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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1.

叶氏高层开了个会,正式把度假村的经营权交到了叶恒之手里。身体状况一直不佳的叶建德也亲自到场主持会议,仿佛是为了给叶恒之坐镇,监督叶昭之。

叶恒之早就盼着有这么一天了,在所有叶氏的高层面前宣示自己对叶氏的主权,让叶昭之这个碍眼的绊脚石尽早地滚出自己的视线。

其实叶昭之现在也就只是表面风光,他从小就不被家里看重,也从来不被叶父看重。毕竟他的母亲只不过是个地位卑贱,被作为替代品娶进门的女人。如果当初叶恒之的母亲没有死,叶家绝不会有叶昭之。

后来是他自己立了不少功劳,杀出一条血路,不然,估计现在早就被叶氏扫地出门了。

但是,叶恒之从来没有想过让他分走家里的财产,对于他来说,叶昭之不过是一条血统卑贱的狗,却妄图占领主人的地位。他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会议结束,叶恒之脸上依然挂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叶昭之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对他视若无睹,径直向会议室门外走去。

叶恒之抬眸,起身,左肩撞上叶昭之,笑里透着不怀好意:“怎么办呢?现在你手里的项目都到了我手里,让我想想你手里还有什么?那间破医院吗?哈,如果转型失败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底气在叶氏兴风作浪。”

叶昭之没有波澜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不劳你费心。”

叶恒之笑笑,耸了耸肩:“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说完之后还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叶昭之身上来回扫了一眼,然后才笑得春风得意地大步走开。

孟路在旁边看着,手里捏了一把汗,有点紧张地看向叶昭之:“叶总,这个项目我们努力了那么久,怎么说换人经手就换人经手?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啊!”

“该来的总会来。”叶昭之似乎并没有把眼下的事情放在心上,微拧着眉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可是他们把我们的几个大项目资金都断了,现在……”孟路面露难色。其实虽然叶昭之很多时候对下属过分严苛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但是往往事情做成之后就会发现其实他是对的。谁都知道现在如日中天的叶氏的半壁江山可以说是叶昭之打下来的,哪有功劳被别人说抢就抢的道理?

现在叶氏真的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孟路真是觉得委屈。

叶昭之没有回答,只是道:“去慈善医院。”

孟路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今天徐小姐没去医院,听说殡仪馆里丢了尸体,警方和殡仪馆的人都在找呢。”

“丢尸体?”叶昭之往前走了两步,本来想假装不在意,但还是顿住了脚步。皱了皱眉头,掏出手机给徐诗黎打了个电话。

很快,电话街头,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接着传来了老沈的声音:“叶总?您找阿尸有事吗?我们馆里出了点事儿,她去给警方帮忙了。”

“……”叶昭之还没有回答,就听见那头的声音变得更加嘈杂,隐约听见有一个声音在极度紧张地报告案情。

“叶队!我们查到饶法医他们锁定的嫌疑人李强有过使用自制猎枪伤人致死的案底,指纹基本吻合,案件记录上说……他有精神病而且有严重暴力倾向,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之后就一直各地流浪行踪不定。现在饶法医那里只有三个人,徐入殓师还是个姑娘……今天中心城在举办糖酒展销,我们大部分人手都调过去了,我担心他们单独行动会有危险。”

那边只听见叶警官倒抽一口凉气,连忙下达指令:“马上调派人手回去,让他们别轻举妄动!”

“他刚才说徐诗黎在哪儿?”叶昭之在这边把事情经过听得一清二楚,直接开口问老沈。他略快的语速让人听出了一丝紧张。

“她在殡仪馆附近的工地给叶警官他们帮忙呢,你不用担心,这件事警方已经保证会处理好。”

谁知道叶昭之又补充了一句:“地址给我。”

“地址?”老沈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显然不明白叶昭之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就算叶昭之决定投资他们殡仪馆,那也没道理这么急着找一个馆里的普通员工啊。

“工地地址。”叶昭之补充道,口气里已经透出一丝不耐。

“那个,稍等我看一下……应该是XXX路23号,殡仪馆的西北方向,面积很大,估计从你来的方向一眼就能看到。”

叶昭之没再废话,挂了电话。

孟路见叶昭之脸色不对,连忙跟上:“叶总,出什么事儿了?”

“从这里到殡仪馆大概要多久车程?”

“半个小时左右能到。”孟路回答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补了一句,“当然,您开车的话,顶多二十分钟……”

叶昭之点头,拿过车钥匙就走。

“叶总,你要去殡仪馆?”

