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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01.

徐诗黎反复闻了几次,又打开手机用屏幕光线照了一下盒子里素粉的颜色……她忽然想起来,这个粉底,不就是之前那两起连环杀人案里凶手抹在死者脖颈处的粉底吗?

味道、颜色都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简直至关重要,因为现在还用传统方法在做化妆品的人恐怕只剩下宁婆婆这一家了,而且小店客人也不多,附近来来往往的人多,又有监控,调查都有谁来买过东西应该并不困难。

不论怎么说都是一种思路。

想到这里,徐诗黎没有马上帮死者入殓,而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叶警官,我有个重要的发现……”

徐诗黎挂了电话,已经穿戴好口罩和手套的刘叔才在一边一脸莫名地看着她:“阿尸,给谁打电话呢?怎么还不把东西拿出来?”

徐诗黎叹了口气:“这单生意怕是又做不成了。”

刘叔懵了一下:“这老太太都八十多岁了,应该是日子到了吧……”

徐诗黎摇了摇头,把手里的素粉盒子递给刘叔:“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我确定,之前两个案子的凶手用的粉底,应该和这个是同一种东西。”

刘叔一脸迟疑地拿过盒子,看了看,闻了闻,他一个老大粗,哪儿知道这些女孩子家家用的东西,更别说分辨了,他能知道这是涂脸的就不错了。

但是都听见徐诗黎这么说了,刘叔也就点了点头:“那成,先等叶警官他们来看过再说,不急这一会儿。”

叶警官对徐诗黎说的情况很重视,立刻就派人来了。

不出意外……来的人是顾子易、许警官……还有饶风凉。看见饶风凉的一瞬间,徐诗黎拼命在脑子里回忆自己昨天醉酒之后究竟做了什么,但是脑袋一片空白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饶风凉只是跟在顾子易他们身后打了个招呼,然后也不提昨晚的事情,只是对她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笑容。徐诗黎眼见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抹玩味……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她想不起来的事情!

徐远境和徐妈说得对,她这种酒品,就不该碰酒的!

但是这种尴尬是短暂的,饶风凉毕竟也有职业操守,知道这时候还是案子最重要,所以在顾子易和讯警官对现场拍照之后就去检查了死者的遗体。

“死者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挣扎痕迹,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超过十二小时,具体死亡时间和死因要回局里解剖进一步调查。”饶风凉初步查看完毕之后得出结论。

徐诗黎忍不住插嘴道:“宁婆婆应该是自然死亡的,她脖子上没有擦粉底,我只是怀疑凶手用的粉底是从她的店里买的罢了。”

“但是宁婆婆过世的时间太微妙。就在今天凌晨,搜救队在岩山山腹找到了一具登山驴友的遗体,身上外伤擦伤很多,但是最后都证实是死后伤。他的致命伤依然是勒痕,用了前两起案件同样的方式做遮掩。这就证明凶手已经知道警方开始调查这起案件,她留下粉底不再是为了遮掩,只是为了做记号,向警方挑衅……”

“……”

“如你所说这个世界上唯一做的出这种粉底并且还认识这种粉底的人,或许就只剩下宁婆婆。那么,凶手在高调杀人的同时,也肯定会除掉后患。”

“所以宁婆婆可能是被杀害的?”徐诗黎和顾子易还有许警官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只是猜测,毕竟死者没有外伤,连挣扎抵抗的痕迹都没有。”饶风凉说着又把目光转向了周边的橱柜,“许警官,你们一起翻一翻死者生前用的柜子,看看死者生前有没有服药的习惯。”

顾子易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连点头:“对对对,既然没有外伤没有争斗,很可能是凶手下毒了!”

饶风凉摇头:“并不一定是中毒,不合适或者过量的药物,一样可能致人死亡。如果真的是这方面出了问题,我们反而是找到了一条捷径。”

许警官是行动派,在顾子易还围着饶风凉说废话的时候,他已经去翻柜子了。

宁婆婆的屋子本来就小,橱柜并不多,所以很快就找完了,最后还真的翻出来几瓶药和一张病例:“这些药标签都花了,我怀疑应该是过期了,可能死者是因为吃了过期的药物才产生不适加上年事已高,所以顶不住才……”

饶风凉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一起带回局里化验就知道了。宁婆婆有家属吗?对解剖有没有意见?”

徐诗黎摇了摇头:“没有,听邻居说她收了一辈子寡,膝下无儿无女。”

饶风凉略微皱了下眉头:“嗯,知道了。一会儿我通知一下叶警官,让他找人排查一下附近的监控。”

这边一行人还在聊着,突然有个人掀开布帘子走了进来。原来就是刚才那个替宁婆婆主持丧事的中年男人,他见警车警察进来了,也猜到事情不简单,脸上神情有点害怕:“各位警官,拧婆婆的死有什么问题吗?”

顾子易回答道:“暂时还不能确定,如果你有什么觉得可疑的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协助我们调查。”

男人松了一口气:“为还以为真的是出了命案,宁婆婆这一辈子待人和善应该没有跟别人结仇,街坊邻里都喜欢她……”

顾子易听这些没用的信息听到耳朵都要长茧子了,顿时有点不耐烦地想打断对方。

但是饶风凉却先他一步问了一句:“宁婆婆一直一个人住?”

男人愣了一秒,才迟疑着答道:“是啊……”但是略微一顿,又好像想起来什么,“很多年前吧,她曾经收留过一个男孩,但是可能孩子觉得日子过得苦吧,待了两年就跑了……后来偶尔也回来看她,我有见过几次,但是那孩子性格孤僻不爱理人,我们跟他打招呼也不搭理。应该有大半年都没看见他了……”

“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你们知道吗?”

