇特,解读可能越发与众不同,说服力越强,评论者就越有可能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作者。然而,评论者的解读,不管是恰如其分还是想入非非,都是作品价值的一部分。

解读,也许会背离了作者的初衷,会对作品重新定义。但一部作品,是否能流传,还真得靠着众说纷纭的解读来支撑。如果一部作品,不能制造解读,不能让人从历史、政治、哲学、个人心理等多个角度窥探,只可能是昙花一现,而非经久不衰。

跟科恩一年,我没有学到科恩的想象术,或是她的演讲术,但她教给我一种包罗万象的思维。她在众议院之家长大,并非马克思主义者,但却在自己的思考中融入了马克思主义的元素。她是个回头率极高的美女,不是愤世嫉俗的女权者,但却力挺史密斯这样的单身妈妈。她热情奔放、积极入世,但在她脑海里,却经常重放法国大革命的血雨腥风,而且,是从各种不同的视角看。

有了这一年的历练,未来,我还是可以像刚进科恩的课堂时那样,不管听到的是真理还是谬论,都会当成一个发现:这件事,原来可以这么想。

我也记住了布莱克的名言:“没有反对,就没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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