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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01.

就在徐诗黎彻底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仓库门的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徐诗黎在哪儿?!”是叶昭之的声音!

甘星的身形明显地一顿,但是下一秒就变成了哭腔:“昭之!你们总算来了!从医院出来我就被人弄晕了,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我好不容易挣脱绳子想逃出去报警的……还好你们来了……还好你们来了……”

“……”徐诗黎已经太虚弱了,眼皮一直在打架,别说开口打断甘星的表演了,现在哪怕让她做一个脚跺地面的动作,她都办不到,整个身体都瘫软在身后的管道上。

但是接着,她就听见了饶风凉的声音:“夏小姐,外面还是秋天,你穿这么厚被绑的?”

“这件衣服是绑匪放在仓库里的,我太冷了,刚挣脱绳索就找来披上……”

“林泽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穿女式棉衣。”饶风凉一边说,一边拉过了夏嫣的时候,一把把她的衣袖往上扯,露出了手腕和一小节手臂,“手臂没有勒痕,也没有被冻伤的痕迹。”

“我……”甘星还想继续辩解,却被叶昭之从中打断。

“别演了,甘星。”叶昭之从她身侧走了过去,表情冷峻不带一丝情感,“我什么都知道到了,我找到了过去七年里负责治疗你的医疗团队,你的所有病例记录,全都在我手里。”

甘星听到这里,一身的血液仿佛被周围的冷气凝固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叶昭之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往仓库光线更暗的里侧走。明明这个地方又暗又阴森,但是他好像完全没了对黑暗的恐惧。因为戒备林泽会躲在暗处偷袭,所以叶昭之一直警惕地看着周围。

但是可能林泽早就跑了,所以周围并没有异样。

他一直走到了尽头,才能看见角落里已经奄奄一息的徐诗黎。徐诗黎的眼睛只能勉强撑开一条缝隙,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看见一点光影……她的嘴唇也冻裂了,一开一合,却连气都喘不上来……

叶昭之几步跃到她跟前,疯了一样拽开她身上的绳索,但是因为光线太暗林泽绑的结太复杂,到最后他几乎是用蛮力硬生生地把绳结扯开,掌心都被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徐诗黎,我有没有说过让你等我?”

“……”徐诗黎摇摇晃晃,眼睛彻底合上了,但是叶昭之的声音,她能听见。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再卷进这个案子里?你真的觉得自己刀枪不入三头六臂么?”叶昭之的声音很急,带了一丝颤抖,他飞速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裹在徐诗黎身上。

失去绳索的牵引,徐诗黎根本站不住了,直接一滩泥一样倒在了叶昭之的怀里。

叶昭之直接把她拦腰抱起,护在自己怀里,朝冷藏库门外冲。

饶风凉这头已经播了急救电话:“增援和救护车很快就到,你先带阿尸到有阳光的地方取暖,我看着甘星。”

“……”甘星眼睁睁看着叶昭之冲出去,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她看向饶风凉,声音有那么一丝喑哑,“这么说,你也早就知道了?”

“我也希望最终揭开真相的人会是我……”饶风凉苦笑了一下,向后踹了一脚,把冷藏库的门关上,“不过很遗憾,这件事是叶昭之发现的。你派去跟踪他的私家侦探早就被他买通了。私家侦探查到了雇佣他的人是林泽,顺藤摸瓜追到了疗养院。只需要随便一查就知道,疗养院是夏家的资产,而且这么多年来虽然一直在运营,却并没有人知道里面住了谁。”

“哈……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有问题?”

