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徐诗黎真的在一瞬间被饶风凉的话镇住了,错愕间一抬头,就撞进饶风凉的目光里。
他眼底的真挚不带任何一丝戏谑和玩弄,他是认真的,一百分的认真。
“我曾经想过孤独终老,但是遇到你之后,我觉得两个人一起生活可能也会有意思。”
“……”
“只是我没叶昭之厉害,我所有说的话、开的玩笑只会惹怒你。我清楚你对他的感情,所以我一直没有提过这些,我想成全你。”
“……”
“但是你看到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这次我不会退让了。”
“……”徐诗黎依然没有从错愕中缓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饶风凉嘴角弯起略带一丝自嘲的弧度:“我不是想让你马上给我答复,只是我觉得这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这样将来如果还有陈总张总李总出现,至少我还有跟他们公平竞争的机会。”
徐诗黎被那句“陈总张总李总”逗笑,脑子渐渐恢复运转:“饶风凉,你是不是出门的时候吃错药了?你眼里我哪儿哪儿都不好,你喜欢我干什么?”
“就是找不到理由才麻烦,摆在那里的问题我可以解决,但是这种我理不清头绪的问题,我解决不了。”
“……”徐诗黎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才终于想好说辞,对饶风凉道,“对不起,我们真的没可能的……看着你的时候我一点歪念都没有。”
饶风凉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一笑:“果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有的事情还是说得清楚的好。”
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之后,饶风凉呼出一口起来,认真的表情褪去,一脸轻松:“行,这附近有没有你熟悉的餐厅?别的不管,先吃饭。”
“……啊?”徐诗黎愣了一下,话题转太快她没反应过来。
“知不知道抱你出来这一路要消耗多少体力?所以你要请我吃饭。”
“……所以你刚才到底是表白还是以表白的名义蹭饭……”徐诗黎有点蒙了,明明是她拒绝了他,怎么他一个被拒绝的人比她还放下得更快。
总感觉刚才的表白,就是一场幻觉。
饶风凉又是一笑,笑里透着狡黠,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刚才我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以后就当普通朋友,都是成年人了,理解感情的事情没法勉强。”
“……”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诚恳啊,为什么老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今天我们都失恋,去吃顿好的,你挑地方你请客。”饶风凉一边说一边去找门童取车。
虽然总感觉被饶风凉耍了,但是她也确实心情不好,也确实想去找点吃的。情绪走到谷底的时候,也唯有吃的才能恢复她的生命值和意识。
只是短暂地思索了片刻,她就有了答案:“我知道附近有家涮羊肉,自助,肉管够。”
说完徐诗黎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饿了,外面风大又降了温,她就穿了一条露肩的裙子,一阵寒意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又因为这样牵动了脚伤,脚瞬间就是一软。
饶风凉伸手扶稳她,然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还是先带你去看医生。”
“没关系,不严重,我还能走,回去涂点跌打酒马上就好。”
“徐诗黎,你是不是为了吃命都可以不要。”
“不吃也是饿死。饱也是死饿也是死,为什么不饱着死?”
“你……”饶风凉被气笑了,也没继续和她瞎扯,而是蹲下身,伸手握住她受伤的那只脚。
徐诗黎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是他没松手:“别动。”然后在她脚踝处捏了两下,然后道,“骨头没事,小问题。”
刚好这时候门童把车开来了,徐诗黎抽回脚,穿好鞋子:“我就说了没事。”然后用纸巾擦掉了脸上的鼻涕眼泪,在门童停车的第一时间瘸腿飞跃上了车。
饶风凉接过车钥匙,却没有一下上车。他透过车窗看向里面的徐诗黎,她似乎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面色平静地看着前方。
她的情绪看起来是好了,但是她的心呢。
这世界上有很多种姑娘,有些是夏嫣那样的,碰见事情会示弱会知道求助会躲在别人身后寻求庇护。
但是还有一种是像徐诗黎这样的,遇事不怂,时常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不喜欢示弱,哪怕是哭都不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所以她的伤心和脆弱,反而更隐蔽吧。确认奶奶已经过世,亲眼看见叶昭之和夏嫣复合,其实都是心上一道道血淋淋的、无法轻易愈合的伤口,哪儿那么容易说好就好,只是她把这些东西都藏起来了,别人看不见罢了。
那他自己呢。
被这么直白地拒绝不难过吗?
怎么可能。
只是他也一样,把这些情绪都收起来,折叠好,埋到心底深处去。
不这样的话,以徐诗黎一贯的个性,可能会跟他保持距离,到时候他就连徘徊都不可以,必须得离开了啊……
*** ***
一顿饭,他们两个人吃了七盘羊肉,一份大份烤鸭,服务员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徐诗黎这货简直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化悲愤为食量,七盘羊肉四盘是她吃的,烤鸭她也吃了三分之二,饶风凉一个男人食量在她面前都败下阵来。
饶风凉看着她,忍不住皱了下眉:“徐诗黎,你掂量过自己的体重吗?”
“没有,不想掂量。”徐诗黎吃得很专心,饶风凉再泼冷水也不能让她停下来。
“……”饶风凉欲言又止,最后一声叹息,双手抱肩,一脸放弃治疗地等着她吃完。
直到把汤里的最后一片肉都夹到碗里吃掉,徐诗黎才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伸手招呼老板来结账。
刷羊肉是自助,烤鸭还是要另算,一顿饭吃下来也不便宜,付钱的时候徐诗黎看了一下卡内余额……感觉这个月剩下的日子真是要吃土了。
即便看到徐诗黎脸上的肉疼,饶风凉也完全没有买单的觉悟,反而笑得十分畅快地站起身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徐诗黎连忙摇头,饶家和徐家距离不近,几乎是两个相反方向。到时候饶风凉又用这件事记个人情:“不用了,门口有公交,直达我家附近。”
饶风凉叹气,瞥了一眼她的脚:“我只是觉得有义务帮助残障人士,你不用多想。”
“……没有多想,我身残志坚。”然后徐诗黎就把钱包手机往包包里一放,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
饶风凉没拦她,只是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店门外。
恰好徐诗黎要坐的那班车进站了,就看见她一瘸一拐但是速度飞快地蹿上车去,然后上了车才在车门边上朝他挥了挥手。
饶风凉良久才抽回自己的视线,无奈一笑。
无法强求,不可挽留。
*** ***
第二天,饶风凉才走进警局,叶警官就直接把他带到了会议室,说孤儿院的案子有眉目了。
饶风凉走进会议室就看见了顾子易。
他顶着顶着两个巨大的黑圆圈,身边的讲台上放了一摞文件,看起来好像两天没睡好觉了,但是精神却十分亢奋。
饶风凉和叶警官是最后两个进来的,顾子易看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就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这两天的调查进展:“我和老许核对了一下孤儿院这些年来的档案记录,确实发现了问题。其中有一个叫王安蕊的女孩,在十三年前被一对夫妇收养,但是我核查了一下这对夫妇的信息,发现他们办理收养手续的时候留下的身份证号和照片信息都是伪造的。”
“刑侦队的同事也去走访了孤儿院的老师和校长,但是现在这批人已经全部被换血过,后来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曾经在孤儿院里工作过的清洁工。她说对岑琳和这个叫王安蕊的孩子有印象,因为王安蕊是当时院里最漂亮也最能歌善舞的几个小孩之一,老师陈南和李悦山都他们非常照顾。但是大约是十三年前,一场表演之后,王安蕊就没在学校里出现过了,大家都以为她被人领养了。而岑琳就是那场表演的化妆老师。”
“我们猜测,很可能当天王安蕊在表演结束之后被李悦山带到办公室猥亵。可能因为她挣扎,又或许是因为李悦山不满足于简单的施暴,在精神亢奋的情况下扯了百叶窗上的拉绳勒住了她的脖子……岑玲可能没有参与施暴,但是不小心撞破了施暴过程,但她没有施救,也一直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很有可能还有孩子目睹了李悦山的暴行,或者也是和王安蕊一样的受害者,只是侥幸躲过一劫。那天之后,孤儿院各方掩盖了真相,遣散了一批员工,李悦山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在孤儿院里胡作非为,而且在一两年内给当年的那批孩子都找了养父母。”
02.