叶昭之没有回答,走路的速度快得像飓风。

*** ***

整个工地的占地面积超出了徐诗黎他们的预料,加上工地的一侧没有围墙,直通隔壁的废弃工厂,导致搜查起来更加困难。为了加快速度,三个人加上工头组织的小队分开去找。

因为隔壁的废弃工厂是独栋,而且面积比较小,徐诗黎里就主动请缨带着两个工人去查。

谁知道整栋楼外荒草丛生,墙壁上又被涂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涂鸦,跟她一组的工人一看立马就不敢往前走了:“警官……我看这里头鬼气森森的,几百年也没人来过了,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在门口待会儿就回去交差得了。”

“你们要是怕的话就在门口等着。”徐诗黎倒是不介意,反正那么点大地方,她一个人用不了多少时间也走完了。

但是那两个工人倒是不服气了:“我们这不是怕,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哪儿能比你一个姑娘胆子小?我这是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怕里头真有什么东西吓坏你。这附近可是有家殡仪馆,孤魂野鬼可不少……”

徐诗黎听到这里倒是笑了,回头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警察啊,不是来查案的吗?”

“不是,我是临时被他们征用过来的、附近殡仪馆的入、殓、师。专门给死人化妆的,孤魂野鬼我见多了。”

徐诗黎这句话一说完,立马就看见那两位小工友脸色灰白,像看到了鬼一样,撒腿就跑回工地去了。

徐诗黎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工厂里。

门外确实杂草丛生,门内倒是稍微好些,没有恣意生长的杂草,地面相对干净。但是依然少不了到处勾结的蜘蛛网,还有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腐臭味。

内墙上画着很多色调古怪、形状诡异的涂鸦。而且工厂里的窗户都被封住了,除了大门的位置能抖进一点光亮,整个空间几乎都笼罩在浓稠凝重的黑暗里。徐诗黎打量了一下四周,忍不住在内心赞叹……真是个拍恐怖片的好地方!

终于在一楼的最角落里找到了楼梯口,但是楼梯往上就真的是一点光线也没有了。她只好停下脚步,打算掏出手机当手电筒。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拿身后的背包,才发现背后空空如也。

刚才走得匆忙,她的背包落在殡仪馆了,手机也没拿出来。

失策。

这个时候楼上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机括发出的响动,但是等她屏住呼吸仔细去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是她幻听了?

虽然光线不足,但是在眼睛适应了阴暗的环境之后,徐诗黎发现脚下台阶的轮廓还是能看得清楚的。于是她也就没多想,走了上去。

殡仪馆里的员工一致觉得她应该叫徐大胆,不怕黑不怕鬼,正常姑娘碰到这种看都看不清的情况绝对不敢往前走的,但她就是敢。

其实她这么卖力找魏嘉书的尸体还有一个原因……其实从饶风凉提醒之后,她才惊觉林文惜确实有很大嫌疑。林文惜作为殡仪馆的员工知道内侧不安监控,也知道停尸间具体位置和魏嘉书雪柜编号。

而且她是最近才进入殡仪馆当她的助理的,和李强工友说的李强最近带了个女人回来的时间也刚好吻合。而且冷静下来徐诗黎才想到,今天早上一片混乱里,一直没有见到林文惜。后来老沈给大家放假,她也就没在意这件事……

这样看来,林文惜会进殡仪馆工作,可能本来就是另有所图。但是还有一个疑点,魏嘉书死于两天前,但是林文惜在十天前就来到殡仪馆工作了,难道她并不是一开始就奔着魏嘉书来的?她只是一直蛰伏在馆里准备伺机偷面相好的尸体卖钱?

想到这里,徐诗黎皱了皱眉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本来还想说到手一个好助手,没想到,半个月不到美梦又破碎了。

摸索着掉灰的墙壁,好不容易走到二楼,一股奇异的味道就刺激了她的鼻腔。

顺着怪味摸索到了二楼右手边最内侧的房间门口。房门还是完好的,此刻紧闭着,从里面传出来檀香和一种臭气混杂的味道,门缝处透出些许光亮……

在确定是尸臭之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手把门推开了。

房间的角落里点着一支红烛,照亮了房间的一角。林文惜就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着魏嘉书的尸体,头倚靠着他的头,手指在他冰冷的脸上摩擦着。

魏嘉书身上穿着黑色的喜服,脸上也上了妆,似乎本来化妆的人是想给他的脸上添点人色和喜气,却没想到腮红过艳,唇色太深,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我跟你说过了……不要跟她走,你怎么就是不听。”林文惜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丝幽怨,魏嘉书那张画了妆之后越发惨白的脸显得十分恐怖。

02.

但是林文惜似一脸深情地抱着魏嘉书的尸体,乎丝毫不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个死人,有一种让人心惊的迷恋。

徐诗黎试探着叫了一声:“林文惜……?”

