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水猪心中带着几分同情,没想到旅店老板还有这么一件伤心的往事。他突然想起刚到旅店时见到的穿奇怪衣服的小女孩,于是急忙叫住小伙子,向他问了一句:“我刚才看见这里有个小姑娘,也是老板的孩子吗?”
小伙子奇怪地看着他,摇摇头,说旅店老板的妻子已经去世了,没有其他的孩子。
小伙子走了,檐下水猪还在原地沉思。
店主没有其他孩子,那刚才大厅里的小女孩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附近人家的孩子跑进来玩?那时的风大雨大,做家长的,也太粗心了。
不过,一想起小女孩的衣服,檐下水猪总觉得有些异样,但那些事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
他四处找了找,发现其中一个同事正跟旅店的另一个服务员在角落里聊天,服务员是个年轻女孩,虽然长相普通,但青春洋溢。同事一本正经地托起女孩的手,似乎正在为她看手相,女孩的脸上挂着惊奇的笑。
檐下水猪暗道了声禽兽,然后回房了。
直到晚饭时候,另一个同事才出现,三人说笑了一阵,刚才泡女服务员的同事突然说道:“我刚才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你们想不想知道?”
他们当然捧场。
同事说,旅店老板故事里出现的白骨笛,其实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后来在当地发展成为一种奇特的习俗。白骨笛是招魂的东西,一旦有枉死的人出现,就会在火化的仪式之后吹响白骨笛,目的是召唤游魂野鬼,然后进行超度。
据说,把人的骨头投入火中燃烧后,也能把死魂招来,不过一般没有人愿意那么做,因为请鬼容易送鬼难,这点无论在什么地方,大概都是一样的。
骷髅鼓和白骨笛,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实都是高僧的遗骨制成的,属于佛家法器。据说,它们奏响的声音,不只人能听到,鬼魂同样能听到,所以普通人都不敢随意敲响或吹奏它们。
关于白骨笛,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在有“死亡之海”之称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曾经有一个叫作提兰的小国,曾兴盛了一段时期。有一天,一个僧人来到提兰,刚好那时国王十六岁的女儿坠马死去,王后伤心得病倒了。于是僧人就说服国王,用公主的腿骨制作了一支白骨笛。
笛子制作好之后,僧人吹响白骨笛,结果宫里的人不断死亡,连国王都死了。大臣们都认为僧人是妖僧,要杀他,可去抓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失踪了,而白骨笛却留了下来。后来,大臣们把白骨笛作为陪葬品和公主葬在一起。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笛声就会幽幽地响起,人越死越多,整个王国的人都死光了,寂寞的笛声仍然在月色下回旋……传承几百年的提兰古国,最后只留下一句“月下无人鬼吹笛”的箴言。
6
同事见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顿时大笑起来:“你们还真信啊。”
另一个同事讪讪地笑了,檐下水猪却有点儿笑不出来。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可能因为下午睡得太多,到晚上,檐下水猪又睡不着了。同事微微打着鼾,檐下水猪心里装着心事,便跑到走廊里吹风。外面的雨早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夜空十分晴朗,无数繁星闪烁着银光装点着黑色夜幕,那一刻,仿佛时间都迷失在了星空之中。
檐下水猪欣赏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要拍照,他转身要回房间拿相机,却看见走廊的尽头显出个人影。由于光线很暗,所以他只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隐在暗处,一动不动地站着。
“谁?”他立刻警觉起来。
那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旅店老板。
旅店老板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檐下水猪,说:“你……你怎么回来了?”
檐下水猪解释道:“哦,我们出去不久就碰上下大雨,路不好走,所以……”
旅店老板打断了檐下水猪的话,说:“你……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任谁听到这样的话恐怕心里都不会痛快,檐下水猪立刻沉下一张脸:“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旅店老板显得有些激动:“你还活着,那我的兰兰怎么办?”
檐下水猪对于他这种说话方式非常厌烦。他突然想起,那个服务员小伙儿说过,今天是旅店老板女儿的忌日,可能他太过思念女儿,所以有些不正常了。
想到这里,檐下水猪也懒得跟他再纠缠下去,于是扭头就往房间里走。可是刚走两步,就感觉头部一阵剧痛,一回头,发现旅店老板手里拿着一把奇形怪状的斧子,斧子的一端沾着他的血。
旅店老板紧紧地盯着他,眼神狂乱,状似疯狂。
在砍伤檐下水猪的同时,他大喊了一声:“第一百个!”