“然后我又从这批先后被领养的孩子里,找出了两个最有嫌疑的孩子。”顾子易一边说,一边贴上了照片,“林泽,从小就不服管教,后来被收养之后还从养父母家中逃走,之后就一直流浪成了惯偷。我们把他的照片给宁阿芳老人的邻居看了,基本可以证实,林泽就是曾经被宁阿芳老人收留的那个孩子。”
“孟榆林,小时候和王安蕊玩得最好,也是最得陈南和李悦山‘厚爱’的孩子之一。很可能有和王安蕊类似的经历,而且根据清洁工的口供,王安蕊出事的时候,她有一定的几率在场。更重要的是,一个月前,她毫无征兆地从洋父母家离家出走了,之后就再没有消息,养父母已经报案。”
“我觉得,现在只要搞清楚这两个人的行踪,应该就离结案不远了。就算还有其他同伙,可以等吧他们抓捕归案之后再逐个击破。”顾子易终于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略微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台下的许警官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饶风凉若有所思,他身边的叶警官问他:“阿凉,你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没有了,我认为朝这个方向查下去会有结果。”略微一顿,饶风凉才又补了句,“不过,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还有哪里有问题?现在的证据都标明你当初的推测是对的,只要找到这个林泽和孟榆林,我们应该就可以结案了。”
“嗯,可能是我想多了。”
*** ***
徐诗黎回家擦了药酒,徐妈又帮忙按摩了一下脚踝,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脚伤已经没有大碍了,所以按时去了殡仪馆上班。
最近,徐诗黎干脆让自己全心投入到工作里去,什么难就做什么。还为一个在车祸中少了半张脸的死者复原了容貌。死者的母亲握紧她的手,激动到声音颤抖:“是了是了……这就是我儿子……”母亲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在医院太平间里看见他,我不敢认,也不想认……真的谢谢你,让我能好好和他见最后一面……”说到最后一句话都说不规整,只能跪在床边痛哭。
每当这种时候,徐诗黎都会觉得,她成为一名入殓师,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到了中午时分,老沈派给她一个外出的活儿,也是点名了要她上门入殓。
没成想碰到的又是一个老小区,不过这次的死者是个九十八岁的老太太,因为老人家辈分高,在小区里也有点名望,所以他们没怎么被为难。而且这次的老人是自然死亡,儿孙都很孝顺,走得很安详。
徐诗黎为老人入殓完毕之后,由家属将老人抬入棺中,恰好差不多到了出殡的时间。
在送殡的队伍下楼的时候,刚好碰见一个姑娘逆着人流上楼。徐诗黎本来也没注意到她,但是这个姑娘的行动和表情太过平静,毫不避讳出殡的人流,甚至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徐诗黎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在她身上了。姑娘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空气浮动,送来一阵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里夹杂着一丝她熟悉的味道。
几乎是下意识地,徐诗黎顿住了脚步。那个姑娘已经走上楼去了,身影很快就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只留下脚步声。
刘叔见徐诗黎停在原地发呆,于是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问她:“发什么呆呢?赶紧下去吧。”
徐诗黎想到了什么,对刘叔道:“刘叔,你先和家属一起回馆里,帮我跟老沈说一声,我一会儿再回去。”
“成,那你早点回来。”
徐诗黎点了点头,转身跟着那个女生的脚步往楼上走。
她的鼻子一向敏锐,刚才她分明从那个女生身上,闻到了宁婆婆那儿找到的素粉的味道。
很快,送殡的人都走出了这栋楼,楼梯道里就只剩下两个脚步声。一个是徐诗黎的,一个就是那个女生的。
徐诗黎一直跟到六楼,才听见楼上传来了关门的声音。楼道里灯光昏暗,楼梯拐角处堆放着住户没有处理掉的垃圾,蚊蝇肆虐。她只是在拐角处站了一会儿就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一个闪念让她想继续跟上去,但是马上她就想起来之前林文音的事情,理智让她抽回了脚步掏出了手机,给叶警官打了个电话。
此时另一头。
顾子易抱着一桶泡面和许警官一起蹲在马路边上,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眼前是浮动的烟尘,这顿饭吃得真叫一个委屈。顾子易伸手用胳膊肘碰了碰许警官:“老许,你真的不吃点?”
许警官笑笑,瞥了他一眼:“车上就剩这一桶了,你自己吃吧,毕竟你熬了两天两夜才锁定的嫌疑人,应该奖励你。”
顾子易十分欣赏地拍了拍许警官的肩膀:“真是体恤后辈的好前辈!”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甜甜脆脆的:“爹地!”
顾子易一抬头,就看见一团粉色的影子飞快地朝他飞奔过来。顾子易心上一惊,手里的方便面都差点掉地上。刚想说这小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只见那粉色的影子直接越过他,扑进了许警官怀里。
然后一个身材纤瘦高挑的美女就跟在小姑娘后头走了过来,撑着一把小阳伞,戴一副很酷的墨镜,手里还拎着个便当包,走路脚下生风,大长腿三两步就走到了顾子易和许警官身边。
美女把手里的便当包递到许警官面前,然后摘下墨镜别在胸前的口袋上,表情特别酷:“许明远,你要是再加班,以后你就别回家了,自己拎个睡袋在警局过吧。”
许警官接过便当包,连忙讨好地朝美女笑笑:“这段时间忙完了我拎睡袋睡家门口当给你赔罪了好不好?”