但是林文惜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手指依然在魏嘉书的脸上游走,目光涣散,整个人就好像魔怔了似的,嘴里的喃喃自语就没有停下来过:“我会带着孩子一起去见你的……你等着,再等等……”

听着林文惜的自言自语,徐诗黎心上一凉,难道她要跟魏嘉书一起去死吗?

“……林文惜,你清醒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正当她想走近林文惜,身后忽然传来“咔擦”一声响,和她在楼下听见的动静很像。

这次比之前那次清晰得多,她才忽然想起来……这个声音她在电视里听过,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一个粗哑的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别动!”

徐诗黎身体僵住,脊背发凉。

她太大意了,毕竟没有参与案件的经验,只想着如果是对付林文惜的话她一个人完全没问题,但是她忘记了还有一个和林文惜关系不明的李强。

但是后悔已经晚了,她已经感觉冰冷的枪口顶住了自己的脊背。

来不及紧张害怕,她脑子里在飞速思索如何自救,不过,对方并没有给她时间,没等她开口,颈间就是一阵剧痛。她整个人被枪托打得摔出去,头重重地砸在地上,脑子一蒙,瞬间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颠簸的车上。

后颈的疼痛还没有消失,脑子也还很混沌。她半躺在车后座上,车子的车速似乎很快,颠得她几乎从座位上滚下去。

车应该是李强抢来的,因为驾驶席前的操作面板被拆得乱七八糟。

徐诗黎恍惚间收回视线,就看见她身侧的林文惜正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蹲在车后座上,倾身看着她。

那张脸依然苍白没有血色,嘴唇却因为涂了唇膏而显得殷红,瞪大了的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女鬼。

她似乎在瞪着徐诗黎,视线却没有焦距:“我直是想和他结婚而已……师傅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徐诗黎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是发现自己的手被绑住了,而且后颈的疼痛简直锥心,她喘了一口粗气之后道:“魏嘉书已经死了!我不管你们曾经是什么关系,现在他就是个死人,他听不见你说话的。”

“你骗人!”林文惜抬高了嗓音,声音尖锐得扎耳,“他说过要跟我结婚的!我们孩子都有了!如果不是那个女人,他不会死的,我们会在一起的!”

徐诗黎被她吼得头痛欲裂:“但是现实就是他为了别人来了S市,而且他已经死了。你清醒点,别做傻事……”

“你骗人……”林文惜的声调又低了下去,退回车窗边瑟缩着,开始哭,“我跟他说好了,等我年龄到了,我们就领证结婚……”

“……”

“我们的孩子会很可爱……”

“……”

“可是他为什么要走?”说到这里林文惜的声音又从温柔低沉变成了疯狂愤怒,“我的孩子也回不来了……”

“……”徐诗黎挣扎着坐正了身体,结果车子又是一阵猛地颠簸,她的前额磕在车玻璃上,绽开一朵血花。

“是你!都是你害的!是你勾引他,是你害死我的孩子!”林文惜好像疯了一样扑过来,两只手就要掐住徐诗黎的脖子,目眦尽裂,恨意飞溅,“你抢走他的,我要拿你偿命!”

“靠……”徐诗黎完全没想到事态的发展会变成这样,忍不住爆了粗口。

她知道林文惜已经疯了,只好把目标转向在前面驾驶座上开车的李强,一边用力挣开林文惜,一边朝李强喊:“你女儿疯了你不拦着她?盗尸的罪名最重不过判几年刑期,但是要是出了人命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李强悠然回过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到极致的笑:“我知道,但是精神病杀人不会被判刑。”

“……”徐诗黎忽然意识到,感情这两个人都是神经病!

就在这个时候,车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喇叭声,而且声音一直没有间断,听起来肯定是奔着他们来的!

也许是救援到了。

想到这里,徐诗黎一边躲开林文惜的手一边往窗外看,还好林文惜力气小身体弱又神志恍惚,她基本上用脚就能制服,不然估计真的是等不到救援就挂这儿了。

本来她还以为追上来的会是警车,结果发现,居然是开足马力的阿斯顿马丁!

跑车的轰鸣声越逼越近,很快就超过了这辆面包车,并且在一直试图朝面包车靠近,似乎打算逼停。

但是开车的人是个疯子,车上唯一的正常人双手被绑住了。这样下去别说她有危险,搞不好两辆车上的人都得玩完!