“这附近有个孤儿院啊,喏,就在平安古街后头一点,大慈善家李悦山投资的。里面收留的一部分是出生不久就被遗弃的小孩,但是也有那种原本在街头流浪的孩子。那些野孩子是管不住的,一身坏毛病还总想着往外跑,当时我们镇上经常有摩托车电瓶被偷,有人看到就是那些孩子干的。估摸着那个孩子也是从孤儿院跑出来的。”

顾子易惊呼了一声:“还真的跟李悦山有关系!”

男人显然被顾子易喊蒙了:“跟李先生有什么关系?”

饶风凉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对顾子易道:“你回去找人查访一下一号案件的岑琳和三号案件的死者和这家孤儿院是否有联系,我和许警官去趟孤儿院。”

顾子易听到这个任务分配,忍不住抗议:“我也想跟你去孤儿院,回去查资料有什么意思……”

许警官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这是查案子又不是去玩,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一点都不稳重。人家饶法医这样分配肯定有他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顾子易还是不服气。

饶风凉揉了揉眉心,一脸头痛:“带着你作用不大,还吵。”

“……”顾子易被突如其来的暴击震在了原地。

许警官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徐诗黎也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

顾子易在他们“关爱”的注目礼下,不甘心地一咬牙,委屈地抱着自己的笔记本,转身走出了门外。

因为有可能牵扯到命案,所以徐诗黎和刘叔又白跑一趟。在宁婆婆的店门前打算和饶风凉许警官道别,回馆里处理其他任务。

但是临上车前,饶风凉又喊住了徐诗黎。

徐诗黎本来还想说,有命案在前,自己可以做个围观的小透明,躲过和饶风凉的日常交战,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话说。

她只好抢先把发言权抓在自己手里,连忙九十度鞠了个躬:“昨天晚上我喝醉了谢谢你送我回去,如果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请你不要在意……并且忘掉好吗?”

饶风凉闻言,忍不住笑出来:“我倒是不在意,但是忘是忘不掉了。”

徐诗黎心底一凉,站直了身子,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我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倒没有。”饶风凉耸了耸肩,“不过这个是秘密。”

“……”徐诗黎咬牙切齿,“那你要找我说什么?”

饶风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邀请函,递给她:“这个慈善晚会请了叶昭之和夏嫣,到时候如果你有问题,可以找他们当面问清楚。”

“……”徐诗黎接过邀请函,愣了一秒。她刚才还真的有点小人之心了,还以为饶风凉要拿昨晚的事情做要挟捉弄她……

虽然她从来没有跟谁提过自己对叶昭之的感情,两个人也没有真的在一起过,但是饶风凉还是从她昨天晚上在饭桌上的表现里看出来了端倪吧……

假装若无其事,但是心里百爪挠心,她很想搞清楚。

这封邀请函,真是救星。

良久,徐诗黎接过了邀请函,并且轻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不过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喝酒。”

眼看话题又被绕回原点,徐诗黎有点尴尬地笑笑,然后迅速朝他挥了挥手:“好,不可能再喝了,再有下次你把我扔马路上……我馆里还有很多事,先走了,你们忙去吧!”

饶风凉都来不及说一句,这厮已经三步做两步蹿上车去关好车门了。

02.

晚上,徐诗黎下班前就接到了徐远境的电话,让她晚上准时下班,去趟疗养院,他和徐妈今晚在那里和刘恒武吃顿饭。

徐诗黎知道,大概他们父子多年的心结解开了吧,一家人能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也是件好事。于是她处理好手头的工作,就打了个车去了疗养院。

刘恒武住的疗养院算是个养老社区,设施完备,但是老人并不都是住在一起,有自理能力的基本上都自己住一间套房。

刘恒武的套房还算宽敞,有两间房间,但是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住,偶尔有朋友来找他喝酒,其他房间才能起点作用。

屋子里的陈设也很简单,充分展现了一个军人的风貌,桌椅茶几都是有棱有角毫无装饰,古朴又冷感。

徐诗黎来的时候,徐爸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刘恒武在择菜,徐妈没了用武之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怎么说呢,这个画面对徐诗黎来说太有冲击力了,就像仿佛看见冷战期间的苏美两国元首握手言和。

刘恒武抬起了头,看见徐诗黎愣在门口,开口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虽然手里干的是择菜这种小活,但是他的目光依然锋锐,声音也浑厚如洪钟,仿佛还在部队里训话似的。

徐诗黎被他一吼,连忙利索地换上室内拖鞋走进门内。她注意到,这双拖鞋是崭新的,女式的,还刚好是她的码子,主要是拖鞋上的图案还是个少女心的小兔子……真是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刘恒武似乎意识到自己口气有问题,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跟你妈一起坐客厅等着,一会儿就好。”

虽然还是硬邦邦的,但是声音明显低几个分贝,柔和很多。

徐诗黎点了点头,道客厅投奔徐妈。

坐下的时候她悄悄问了一句:“妈……这拖鞋是爸和爷爷刚刚去买的吗?”