“准确地说,他应该是从你‘回国之后’才彻底对你起疑的。你们重逢第一次见面他约你去咖啡店,你知道夏嫣最爱吃甜品却不知道她从来不吃杏仁。而且夏嫣曾经是左撇子,后来被强行矫正,但是在吃饭拿餐具的时候她依然习惯使用左手,但你确实一个完完全全的右撇子。”

“所以,他跟我复合,都只是装的?”甘星的声音在剧烈地颤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饶风凉略微一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没错,为了让秦医生鉴定你的精神状态,再去疗养院套出了你的档案,顺便查清楚你和叶恒之都密谋了些什么。我们能够跟到这里,也是因为他在你身上放了定位装置。”

所以叶昭之没有玩弄过徐诗黎,真相揭开之后,就到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了吧。而他,也差不多该被宣判彻底退出了。

甘星,顿在原地,手下意识地沉默了很久。良久之后她才忽然笑起来,笑得很剧烈,身体都在颤抖,笑到眼角带泪:“夏嫣……你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叶昭之。他从来就没信过你,心里也没有你,你就靠着他这么支撑了七年……真是个笑话。”

她的神情开始变得痛苦,表情很扭曲,就像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相互厮打,她拼命挣扎,意识却被大脑传来的痛觉覆盖……

仓库门外,阳光下。

徐诗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恢复温度,大脑逐渐开始运转起来,她想睁开眼睛,却因为不适应强烈的光线而迅速闭上。她还在叶昭之的怀里,呼吸里都是他的味道,特别安全又踏实的怀抱。

在生死面前走了一遭,她彻底绷不住,眼泪开始奔涌而出。

叶昭之感觉到她醒了,在流泪,眉心微微拧了起来,目光里有一丝心疼:“没事了,都过去了。”

徐诗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抓住叶昭之的衣领,把脸埋进他的怀抱里,声音喑哑:“明明是你突然就和夏嫣复合的……明明是你说你之前说的话全都不算数了……你拿什么脸说我没有等你没听你的话?”

叶昭之苦笑,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手指轻轻揉搓她的头发,像安抚一只猫崽:“让你等我是因为我发现有人在背后监视我,并且盯上你了,我不方便再和你明面上联络。和夏嫣复合只是因为我怀疑她和幕后用你来威胁我的人有关。如果要保证你的安全,又要查清真相,只能假意和她复合。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一起都算数,但是你呢?考虑清楚了没有?”

但是他没有等来回音,怀里的徐诗黎不知道是太疲惫了还是真的被冻伤了,已经双眼紧闭呼吸均匀地睡过去了。

很快,几辆车顺着山道冲了上来,卷起一阵尘沙,打头的警车上下来一批警员,顾子易也在其中:“林泽呢?抓住没有?”

“夏嫣在里面,林泽我清楚,但应该不在仓库里。”叶昭之一边把徐诗黎抱起来,一边回答顾子易。

顾子易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其他警员道:“我们分头搜,特别是这边上的小树林,搜仔细点,嫌疑人很可能潜逃了。”

紧接着,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也下来了,他们朝叶昭之和徐诗黎跑过来:“伤者意识还清醒吗?身上还有没有知觉?”

叶昭之动作小心地把她放上担架,然后对医生道:“刚才意识是清醒的,但是现在好像陷入昏迷了,体温恢复了一些,手脚不确定有没有冻伤。”

“行,你是她家属吗?跟她一起上车吧。”

“男朋友算家属吗?”

“也算吧。”

“那我就是。”

02.

徐诗黎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梦里奶奶还在,音容笑貌都是那么熟悉。她站在徐诗黎身后给她编辫子,梳子轻柔地拂过她的头发,窗外午后的阳光满满地洒进来,落了她一身,又在她身后铺了一地。

温暖又美好。

但是很快,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梦境开始震荡,美好的假象有了缺口,周围的景致一一裂开,奶奶为她梳发的手也渐渐开始颤抖:“阿尸在想什么呢?”

徐诗黎回头看向奶奶,眼眶已经深红:“奶奶……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我真的不明白,夏嫣明明是要杀你的人,你为什么要护着她?”

奶奶放下手里的数字,轻轻安抚着她的头,脸上依然是轻柔的笑:“是我们这一辈人的恩怨种下的恶因结出的恶果,我不想因为我们这把老骨头,把一个好好的孩子毁了。她才和你一般大啊……”

徐诗黎却不接受,整个房间里的光亮都褪去了,只余下浓稠的黑暗和站在她面前的奶奶,她咬住嘴唇沉默良久之后道:“她才不是什么好人!她是疯子!”