许念念连忙一把抱住许警官的脖颈,一脸小英雄一般看向自己的亲妈:“妈妈不许欺负爸爸,爸爸是抓坏人的大英雄。”
“许念念,你就知道向着你爸。”宋小宛白了父女俩一眼,蹲下身来,把许警官手里的便当盒打开:“念念,下来,你这样爸爸是没法好好吃饭的,吃不饱就没办法抓坏人当英雄了。”
许念念一嘟嘴,从许警官身上跳了下来,然后就模仿许警官的动作蹲在他面前,托着腮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顾子易看了一眼自己可怜巴巴的一碗泡面,再看一眼许警官饭盒里丰盛的两荤一素,顿时悲从中来!
“老许!鸡肉分我一块……”
“不行,这是我老婆做的,不给。”
“那分我一片酱牛肉!”顾子易眼疾手快,抢了一片过来,一口吃进嘴里,发现真好吃,再看一眼自己碗里的面,顿时觉得自己更惨了,“老许!这么会做饭的嫂子你是从哪儿拐来的!”
许警官得意地笑笑:“我从初中就开始追,追了她十年她才同意跟我在一起。”
顾子易简直委屈哭了:“为什么你初中就知道追女孩子,我初中就只知道打游戏……不行,你得多分我两片牛肉,我受伤的心灵需要抚慰!”
宋小宛看不下去了,给了两人一人一记爆栗:“要吃饭就专心吃,打打闹闹吃到什么时候,赶紧吃完赶紧破案,到时候我在家里做一桌子请你们同事一起来吃都行。”
顾子易十分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嫂子真好……酱牛肉记得多做点。”
吃过午饭之后,顾子易和许警官一起送别了宋小宛和许念念,可以看得出来许警官特别舍不得。其实平时顾子易和许警官两个人全城到处跑,吃饭都是随便路边找个馆子将就着吃了,这次是因为执行任务的地点就在他家附近,又刚好是周六,所以宋小宛才带着许念念过来看看。
这些日子案子层出不穷,顾子易和许警官作为被征调的警力也是一直连轴转。好几次许警官回到家,他的宝贝女儿早就上床睡了。父女俩难得见一面,许念念走的时候眼眶都红红的。
顾子易丢掉了汤都被喝完的空荡荡的方便面盒,一脸下定决心般拍了拍许警官的肩膀:“老许!我以后也要生个姑娘,让她像你家姑娘崇拜你那样崇拜我!”
许警官给了顾子易一个白眼:“还是先把这个案子结了再说吧,免得到时候想吹牛都没有题材。”然后从车上拿了案件记录下来,“有群众说在这附近见过孟榆林,但是也没个具体地址,找起来还是大海捞针。”
顾子易刚要回答,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叶警官。于是连忙把手擦干净摁下接听键,一派狗腿嘴脸:“喂?叶队,有事您吩咐。”
叶警官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小顾,你和老许是在东阳街吧?刚才我接到阿尸电话,她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很有可能就是孟榆林,地点在你们附近,你们两个马上过去。”
03.
突然被委以重任,顾子易连忙回答:“好好好,我们立刻赶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叶警官的地址很快就发过来,顾子易打开地图软件搜了一下,就是跟他们隔了一条街的对面小区。
于是他伸手拍了拍许警官的肩膀,指了指对面:“老许,赶紧的。徐诗黎碰见了个疑似孟榆林的人,现在叶队让我们马上去看看。”
“有把握就是孟榆林吗?”
“走吧,先上去看看情况,反正如果不是的话顶多就是白跑一趟。”顾子易先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把车门关好锁了车。
许警官也跟上他,往街对面走。
顾子易脚下生风,许警官却走地不快,顾子易停下来催他:“老许,走快点!万一去晚了人跑了怎么办?”
许警官看着眼前这几栋破旧不堪的老楼,忽然叹了口气:“其实现在我对这个案子的感觉还有点复杂……想到这些孩子当年可能就和念念差不多大,我心里就不是滋味。”
顾子易脚步一顿,他明白,这次他们可能要去抓的人,不止是三起凶案的凶手,同时也是多年前性侵案件的受害者。这些年他们都遭遇了什么,他们的内心有多大的创伤,没有人知道。
李悦山在每个人眼里都是乐衷慈善的慈善家,哪怕当时有孩子想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吧。
许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点了一支:“李悦山那个老王八蛋,真他妈不是人。”
徐诗黎实在受不了垃圾的恶臭,就往下走了两层,结果就撞上了迎面走上来的顾子易。
顾子易看见她居然还在楼里待着,愣了一下,忍不住压低声音对她道:“我说你这个人胆子还真的是肥诶,上次林文音的事情这么快就忘记了?要是那姑娘真是杀人犯呢?如果她还有同伙呢?动动你的脑袋瓜想想后果好不好……”
徐诗黎翻了个白眼给顾子易:“我脸上又没写着我是来抓人的,就算碰到了我装作路人不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你一个人跟着嫌疑人上来也太危险了,下次记住,提供线索就好,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做。”许警官也跟着顾子易一起教育她。
徐诗黎被说得没脾气,噤了声。
顾子易回头对老许道:“一会儿我敲门,你在旁边盯着,别让人跑了。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好好说话。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们就劝她自己招认罪行,当个自首,争取从宽处理。”
许警官点了点头,但是又犹豫着看了徐诗黎一眼:“小徐,你还是去楼下等着吧,万一出什么事情我们担待不起。”
徐诗黎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一会儿可能真的会给顾子易和许警官添麻烦。所以她点了点头,就顺从地往楼下走。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生死时速。
顾子易先敲门,但是里面无人回应。他亮明了身份,用力拍门,里面还是无人回应。
顾子易和许警官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致认为里面很可能有问题。顾子易又观察了一下门缝:“门没有反锁,这门这么旧了,容易撞开,我们俩试试?”
“要不等叶队他们来了再说?”
“等他们来了,要是嫌疑人跑了怎么办?这次让她跑了,她肯定更警觉了,下次哪儿那么容易有这种机会。”
老许思索了片刻,最后被他说服了,两人合力撞门。
老屋子年久失修了,门也从来没换过,老许和顾子易没撞两下,门就开了。
两个人顷刻间冲进了屋子里。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屋子本来就不大,厨房客厅卫生间一眼就能看尽。顾子易不死心,又进房间和卫生间看了,连橱柜都打开看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顾子易端着枪摆了半天pose却一无所获,忍不住气得锤墙:“难道阿尸搞错了?这压根不是孟榆林家?”