徐妈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她:“不是……你爸说他来的时候就有了,你爷爷按我们的码子一人买了一双拖鞋,一直放鞋柜里也没人穿……你小时候不是喜欢小兔子吗?这些年你们没怎么见面,所以可能他老人家记的还是你小时候的喜好。”

“……”徐诗黎忽然感觉有点不是滋味,脑海忽然又想起来于老说的那些话。

刘恒武一个人在疗养院生活的这些年,应该心里也不好受吧。但是他的脾气太倔了,又好面子,从来不解释不为自己辩驳,也从来没有抹黑过奶奶。即使他们吵架,也都是关起门来吵,所以于老说的那些事情,徐诗黎一丁点都不知道。

她心里的天平也一直在摇摆,她相信奶奶不是刘恒武想的那样。但是另一方面,那封遗书和于老的话却又经常在动摇她。

一桌饭菜做好了,徐远境的大厨级手艺值得信赖,一桌子菜个个色香味俱全。

但是饭桌上的气氛还是略微有点尴尬,虽然很多误会解开了,但是刘恒武这个人坐在那儿就像一座山压着,在他的目光底下,每个人的动作都会不自觉地拘谨起来。

徐远境端上来最后一道菜,利落地解开围裙搭在椅背上,然后落了座:“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她?”

刘恒武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口气,良久才道:“你们方便就行。”

“为什么要把她葬那么远。”

“丘山是她老家,青山绿水,她喜欢。”刘恒武的回答轻描淡写,但是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徐诗黎差点被噎住,直咳嗽,徐妈连忙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这些年你去看过她么?”徐远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口气虽然是平和的,但是还是能够听到一丝丝怨气。

敢情这两个人共处了一整天,还是没有把矛盾消化完。

徐妈说,从她进门起,父子俩就没说话,各忙各的。徐妈问徐远境白天他们都干什么去了,徐远境说刘恒武让他把门口小花园的花都种上,他才愿意跟他说话。所以他俩一天啥也没干,就在外头种花。

刘恒武真的是说到做到那种人,两个人一起把花都种完了,徐远境才问道奶奶的墓址。

真是冤家。

刘恒武吃饭速度很快,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含糊不清的回答:“去过,也请了人打理。”

“……”徐远境的脸色略微缓和,话锋一转,“你真的相信她是自杀?”

刘恒武还在给自己夹菜,眉心微拧,回答道:“遗书是她写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的,百枯草是她带去的。房间里就她和那个姓夏的的尸体,你说,谁能杀她?是尸体杀的她?”

“……”徐远境没说话。

刘恒武冷笑了一声,脸色又恢复了一贯严肃:“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这件事本来就是两家的污点,传出去对你们也没好处。”

“就因为怕丢人,所以你瞒我们七年?你的面子比我妈一条命还重要?”听到刘恒武的话,徐远境脾气也上来了,眼眶倏地通红,看着刘恒武的目光无比凛冽。

刘恒武气得发抖:“对对对!我当初就应该说出来,让你知道你妈根本不乐意跟我结婚,你的出生就是她的一块绊脚石,不然说不定她早跟姓夏的跑了,几十年了!几十年!我忍着不说,不回家,不碍她眼。倒是招了你们这些小辈来恨我!”

徐远境还想说些什么,徐妈连忙拦住他:“别说了,老爷子说的对,他是不想伤你们的心。就像现在知道真相了,你觉得阿尸心里舒服吗?你心里又舒服吗?”

徐远境和徐诗黎都没有接话,其实他们都明白。刘恒武一直瞒着这件事,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好,毕竟在他们的心里,徐奶奶的形象是完美的,爱着他们的好妈妈,好奶奶。

但是如果知道,她其实一生爱的都是另一个男人,他们都是囚禁她的枷锁,把她终生捆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边,她的所有乐观和快乐都是装出来的……甚至最后还为了追随那个男人毫不犹豫地自杀了。

其实对他们来说,都是很大的打击吧。

刘恒武却没有接着说下去,放下了碗筷站起身来:“我吃饱了。下次如果你们是单纯来看我的,我欢迎。如果还是来质问我的,还是趁早滚回去!”

徐妈连忙打圆场:“爸,别生气,我一定会经常待阿境阿尸来看你的,他要是不来,我就拖着他来。”

一边说一边狠狠拧了一下徐远境的手臂。

徐远境吃痛皱眉,还想说些什么,都被徐妈如数瞪了回去。

在徐妈的示意下,徐诗黎也很快醒悟过来,连忙道:“我也会常来的。”

“……”刘恒武冷哼一声,没有回应,径直走进了房间内,啪的一下摔上了房间的门。

*** ***

另一头,市公安局会议室内。

叶警官组织了一次临时会议,主要针对这一次的连环杀人案。因为对案情最熟悉而且一直提出关键思路的都是饶风凉,所以叶警官简单说了两句之后,就让饶风凉上台说话。

其实在过去,以饶风凉的个性,是从来都不会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上台说话的,他宁可把证据和关键线索的分析都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他也不愿意说。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跟徐诗黎解释得多的关系,他渐渐发现,跟别人沟通让别人理解他的思路,也不是很难的一件事。而且这样有效的共同还可以节省时间,提高工作效率。

顾子易抱着一摞的资料跟在他身边。

许警官已经在小黑板上面贴上了本案四个受害者的照片,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饶风凉开了口:“本案到目前为止一共发现了四个死者,前三名死者岑琳、李悦山以及登山客陈南,都是属于机械性窒息死亡,而且脖颈上留下的痕迹都是一致的。第四名死者,宁阿芳的死因初步判断是服药过量,但是并非一次性过量。我们看检查了她的器官,发现她的肝脏损伤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就是可能在大概一到两周左右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按照错误的量服药。”

“意思是?医生开错了药量导致她吃错了?”