奶奶蹲下身来,用手抹掉她眼睛里的泪,一边温柔笑道:“她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你一定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人的生死有命数,人的善恶有法律,不要沉溺于悲伤和恨,它们只会让你痛苦。”

徐诗黎拼命摇头,她忘不掉奶奶冤死,忘不掉孟榆林自杀,忘不掉许警官殉职……原本她以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一切都只是小事,但是没想到真正目睹生死、真正面对亲人离开的时候,她完全没办法释怀。

奶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阿尸,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是好孩子,你只要去做你觉得正确的事就够了,只是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里奶奶的怀抱特别真实,特别温暖,徐诗黎内心凝固起的一层坚冰忽然层层碎裂。她的鼻子开始泛酸,泪水夺眶而出,终于大哭出声音。

她很久都没有这样去哭过了,好像自从长大以后,她就失去了放肆痛哭的权利。因为那是弱者的表现。

“阿尸,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梦醒了,窗外已经是日暮时分。徐远境和徐妈都在病床前一脸忧心地看着她,床头柜上放着他们带来的粥和水果,她一睁开眼睛,徐妈就连忙关切地坐在她身边:“你终于醒了……真把我和你爸吓坏了。”

看得出来徐远境和徐妈应该也是一夜没睡,一脸疲态。其实从前一天夜里得知徐诗黎很可能被人绑架之后,他们就一直守在警局里等消息。后来听说徐诗黎被救出来了,而且已经送往医院,他们又马上从警局赶到了医院,在确定徐诗黎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总算松了口气。

徐远境赶回家煮了粥又买了水果,折返回医院。

徐诗黎感觉头很重,在徐妈关切的目光下勉强笑了一下,却注意到自己脸上的眼泪还没干,连忙拿了面巾纸来擦:“我梦见奶奶了……所以有点控制不住。”

一边说,眼泪又一边涌出来。

徐远境拍拍她的肩膀,把保温盒打开,拿了调羹,朝徐诗黎递过去:“阿凉已经跟我们把事情都说清楚了……夏嫣已经被送去精神病院强制治疗了,没有康复前应该都不会出来了。真没想到……”

“谁说不是……一个年轻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歹毒。”徐妈贱徐诗黎还在晃神没有接保温盒,于是自己接了过来,那调羹一边舀饭一边吹凉,然后送到徐诗黎嘴边,“不管怎么说,先吃东西。医生说你被冻惨了,需要养两天……”

徐诗黎乖乖张嘴,吃下一口粥,香甜软糯,她就像是被人度了一口真气似的,终于缓过来了,目光表情都有了活气儿。

她自己结果调羹和粥,感激地看了徐远境和徐妈一眼:“我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其实徐远境和徐妈这对活宝,平时虽然一直对她都是放养政策,以取笑逗乐为主。但是真的当她遇见危险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像普通的父母那样,担心害怕紧张。

其实说真的,从梦里醒来就能看见他们,徐诗黎真的感觉自己心里所有过不去的坎,忽然都能跨过去了。

这个时候,病房门口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三个人默契地回头看过去,就见刘恒武从病房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袋子包装艳丽明显是给小孩吃的零食。

他似乎想把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些,却又有点不自然,纠结了半晌,尴尬地把零食往病床边的床头柜上一放,硬着嗓子道:“阿尸身体怎么样了?该做的检查都做了没有?”

活像是领导发号施令。

徐妈担心徐远境会给刘恒武摆脸色,于是用胳膊肘碰了碰徐远境以示提醒。

但是没想到徐远境却面色平和,声音和缓地回答他:“检查都做了,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还有点虚弱,医生说留院观察一天,应该没什么大事。”

刘恒武依旧板着脸,但是声音稍微平和了些:“那就好。”

徐诗黎突然想到了徐鸳的那本日记,于是对刘恒武道:“爷爷,我看了奶奶的日记……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刘恒武有片刻的停顿,目光沉了下去:“我去了趟警局,阿凉那小子把日记给我看了……是我误会她了……”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声音里的颤抖和悔意也被很好地遮掩了。

刘恒武沉默良久,才又说了一句:“是我对不起她……”