许警官闻言,摇了摇头,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个工具箱,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素粉盒子,百叶窗的拉绳,塑胶手套,鞋套,各种撬锁用具,一应俱全……
还有一摞照片,最上层的是一群小孩舞台表演谢幕的时候照的集体照,岑琳李悦山陈南还有一批老师都在照片上。
老许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一变:“糟了!”
这一声刚出口,他就冲出了嫌疑人的房间,三步做两步地往楼上跑。顾子易不明就里,但是见他这么火急火燎地冲出去,知道他肯定想到孟榆林在哪儿了,于是也没有犹豫就跟着他往楼上冲。
“老许你去楼上干什么?”
“阿尸很可能没看见孟榆林走进去,只是听到了关门声。可能孟榆林已经注意到有人跟着她上楼起了疑心,故意假装关门,其实人根本没往里走。阿尸一直守在楼下,所以她只可能是上去了。”
“聪明啊老许。反正她跑不掉的,这老式居民楼一栋也就一座楼梯,她上了楼也走不了。”
这栋楼一共八层,顶层就是平时供住户晾衣服的阳台。今天天气正好,不少住户晒起了被子和被单。
就在层层被单的另一头,可以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站在水泥砌的护栏上,所以即使隔着重重的被单和衣服冲上来的人还是一眼就能看见她。
她穿着一条嫩黄色的裙子,阳台上风大,吹着她的裙摆层层漾开。她恍若不觉似的,在护栏上踱步。
这下一心抓人的顾子易傻住了,他只想过孟榆林会逃跑,但是没料到过她会自杀。
许警官比较冷静,他给顾子易使了个眼色:“你跟她说话,吸引她注意,我从旁边绕过去,趁她不注意把她救下来,顺便发个消息通知叶队。”
“成,就这么办。”顾子易回应完老许,就朝远处那个身影喊了一句,“你就是孟榆林对吗?”
孟榆林终于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顾子易。她的嘴角带着一抹笑,特别危险又诡异的笑:“小哥哥别过来哦,你过来我可就跳下去了。”
她的声音是和她的表情完全相反的清甜味道,感觉完全就是个不喑世事的小妹妹,根本没办法把她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顾子易只好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说,我们都知道你做这些事是有苦衷的,当初伤害你们的那些人还有部分在逍遥法外吧,你现在死了,只不过是便宜了他们。”
孟榆林却只是一笑:“你们能把他们绳之以法吗?”
“……”
“你们有证据吗?”
“……”
“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十三年里,没有哪怕一个人相信我说的话。我知道,我只能靠自己。”
“……”
“虽然还没有把他们都清理干净就被你们找到了,还真有点遗憾。不过死了三个,我不亏。”孟榆林一直都是笑的表情,但是那种笑容人,让人看着有些发憷。
那种淡漠,好像已经完全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了。
顾子易听了她的话看着她的表情顿时就急了:“别别别,我们有话好好说,你还那么年轻,为了那群人渣去死太不值当了。你应该好好活下去,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但是孟榆林好像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杀人的证据和当年孤儿院发生的事情我都写下来放在房间的抽屉里,我死了你们就可以结案了……”
许警官趁顾子易吸引她注意力的间隙,穿过晾晒的衣物和床单,悄声无息地摸到了孟榆林近前的位置。
“我只有一个请求。”孟榆林一直在笑,她的眼眶却隐约的红了,“我希望……你们能不要再让我的悲剧重演……这十三年,我活得太辛苦了。”
终日噩梦缠绕,无法原谅那些畜生,更无法放过自己。始终觉得自己带着肮脏的污点,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底下。
没有阳光,不会有快乐,只是日复一日的阴霾。
“我可以跟你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你先下来,你活下来也许你的经验可以保护更多人呢?”
“我才没那么伟大。”孟榆林收起了笑容,脸上的神情如同封了一层坚冰。
许警官离她最近,所以最紧张,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他当然听出了孟榆林话里的决绝,但是现在他贸然冲上去又怕一时失误反而导致孟榆林坠楼,那就是功亏一篑。
孟榆林没再看顾子易,而是转过身去,背对他们,她的面前是艳阳蓝天,脚下是绝境深渊。
许警官意识到她要跳了,惊了连忙扑出去。但是太迟了,孟榆林已经跨出了那一步,身体瞬间失衡,极速从护栏上跌落下去。
顿时,楼下尖叫声四起,片刻后只留下重物落地的声音。
许警官的半个身体都扑在护栏上,眼睁睁地看着她往下坠,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什么都做不了。在孟榆林身体坠地的那一刻,他闭上了眼睛。
这个姑娘,走得太决绝。
许警官咬牙,一拳垂在护栏上,混泥土涂抹的表面太粗糙,瞬间他的手就血肉模糊了:“畜生!一帮畜生!”
04.
徐诗黎见过很多尸体,见过很多将死之人,但是她从未亲眼目睹一个鲜活的生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葬送在自己眼前。
她就在楼下等着,结果孟榆林就这么在她眼前狠狠地砸在地面上,瞬间鲜血就从她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经过的路人吓得魂飞魄散,一阵凄厉的惊叫声。
徐诗黎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真的没想到,自己提供的一条线索,居然变成了一条人命。
顾子易和许警官从楼上冲下来,顾子易在打120里,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们赶紧派人来!立刻马上!”
许警官冲到孟榆林身边,他想给她止血,却发现根本只是徒劳,泊泊的鲜血不断涌出来,根本不可能止住。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完全没有意识,只有肌肉剩下的反射抽搐。
许警官跪在地上,看向四周,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救救她,谁能救救她?”
但是周围的人都后退几步……其实哪怕现场有医生在场,也明白孟榆林这种情况肯定是没救了。
叶警官的增援很快赶到,疏散了围观群众,紧接着救护车也来了,医护人员冲了上来,检查了孟榆林的伤势和脉搏。最后无奈地对叶警官摇了摇头,无力回天。
法医和痕检科的人在取证之后运走了孟榆林的尸体,其他人去清查了孟榆林房间里留下的所有案件相关的证据。很快就有大批记者赶到现场,对警方和群众进行采访。
因为记者来的时候徐诗黎正好在做笔录,所以镜头忽然蜂拥过来对准了徐诗黎:“徐小姐,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是你发现嫌疑人之后报的警?”
“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当时的情况,为什么最后嫌疑人会选择自杀?”