“这个不可能,因为这个药量超出正常的量太多,而且从我们在死者家里找到的病例和药方来看,医生安排的药量是正常的,问题出现在装药的罐子上。”饶风凉从顾子易抱的一堆东西里拿出一只白色的小瓶子,瓶子正面就是药物的名称,背面贴了一张纸,上面只有一个很大的字五,“据宁阿芳的邻居描述,她不识字,而且近年来老花严重,别说看清楚字,甚至连自己制作胭脂的工具都快认不清楚了,而且记忆力严重退化。医生的医嘱她看不懂,也记不住,就需要有人把药量写在瓶子上,她按照瓶子上的药量来吃。”

“所以有人在帮她按医嘱写药量的时候更改了数字!”台下有人提问。

“没错,其实这个剂量对普通人来说可能还能承受,但是对一个身体代谢机能严重退化的老人来说,这个剂量如果每日服用,只需要七天左右,足以致命。”

03.

“这么说宁阿芳也是被人杀害的,但是这件事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因为前三个案子的被害人脖颈处遮掩勒痕的化妆品,经过鉴定科的鉴定可以确认和宁阿芳老人店里售卖的素粉成分一致。而且这四个人现在都被证实了和李悦山投资的这所悦天孤儿院有关。”饶风凉开始在黑板上写下几个人的备注:“岑琳,十三年前还是美院学生,业余是化妆师,会外出接私活。因为当初悦天孤儿院举办过几次感恩演出,她都会以义工的身份去替孤儿院的孩子化妆。但是在一次演出结束后,她再也没有去过孤儿院,并且在不久之后被确诊为抑郁症。”

“李悦山,慈善家,孤儿院的赞助者,热心慈善,特别关注儿童教育,网上关于他的报道非常多。悦天孤儿院就是他创立的,建立之初,他经常进出孤儿院,检查孤儿院的运营情况和孩子的生活水平。但是也是以十三年前为节点,后来他很少再去孤儿院,对孤儿院的投资也逐年递减。”

“陈南,十三年前曾经在这所孤儿院里担任过教师,但是很奇怪,他只上了一个月的课就走了。后来一直从事教育工作,业余爱好是登山。他的亲属说,十三年前他从孤儿院辞职之后,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笔钱,买了市中心的一套房子还买了一辆车。”

“而宁阿芳,她曾经收留过一名从孤儿院里跑出来的孤儿,但是大概两年之后这个孩子就离开了,只是偶尔会回来看她。”

说到这里,饶风凉又贴了两张照片到白板上,一张是死者脖颈处的勒痕,一张是一扇百叶窗。

台下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生怕错过了什么。

“最重要的证据是死者颈部的勒痕,我们做过很多物理实验,普通的绳索乃至铁丝都很难造成这样的痕迹,直到我看见了这扇百叶窗上的绳子。”饶风凉又贴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在模型上留下的勒痕,“我把那扇完好的百叶窗上的绳子取下来带回来做了物理实验,最后确定勒痕与死者身上的勒痕一致……”

“这个百叶窗是我们在孤儿院的院长办公室找到的,房间里一共有两扇窗户,但是现在只有一扇窗上还挂着百叶窗帘,另一扇窗前是空着的,还有残留的窗帘轨道。我们问过了,由于李悦山的投入逐年减少,所以孤儿院十三年来都没有重新装修过,两扇窗户都保持原样。而且院长并不在这间办公室办公,而是把原本的一间游戏教室改成了办公室。”

台下有些人已经被人物关系和证据给搞蒙了:“能不能再说得清楚点,我们都有点晕乎了。”

饶风凉停顿了片刻,随后道:“接下来我说的只是我的猜测。”

“一般连环杀手行凶留下的线索或者说是特征绝对是有特定含义的,这个凶手给我们留下的特征就包括,特殊的化妆品、还有勒痕。为什么这个凶手要用明明一点都不合适的凶器来杀人?为什么要用这种化妆品?很可能,他(她)被这些东西伤害过,现在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结合上面几个死者的关键节点,我认为,凶手很可能就是曾经孤儿院里的孤儿。为什么会隔了十三年才对仇人进行报复,因为曾经他们是孩子,年纪小,根本不可能实行复仇。”

“再联系岑琳的抑郁症,陈南的一夜暴富,李悦山的前后变化……我觉得很可能是那次关键的表演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怀疑李悦山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打着慈善幌子的恋童癖。”

这句话一出来,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就连叶警官也坐不住了:“阿凉,你的推测要负责任,不然李家可能会找麻烦……”

“我愿意为我的推断负责。”饶风凉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了下去,“很可能,那天表演之后,有一个孩子,或者几个,被李悦山选中,成了他的猎物,被带到那间院长办公室里。”

“可能是因为过度兴奋,又或者是为了助兴,李悦山扯下了百叶窗上的拉绳,勒住了那个孩子的脖子……从后来岑琳和陈南的反应来看,当时很可能已经死了一个孩子。”

“而剩下的孩子,活了下来,却从此记住了仇恨,选择在有能力之后,向这些人复仇。这件事里,岑琳未必是个参与者,但她很可能是目击者,大概是李悦山用出国学习摄影深造的机会收买了她,让她闭嘴。但是内心的愧疚让她惶惶不得终日得了抑郁症,她拍下来的所有照片都是内心扭曲的写照。”

饶风凉说完之后,台下忽然陷入一阵死一样的沉默里。

如果真的像饶风凉说的那样,李悦山就是恋童癖。那么这些年来,他究竟打着慈善家的名号,祸害了多少孩子?

