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清明
窗外,依稀落下了零星雨滴。
仿佛为了配合这个适合流泪的季节,青儿自看到鼹鼠第一眼,哭声就没停过。虽说我心中明镜般通透,这张小耗子脸儿让她想起了另外一张,但还是赶紧及时地提醒一下,可千万别一不留神,给“爱屋及乌”了:“公主,小王子已经去世了,您注意身体……”
鼹鼠的敌意早给哭倒了大半,开始半信半疑地问,公主是否真与小王子殿下义结金兰了?青儿不但哭着点头,还声称,自己曾与他以姐弟相称,而且,互赠过信物!咦,还有信物?——这青蛙耗子暗度陈仓的本事还真不小哇,在我眼皮底下,就把信物给互赠了!
果然,青儿慢慢打开一只荷叶包,取出一小片心形硫磺石,我忙凑上前去,还有字呢:“送给救父恩人青儿姐姐,王子弟弟留念。”没想到小鼹鼠竟双手捧了石片,大叫着,弟弟哇,你们好惨哇,夸张地哭到死去活来。
我在旁边暗忖:这家伙连表弟死了都这般伤感,论说没理由那么残忍啊,可为什么要害掉老刺猬一家呢?但瞅瞅那对儿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泪人儿,哪有机会去询问什么。我正急得用爪子刨坑呢,老远瞧见刺猬在小麻雀的引领下,一路吭吭唧唧奔了过来,近前才听清,老家伙口中骂得正欢:“那会挖洞的耗子呢,哪去了?我一定要剥了他的皮!”
我急忙拦上前去:“老人家,您先消消气,我……”
“蝎将军,今天这事您别掺和,否则别怪我翻脸!”
“老人家,这事情还没搞明白呢……”
“蝎子,你还不明白!人赃俱获,还要怎样才算明白!”
推搡中,门帘一掀,鼹鼠和青蛙并肩走了出来,我艰涩地咽了口唾液,迅速钻进两人中间,扁着身子酸笑:“嘿嘿,公主,您看这老先生,拦都拦不住……”
青儿忙整了整愁容,红着眼睛微笑:“老人家,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都跟鼹王谈过了……”
“跟阎王谈过了?跟玉帝谈我也不管!”老家伙显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今天就是来报仇的!”
眼瞅着小鼹鼠又要上前贴在青儿身边解释,我赶紧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扭头指指刺猬,示意鼹鼠别老傍着俺家公主了,有什么误会,赶紧过去给老人家解释啊!小鼹鼠倒也识时务,一头扑在刺猬面前,痛心疾首:“老人家,因鼹鼠一族的失误给您带来的不幸,我感到非常愧疚,但是,当时我们只是想把您的家人抬出洞口,等挖好洞后再抬回去,没想到清潮鼠族会暗地里串通秃鹰……”
“一派胡言!”老刺猬声都变了,在原地愤愤地蹦跳,“鹰会跟耗子合作?你当我猪头啊!什么阉鼠,还不都是一窝里的耗子!没听说耗子当了太监就从良的!”
受此大辱,鼹鼠的语调中已然掺满了委屈,抿抿嘴巴,努力忍着泪水解释,当初秃鹰行凶的时候,自己曾带领几个就近的同类,拼命救出了三只幼小的刺猬,并一直随身照顾着。什么?在场众人无不异口惊呼,老刺猬更是激动百倍。释然的鼹鼠开始面露微笑:“嗯,要不我怎会在刺猬家门口被捉呢,当时我正在寻找您家幸存的成员。”
“他们在哪儿?”老刺猬迫不及待地上前,夯着鼠肩猛摇,“在哪儿呢?快带我去!快点!”
还真苦了这位单薄的鼠小弟,本就不大的脑袋,都成拨浪鼓了:“在离您家……左转百米……”心急如焚的老刺猬哪能等到完全听懂,拽起鼠爪拖着便走。小鼹鼠却拼了命地往回挣脱,“老人家,您听我说,如果我回去,在场诸位一定会对我的话存有疑心,因为存有危险,您最好也不要亲自去。这样吧,就麻烦塘潮另派勇士跑一趟,噢……把我的王戒带上,他们见戒如见我!口令是鼠年快乐。”
说完便自食指处脱下一易拉罐拉环儿。嘿!想想这鼹鼠家族也真够抠门的……我捂住嘴巴正要偷笑呢,猛地瞥见伪戒上面赫然印有“奖金500万”的字样,忙一把抢了过来!青儿立马宣布,让蝎将军跑一趟,我却暗自计算着:这来来回回怎么也得大半天,留下一对“孤鼠寡蛙”在一起,哪会放心得下啊。
心念至此,赶紧向公主请假,理由是自己忽然腰疼得厉害,可能年前爬鹰崖时落了病根,清明期间多阴天,就犯了!没想公主听后,瞬间转型成贤妻良母,围着我左转右转,不停地嘘寒问暖,“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温情耍得正浓呢,头顶冷不丁传来一声讨厌的鸟叫:“哎哟蝎子哥,病犯得够快嘛,唉,为了照顾身强力壮、虎背熊腰的病号哥哥,也只好麻烦我麻小丫亲自飞一趟了!”
我深情地剜了一眼这只阴阳怪气的死麻雀,并衷心地祝福着那条长舌头能尽快老化!远处灌饱泉水的小麋鹿也嗒嗒跑过来,瓮声瓮气地凑热闹:“是不是俺也得一起去啊?”