徐诗黎本来自己都还深陷在震惊和自责里,面对一下涌上来的人,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最后还是旁边的警员看到了,替徐诗黎挡了一下:“现在案件正在调查中,不方便接受采访,等调查结果出来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公示。”
然后警员又回头对徐诗黎道:“徐小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还是暂时离开现场比较好。”
徐诗黎点了点头,然后就绕开记者和人流,朝小区门外走。
她刚走出人群,突然右侧就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本来她就有点恍惚,这么一扯吓了她一跳,慌乱中回头,就看见了眉心紧拧的叶昭之。
有那么一瞬,她愣住了……幻觉吧,叶昭之现在应该在夏嫣身边才对,跑来命案现场凑什么热闹。
但是仔细看,横竖看,都是叶昭之没跑了。
回过神来之后,她就想抽回手:“放开!你干什么?”
叶昭之却没有松手,反倒朝她走近了一步:“我还要问你在干什么,林文音的事情还不够让你长记性?”
徐诗黎略带讽刺地一笑:“叶总,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叶昭之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些,眼底有隐约跳动的火光:“不要再参与警方调查的案子,你不是三头六臂,出了问题你的饶法医救不了你。”
徐诗黎手上吃痛,更用力地挣开了他:“叶昭之,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些话,夏嫣的未婚夫吗?”她的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锋利,如同一把快刀,扎在心脏最柔软的那部分上,“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我可以当做我从来都没听见,但是我也麻烦你从今往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叶昭之眼底的火光有了燎原之势,良久才道:“我不想看到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徐诗黎不耐烦地从他身侧饶了过去:“我的安危我自己负责,你管好你的夏嫣就行。”
叶昭之还想再开口,就发现徐诗黎脚下生风似的快步走出去很远,逃一样地跑出了小区大门。
既然他已经做了选择,又何必再来招惹。
*** ***
孟榆林的事情傍晚就在S市的各大媒体公众号上传开了,当年的孤儿院案也被挖了出来,因为案件未了结,警方一直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所以事情一出来网上风言风语特别多。
甚至还有人说,肯定有警方的高层和当初李悦山那伙人有勾结,所以为了阻止事情败露,逼死了孟榆林伪装成她畏罪自杀。
因为整个案子错综复杂,最后嫌疑人又死了,虽然所有证据都在,作案动机和当年孤儿院里发生的事情她也都白纸黑字写下来了,但是总有人不相信,还有很多人质疑证据的真实性……没见过嫌犯自己把所有证据整理好等警方来抓的,有这功夫,她为什么不自首。
这件事对许警官的打击很大,明知道孟榆林曾经深受残害却必须抓捕她,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跳下去却没能救她。如果没有那些遭遇,也许她可以在养父母家里,平平安安长成一个好姑娘……
孟榆林尸检结束之后,尸体被送来了殡仪馆。许警官和顾子易也跟着过来了,两个人都没有平时那股子生龙活虎的干劲,显得有点丧气。
许警官思索了良久,也只对徐诗黎说了一句:“阿尸,麻烦你帮忙收拾得好看点,姑娘家爱美。”
徐诗黎点了点头,看着孟榆林的遗体,心情复杂。网上关于孤儿院案的讨论她也看到了,她没法想象孟榆林十三年前经历过什么,能让她带着那么深的仇恨一直活到今天。她也不知道今天自己这么贸然打电话给叶警官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顾子易看见许警官和徐诗黎都愁眉不展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压抑低迷的气氛:“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呢?我知道孟榆林和那些孩子可怜,但是这不能改变他们是杀人犯的事实。我们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李悦山那个老王八蛋。如果真的同情孟榆林,就打起精神来继续查下去,掘地三尺也要把王安蕊的遗体找出来,还当初被残害的孩子一个真相。”
许警官闻言,淡淡叹了口气,勉强笑笑:“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觉悟。”
“那是,我可是要进刑侦队的人。”
许警官苦笑了一下,又想到什么,回过头去对徐诗黎道:“阿尸,替我上柱香。”然后就和顾子易一起出了殡仪馆,上车返回警局。
此刻,孟榆林留在那间出租屋里的证据已经被罗列出来,顾子易和老许回到警局的时候,饶风凉正蹲在地上看证据。
其中有一本上了锁的遗书,里面记录了当年以李悦山为首的一群人犯下的罪孽。
和他们调查到的情况接近,孟榆林和王安蕊还有两个外号舒舒、小唐的姑娘一开始一直都是孤儿院里老师们关注的对象。零食他们可以多拿一份,新衣服他们也可以先挑。
校长和李悦山在众人面前总是会对她们特别亲昵,捏脸颊,拍拍她们的胳膊和手,手抚摸她们的头……孟榆林一开始并没有觉得这些有什么不正常。
但是后来,王安蕊和小唐就经常在晚上所有人都熄灯睡觉的时候,被老师陈南带走。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王安蕊和小唐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从活泼开朗变得自闭敏感,不参加排练,精神恍惚而且常常被一点小动静吓哭。
那时候孟榆林和王安蕊很要好,也会去问她到底怎么了,但是王安蕊就是不肯说,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越来越虚弱多病,老师也不带她去看医生,只是让她吃药。
后来,某一天晚上,就轮到孟榆林和舒舒了。陈南说她们生病了,医生需要给他们检查身体。但是孟榆林很清楚,自己没有病,她害怕也变成王安蕊那样,就奋力挣扎,但是她太弱小了,大人的手只消轻轻一提,她整个人就被拎起来了,最后被丢进了院长办公室。
那个晚上,就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后来的孟榆林很想统统忘掉,但是没办法,那种恐惧那种耻辱感深入她的内心。哪怕当时她并不明白李悦山在对她做什么,但是她知道是很不好的事情,只会带给她痛苦。