她心上一定,开始尝试自己解开身后的绳索,费了点劲绳子上的绳结居然真的松动了。真的应该感谢她这些年来练穿针引线把双手练得格外灵活,而且两个疯子绑的结也不够专业。

眼看她的双手就要自由了,阿斯顿马丁却好像失去了耐心,一加油门冲到了前面,然后直接横过车身挡在路中间。

一般再丧心病狂的歹徒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因为惜命踩刹车的,但是李强是个疯子,而且似乎正在犯病,只见他无比兴奋地踩了油门。

在面包车猛冲向阿斯顿马丁的那一瞬间,徐诗黎用力推开身边的林文惜,扑上前去抢李强手里的方向盘,用力一打方向,车子拐了个弯朝反方向飞速冲去。

李强显然恼了!一把揪过徐诗黎的衣领,想把她扯开,但是他右手使不上劲,而且徐诗黎就是不松手,他一声暴喝:“松开!”

徐诗黎急中生智,朝后座的林文惜喊了一句:“林文惜,你不是要和魏嘉书办婚礼吗?你现在死了婚礼怎么办?还有你的的孩子……你的孩子还没有带上,他都没来观礼,你们的婚礼是不完整的!”

林文惜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哭了起来,拼命拍着驾驶座的座椅:“爸……爸我还不能死……我还没和他结婚,到了下面他不认我和儿子怎么办?我还不能死……”

听到林文惜的声音,一直下了狠心猛踩油门的李强,表情这才松动了。

只是片刻的犹豫之后,终于踩下了刹车:“好……好,我说过让你们结婚,就一定要让你们结婚。”

白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车子渐渐减速。

徐诗黎没有犹豫,直接从方向盘上抽回手,打开车门,跳出车外,滚到了地上……

车子外面是灼灼的烈日,刺得她的眼睛都睁不开,刚才生死一线的挣扎真的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因为穿着短袖,她的手臂被擦伤了一大片,疼痛感让她又是一阵晕眩。

阿斯顿马丁也几乎是在下一秒停在了她的身侧。

前后的车门瞬间被人打开,叶昭之和顾子易还有许警官和另一个警员从车上跳了下来。许警官和警员立刻冲过去制服了李强,并且收缴了他的猎枪。

顾子易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下车之后先是靠着车门喘了几口大气。刚才坐的是副驾驶的位置,那辆面包车朝他们猛冲过来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大概死定了。那种速度,饶是阿斯顿马丁这样的车也受不了啊。

徐诗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顾子易这才如梦初醒地上前来扶住她:“徐美女,我说你胆子也忒大了,都不知道犯罪嫌疑人有几个,他们的武力值有多强你就敢自己行动……要不是叶总来的及时,我们借他的跑车来追,你估计已经挂了你知道不?”

徐诗黎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但是还是忍不住给了顾子易一个白眼:“要不是我去抢方向盘你肯定已经挂了你知道不?”

顾子易没有反驳,他不经意间回头,就看见林文惜挣扎着要从车上下来。怕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于是连忙过去拿出手铐把她扣住了。

现在就只等警方的支援到场,这个案子就可以了结了。

“还有力气贫嘴,看来没事?”叶昭之的声音飘了过来,他没有伸手扶她,只是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脸色不太好看,声音似乎也有点飘。

徐诗黎闻言,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看了一眼:“只是蹭破点皮……没事。还有……谢谢。”

真是没想到,短短两天,就被他救了两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叫孽缘了。但是这次她确实很感激,她真的没有想过,来的会是他。

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后怕,双腿都在发软。如果刚才叶昭之没来,以普通警车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赶上,她继续跟两个疯子一起待在车上,可能就真的是结局难料了。

“……头脑简单四肢又不发达就不要蹚浑水。”本来或许应该是劫后余生煽情一把互相感激的场面,但是叶昭之一开口就毁灭气氛。嘴上嫌弃,但是担忧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自己一个人去找犯罪嫌疑人和尸体这是一个姑娘干的?

在车上跟疯子抢方向盘这是一个姑娘能干的?

真的不知道是要说她胆子太肥还是说她脑子太瘦。

徐诗黎本来想反驳的,但是想想这次确实是她自己做事欠考虑,也就没有反驳,怪怪保持沉默。

情绪终于平复之后,她就感觉到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一看才发现刚才在地上擦出的伤口已经在往外渗血了。

刚想问问叶昭之车上有没有什么能清洗伤口的东西,就发现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对。

平时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之后站那儿都能稳如泰山的一个人,此刻身体居然在发颤,似乎保持平衡都有点困难,似乎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明明是她才是生死门前走一遭的人,怎么看起来他比她还难受?

“喂……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徐诗黎一边问一边朝着叶昭之走了一步。

但是叶昭之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并且手扶住车身,僵硬地把视线挪开,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徐诗黎好像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自己流血的手臂,又看了一眼叶昭之:“不是吧,老大你还晕血啊……”

03.

叶昭之勉强支撑着,白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你还不包扎?血流干了才甘心么?”

