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便回过头来看着萧贵妃，道：“贵妃，你走吧，我暂时不能让他死。”
萧贵妃面露迷茫之色，看着楚莲，喃喃道：“为何你要助纣为虐？换个人来守着这天下不是更好吗？”
楚莲轻声问：“你说的那个人，可是褚家少爷？”
萧贵妃惊愕莫名，难以置信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楚莲嗤笑一声：“虽然我不知道你与褚家有何渊源，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若要换褚家的人来坐拥这个江山，我还是宁可那孙子继续当皇帝。”
萧贵妃心声骇然，当即反驳道：“你胡说，褚少爷......褚少爷他.....”萧贵妃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楚莲知她心中所想，又是一阵叹气：“算了，我也懒得去破坏褚家人在你心目中的美好印象，免得你生无可恋，总之，你走吧，哎，对面那群侍卫，来护送你们的贵妃，赶紧走。”
赫连霄忿恨地等着他们，却不敢开口阻拦，这里不是他的主场，他没有资格发言。
一阵窸窣之声过后，萧贵妃被那群侍卫簇拥着离宫而去，楚莲回过头来打量着狼狈的皇帝，淡淡道：“你现在打算如何？”
“他能如何呢？”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从巷子那一头响起。
楚莲额头青筋暴跳，猝然回头，一眼便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褚寒阳。
褚寒阳踏着明月清辉，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不像勾魂索命的鬼差，倒像踏雪而来的谪仙。
他朗声道：“陛下，我的好陛下，臣等虽无能，却也在这九重宫闱中设下了重重埋伏，只等您伏诛了。”
他笑了笑，继续道：“您还是趁早认了吧！”
楚莲：“.......”
赫连霄瞠目结舌，他也是头一次见到造反造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他怒极反笑了，盯着褚寒阳，厉声道：“你是褚家下一任的家主吧，朕见过你，你曾想做朕的赤风营将军，可被欧阳大帅拒绝了，哼，做梦！朕就算死在沟渠里，也是当今皇帝，由不得你这样的宵小之辈侮辱践踏。”
褚寒阳被人当场掀了老底，一时也有些不悦，但很快又被即将发生的局面所取悦。
赫连霄说这话的同时，眼光却瞟着楚莲，可是，后者头已经低下去了，没有与他有目光接触，赫连霄心里一凉。
楚莲其实也有自己的考虑，她深知赫连家族的人一个比一个奸，她也讨厌这些人，尤其赫连霄，当初若不是他逼着一泽去打穆哒族，后者也不会离开帝都。
而且此人言行反复，心胸狭窄，当一泽给他打了北境的胜仗之后，他又贪心不足的逼迫欧阳飞继续攻打古仑山的穆哒族，结果真就害死了欧阳飞，说到底，赫连霄的确害死。
但方才在萧贵妃欲下毒手之手，她还是遵从本能，救了他，仅仅只是为了不让天下生乱。
但是，如果此时皇宫的情况真如褚寒阳所言，已经完全被其家族掌控起来了，那她再拼力保着皇帝，还有意义吗？
犯得着为了这个狗皇帝而去拼命吗？
她这是打心眼里犹豫了！
皇帝一见她那个表情，就知道要完蛋，不过这人活在阴谋下多年，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应对办法，他高声道：“姑娘若是肯为我保驾，日后，我封你为镇国公主，子孙后代，享无穷尽的荣华富贵。”
楚莲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褚寒阳已经低低地笑出了声，半晌，他那笑声越来越大，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楚莲皱眉看着他，不明白此人到底在笑什么，自己难道有那么差劲么？不配做那什么公主？
赫连霄脸色铁青，怒不可竭地瞪着褚寒阳，国君说出的话，岂能容他一个连臣子都称不上的人置喙？
褚寒阳笑了好一阵，终于才喘过气来，指着赫连霄，摇头道：“我的陛下啊，您怎么如此天真？你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这个女人是谁，就随意向人求救了，真不怕丢了你国君的威严么？”
赫连霄神色一凛，果然回过头来观察楚莲，巷子里阴暗，方才她只顾着心慌逃命，根本没注意看这个出手救他的女子是谁，眼下听了赫连霄的话之后，心里也忍不住打了个突。
楚莲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转过头来，任由赫连霄大大方方地看。
赫连霄越看越心惊，惊恐的神色已经溢于言表，这不就是古一泽从融雪城带回来的公主吗？根据北堂家的长老所言，这位公主，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公主转世。