没人知道。

“现在,我们可以顺着宁阿芳曾经收留过的那个孩子开始查起,再派一部分去调查孤儿院里所有孩子的档案和去向,我想很快会有结果的。”饶风凉终于做了结语,他的神情也很凝重。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做这样的推测,也不愿意去想也许凶手可能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就在他下台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凶手很可能不止一个,所以,排查的时候可以不局限于女性。我怀疑凶手之中有一个人是惯偷,擅长扒窃和入室盗窃。叶昭之口袋里的纸条还有门锁没有破坏的痕迹,很可能都是嫌疑人的偷盗技术给我们造成了熟人作案的假象。”

台下依然是一片死寂,良久还是叶警官打破了沉默站起身来:“别发呆了,按阿凉说的做,如果刚才的推测全部属实的话,凶手我们不能放过,但是那些参与恋童的恶魔,一个也别想跑!”

整个会议厅上空这才想起了响亮无比的回应:“是!”

*** ***

从刘恒武那儿回来之后,徐诗黎准备洗漱一下就去睡觉,结果在整理背包的时候发现了躺在包里的那张慈善晚会邀请函……

叶昭之没有回电话,也没有回消息,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是到底还是不甘心呐……

还是想去看看。

于是,第二天,结束了手里的工作她就回了家,打算换套正式点的衣服。但是翻箱倒柜也就找了件五年前徐妈买给她的小礼服……这些年她的吃货属性越发控制不住,腰围长了一圈,小礼服穿着有点紧,但是居然意外穿出了线条。

原本在楼下的徐妈见她在房间里好长时间不出来,就推门进来喊她吃饭,结果进门就呆住了。半天才讶异地问她:“阿尸,你这是干什么去?转性了?”

“有个慈善晚会。”徐诗黎顿了下,不太好解释,也不想说叶昭之的事,半晌转了个弯,敷衍过去,“我去凑个热闹。”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你过去可是从来都不参与这种场合的,多少次拖你去,那简直好像要你死一样。”

“有点事。”徐诗黎继续敷衍,一边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被冷落很久的高跟鞋。往脚上一套,顿时感觉跟踩了高跷一样,毫无安全感。

“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么事情呐?是因为小叶还是因为阿凉?”徐妈哪能放过那么好的八卦机会,笑得一脸暧昧地凑到她跟前来。

徐诗黎被戳到心事,有一秒的慌张,但是马上恢复如常:“别八卦了,我晚饭不在家里吃,你赶紧和徐远境吃饭去……”

徐妈还想再问,徐诗黎的手机铃声响了。

徐诗黎感觉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接起了电话:“喂?”

“准备好了?”电话那头传来饶风凉的声音。

“啊?”

“沈馆长说你一下班就回家了,换衣服?”

“……”徐诗黎停顿了下,才回答,“嗯,还是打算去问清楚。”

饶风凉在那头低笑:“那换好了?”

“差不多了。”徐诗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算太糟,画个淡妆让气色看起来好点就行了。

“好,我在楼下,你好了出来。”

徐诗黎愣了一下,几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饶风凉车就停在家门口,他人在车外,抬头看着她窗户的方向,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反正我也少个女伴,顺带捎你过去。”

“这样会引起更多误会吧……”

“女伴又不等于女朋友。”饶风凉嘴角微弯,“如果一会儿叶昭之真的和夏嫣一起现身了,我还能勉为其难地配合你缓解尴尬。”

“……饶风凉……你现在是不是在拿我挡桃花?”从带她参加家宴开始,她就觉得饶风凉肯定给她挖了坑。现在又让她当晚宴的女伴……到时候就算他们俩根本不是情侣关系,但是在饶家人眼里他们已经在一起了,饶奶奶就不会给他安排相亲了,各路喜欢他的女孩子可能也会收敛很多……

“随你怎么想,如果你想穿着这一身走到路口去拦出租车我也不拦你。”饶风凉倒是没反驳,继续带着那种看戏的笑容望着她。

徐诗黎看了一眼身上略微有点紧绷的小裙子,和脚上十厘米高、她穿起来几乎都不会走路的高跟鞋……再衡量了一下从家里到路口的距离。最后还是屈服了……

“等我十分钟,我化个妆。”

饶风凉眉眼微弯,眼底似有期待:“怎么画都不会成天仙的。”

“我丑只能说明你挑女伴的眼光不行。”

饶风凉没想到她不但不反驳,还反将了自己一军,忍不住一笑,还想说什么,但是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

04.

十分钟之后,徐诗黎终于出现在门口。

她化了个简单的妆,徐妈在她化妆的时候帮随便盘了个发型,加上晚礼服和高跟鞋的加持,整个人比平时多了一些女人味,眉眼里也多了一点风情。

徐妈送她出门的时候看见了门外的饶风凉,忍不住凑近徐诗黎道:“阿尸,你恋爱是好事,但是你可要选清楚啊,脚踏两只船可不好……”

徐诗黎白了徐妈一眼:“你放心,我没这能耐。”

徐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你能单身二十五年也不像有这本事……”

“……”来自亲妈的暴击总是最稳准狠的,她被徐妈说得无语凝噎。

饶风凉的视线落在徐诗黎身上,一时有些出神,这样的徐诗黎,他还真没见过。

结果她下楼梯的时候,之前的美好形象完全破功,提着裙子头紧盯着台阶,如临大敌,结果走了两步还是不小心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

饶风凉回神,往前迈了一步,扶住她:“不会穿高跟鞋还逞强。”

“这种场合这种衣服,我要是穿平底鞋,会被鄙视吧?”