这个一直寡言又强硬的老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红了眼眶。

大半辈子,前尘往事,他的脑海里大概是回忆在奔腾汹涌,就因为一个误会,因为自己的一根筋,大好的感情和时光都被浪费。年轻时候所有的精力都被耗在了争吵和较劲上,再回首已经是垂暮之年,阴阳相隔,连道歉的话都来不及当面说。

真是满目荒唐。

就在刘恒武因为回忆而出神的时候,徐远境忽然开口道:“以后回家住吧。”

“……”刘恒武抽回神来,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徐远境又重复了一遍:“以后回家住吧,反正还有空余的房间,免得又被你的老朋友说我们虐待你。”

刘恒武闻言,良久,嘴角微微弯起一丝的弧度,但是仍然嘴硬:“你这臭小子,就不能跟我好好说句话?”

“……”

“不过,这脾气,也真随我。”说罢,刘恒武自己笑了起来。

这半生的固执,冥顽,好像顷刻间烟消云散。徐诗黎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她才发现,他笑起来是个挺和蔼的老人,一点都不可怕。

或许,他们这一家人能有这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 ***

整个案子终于尘埃落定,夏嫣因为精神状态的问题先被带去了精神病院。而林泽的尸体在冷库边上的小树林里被找到,他和孟榆林一样,留下了一封遗书,揽下了所有罪孽。

饶风凉推算了一下死亡时间,应该在夏嫣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死了。可能是在把徐诗黎留在冷酷里等死之后,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后俩警方在夏嫣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很短的一句:“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希望不是再以这种方式遇见你。”

因为有叶昭之提供的夏嫣七年来的人格分裂病史记录,所以七年前徐鸳的死也终于浮出水面。警方开始彻查夏家和疗养院,用技术手段恢复了夏嫣的电脑硬盘,发现了她和叶恒之方面的往来。

夏嫣答应叶恒之有办法让叶昭之自己退出董事长席位的竞争,而作为交换,叶恒之回给夏嫣监控分布的图纸和李悦山别墅的情况,还安排了房子提供给林泽和孟榆林住宿。

叶恒之被警方带回调查,但是他坚称自己并不知道夏嫣在做什么,只是因为夏嫣说自己有办法让叶昭之主动放弃继承权,所以才一时鬼迷心窍成了她的帮凶。

但是孟路这时候也带着律师出现了,他们掌握了叶恒之从叶氏的度假村项目里侵吞巨额公款的证据,并且他涉嫌贿赂,度假村十几项验收不合格却依然过审,还有他贿赂叶氏股东,彼此私下资金往来的证据……

这些日子以来,叶昭之一直在忙的,就是查这些事。虽然叶恒之打通了上层,但是下层的执行者依然是叶昭之的人,虽然还是费了些功夫,但是整理出来的证据材料绝对足够叶恒之喝一壶。

所有证据一桩桩一件件,叶恒之脸上从容的神情终于褪去,脸色极差,半晌只说了一句:“我要找我的律师。”

*** ***

另一头的医院里,一间高级VIP病房外挤满了来探望的人,人声嘈杂,还混杂着许多记者。但是真正能进到病房里的,也不过寥寥几个人。

叶昭之就是其中之一。

躺在病床上的是他父亲叶志舟,一个他印象不深却确实血脉相连的人。叶志舟对叶恒之的偏袒,对他这个小儿子的不喜,早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昭之就已经明白,他这个父亲,有和没有区别不大。

而这一次,他也是在午宴上,因为叶恒之被警方带走,直接气得昏倒被送进医院,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叶昭之叫到自己的病床前。

所以叶昭之才没有守在徐诗黎的病房里,而是出现在这里。

叶志舟明显身体还很虚弱,气都喘不匀,但是依然能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训斥叶昭之:“是不是你干的?”

声音沙哑,一句话他问得很用力,问完之后就开始颤抖着咳嗽起来。

“你说哪件事?”叶昭之却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疲态,完全无动于衷。

“是不是你在背后一直算计阿恒?”叶志舟看叶昭之的神情,简直不像在看儿子,反而像是在看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你就跟你妈一样,心肠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说到这里,他又猛地咳嗽起来。

叶昭之有点好笑地弯了弯嘴角,冷哼一声:“我倒想问问,从我手里抢走项目又侵吞工程款项做出豆腐渣工程的人是谁?想方设法收买董事会,你还没退位就心急如焚地想踢我出局的人是谁?和夏嫣那个疯女人串通一气跟踪设局害我身边的人逼我退出竞选的人是谁?”