徐诗黎不敢反驳,但是又没有药箱,这也不是在古代,衣服长到随便扯一截下来就能给自己包扎。她就一身T恤,扯了只能当肚兜穿了。

叶昭之似乎终于缓神来了,重新打开车门,从车后座上取了个方形礼盒出来。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条女式丝巾。

然后,他把头侧向一边,目光避开徐诗黎血淋淋的手臂,眉心紧拧:“拿去。”

这个动作、神态、语气真是傲娇界的典范。

“……”徐诗黎看着丝巾,犹豫了一下没有接,顿了一秒才道,“这是给女朋友的?看着挺贵,别浪费了,我的手虽然看着惨了点,其实也没伤多严重。现在血都不流了,你要是怕看到,那我站远点。”

说完徐诗黎就乖巧地往后站。

但是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人拽住了,叶昭一把把她拉过来,让她立在自己身前。紧接着,他就皱紧了眉,下定决心一般把手里的丝巾一圈圈绕在她手上,如临大敌的表情让人看着感觉好笑。所幸丝巾足够长,刚好把她狰狞的伤口都盖住了,最后收尾出打了个丑丑的结,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结果细看一眼,才发现某人额头上还有一块伤,刚才被刘海挡住了。

旁边一直在围观的顾子易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创可贴递给叶昭之:“叶总,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叶昭之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接过了创可贴。

徐诗黎感觉气氛越来越不对头,于是伸手去抢创可贴,打算自己处理:“我只是擦破点皮,又不是双手残废,我自己贴就好了。叶总你不是晕血?这点小事不劳您亲自动手了。”

“大面积的血迹会有不适感,但是小面积的没事。”他没让徐诗黎拿到创可贴,用手帕擦掉她伤口边缘的血,然后撕开创可贴,精准地贴在她的伤口上,“你的手没断,但是手上有伤,丝巾不见得多干净,做太多动作只会增加伤口感染发炎的几率。”

“……”徐诗黎一边听他说,一边感觉到他指腹轻轻按压创可贴的力道,心跳得有点快。

“我现在没有女朋友。”叶昭之收回手,但是依然离她很近,这句话他说得很突然,让徐诗黎都来不及反应。

看见徐诗黎一脸的茫然,他又很快补充了一句:“上次那个,不算女朋友,我和她只是合作关系。”

“……”

“这条丝巾是送我妈的。”

“……”

“满意了?”

这一句“满意了?”问出口之后,徐诗黎只感觉自己的脸上的两个番茄真的快熟透了。他解释那么多干什么?感觉气氛越来越不对了……

顾子易在旁边“啧啧”两声,然后低声对身旁的许警官道:“难怪刚才叶总就是不让饶法医上车了,这下找到症结所在了。”

许警官也是一声叹息:“本来我也觉得饶法医和徐入殓师挺配的,但是现在这么一看……你觉得饶法医还有戏吗?”

“我觉得难。他嘴里就没一句好话,小姑娘肯定不喜欢他那样的。”

正议论着,警方的增援终于赶到,警笛大作,两辆警车风尘仆仆地赶到现场。

饶风凉第一个下了车,就看见徐诗黎手上缠着丝巾,额头贴着创可贴,一身狼狈地站在叶昭之身边,脸色通红,眼底的目光明亮又温热。

饶风凉顿了一下,目光沉了沉。

还在说着饶风凉坏话的顾子易立刻闭嘴,连忙和许警官押着李强还有林文惜一起走了过来。李强一身蛮力,从被扣住开始就一直疯狂挣扎。但是好在许警官和警员身手也不弱,压制了半天李强才终于安分了。

饶风凉似乎有话想对徐诗黎说,但是看了她的方向半晌,最后还是淡淡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没动。

其实今天的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虽然对对方有精神疾病做出了判断,但是没有顾及徐诗黎毕是侦查新手,不该让她参与侦查,更没料到她没有带手机。

等他们赶到废弃工厂的时候,徐诗黎已经被李强拖上面包车绝尘而去。

如果不是叶昭之及时赶到,徐诗黎可能真的就死在那两个疯子手里了。

因为现场总共就两辆警车,塞下嫌犯和警员就没有多余的位置了。所以徐诗黎还是要跟叶昭之的车。

徐诗黎筋疲力尽,太阳也毒,只想上车好好休息,享受空调。

叶昭之很快也上了车,脸色已经恢复,但是眉心一直紧拧着,从表情上来看心情不太好。

也是,才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又暴露了晕血的弱点,他这样的个性,心情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徐诗黎想想刚才的那一幕,觉得有点好笑。看起来那么强的男人,偏偏弱点也多得要命。

恐高,晕血,怕尸体,简直是她的完美反面。

叶昭之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徐诗黎的偷笑,眉心的结拧得更紧了一些,动作僵硬地发动了车子,踩下油门。

徐诗黎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自觉地把笑容收了回去,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叶总,能不能先送我去吃饭?进了市区随便你把我搁哪儿,有吃的就行。”

忙活这半天,又是搜查又是跟两个疯子斗智斗勇,她肚子里的存粮早就消耗光了,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头昏眼花。

叶昭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不能。”

徐诗黎摸了摸肚子一脸的怨念:“叶总我不该笑你晕血的,多正常点事儿,谁没点弱点不是?”