总算走到了车边上,徐诗黎松了口气,在副驾驶门前站定,然后跟平时一样动作利落地打开车门上了车,这么豪气的动作配合这一身衣服,还真有点反差。

饶风凉无奈地笑笑,叹了口气,绕到主驾驶也上了车。一边不着边际地问她:“你确定你不换鞋?”

“有什么问题?”

“走路像残疾人。”

“……”徐诗黎真的是感觉被他一句话扎在胸口上,气闷……“太久没穿,所以有点不习惯,走走就好了。”

“恐怕你今天晚上是不可能习惯了。”

“……饶风凉……你是杠精吗?”

“……”饶风凉心情愉快地笑起来,发动了车子,“徐诗黎,有没有人跟你说,你被逗急了真的挺好玩的。”

“只有你这种人才会拿抬杠当有趣。”徐诗黎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就把头扭向一边,看向车窗外。

说真的,饶风凉这个人并不坏,甚至他愿意帮她继续调查奶奶的案子哪怕是以推翻自己老师的结论为代价。但是一张嘴,是真的欠……明明是做好事,却成功用毒舌抹消了别人道谢的念头。

饶风凉知道自己再继续逗她估计又要把她惹毛了,只好收起笑容,转回正题:“你奶奶的案子翻案申请的审批已经下来了,我把手里的连环杀人案了结就会着手调查。”

徐诗黎的表情缓和了些,声音也低了下去:“谢谢,如果有进展,一定告诉我。有需要提供线索的地方我也会全力配合……”

饶风凉闻言思索了片刻之后突然问她:“你觉得你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诗黎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停顿了一秒才道:“我不了解他,小时候觉得他很凶很可怕。现在也依然很严肃……但是可能心态有了变化,感觉好像他也没那么恐怖,就是个普通的老人。”

饶风凉若有所思:“嗯。”

其实,按照徐诗黎的形容和当初的案件记录来看,徐鸳生前应该是个性格比较随和的人,不容易跟别人结怨。如果她真的是被人下毒杀害的,那么这个下毒的人的动机是什么?

而且抛开别的不说,徐鸳确实死在停放夏居安尸体的房间里。而且百草枯这种毒药见效很快,她应该是在夏家里中的毒。按照于老的说法,徐鸳和夏居安各自成婚之后,她和夏家几十年来都没有来往,夏家为什么会有人要杀她?

再换个思路,如果不是夏家的人,也有可能是去参加葬礼的宾客。

这些年来徐鸳和谁结的仇怨最多?谁最有可能对徐鸳动手,而她又情愿牺牲自己去保护对方?

只有一个人,徐诗黎的爷爷,刘恒武。

如果在夏居安入殓当天,刘恒武也去了夏家,那么他的嫌疑绝对是最大的。于老说的没错,谁都不愿意对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过一辈子,以刘恒武执拗又好面子的个性,这件事应该是他这辈子的奇耻大辱。

他一直忍耐没有爆发原因可能有很多,也许是对徐鸳的情分,也许是考虑到儿辈和孙辈,又或许只是为了面子。而且这么多年来,徐鸳与夏居安再未联络,所以也没有真正刺激到他。而夏居安死后让人送来的那封信,和徐鸳去最终去给夏居安入殓的这个举动很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许刘恒武也没有杀人的计划,只是临时起意,百枯草这种药并不难买,也许他是假借悼念的名义去的夏家,都是S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刘恒武要悼念应该也不会有人阻拦。也许他那天本来想和徐鸳同归于尽,但是徐鸳发现自己中毒之后却选择了保护他,还写下了那封遗书。

冲动杀人之后他很后悔,加上徐鸳留下的遗书和反锁的门洗清了他身上的嫌疑。所以他利用和于老的人情关系,跟于老说了一个改过结尾的故事,于是于老就带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去判断了整个案子。现场的痕迹、遗书都可以指向徐鸳是死于自杀。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被尘封了。

想到这里,饶风凉脸上神色有些复杂……

这个推断虽然可以证明徐诗黎的奶奶不是死于自杀,但是这样一来她的爷爷就有可能是凶手,对于徐诗黎来说,不论哪种结果,都不容易承受吧。

*** ***

到了举办晚宴的酒店门口,饶风凉把车钥匙交给门童去停车,然后一回头,发现徐诗黎正艰难地从副驾驶的位置“爬”下来。这鞋跟是细长型的,她一个平时都穿着平底鞋到处跑的人,一下要穿这样的高跟鞋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记得上一次穿它还是四年前被徐妈硬拽去的一场舞会,结果她全程就像屁股粘在椅子上了似的,一次都没站起来过,别说跳舞。从那以后,徐妈就放弃了让她参加舞会的念头。

艰难地站稳之后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地往角落缩了缩。

饶风凉微微一笑,走到她身前,朝她伸出手来,特别绅士优雅地微微倾身:“徐小姐,如果不想出丑,我建议你还是扶着我的手进去。”

徐诗黎明显感觉到如果不扶着他,那她只能扶着墙挪进去了,这种场合,她这样怪异的举动可能会招来全场的注目礼吧……

想了想,还是扶上了饶风凉的手。

但是刚走一步还是崴了脚,痛得龇牙。

“喂,表情能不能收敛一点。”

“……不用你说我知道。”徐诗黎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是脚不听话,一步三晃。

身边不断走过去一个个小仙女似的名媛淑女,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依然能彼此面不改色地谈笑风生。