“……”

“是你的好儿子,叶恒之。论狼心狗肺,心肠歹毒,不择手段,我绝对不如他。”

“……你!”叶志舟气急,脸色煞白,指着叶昭之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会有今天的下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与我无关。”叶昭之面冷心冷,一句话说得不带一丝感情,冰凉的目光落在叶志舟身上,仿佛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叶志舟气得身体都在颤抖,良久才喘着气道:“你别高兴得太早!董事长的位子阿恒坐不上,你也别想坐!”

叶昭之弯了弯嘴角,眯眼一笑,片刻后吐出一句特别轻巧的:“不稀罕。”

“行!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滚出叶氏,股东大会你也别想参加,以后有多远滚多远!”

叶昭之顿了顿,笑容依旧轻松,他对叶志舟道:“可以,我现在就滚。”

然后,他就转身,在一群人惊讶的目光里走出了叶志舟的病房。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因为这个疯子刚才放弃的是叶氏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财富,放弃的是叶家二公子的身份,放弃的是别人这辈子都争不到万分之一的富豪的生活。

但是,他在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终于摆脱了那个家,终于摆脱了那群把他当做垃圾的人。

他脚步轻快地穿过走廊,乘坐电梯来到徐诗黎所在的楼层,走到了她的病房前。病房里,徐诗黎、徐远境、徐妈、刘恒武四个人氛围融洽,看起来已经冰释前嫌。徐诗黎虽然脸上还是花猫一样,但是嘴角有了笑容,眼睛清亮清亮的。

其实见到徐诗黎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她很特别。她是那种特别鲜活的姑娘,就像一片灰色里的一点朱红,明快艳丽又引人注目。

外人都觉得他是因为等夏嫣,所以才耗了七年未娶。其实不过是他没有再动过心。哪怕是对夏嫣,其实也未必真的是喜欢,更多的不过是同病相怜还有相互扶持的情感,在最艰难的时候相互依靠取暖罢了。

如果说他对夏嫣的不辞而别有点耿耿于怀,那么完全只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少年意气,当时他还年轻,接受不了被人抛弃。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再和夏嫣在一起。

但是徐诗黎就是个极特别的存在,她能吸引他的目光,点燃他的怒火,挑起他很多已经沉寂许久再未向外人展露过的情绪。在她面前,他是有血有肉的,不是一个只跟金钱打交道的机器。

她的梦想,她的家庭,她的职业,她身边的人,其实都是他内心特别渴望的,虽然他自己从来都不会承认。但是每次看见她身边总是能环绕一群真心实意关心她在意她的人,他都会忍不住羡慕。

这样的徐诗黎,在他看来,是闪闪发亮的,也让他看见了另一种人生的模样,坚定了他斩断一切执念从头开始的信念。

想到这里,叶昭之苦笑了一下。他们一家人团聚,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走进去。

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尾声

徐诗黎只在医院里待了一天,医生确定她身体没有大碍之后她就出院了。因为想到和老沈请的假期有限,奶奶的案子又已经了结,于是她就在徐远境的赞助下报了一个三天内发团的旅游团。

据说这个团还是这个旅游公司开发的新项目,叫做“勇者之路”,顾名思义,就是勇敢的人走的路。具体行程就是游历欧洲各国,挑战最刺激的项目,就像是一场探险之旅。

这对徐诗黎来说倒是特别合适,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就报名了。

在她收拾行李的时候,饶风凉打来了电话,问她的行程安排,到最后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句:“叶昭之没招你把事情说清楚?”

“没有。”徐诗黎一边理行李,一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回答。其实饶风凉和顾子易在案子了结的庆功宴上,已经把叶昭之所做的一切都跟她交代清楚了。但是叶昭之本人,却在把她送到医院之后就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也没有给她发消息。

既然他都不主动找她解释,她为什么要巴巴地贴上去,当然是自己出去玩得开心重要点。

饶风凉一阵迟疑,但没有再问,只是在挂电话前补了一句:“徐诗黎,一路顺风,路上小心。”

“没事,我又不是第一天出远门旅游,放心。”

“也是……”饶风凉在那头笑了笑,半晌,“还有件事。”

“怎么了?”