叶昭之脸色一黑,踩了刹车:“徐诗黎!”

每次被惹恼了就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

“……”徐诗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如果你带我去吃饭,我保证不把你恐高又晕血的事情外传。”

连日来被叶昭之耍得团团转,徐诗黎好歹也摸索出了些反攻的本事。

叶昭之皱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吸气,呼气,冷硬道:“先去医院。”

“那你在医院门口停一下,我买点吃的。”徐诗黎饿得怨气横生。

叶昭之被她的吃货精神折服了:“做完检查你爱吃什么吃什么。”

徐诗黎一脸阴险地眨了下眼睛:“你请客?”

叶昭之气结,硬邦邦突出一个字:“嗯。”

“那好。”徐诗黎终于安分坐好。

到了市中心医院,叶昭之挂了个VIP号,本来徐诗黎还在绵长的队伍后面排着号,就被叶昭之从人群中拎了出来,然后一路带着她到了外科专家诊室。一路上都是各种伤员,鲜血和哀嚎齐飞。

徐诗黎忍不住去看叶昭之的脸色。

果然,脸上神情肃穆,目光笔直地看向前方,一丁点的晃动都没有。再仔细点看,就能注意到他手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了……

“叶总,送到这儿就可以了,本来你就挺忙还晕血,别太为难自己了。”徐诗黎诚心诚意地劝他。

叶昭之握住她手臂的手猛得攥紧了些,目放凶光:“别让我再听到那两个字。”

“哪两个字?晕血吗?”

徐诗黎已经在和叶昭之的交锋中找到了乐趣,只要抓住他的痛点狂踩,就能从他脸上收获各种丰富多彩的表情,别提多有意思。

叶昭之觉得气闷……真的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搭救这个祸害。

结果把徐诗黎送到诊室之后叶昭之就转身走了。

她心里还有点小失落,毕竟……叶昭之说好了先来医院然后他要请客吃饭的,结果就这么让他跑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一个人,哪儿有闲工夫陪她看病请她吃饭,她又不是他女朋友。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勉强得以平复。

本来徐诗黎以为自己都是皮外伤,让医生包扎一下就好了。结果医生摸了摸她的后颈,看着上面的一大片淤青,皱了下眉头:“小姑娘,你还是去拍个片吧,这里要是真伤了颈椎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她又被领着去拍了片,因为挂的是VIP,干什么都是走捷径,所以没费多少功夫就又折回来了。医生看了看X光片道:“问题不大,但是有淤血,为了防止压迫神经,还是戴个护颈。”

“护颈就不用了吧?我挺好的啊……”说罢,徐诗黎还显摆地扭了两下脖子,但是动作幅度太大,还真疼得龇牙。

医生翻给她一记白眼:“护颈就是用来整治你们这些多动症的。”

然后给旁边的小护士递了个眼神:“给她套上。”

然后,当叶昭之买了点心拿了药走回诊室的时候,就看见徐诗黎脖子上戴着护颈,仿佛一只呆头鹅一样伸着脖子坐在椅子上,护士正在给她上药,虽然不疼,但是满脸的生无可恋。

叶昭之终于端不住,笑了。

徐诗黎听见笑声,目光飘了过去,发现叶昭之居然提着食物又回来了,第一个反应是不可思议,第二个反应是想把现在呆头鹅一样的自己挖个坑埋起来。

现世报啊,才嘲笑叶昭之晕血没多久,报应就来了。

徐诗黎闭上了一双了无生趣的眼睛。

04.

叶昭之走过去,从手中的纸袋里拿了只桂花糕出来,送到她面前前,然后就眼见着某人鼻翼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瞳仁渐渐放光。

因为两边手都被裹了纱布,她没法抢,只能干瞪眼。

“张嘴。”叶昭之一边下达指令,一边笑得玩味。

徐诗黎犹豫了一下,张开嘴。叶昭之把手里的桂花糕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进她嘴里。

本来寻常来看应该是暧昧十足的戏码,徐诗黎总觉得,叶昭之投喂她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比较像在喂宠物。

嗯,喂呆头鹅。

吃完两块桂花糕,伤口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叶昭之又拆了药递给她,顺便拧开了矿泉水瓶。由于双手不便,徐诗黎也不推脱,安安分分吃了药喝了水,整个人元气恢复的三成。

她的元气如果要到达满格,只有一顿大餐才能办到。

叶昭之看着徐诗黎期待的眼神就知道,她还惦记着他说要请客的那顿饭,于是叹了口气,把东西收好:“吃什么?”