他们威胁她,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就把她丢荒山去喂狗。她本来就是没人要的小孩,不会有人找她也不会有人深究她的下落。于是她开始变得和王安蕊还有小唐一样,惶惶不得终日。她想逃跑,但是无数次被抓回来,被重新抓回来之后还会惨遭毒打……
但是,最深的噩梦,是在那天演出结束后。她和王安蕊一起被叫去办公室,李悦山早就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他用兽一样的目光看着她们,告诉她们今天要玩点“新花样”。
她拼命哭嚎,却被李悦山用抹布捂住了嘴。王安蕊也是一样,李悦山扯下皮带抽在她身上,但是她发不出声音也没法挣扎,王安蕊已经被折磨得太虚弱了。但是李悦山还嫌不够尽兴,于是扯下百叶窗上的滑绳,勒紧了她的脖子……
等李悦山停下来的时候,王安蕊已经没有呼吸了。李悦山这才终于害怕了,找来陈南和院长一起处理王安蕊的尸体,却恰好被相机落在院里的岑琳撞见……李悦山解释,王安蕊是病死的,他怕孤儿院担责自己会惹麻烦,所以才想把尸体处理掉,并许诺给岑琳一笔封口费。
岑琳吓傻了,并没有当场报警,李悦山担心她没有完全被自己说服,于是把当晚把她留在了孤儿院里。孟榆林知道,只有岑琳是外面的人,她把岑琳当成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把王安蕊的死和李悦山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岑琳。岑琳震惊了,她表示,从孤儿院出去之后,一定会报警,一定会带人来把他们救出去,让坏人被绳之于法。
于是孟榆林开始等,一等就是几个月。岑琳没有再来过,警察也没有来,李悦山他们说王安蕊被领养了,并且威胁孟榆林,如果她敢说出去半句,她的下场就和王安蕊一样。
于是,从那天开始,孟榆林就不说话了。李悦山和校长故意对外宣称她是自闭症儿童,有严重的自闭症和妄想症,所以一直有人想领养她却又被她的“病”吓退。直到她养父母出现,认定她就是他们想要的小孩,一心想保护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她才被带走。
但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学不会信任了。她不再对任何人开口当年的事情,但是那件事一直都是她内心深处的一个死结。没人能解开。哪怕后来她渐渐像个正常的小孩一样说话,念书,但是她心里的阴霾从未散去过。
后来,大概是她上初中那年,她看见了小唐自杀的消息,被刊登在报纸上。报纸上说小唐长课业繁重,想法比较消极,加上父母无法理解,最终精神崩溃而自杀。但是孟榆林明白,造成小唐最后自杀的,才不是什么学业,而是那个从七岁起就一直盘踞在她脑海里的梦魇。
孟榆林有想过死,但是她也一直在想要怎样才能惩罚那些恶魔。在她被噩梦缠身的这些年里,李悦山慈善家的名头越来越响,在S市几乎变成了大善人的代名词……没有人知道他伪善的表面下藏着多少肮脏丑恶。
按照孟榆林遗书上的说法,她会真的开始着手复仇,是从和岑琳重逢开始的。
岑琳到他们学校挑选合适的模特,而孟榆林则是学校礼仪队的队长,自然被推荐给了岑琳。她一眼就认出了岑琳,岑琳也认出了她,但是那一次见面她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当年的事情。孟榆林以学业繁忙为由,推掉了岑琳的邀请。
后来,岑琳又约她见了一次面。那一次,岑琳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地忏悔当初自己的懦弱,自己抵挡不住诱惑,所以让恶人被姑息、王安蕊惨死。
岑琳拉住孟榆林的手,祈求她一定要原谅自己。岑琳向孟榆林哭诉自己这些年来有多痛苦,终日活在内疚里,希望能得到孟榆林的宽恕。
岑琳的忏悔让孟榆林觉得可笑。她告诉岑琳,只要她现在愿意站出来揭发李悦山,自己愿意原谅她。但是岑琳却立刻犹豫了,慌张了。她知道这时候去揭发,身败名裂的不仅是李悦山,还有她自己。她是拿人命的秘密,拿一群女孩的苦难换来的今天的成就。事情一旦被公开,她就是过街老鼠。
岑琳的犹豫,让孟榆林彻底愤怒了。一直盘桓在她心底从未散去的复仇的念头被点燃。她把当初案件相关的人,都罗列了一张名单,然后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他们的现状和家庭住址,接着开始跟踪。
她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来筹备自己的杀人计划,她知道岑琳的小区所有监控的位置,知道岑琳上下班要走哪条路,知道她老公每个月二十四号会固定去分公司出差,她跟踪李悦山的小女儿和她混成酒肉朋友,并且从她身上偷到了李悦山家的钥匙……
她趁岑琳老公出差,破坏了关键的监控,潜入岑琳家,在她喝的茶里放了准备好的过量的抗抑郁药物。在岑琳因为药物陷入精神恍惚的时候用拉绳把她勒死,再给她上了妆,然后清理现场从容离开。
而李悦山她也如法炮制,她知道李悦山一家的休息时间,加上手里有李家的钥匙,所以她轻松摸进了李悦山的房间,将她勒死。李悦山在死前曾经惊醒,看见来人是她之后吓得肝胆俱裂眼泪横流,但却因为中风还未恢复而发不出声音,被她直接勒死在床上。
至于陈南。她借了朋友的账号加了陈南参加的旅游群,摸清了他们的行程安排,再偷偷尾随他们上山,在所有人都回帐篷休息的时候,她给陈南发了一条和当年孤儿院事件有关的短信给陈南把他引了出来,趁其不备用石头把他砸晕再将他勒死,丢下山坡。因为当时前两个案子已经败露,所以她在处理陈南的时候比较粗糙,就像是故意留下线索一样。
而妆品和作案工具,也是她精心挑选的。那本来是她的噩梦,她也要让他们亲身经历一遍。当时岑琳都是在宁婆婆那儿买的化妆品,因为好用也便宜,岑琳还带着他们到店里试用过一次,所以孟榆林就记住了。
至于害死宁婆婆,她觉得,孤苦无依一身病痛地留存于世,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整个故事说下来,她没有提到过任何同伴,似乎一切都是她自己所为。
但是饶风凉却摇了摇头,放下了本子:“她这么写只是想把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她没经过专业训练,更没学过反侦察知识,也不是惯偷,根本不可能做到摸清地形和监控、偷钥匙、作案后完美清理现场而后离开。而且死者里的陈南是个正直壮年的男人,孟榆林要悄无声息地打晕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林泽绝对参与了这件事,他是惯偷,他认识宁婆婆,他也是孤儿院曾经的孤儿,他和孟榆林很可能一直有联系……”
顾子易在旁边翻着其他物证,一边感慨了一句:“说不定两个人一直偷摸联系,是地下情侣呢?看过白夜行没有?就那种,所有人都不知道男女主的关系,一个警察追查了十几年也只能推测出两个人一直是一对,但是连证据都没有。”
饶风凉沉思了片刻:“这个推论也有可能。”
“不管怎么说,这个林泽还是要找出来,这个案子还有很多疑点,不能就这么结案。”叶警官最后下了结论,片刻后又道,“另外,根据孟榆林遗书上说的,一一去查证。李悦山的女儿有没有丢钥匙,还有那个旅游群有没有孟榆林说的账号,她的好朋友是谁,全都去核实清楚。”
饶风凉点了点头,眉心却一直拧着,反复去翻那些证据,总感觉少了什么。一个惯偷少年,和一个刚念大一的女生,真的有办法在半年的时间里,把这么多人调查得如此详尽吗?