檐下水猪又是惊恐又是疼,大叫一声倒在地板上,脑袋一阵阵地发晕。就在他倒下的一刻,一个同事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看清情况后立刻和旅店老板扭打起来,之后,又有几个被惊醒的旅客跑出来,旅店老板很快就被众人给制伏了。
看到这一幕,檐下水猪才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家简陋的小诊所里,两个同事都守在一边。看到他睁开眼睛,两个人明显松了口气。
“你可算是醒了。”一个同事上前扶起他。
“我没事儿,就是头有点儿疼。”檐下水猪摸了摸后脑勺,那里扎了一圈绷带,“这是哪儿?”
“是附近的一个小诊所,这里离大医院比较远,我们怕你失血过多有危险,就赶紧送过来了,幸好你伤得不重。”一个同事为他解惑。
另一个同事疑惑地看着他,问:“你跟那个旅店老板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袭击你?”
对于这一点,檐下水猪自己也相当莫名其妙,他只能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他突然出现,跟我说了几句很奇怪的话,还问我为什么没死,我不搭理他,他就拿斧子给了我一下子。”
想起当时旅店老板狠戾的目光,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同事在旁边插了一句:“那根本就不是斧子,我在电视里见过,那叫降魔杵,是一种驱魔的法器。我估计他拿的那个是仿制品,要是真的斧子,你现在还有命在?”
檐下水猪恍然点点头,怪不得他挨了一下却伤得并不是很严重。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说:“现在没事儿了,我们几个把那人送到附近的公安局去了,警察应该能弄明白怎么回事,然后咱们就能走了。”
这件事远比同事说的要复杂,由于檐下水猪的伤势没好,也因为旅店老板的事没解决,他们几个只好在附近又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了几天,檐下水猪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警察局那边也有消息了,只说是旅店老板醉酒伤人,已经按照规定进行刑事拘留并处以罚款。警察局的人问他要不要起诉,如果要起诉旅店老板,手续比较麻烦不说,还得在这里再逗留一段时间。如果不起诉,可以选择私下和解。
对于这个结果,其实檐下水猪并不满意。虽然他不是学法律的,但是也稍微懂一些这方面的事。当地警察局的处理无可厚非,但也能明显看出来他们对本地人的偏袒。他们只是旅行路过的,怎么可能花那么长的时间去起诉一个人,而且受伤时,他们并没有对自己进行伤情鉴定。
最后,檐下水猪选择私下和解。其实选择这么做,还有一个缘故,就是他想知道旅店老板袭击他的真正原因,而不是警察局给出的“标准答案”。
再次看见旅店老板时,他们真的都吓了一跳,因为他憔悴灰败得像个将死之人,这种程度,不像是蹲过几天班房就能造成的。
双方坐下后,同事拿出事先就拟好的和解协议书,旅店老板看了一眼就在上面签了字,一句异议都没有。檐下水猪十分诧异,因为上面的和解金额要得着实有点儿狠。
檐下水猪看了一眼协议书,上面写着:秦意。
秦老板签完之后,檐下水猪将协议推到一边,问出一个他一直非常不解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打伤我还说那些奇怪的话?兰兰是谁?是你女儿吗?”
他一直不相信秦老板是酒后行凶,因为那天是秦老板女儿的忌日,他不可能喝酒,而且檐下水猪当时也没闻到酒味儿。
秦老板看了他一眼,突然痛苦地把头埋进了两只手中,之后,他说了一句话,就不再开口。
他说:“所有的罪恶都是我的,我自会还给你。”
再问,他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7
和解金到手之后,这件事就算完结。两个同事马上张罗着要走,可是檐下水猪没同意,旅店老板这件事没弄清楚,他实在不甘心。他花了半个小时才说服两个同事,和他回到最初住的旅店里去寻找线索。
其实他心里有数,他想要找的,当然是那个神秘的骷髅鼓。
当时檐下水猪还在想,尽管老板被关押了,可是旅店里不是还有两个服务员吗?他们肯定也知道点什么。
人要是能预知未来的话,檐下水猪觉得自己不一定会去追查这件事的结果。不过那时他毕竟年轻,凡事爱追根究底,因为这个毛病,他吃了不少亏,却也因此拥有了许多特殊的经历。
他们商议好之后就回到了巴桑的旅店,但他们却万万没想到,旅店如今大门紧闭,哪里还有一个人影?