“估计等你回来我可能已经调回省厅了,跟你道个别。”

“你‘休假’结束了?”

“嗯……”

“那祝你前程似锦。”

饶风凉闻言,在这头笑起来……他到底想从徐诗黎这里听到什么回答啊?别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嗯,也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祝你所有信任不被辜负,所有期望都能实现,所信赖的一切永远不会改变……

祝你平安喜乐,永远顺遂。

饶风凉在心里说。

沉重负荷之后的旅行真的会让人心情特别舒畅。

徐诗黎跟随旅行团一路走过风景各异的国度,遇见许多千奇百怪的陌生人,听了各种五花八门的故事,也做了许多普通人也许一辈子都不敢尝试的事情。

她走过数距离地面数百米高的木板桥,坐过海边悬崖上的秋千,玩过几乎与地面垂直的过山车……

她还玩了潜水,去活火山口探险,在丛林夜宿……

一路走来,她把先前没有玩过,没有经历过的事情都一次性补全了。

而最后一项,是高空跳伞。

之前她挑战过三千米的高度,这一次她挑战的是五千米。徐诗黎本身就有一些跳伞经验,加上教练指导,很快掌握要领,在同团成员都战战兢兢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一切准备跃跃欲试了。

和徐诗黎同团的旅友最终报名上了飞机的也就只有两个,一架飞机坐十个准备跳伞的人员,还有七个人是她不认识的。每个人都戴着氧气面罩和护具,也不方便交谈。

随着飞机渐渐升高,机舱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就连徐诗黎的心都开始越跳越快。

但是敢上飞机的大多数还是对天空有着强烈的挑战欲和征服欲的人,所以表面上看起来都还算淡定。

只有坐在徐诗黎对面最角落的一个高个子男人,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把头抬起来过,而且在飞机起飞之后,他就一直维持着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连动作都不换一下。

同行的教练询问了他几次有没有问题,都只能看见他摇头,听不见他回应。

徐诗黎本来也没注意到他,只是这个男人让她莫名联想到了当初在尼泊尔蹦极的叶昭之。当时他也是这样,在悬崖边上明明怕得要死,还要嘴硬不肯承认。

想到这里,徐诗黎突然心里咯噔一下,目光锁在了角落里那个男人的身上。

他的身材、体型都像极了叶昭之,就是穿着不像。这个男人穿得比较休闲,就是很普通的运动装,没有叶昭之平时精致到裤缝里的讲究。

但是徐诗黎老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她跟教练交涉,申请和那个男人身边的游客换了个位置。

教练同意之后,她就坐在了男人身边,并且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先生,你是中国人吗?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恐高?”

但是对方并没有搭理她,还把身体转了个方向,留给她一个背影。

这个举动却莫名让她更加笃定了心里的猜测,于是她一拍那人的背,喊了一声:“叶昭之!”

男人身形顿住,但是死都不肯回头!

“别躲了,我知道是你……你一个恐高症玩什么高空跳伞?不要命了?”

听到恐高,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深吸一口气,摘下面罩,回过头来看着徐诗黎,眼里有怨念,但是大概是因为紧张,他说不出话来。

看来叶昭之真的是被恐高症折磨惨了,一个大男人此时这么惨兮兮地看着徐诗黎,他眼底那股子哀怨的劲儿真的让人有点我见犹怜……

“还真的是你!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非要做这些自己承受不住的事情……”

“……”

“一会儿我跟教练说,你别跳了。”

但是叶昭之却一把拦住她:“我要跳。”

“这是五千米高空,不是平地上玩游戏,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叶昭之略微喘了口气,脸色苍白,手心都是冷汗,但是勉强维持了声音的沉稳平静:“我要跳。”

“……”

“……他们说我和你的爱好不同习性不同,不是在一起的料。所以我们打了个赌,只要我敢跳,就算我赢,我就能跟你在一起。”

“你跟谁打的赌?我爸妈?”徐诗黎听完叶昭之的话,简直想晃晃他和徐家夫妻俩的脑袋,看看这三个人脑子里装的是不是水!