徐诗黎在心里盘算了几个来回,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贵点的行吗?”

毕竟是堂堂叶总请客,不讹他一顿犒劳一下自己怎么行。

叶昭之看她的眼神简直又多了几分鄙视,但是也没有拒绝,只是道:“地点我来定。”

“也是,贵的餐厅我也没去过几家,不知道哪儿好吃。”徐诗黎也不争,她说的也是事实,一般高级点的餐厅,徐远境从来只会和徐妈去二人世界烛光晚餐,嫌她这个大号电灯泡太碍眼。她大概真的是他们从路边捡回来的。

叶昭之拿出手机似乎想订座位,结果手机很适时地响了,是孟路。

果然,他的空闲时间从来就没有太多。

“叶总,几个股东还是质疑慈善医院转型的事情,现在在公司里急着要见你,叶恒之总经理又不出面……”

叶昭之皱了一下眉头,看了旁边瞪着一双期待的眼睛的徐诗黎一眼,停顿了片刻没有说话。

孟路在那头忍不住追问:“叶总,你在听吗?”

叶昭之还没回答,倒是徐诗黎非常知趣地站起身来:“叶总你还有公事在身的话就去忙吧,吃饭什么时候不是吃。当然,这顿饭先记着,一定要补上的。”好不容易讹大款一顿好的,怎么能轻易浪费那么好的机会。

叶昭之闻言,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后,展眉,点头:“嗯,先记着。”

孟路在那头弱弱地问了一句:“叶总……你在哪儿呢?能来吗?”

叶昭之看了一眼手表:“二十分钟后到。”然后就挂了电话,看向徐诗黎,“送你回家还是回殡仪馆?”

“不用送我了,我是胳膊受伤又不是腿废了,能走的。”她一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何况叶昭之还这么忙。

但是叶昭之瞄了她一眼,丝毫没有给她做选择的意思,口气里已经有了一丝命令的味道:“去哪里?”

徐诗黎败下阵来,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了句:“去市公安局,叶警官让我做个笔录。”

“走吧。”叶昭之把头那么一点。

徐诗黎不得已顺从地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出了诊室的门。

感觉好像每次只要跟叶昭之相处,她都跟被声控了似的,他让她往左,她就连右是哪儿都忘了。

叶昭之送她到警局门口之后,把没吃完的那一袋桂花糕丢到她手里,让她吃干净。没等她做出反应,他又踩下油门,一阵风似的走了。

看来……真的是很忙。

徐诗黎看着阿斯顿马丁消失的方向,出了会儿神,最后是被老沈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人家都走了五分钟了,还盯着看?眼珠子都看要掉了。”

徐诗黎瞬间就尴尬地红了脸:“我就是发会儿呆。”

“发呆?那你脸红什么?”老沈一脸不相信,然后就大手一挥阻止她继续解释,“现在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和饶法医牵线了,原来你这是相中叶总了,亏我还以为你要为了我们馆的事业无私奉献一辈子,没想到你只是眼光太高,普通人都瞧不上眼而已。”

徐诗黎手搭在裤子口袋上免得扯了伤口,然后愤愤地剜了老沈一眼,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自己的脖子:“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你的员工英勇负伤了吗?你看我的脖子,医生说了,一个星期都不能摘。”

老沈这才沉沉地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我都跟你说了,是配合几位警官行动,谁让你自个儿往上冲的?惜命知不知道?再说了,我说让你配合也就是客套话,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能撤就撤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给我躲到最后头去!”

徐诗黎看着老沈这么一脸正经地教育她怎么做一只狗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叶警官刚好下了警车,从不远处走过来,看见他俩就打了声招呼:“沈馆长,小徐,你们这么客气站门口帮我们看门呢?”

“……咳咳。”老沈尴尬地轻咳两声,为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心虚。

“愣着干什么,都进去吧。”叶警官大手一挥,老沈和徐诗黎立马听话站好,然后跟着他一起走进了警局。

徐诗黎走进警局里,发现办公厅里真是挤着不少人。

盗尸案和另一起拐卖儿童案一起结案了,所以今天格外热闹,还有各路记者也都在这儿候着。

徐诗黎跟叶警官说了自己不接受采访,让叶警官别把她的事儿说出来,于是她和老沈就被安排到了最边上的一张办公桌做笔录。

给她和老沈做笔录的警员小屈来了,看见徐诗黎身上挂了彩,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哎呦喂,女英雄啊。”

徐诗黎被他说的有点脸红,头垂下去……她哪儿是女英雄啊,她是逞英雄。

小屈也没多耽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大致问了一遍,徐诗黎和老沈也就如实回答。

但是对徐诗黎来说做笔录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她更想知道林文惜的案子有没有进展。

林文惜和魏嘉书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魏嘉书才死两天,但是林文惜十天前就进入殡仪馆工作了?