麻雀一把抓起我恋恋不舍的拴扣,没好气地轻叱:“那还用说!”
我忙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叮嘱,丫头莫要贪玩,早点回来,小心王戒啊,可千万别弄丢了,然后呆呆目送着两个活宝和我挚爱的500万,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
果然没用多大工夫,他们便一路返回。
除了三只小刺猬,还多了只大白兔,老远便扯破嗓子地喊:“老刺球,你不是冤枉俺吗?现在俺把你的三个孙子救出来了。”麻雀和麋鹿却在后面不屑地撇嘴,其实人救出来就好,谁还计较是哪个的功劳,尤其老刺猬,早连滚带爬地迎上前去,抱住他硕果仅存的三个宝贝儿,狂耍祖父之爱去了。
众人远远地看着,由衷地高兴。
小麻雀扑到鼹鼠面前,小翅膀一伸:“任务完成,还你的王戒。”我目不转睛地瞅着鼹鼠抬手接过,却没有戴回食指,径直走向青儿,说什么“小弟有个请求,能否将小王子的石片留自己作个纪念,这枚王戒算作交换”。
“当然可以!”真不明白,那张向来庄重的青蛙脸,咋一看到长相顺眼点儿的鼠辈,就乐成了油菜花,“石片您尽管拿去,只是王戒为贵族信物,我实在不便接受!”
想我黄蝎子何等机警,煮熟的鸭子想飞,门都没有!一个箭步上前:“哎?对呀对呀!随便送女孩子戒指,总是不慎重的,这样吧,为了纪念我们两族友谊,您就把它交给我,回头我存到蛙族博物馆,也好日后给子孙们留个见证!”
嘿嘿,要说人家鼹鼠头头,就是明白事理,啥话没说,便将环扣递将过来,我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当当当……”之势,抢在手中——嘿嘿,我的扣扣小宝贝,房价就是打着滚涨,我和青儿也能住上复式高层了!
青儿却嘟起小嘴,跺脚轻斥:“黄哥哥!你不能要,那是人家的国宝!”
心说,国宝咋啦,为了友谊,谁家的国宝不是天南海北地赠……正尴尴尬尬无所适从呢,牛大癞却破天荒在关键时刻帮我解了一次小围,过来传话说,母后召我们入宫一趟!小鼹鼠闻言,忙拱手辞行,并发誓,回头立即召集所有部下,永不再犯塘潮,而且世代修好——谢天谢地,终没提到通婚的话题。
临了,这只鼹鼠声称自己人只会挖洞,不会堵洞,麻烦塘潮赶紧做好善后工作。向来宽厚的青儿不但未露半点不满,还口中念着感激不尽,祝人家鼠丁兴旺呢。小鼹鼠起身与众人一一握别,尤其临到刺猬一家时,竟冒了挨扎的危险,逐个拥抱起来,从这家伙一步三回头的劲头看,估计先前的敌意,基本荡然无存了。
我扭身寻到兔子:“兔王,兄弟还有一事相求。”
“说!不过赛跑俺是不干了!”
“哈哈……刚才鼹鼠说了,挖好的洞他们填不了,我想这活儿能不能麻烦一下贵族人民啊?”这兔崽子立马仰头、踮脚、拨弄指儿:“那倒不是难事儿,但这报酬……”
“什么报酬?”冷不防小麻雀扑扑棱棱飞了过来,“报酬就是雨季来前,你们家成不了灌汤包儿!这都什么火候了,咋一点公益心没有哇!”
兔子显然不是头一次领教,双手忙不迭地捂耳朵,嘴上一味地告饶:“麻小姐,是俺玩笑开过了,俺哪会真有要报酬的想法,上次塘潮救我一命还没报恩呢,大家忙着,我这就回去安排!”
话音未完,便丢个鬼脸,逃也似的窜去。
王后娘娘的心情,显然有了极大恢复,语气也从一度低郁变回官太太们特有的高腔。
今天叫我们过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原来每年的清明时节,牛大癞都要去一趟上游源潮,祭奠他母亲祖上的先人。今年虽然出现变故,但礼数是不能少的,再说塘潮的水源直接来自上游,关系绝不能恶化,上次癞癞娘去世时,就惹恼了人家,切了水流,结果塘潮给旱了大半年。
牛大少一提及自己的海外关系,顿时显得洋洋自得:“王后说得极是,今年我打算代表塘潮继续去扫墓。”
青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哥,我跟蝎将军商量的灭鼠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水攻,所以与上游的关系极为重要,我想这次能否我俩一起去啊。”
呆子却慢慢将五官猥琐成包子状,忽然眉毛微扬,语气轻佻:“哎呀妹子,听说源潮那边,可全是不良少年啊,你敢去吗?”
青儿小脸瞬间红透,口中嘟囔着:“哥啊,光天化日,他们还能公然违法不成?”
我禁不住冷声上前请求王后,自己愿一同前往保护公主,再是希望麋鹿和麻雀也能随行,如有意外,可及时反馈。王后思量片刻,仰声定夺:“这个嘛……既然青儿当家,我就不参加意见了,你们商量着办,只是结果一定要遂本宫所愿,万万不可弄巧成拙!否则唯尔是问,决不轻饶!”
老王后一放权,“最终结果”遂谁的愿就不得而知了,但“目前结果”却率先遂了本将军的愿——草草与蟹子们交代几句,我便伴同青蛙、蛤蟆、麻雀、麋鹿,一行五人,浩浩荡荡,朝传说中的源潮蛤区,开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