*** ***
另一头,殡仪馆内。
清理好孟榆林的遗体,时间已经很晚了,徐诗黎才发现肚子很饿。跟老沈确认没有新的单子之后她就换了身衣服准备下班。
走出殡仪馆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奶奶的死讯,叶昭之和夏嫣复合,孟榆林自杀……她一直以来坚持的渺茫希望被击碎了,才开始萌动的感情被掐灭了,又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了结……
虽然她拼命做事,努力把负面的情绪从脑海里清理掉,但是只是徒劳。
还是去找点吃的寻求一下慰藉吧。有时候她特别能理解那些暴食症患者,食物在一个人陷入沮丧的时候,真的是救命的东西,可以短暂忘掉不愉快,稍微喘口气。
整理好情绪,徐诗黎走到路边准备拦辆出租车去市中心。
结果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徐小姐?”
一回头,她就看见夏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光小心地看着她。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娇小可人让人有保护欲。但是经过那次慈善舞会,他们再这样碰面,关系还真是挺尴尬的。
“夏小姐找我有事?”如果不是专程来找她,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让她一个大小姐大老远跑来殡仪馆。
“嗯……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夏嫣轻轻扯了扯身上披的外套,似乎周围的环境确实有点让她心里发毛。
“……”徐诗黎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答。
其实她跟夏嫣真的没什么过节,但是总觉得以他们的关系,还是彼此陌路比较好。她不想看见先就勾起不好的回忆。
但是,偏偏夏嫣就是那种,只要看着你,就让你很想顺着她的姑娘,不好拒绝,重话也说不出口,不忍心为难。
最终,徐诗黎叹了口气,对她道:“换个地方谈吧,我刚好要去吃饭,你吃了没?”
夏嫣愣了片刻才连忙说:“我也还没吃晚饭,我开了车来的,坐我的车吧。”
徐诗黎点头,然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这么晚还没吃?你在门口等了多久?”
因为孟榆林的关系,徐诗黎加了两个小时的班,夏嫣不会已经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了吧……
“没有很久。”夏嫣一边摇头,一边伸手在包包里翻出了车钥匙,“听孟路说你对吃的很有研究,所以我跟朋友打听了一家味道很好的餐厅,我们可以去,我请你吃。”
“不用了,AA吧。”徐诗黎看着夏嫣这么热络的态度,真感觉世界好奇妙,说起来,她们应该是情敌……
夏嫣有点尴尬地顿住,然后又对徐诗黎友善地笑笑:“你是昭之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不,我跟他也不熟。”
05.
夏嫣愣了一下,片刻才道:“你不用故意这样说……我跟孟路和淳希都聊过了,我知道你和昭之之间肯定不只是朋友而已。”
徐诗黎顿了顿,眸光略微暗了一瞬。半晌才道:“我跟他什么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才是他女朋友。如果是想约我吃饭,我奉陪,再干站在这儿聊叶昭之我就不陪你了。”
夏嫣闻言,没有继续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行,行,我们先去吃饭。我的车就停在对面。”
夏嫣的车也挺低调的,日系小排量轿车,看起来应该是新买的。
徐诗黎坐上了副驾驶,才发现夏嫣很紧张,打火挂挡起步都战战兢兢,左转起步一不小心踩多了油门,车子往前就是一冲……她吓得立马踩刹车。
徐诗黎被狠狠晃了一下,回头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你还不太适应这辆车?”
夏嫣摇了摇头:“驾照是我还在国内的时候考的,这些年……在国外不怎么开车,生疏了……”
“那换个位置,我来开吧。”徐诗黎说着就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啊?”夏嫣还没反应过来。
“我怕我们天亮都到不了地方。”徐诗黎觉得,跟夏嫣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个男人。
“……”夏嫣特别不好意思地道了歉,然后乖乖下车跟徐诗黎换了个位置。
徐诗黎虽然自己一直没买车,但是时不时替刘叔开开车,或者蹭一蹭徐远境的车,所以她的车技一直是公认的好。上车之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踩油门稳稳上路。
夏嫣看着徐诗黎流畅的动作,略有几分羞愧地把头低下去:“真的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
“不用不好意思,你没做错什么。”徐诗黎一直让自己表现得大方无所谓,不迁怒于夏嫣,就算有错也都是叶昭之的错。
但是心里就是特别不舒服,绿灯亮起,她踩下油门。踩得有点过了,车速飞快。
但她没有减速,好像急于把所有烦人的事情都抛诸脑后。可是一桩桩,一件件,偏偏又回到她眼前。
特别是叶昭之那张脸,老是出现在她眼前。
既然这么长情,就不要随便招惹别人。
混蛋。
很快,车子开到了地方。一家位置比较偏僻的西餐厅,这个点了店里几乎没有客人,她们随便挑了个位置落座。
徐诗黎在翻菜单,是夏嫣先打破尴尬开了口:“阿尸……可以这么叫你吗?”
徐诗黎愣了一下,片刻后道:“你随意。”
“……”夏嫣思索了片刻才接着道:“其实如果我不回来,你应该已经和昭之在一起了吧?”
“……”徐诗黎没有回答,她答不上来。
“我觉得你这样的女孩挺配他的,有胆量有担当心肠也好,比我好太多了……”
徐诗黎皱起了眉头,这些话从情敌的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别扭。片刻之后她才叹口气道:“不用这么想尽办法夸我了,如果你觉得因为你和叶昭之复合伤害了我,那真的不必。他既然那么毫不犹豫地和你复合,说明你在他心里一直有分量,哪怕你不回来,我也不愿意接受一份不完整的感情。我应该谢谢你,让我看清楚,尽早清醒。”
“其实我也没想到他能原谅我……”夏嫣说到这里,声音略微有些干涩,“七年前我不辞而别,有很多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对他来说或许都是很大的伤害吧。”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走?”其实徐诗黎倒是宁愿夏嫣是来吵架的,她从来不怕别人耍泼。但是她真受不了夏嫣这样深情款款地说起她和叶昭之的曾经……
就像一把温柔的刀子,一刀又一刀,剜在心上。
叶昭之真是长情啊,这样丢下婚约丢下一切不辞而别的人,一朝回国,他全都原谅。
他是长情。
只是对象不是她。
夏嫣停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
“其实传言都不是真的……”
“真相是那时候我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严重到我产生了幻觉和幻听,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白天也很昏沉,经常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那时候是昭之最关键的时候,他拿到了叶氏的大项目,根本顾不上我,我也不想拖累他。一开始我不敢告诉别人,怕别人都以为我疯了,但是越拖就越严重……”
“后来我自杀过一次。”夏嫣拉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了手腕那里的一小节伤疤,“因为被及时发现了,所以没有真的出事。但是这件事让我爸知道了我的情况,他认为我疯了。虽然医生一再声明我只是抑郁症,不是疯子,但是我爸并没有听解释,直接把我送去了国外……”
“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从小他就不让我出任何差错,因为还有很多人对他的位子虎视眈眈。他对外称我是出国念书的,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治病。我被切断了和国内的一切联络,哪怕我病情已经好转了他也不愿意让我回来,因为医生说病情是会反复的,他担心我复发……这次因为他车祸过世,看管我的医生才放我回国。”
徐诗黎听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略带一丝苦涩地笑了:“所以当初你离开是有苦衷的,叶昭之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就和你复合了?”