虽然可能因为先前叶昭之和夏嫣复合的事情徐妈对他心存芥蒂,但是误会也解开了,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怂恿叶昭之来玩命。

叶昭之平时也挺正常的,关键时刻怎么跟他们一起犯傻,还故意避开她,躲在角落里不让她认出来。真想跳下去了,出事了再来后悔吗?

看见徐诗黎脸色铁青,叶昭之当然也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于是又把面罩扣回了自己脸上,深吸了两口气:“放心,我没那么弱。”

真是死鸭子嘴硬……

徐诗黎看着叶昭之的脸色,又看着教练已经在准备打开舱门练习跳伞,徐诗黎冷静之后又找来教练,跟他谈了叶昭之的情况,表示他不能跳。

叶昭之明明就剩下半条命,还要勉强:“我可以。”

徐诗黎白了他一眼,告诉教练听她的决定没错,然后又对叶昭之道:“我也不跳了,我陪你待在飞机上。”

“……”叶昭之还想再坚持,但是教练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掐灭了他心里的小火苗,命令他留在机舱里,然后又让徐诗黎看着他。

恐高真的是生理障碍,他控制不了的,如果他真的坚持往下跳,也许会在空中就昏过去,到时候真的是谁都救不了他。

徐诗黎真的是被气到脑子都乱了,半晌才理清头绪,对叶昭之道:“其实只要你自己到我面前,跟我解释清楚,说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对我来说就足够了。结果你又把我丢在一边这么久,然后突然冒出来跟我说这些……”

叶昭之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手下意识地去握徐诗黎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我现在已经不是叶家二少爷,也不是叶氏副总了。从今以后,我就只是叶昭之。所以我想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照顾你……这些日子,我都在筹备属于我自己的建筑公司公司,才刚稳住阵脚,我就去你家了。”

“……”

“徐诗黎,如果你想听我的心里话,那么你听清楚了,从头到尾我爱的人就只有你。”

“……”

“你是第一个会让我去尝试改变自己的人,也是第一个改变了我对人生的态度坚定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的人。你也是唯一一个,让我连死都不怕就上了飞机,玩命也想跟你在一起的人。”

“……”

“徐诗黎,你考虑好了没有?”

叶昭之突如其来的一长串表白,让徐诗黎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大脑当机,手心里都是汗,被叶昭之握住的那只手掌心更是火烧一样滚烫。

她又下意识地想逃避,他的目光却紧紧锁在她身上,让她避无可避。

徐诗黎被他看得心慌,在那样的目光的注视下,真的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就像掉进了一片柔软的沼泽地里,正在一点点下陷。

叶昭之突然倾身,在她的嘴唇上落下了一个清浅的吻,唇角染了一抹得逞的坏笑,仿佛所有恐惧都烟消云散,他又是那个睥睨众生的叶昭之。

但是他没想到,下一秒,徐诗黎突然主动吻上来,柔软的唇瓣贴在他的唇上,又轻轻张嘴咬了他一下。

不过她就是个三秒钟勇士,片刻的触碰之后她就红着脸想要退缩了。

叶昭之伸手一把摁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再乱动,他的呼吸已经粗重又温热,紧贴着她唇瓣吻上去,然后霸道地撬开她的唇齿,追逐纠缠她的舌头,越吻越深,到徐诗黎都喘不上气来了他都舍不得撒手,好像要把她揉碎了融进骨血里。

周围原本紧张凝重的气氛因为这一吻而彻底沸腾了,口哨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徐诗黎感觉整张脸臊红,完全没脸见人地把头埋进叶昭之怀里。

叶昭之用身体护着她,隔开了众人的目光,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徐诗黎,现在你考虑好了吗?”

徐诗黎窝在他的怀抱里,用细微的声音回应:“我愿意。”

我愿意和你直面生死,我愿意与你并肩而立,我愿意与你长相厮守,我愿意与你携手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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