仪态都很美丽,有的优雅似天鹅,有的气势似女王,各有各的好看。

徐诗黎很少参与这种场合,所以恍惚感觉自己就像一粒尘埃落进了珍珠里。

她身边的饶风凉都比她好得多,一身休闲西装,不会太过正式刻板,十分贴合身形,衬托着他的身材挺拔又优雅,一路上招惹来不少女生的侧目。

在来的路上徐诗黎的关注点不是抬杠就是案子,还真没注意饶风凉穿了什么。直到走进会场,灯光一打,才发现他一身西装确实穿的有模有样,加上一张棱角分明惹人注目的脸,还真挺有吸引女生的资本的。不过徐诗黎觉得他这身打扮,还少了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如果戴上眼镜就像极了斯文败类。

不过话说回来,饶风凉虽然是个法医,但是把他拎到这种场合来他也不怯场,而且那种气度仿佛就是天生穿梭于这种上流社会名利场的人。

徐诗黎就逊色多了,不是长相和打扮的问题,而是她的举止完全和身边的人格格不入,表情丰富得好像马戏团小丑。

所以有些本来只想看饶风凉的姑娘,一扭头看见她,都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饶家公子这带的是谁?怎么连个高跟鞋都穿不好就出来丢人现眼了?”

“谁知道呢……饶家少爷不是出了名的不走寻常路吗?无心经商跑去学了法医……这女生不会是他同事吧?”

“哇!不会吧,哪有女生会去学法医的,太变态了!”

“反正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肯定不是圈里人。”

徐诗黎简直感觉自己全身中箭,很想抽身走人。但是转念一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这里,白眼也挨了,嘲讽也受了,目的还没达成,这时候走不就是前功尽弃吗。

那些话饶风凉当然也听见了,他在经过那几个女生身边的时候,微笑着,用她们可以听见的语调说了一句:“随意对别人评头论足妄加揣测的人,不仅没见过世面,还没有教养。”

05.

女生们脸色一白,尴尬地躲开了。

徐诗黎松了口气,有点自嘲地笑笑:“谢谢了。不过她们说的也没错,我不适合这种场合。”

“我说的也没错。无知者才会畏惧死亡,歧视与死亡相关的职业,明明是目光狭隘的胆小鬼,却沾沾自喜以为高人一等。”

“……”徐诗黎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饶风凉不止对她毒舌,对别人也一样。其实对死亡有恐惧是大部分人都会有的正常心理吧,虽然她一直很讨厌职业歧视,但是也能够理解普通人的心态。只有社会继续发展,科学彻底战胜蒙昧的时候,人们心底的恐惧才会真的消退吧。

不过这也佐证了饶风凉单身那么久并不冤枉,可能因为一直没有遇上一个能跟得上他的三观并且忍受他毒舌的女生。能满足其一,就特别难了。

环顾场内一圈,并没有叶昭之的影子。就在徐诗黎打算跟饶风凉商量先去就餐区坐下来等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还有闪光灯在此起彼伏地闪烁。

其实刚才在进酒店前她就发现了门外蹲着记者,但是因为记者对他们不感兴趣,所以她也没在意。

能吸引记者这么一窝蜂涌到门前的,绝对是个大人物。

“叶总,请问您和夏家小姐复合的消息属实吗?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您是否会选择继续和夏家合作推出新的项目?”

“叶总,现在外面有传言说您已经让渡了手里的权利到您的哥哥叶恒之手里,请问是您主动放弃权利功成身退还是斗争失败迫于无奈呢?”

“叶总,最近对于叶氏将来的董事长职位悬而未决外界已经有诸多猜测,股民也十分担忧叶氏换了掌舵人之后发展会再陷僵局,您能否跟我们多透露一点您的计划?”

对于这些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叶昭之只丢回去了两个字:“让开。”

安保人员连忙围了过去,挡开了记者,给叶昭之开了一条路出来,他才终于神色烦躁地走近了会场内。

徐诗黎本来就因为鞋子的关系并没有走多远,一转身,就恰好和叶昭之面对面站着。

他脸上还残留着不耐的表情,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脚步顿住了,目光微微一动。

饶风凉注意到了徐诗黎的动作,也转过身来,目光恰好和叶昭之撞上。那一瞬间,他好像感觉到了空气里迸裂的火花和浓烈的火药味。

僵持片刻之后,徐诗黎的大脑终于恢复运转,打算朝叶昭之走过去,但是可能是因为走神,没踩稳,脚一软,直接坐倒在地上,砰地一声,摔得特别重,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叶昭之却只是看着她,一步都没动。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又嘈杂起来,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保安的护送下突出重围进了会场,跟上了叶昭之的脚步:“阿昭,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徐诗黎惊诧地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了夏夏那张漂亮到让女生都惊叹的脸蛋。

叶昭之从徐诗黎身上抽回视线,目光落在“夏夏”身上:“刚才记者太多,没注意把你落下了。”

声音温柔,和他平日里强硬的作风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夏夏原来就是夏嫣啊,她去慈善医院,想要能看见但不碰面的人,就是叶昭之吧。

说没脸见他……是因为七年前的不辞而别吧。但是她也没想到叶昭之并没有追究当年的事情,在她回国的那一刻就原谅她了,而且如此迅猛地复合。这得是……多坚固的感情啊。

真的是,感人至深。

徐诗黎想站起来,但是莫名地腿一软,好像全身都没了力气,恍惚间又坐回了地上。

夏嫣当然也注意到了地上的徐诗黎,片刻的错愕之后,她才上前想把徐诗黎扶起来:“徐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没摔伤吧。”

今天夏嫣穿了一条剪裁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没有繁复的装饰,但是穿在她身上就是大方得体。她也踩着高跟鞋,但是走得四平八稳,气质出众。