夏嫣点了点头:“其实我本来真的不想打扰他,我知道我有病,我配不上他。但是有人告诉他我在慈善医院的事,他就来医院找我了。我们把话说开之后,我发现我还是爱他,哪怕我告诉自己不要再眷恋了,也还是忍不住想和他在一起。”
“……”徐诗黎听着心里莫名涌起一阵酸涩。他们之间的故事,真动人啊,阔别七年,跨越疾病生死,最终还能解开误会牵手走到一起……而她,只是他们中间那个微不足道的小bug吧。
“其实这些年的治疗里,我都是靠着昭之撑下来的。我的病真的很痛苦,只有想到他能让我心情稍微轻松些。”夏嫣看着徐诗黎,目光里是很深的歉疚和无奈,“其实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恨昭之,只是我和他之前的感情太特殊了……”
徐诗黎苦笑,这个时候侍者来询问点菜的情况,徐诗黎实在没什么想吃的,听夏嫣说了那么多心里越发难受,只点了个芒果班戟。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甜食最有效。
见徐诗黎没点菜,夏嫣就自己点了两个菜,服务员热情推荐:“需不需要点些饮品?我们餐厅的红茶拿铁和卡布奇诺都不错,很适合配甜品。”
徐诗黎点点头:“我要一杯红茶拿铁。”
夏嫣又看了一眼菜单:“我不喝咖啡,还是换橙汁吧。”
服务员礼貌地躬身,收回了菜单:“好的,两位的餐会尽快送上。”
服务员走了之后,徐诗黎才叹了口气:“不论你们先前发生过什么,我尊重他的选择。你也不需要觉得抱歉。我以后也不会再和叶昭之有任何瓜葛。”
“我没这个意思……”
“你放心,我知道,我跟他划清界限只是不想给自己添堵。”
夏嫣尴尬的笑笑,片刻后忽然皱起了眉头,脸色有些难看:“徐小姐,我胃难受,去一趟卫生间……”
徐诗黎看她一张脸苍白如纸,忍住不住问了句:“你自己可以吗?”
“老毛病了,没事的,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夏嫣就拿着自己的包包,朝卫生间小跑过去。
夏嫣去卫生间之后,徐诗黎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看着窗外出神。本来以为食物可以慰藉一切苦痛,但是真的太多事情接踵而至的时候真的会连吃都提不起兴致。
奶奶自杀,叶昭之和夏嫣复合,孟榆林死在她眼前……每一件事,要扛下来都挺困难。她很想摆出乐观豁达的样子,很想让自己看起来强大到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和夏嫣谈完之后,一个人静下来,那些脆弱的念头就又霸占了她的脑海。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这个脚步,不像是侍者走路的声音,和节奏,特别沉稳有力,让她觉得莫名熟悉。
在迟疑中回头,就看见叶昭之朝她走了过来,沉郁的目光让徐诗黎吓了一跳。
就在她还在愣神的片刻里,叶昭之已经在她面前落座了,眉心轻拧,声线冷淡:“你约夏嫣出来谈什么?”
徐诗黎觉得有点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约她的?别突然出现就往我身上安罪名。”
“你们应该不是需要经常见面的关系,以后就别联络了。”叶昭之面色平稳不带一点波澜地说完这句,徐诗黎听着简直气得发抖。
“叶昭之,你弄清楚,不是我要找夏嫣谈,是她要找我谈。其次……”徐诗黎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才接着说下去,“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没几天你又跟初恋复合了。行,我尊重你的情深义重,那麻烦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打扰。别又突然跑出来用这种口气教育我,我受不起。”
叶昭之愣了一下,目光瞪住她,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半晌没有开口。
这时候夏嫣从卫生间回来了,看到出现的叶昭之,明显有一瞬的错愕:“昭之,你怎么来了?”
“秦医生说你今天没准时过去,苏淳希跟我说你可能在这里。”叶昭之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给她递了纸巾,“脸色这么差?胃病又犯了?”
“……”夏嫣愣了片刻,接过了纸巾,小心地点了点头,“嗯……”
徐诗黎感觉这个场面自己再待下去自己就真是个笑话了,于是拿过包包站起身,朝夏嫣尴尬地笑笑:“夏小姐,今天就聊到这儿吧,你和叶先生慢慢吃,我先走了。”
“阿尸……”夏嫣想喊住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叶昭之先开了口:“徐小姐,这么晚了打车不方便,顺路送你回去吧。”
徐小姐……这还是他们认识以来,他叫的最客气的一次。刚才还是那么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夏嫣以来就变得这么绅士了。
“谢谢,不必了。”徐诗黎越想越气,背着包,头也不回,逃一样地飞快朝餐厅门口蹿了出去,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里。
虽然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搭理,不要去想,不要在意,但是心还是控制不住地揪紧了,生疼。
出了门之后,徐诗黎就像是要发泄一样,一直暴走了一公里。
等她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地段陌生得很,路灯都没几盏,她走了那么久也没有车经过。
她这才发现叶昭之说的打车不方便并不是客套话。这地方很偏,这餐厅也是做熟客生意的,到了这个点,连打车软件都约不到一辆车。
拿地图搜了一下大概离她家多少距离。
结果更加心灰意冷,十公里!
过分了……
偏偏她的外套还不厚,风迎面吹过来,简直感觉在往她的衣服里钻,冷得她一个哆嗦。
顶着寒风又走出去几百米,就在她一边跺脚一边想要不要给徐远境打个电话的时候。
一辆车从远处朝她驶来,并且朝她按了两声喇叭。车身轮廓有点熟悉……好像是饶风凉的车。
很快,车子在她身边停下,车窗被摇下来,饶风凉喊了她一声:“愣着干什么,上车吧。”
徐诗黎只犹豫了一秒,就打开车门上了车,她快被冻死了,骨气又不能当饭吃:“你怎么会从这里路过的?”
“特地过来的。”饶风凉拿出手机,给她看了一条短信,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大致上就是她在的这条街,末尾是速去两个字,“我还以为案情有进展,结果过来一看原来是你。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徐诗黎看着短信,停顿了一秒,回答道,“这个说来话长。”
知道她方位的,应该就是叶昭之和夏嫣吧,但是她觉得短信只可能是夏嫣发的……一个可能是担心她一个人回不了家,一个可能是刚好撮合她和饶风凉。
夏嫣真的有点多此一举了,徐诗黎在爱情面前就是个人人唾弃的胆小鬼,要她去争去抢,她才没那个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