他们在旅店门口站了一会儿,一个同事突然跑到马路对面拦住了一个人。檐下水猪一看,那不是同事调戏的那个旅店服务员吗?他和另一个同事也跑了过去,同事已经跟那个女孩你来我往地沟通起来了,两人说了半天,基本上都是废话,最后,同事才问起旅店老板的一些事。
其实那个女孩知道的也不算多,她说,秦老板不是本地人,是十几年前才搬来的。那时候他身边带着个小女孩,后来他买下了这间旅店,慢慢地在小镇扎下根来。她的妈妈曾经给秦老板当过服务员,有很多事她都是听她妈妈讲的。
据说很久以前,秦老板本来有一个十分幸福的家庭,他的妻子不幸因病去世后,只留下一个小女儿和他相依为命,小女儿名叫兰兰。兰兰四岁的时候,秦老板带她离开家乡,来到这个风景如画的小镇定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兰兰就八岁了。有一次,秦老板忙于招呼客人,兰兰一个人跑去外面玩,无意间碰到了两个刚刚杀完牛的人,手里还拿着屠刀。当时这两个人刚喝完酒,醉醺醺的,竟将兰兰当成了待宰的牛羊,其中一个用屠刀刺进了兰兰的心脏,兰兰当场死亡。
虽然后来那两个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过从那之后,秦老板却有些不正常了。他抱着女儿的尸体几天几夜没有撒手,直到尸体开始腐烂,才找到一处地方,把尸体掩埋起来。之后他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就经常跑到兰兰的坟前,点燃火堆,烧东西。有人好奇,等秦老板走后跑去扒那些烧过的灰烬,发现他烧的竟然是死人的骨头。
那时火葬在当地并不盛行,大多数的人都是选择土葬。山上还有一些积年无主的老坟,偶尔有尸骨会被大雨冲出来,再被野狗拖走吃掉,只剩下零散的骨头。所以,秦老板想要弄到人骨,其实并不太困难。
不过这事说起来终究是不对,他烧的若是那些无主散落的尸骸,倒是没人来谴责他,若烧的是从坟里挖出来的呢?
有人找到秦老板质问,秦老板却极力反驳,他说自己烧的是兽骨,因为他女儿非常喜欢动物,他只是想弄一些动物陪伴女儿。
大家对他的解释将信将疑,不过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烧过骨头,而且大家也没发现被掘开的坟墓,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又过了两年,秦老板不知从什么地方弄回来一张骷髅鼓,常年摆在旅店的大厅里。经常有好奇的客人去碰触骷髅鼓,他就给客人讲一个关于骷髅鼓的故事。
听到这里,檐下水猪蹙了蹙眉头,看起来他并不是第一个听到这个故事的人。
同事又道:“我刚开始跟月娜说,想要进旅店看看,可惜她没答应。”
另一个同事抬头看了看二层的旅店,突然贼兮兮地一笑:“想进去也不难,跟我来。”
看着同事贼兮兮的神情,檐下水猪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同事是他的大学同学,以前就是个皮货,上房爬树样样行。以前他和女朋友闹矛盾的时候,还曾半夜徒手爬到三楼,在女朋友寝室的窗口装神弄鬼,把寝室里的几个女的吓个半死。后来女朋友知道真相时,差点儿没把他给撕了。
同事在旅店周围绕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没人注意的死角,来回掂量了一下距离,然后一个高蹿上了一楼和二楼间的一个小平台,不一会儿,就顺着二楼一扇虚掩的窗户爬了进去。
檐下水猪的身手没有他那么灵活,不过同事在上面给他搭了把手,他也顺势上了二楼。另一个同事有轻微的恐高症,于是就留在下面帮他们把风。
无人的旅店内静寂无声,由于里面好几天没有清扫,地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经过二楼的走廊时,地板上还残留着些许暗褐色的痕迹,应该就是那晚他留下的血。
檐下水猪心里特别紧张,他和同事这种举动算得上犯法了,万一被人发现,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看什么,快着点儿!”
檐下水猪毫不犹豫地说道:“骷髅鼓,我想找那个骷髅鼓!”
“骷髅鼓好像不在大厅,咱们到哪儿找?”同事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
檐下水猪思索了一下:“我猜那东西假如不是在秦老板的房间,就是在仓库里,咱俩分头行动,我去找他的房间,你找仓库。”
同事点点头。他们这次的举动虽说冲动了点儿,可是心里都清楚被人发现的严重性,所以行动时都十分谨慎。
秦老板的房间其实很好找,就在走廊另一头的第一间,他的房间门上没有门牌号,房门上印着“值班室”几个字。
檐下水猪轻轻一推,房门竟然没锁,想来可能是那天事发突然,事后来处理的人也只是锁上了旅店的大门,其他的并没管。
秦老板的房间拉着窗帘,所以进屋时,屋子里光线很暗,他适应光线的暗度之后,才掩上房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