电光石火之间，他再一次用自己的小人之心，度了别人的君子之腹，并且成功的，将自己带进沟里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相信楚莲会救他，而方才褚寒阳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已经在他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九门失守，他就算从这里逃掉，也是一个光杆司令，没有任何意义了。
想到这里，他的双腿便完全失去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你们究竟想怎样？”
楚莲一下子就懵了，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要给她封官加爵———不得不承认，当赫连霄说要封她做什么公主的时候，她那颗小小的心脏，还是不可言喻的颤抖了一下的。可是怎么转眼就变成“你们”了，好像她会与褚家同流合污似的。
她皱着眉头打量赫连霄，心里虽然还在权衡，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褚寒阳轻叹了口气，用一种十分和缓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皇上，赫连家先祖失德，始皇帝赫连曜用阴谋诡计抢走了白薇公主的皇位，如今，是时候将这个位子还给人家了。”
“好.......”赫连霄浑身都在发抖，一会儿指着褚寒阳，一会儿又指着楚莲，“你们真是......好！”
楚莲听到这儿，总算是有些回过味儿来了，莫非，这褚家是打算真去那个告御状的乞丐男人家里挑一个所谓的白家后人出来当傀儡？这也太扯淡了吧！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吐槽完毕，褚寒阳下一句出口的话就把她结结实实的震惊了。
褚寒阳低下头，面不改色地道：“皇上恕罪，楚莲小姐乃是真正的白薇公主转世，您把皇位还给她，是理所应当的，您就别再犹豫了！”
“噗———”楚莲一口老血喷出十丈高。
褚寒阳话音刚落，暗处便走来一个人，此人双手捧上一封圣旨，上面条分缕析、面面俱到，只差玉玺盖章了。
那人将圣旨递到褚寒阳手中，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褚寒阳把圣旨捧到赫连霄面前，没想到赫连霄怒到极点忘了害怕，他发狠冲上前一步，探手抓住褚寒阳的领子，一巴掌狠狠地摔了过去————
可惜，褚寒阳不是萧贵妃，不会任由他打。
赫连霄盛怒之下，全然忘了自己那弱鸡一样的体能，一下趔趄，被他甩巴掌的人纹丝不动，他自己已经往一边倒去了。
楚莲尚且还在发懵，没来得及扶他一把，而褚寒阳也只是冷漠而又轻蔑地斜睨着他，堂堂一国之君，就在这阴冷的巷子里摔了个仰面朝天。
白日里下过雨，巷子中还积着雨水，赫连霄狼狈地摔下去，溅了一身的泥污。
就在这时候，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从巷子里小跑过来，此人看都不看赫连霄一眼，便对褚寒阳单膝下跪道：“大人，皇帝宠妃以及公主共三十九人，皇子十六人，统统都被处决。”
赫连霄脑子里“嗡”一声，炸了。
别说是他，就连楚莲听了这话，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赫连霄胸口一阵冰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口血已经呛咳出来，他坐在地上，看着粘稠发黑的血迹顺着指尖往下流，茫然地问：“斯儿呢？”
赫连斯是太子。
那侍卫先是看了褚寒阳一眼，得了首肯，才小心翼翼地对赫连霄道：“太子已被刺客就地格杀，皇上，请节哀！”
楚莲脸上犹豫的神色一闪而过，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去扶赫连霄一把，但伸到一半，到底还是没有碰他，又缩了回来，脸上的犹豫与不忍海潮似的褪去，只剩下愤怒与惘然。
她盯着褚寒阳，一字一句问道：“你们还是人吗？就连天谴都尚且不降罪于垂髫幼童，你们下得去手？”
褚寒阳瞥了楚莲一眼，随后极快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楚莲：“.......”
什么？这群混蛋，莫非是唬人的么？
褚寒阳捧着“圣旨”，托到赫连霄面前：“请陛下过目！”
赫连霄一挥手就将褚寒阳手中的“假圣旨”打到一边，有气无力地道：“你做梦罢，有种就杀了我！”
褚寒阳纡尊降贵地陪他跪在地上，声音低沉喑哑，和气万分地哄道：“陛下，您何必负隅顽抗呢？您想啊，您的爱妃，子嗣，差不多全都死绝了，就算没有您，我们也能夺位成功，您就大大方方地盖印吧，这样我们才好体面地送您上路啊！”
楚莲：“.......真是再没见过比他更厚颜无耻的败类了。”
赫连霄胸口剧痛，整个人如堕冰窟一般，只感到透心的凉，他急喘几口气，惨笑道：“盖不盖印，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们的‘皇帝’都在这儿，让她给你撑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