在她面前,徐诗黎真的是深切地体会到了相形见绌这四个字的含义。

徐诗黎真的有种感觉,自己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就是他们这段感情里一个小插曲,一个多余的人。

夏嫣见徐诗黎不说话,有点急了,一边查看她的脚伤一边回头对叶昭之说:“阿昭,她受伤了,我扶她到休息区处理一下吧。”

叶昭之没回答,饶风凉先开了口:“不必了。”然后就蹲下身来,不着边际地把夏嫣和徐诗黎隔开,接着查看徐诗黎的脚伤,“脚没事?让你换鞋非要犟。”

“……”徐诗黎这才回过神来,慌乱地收回了视线,艰难地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没,没事。”

所幸脚伤的不是很厉害,还能走,但是鞋跟是真的歪了,走起路来难免一瘸一拐。

她眼角的余光朝叶昭之扫过去,但是他并没有在看她,只是和周围的人相谈甚欢。而夏嫣似乎感觉到了饶风凉身上莫名的敌意,也就没再跟上他们,转身回到叶昭之身边,时不时担忧地朝徐诗黎离开的方向瞥一眼。

饶风凉一边扶着徐诗黎往休息区走,一边问她:“你就这么认输了?”

徐诗黎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上:“都已经知道答案了,我不想再自取其辱。”

饶风凉就近找了张椅子让她坐下:“你问不出口,我替你问好了。”

留下这句,饶风凉就朝着叶昭之和夏嫣走了过去。徐诗黎想拦他,但是脚上吃痛,一个趔趄,没能拦住。

在此起彼伏的“叶总”里,突然传来一声冷硬的带着浓浓敌意的“叶昭之。”

叶昭之的目光看向他,眉心拧了起来,眼底隐隐有窜动的火光。

“有个胆小鬼自己不敢跟你对峙,我只好代劳了。”饶风凉始终保持微笑,那是笑容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友好,那是一种略带一丝讥诮和轻蔑的笑,“你和夏嫣复合了,那徐诗黎算什么?”

饶风凉的话一出口,气氛顿时尴尬到冰点,周围的人都不敢出声,神色各异地看着站在风暴中心的叶昭之和夏嫣。

“和你无关。”叶昭之的表情和目光都没有丝毫变化,好像饶风凉的话在他心里并不能激起一丝波澜。

“连句明确的答复都不敢给?”饶风凉笑容里的危险意味渐浓,目光直接迎着叶昭之看回去,然后用不屑的口吻哼出两个字:“懦夫。”

夏嫣显然被饶风凉吓到了,往叶昭之身边靠了靠,一脸忧心地看着他:“阿昭……他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徐诗黎终于一瘸一拐地挤开人群,一把拉住饶风凉:“你发什么神经……赶紧走。”

但是饶风凉一步都没动,目光依然扣在叶昭之身上:“你不回答也可以,那我就当你自己放弃了。以后徐诗黎和你再无瓜葛,要是她被人抢走你也别后悔。”

“饶风凉!别闹了!”徐诗黎想挖两个洞,一个埋饶风凉,一个埋她自己。

叶昭之始终没有开口,目光和她只有一瞬的交错,那双眼睛里的眼神冷得她心悸。这个前几天才跟她表白的人,现在看起来却那么陌生,感觉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越过的深渊。

良久,他才从嘴里吐出三个字:“随便你。”

特别轻巧的三个字,却像都变成了刀子,一起扎在她的痛处上,她瞬间疼得晃了神……

叶昭之没有再回应,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他身后的夏嫣惊疑不定地看了徐诗黎一眼,然后匆忙又跟上了叶昭之的脚步。

直到两个人都从她的视线里消失,徐诗黎才突然感觉力竭,差点又坐回地上。

她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特别难受。

饶风凉叹了口气,倾身,把她拦腰抱起,并且在她挣扎之前先警告她:“想更丢人现眼你就尽管动。”

徐诗黎没有吭声没有动,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叶昭之淡漠的眼神和那句“随便你”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

直到饶风凉把她抱出酒店,她才终于清醒,挣扎着从饶风凉怀里跳下来:“我还能走。”

饶风凉眉心紧拧:“徐诗黎,有没有人说过你真是犟的像头驴。”

她没回应,转身就光着脚往来时的那条路走过去,脚上还有点疼,但是比穿高跟鞋舒服多了。她想静一静,只想静一静……

她从来没经历过感情,也不知道原来感情可以让人那么难受,她感觉眼睛有点酸,一摸脸颊,居然全是眼泪。

太没骨气了,叶昭之又没跟她在一起过,而且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人,被他耍没什么好奇怪的,也不用怪自己傻,是对手太高明演技太逼真。

她一边抹掉眼泪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眼泪越抹越多。她连生死都能看开,为什么能为了感情哭成了这个德行。

真没用。

一只手抓住她,一片阴影挡在她眼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饶风凉手里拿着纸巾,神情专注地把她把眼泪一点点擦掉:“徐诗黎,为了那种人哭,不值当。”

“我没事,其实输给夏嫣那种女生我一点都不觉得不甘心,她只要站在那里就胜过我一百倍。我现在就是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哭会儿就没事了……”徐诗黎一边辩解着一边想躲开,但是手被他牢牢抓住,躲都躲不掉。

饶风凉的目光完全定格在她身上,没有往常的玩味或是轻蔑,而是一百分的认真:“谁说没事?”

“……”

“看你哭我心里难受。”

“……”

“徐诗黎,之前对你说过的话,我反悔了。”

“……”

“我喜欢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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