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副县长每天早上起床后最烦的事儿就是接电话了，在家里也捞不着安静一会儿，可偏偏就经常有电话找他。有时他根本不想接，但又怕耽误事，就只好摸起话筒。偶尔想让夫人接一下，夫人坚决不办，并总是笑吟吟地说，都是找副县长的，不是找她的，她决不参政。他就只好自己接了。
早晨上班前二十分钟左右来电话的，许多时候是他的秘书小高。
说也奇怪，小高来电话的早晨，他大都有预感，拿起话筒就说：“是高秘书吧，你来。”
不一会儿，精明强干的小伙子就来到他家。宁副县长把钱物交给他，他拿上就走，当天就能瞅空把事情办得利利落落。
三年前，宁副县长调来这个县工作，组织上安排小高做他的秘书。这小伙子本本分分，文字水平不低，参谋助手作用发挥得很好，安排他去协调的事也都能圆满完成。宁副县长对他非常满意。
刚开始上班，就时常有人到宁副县长家送礼。不论是谁，宁副县长总是坚决拒绝，当场让他们带走，实在带不走的，翌日天一亮，他就让小高来拿去退还人家，小高处理得都很好。
过了一段时间，宁副县长对全县的情况越来越熟悉，工作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这天晚上，一个与宁副县长私交特别好的企业的厂长来到他家，对孩子考上大学表示祝贺，同时对他家老母亲常年有病表示了一番慰问，对他家经济上的清贫同情了一阵子，最后留下了两千元钱。
第二天早晨，他没有通知高秘书来。离上班时间不到二十分钟的时候，他与夫人正在吃饭，电话铃声突然响了。他懒洋洋地不想接，瞅瞅夫人是绝对不会接的，他只好起身去拿起话筒。夫人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又埋头吃饭了。
他一接电话，立即惊出了一身冷汗。电话是小高打来的，问他是否现在来拿那两千元钱，退给人家。
他毕竟在官场上闯荡了多年，能沉住气，就平静地对着话筒：“当然，你马上过来就是了。”
回到餐桌上，他发现夫人正用探寻的眼光看着他，他也认真地看了夫人一眼，夫人马上低头文静地继续吃饭去了。
不一会儿，小高就来了。他拿出钱交给高秘书，心里才踏实了。但他感到奇怪，小高怎么会知道的呢？此后，他总感到背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他，不论干什么，都得掂量掂量是否能行。
从那以后，只要有送礼的，他总是在第二天早晨天一亮，就让小高来拿。偶尔忘一次的时候，小高也总在上班前二十分钟来电话，问是否来拿走。
三年来，宁副县长廉洁勤政，深受老百姓的爱戴，威信很高。他自己对自己很满意，可就是对小高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他不通知小高的时候，小高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家里有送礼的呢？难道他在跟踪自己？宁副县长观察过多次，否定了这个想法。家里安了窃听器？这一设想也不成立。这竟成了他心里的一个闷葫芦。但后来他想通了，感到这样也好，能督促他严于律己，也就不再追究。知道自己的秘书有这个本领，他一般情况下就不再先打电话了，等秘书先打电话问，然后来拿走。逐渐地，这竟成了习惯。
夫人的眼睛里好像多了一层什么，他认真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最近，县里调整基层领导班子，小高到一个局里去当副局长了，组织上又给他配上了一个新秘书。
再有送礼的，他的新秘书就不再来电话了。每当这时，他的早饭就吃不安稳了，他总是坐下吃不几口又站起来，站不一会儿又坐下。
夫人就笑：“堂堂一个小县官，怎么对秘书的依赖性这么强！”
“唉──”他叹气，“我也不知是怎么啦。”
“你的新秘书不敢给你打电话，你打电话叫他来拿去退还不就行啦。”
他奇怪：“你怎么知道是秘书不敢来？”
他又问：“秘书到底是怎么知道有送东西的呢？”
夫人的脸倏忽之间红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正常：“你问我，我问谁？”
接着夫人又说：“管它怎么回事，反正别要人家的东西就行。”
他想了想，就又摸起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