所以笔录做完,徐诗黎没有走,只是试探着问了小屈一句:“林文惜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案子并不复杂,而且都已经结案了,所以小屈也爽快地接下了话茬:“林文惜那个爹李强,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经病。”

徐诗黎有点意外,因为李强在车上的表现,当真像个疯子。后来又听他们说李强是个精神病人曾经杀过人,所以就认为他就是个精神病无疑。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他真的是个正在犯病的精神病,当时可能会一枪崩了她,但是李强只是把她打晕了而已绑走而已,所以说明其实当时他对自己的行为还是有控制力的?

“当年他杀人是因为村里的流氓想祸害他老婆,他失手杀了人。他家里人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精神病杀人不会被判刑,所以就让他装精神病。但是他逃过了牢狱之灾却进了精神病院,他一个正常人实在受不了折磨就逃出来了,也不敢回家,这些年一直在外流浪,一边做各种杂活养活自己。”

“……”老沈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是啊,这几年他一直在周边几个省市游走,什么活他都干,也在修车行做过事儿,所以偷车的手艺门儿清。刚才绑走你的那辆面包车就是他临时偷来的。其实他一直都跟妻女有联系,也会偶尔寄钱回家,只是一直不敢露面,一家人日子过得像在打游击,明明知道彼此在什么地方,就是不能团聚。”说到这儿,小屈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声线沉了几分,“不过,他闺女倒是真的疯了……”

徐诗黎想到林文惜在车上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于是皱眉问:“嗯,我在车上就已经发现她精神失常了,她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魏嘉书把她抛弃了?”

小屈苦笑着摇了摇头:“哪儿啊,其实她是一直暗恋魏嘉书,人家魏嘉书压根就没回应过她。好像是一次魏嘉书见义勇为,这姑娘就这么惦记上了。她母亲都交代了,两个人充其量就是个点头之交。”

“那她是怎么疯掉的?她还说她的孩子没了……”徐诗黎明显愣了一下,之前她真以为这是个始乱终弃因爱生恨的故事。

小屈收了收笑容,凉凉道:“轮奸。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只抓了两个判了刑,剩下几个还在逍遥法外。而且被强奸这件事在农村败坏的是女孩的名声,林文惜周围的人都不同情她,背地里还觉得她是个狐狸精,害村里两个小伙子被抓去蹲大狱,她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打从那时候起,她就有了妄想症,把魏嘉书当成了自己孩子的父亲,把魏嘉书当成负心汉,也许是想给自己找一点心理安慰吧。后来一场车祸,孩子没了,她就彻底崩溃了……虽然平时还是和正常人没两样,但是一旦犯病就特别吓人。”

“……”听到头两个字徐诗黎就感觉心上被人揪了一下似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妈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联系上她爸,打听到魏嘉书的下落,就带着她来了S市。在S市期间期间,她不断骚扰魏嘉书,给他的精神和内心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是可能怕女友误会,所以他一直没把这件事说出来,可以说最后他会心脏病发,也是因为林文惜的纠缠。”

“……”

“我们查了一下,魏嘉书病发住进ICU被下病危通知书的第二天,林文惜就去了你们馆。估计是打听到你们馆和医院有合作,所以早就盘算着进馆里偷尸体了。”

05.

“……”

“其实魏嘉书的女朋友也可怜,本来两个人在一起就被家里反对特别艰难,好不容易魏嘉书放下C市的一切跑来S市想跟她长相厮守了,这下倒好,阴阳两隔。”小屈说到这里,见徐诗黎和老沈的神情都很凝重,于是打了个哈哈把话题转回正轨:“哎呀你看我,把话题说得这么凝重。小徐,你的伤看着挺严重的,要不要让局里的法医给你验个伤?”

“……”徐诗黎本来还在发愣,听到小屈的问题只是苦笑着摇了下头,“不严重,是医生小题大做了。”

她的伤只是小事不想再追究了。李强颠沛半生,林文惜被逼成了疯子,都是可怜人。

做完笔录之后,小屈就走了,老沈和徐诗黎又坐了一会儿,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心情有点沉重。

徐诗黎已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死亡,但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相熟的人身上,还是让她感觉心里有点难受。别人造的孽,最终的恶果却是无辜的人来承受。

其实入殓师最痛苦的时候不是面对恶心尸体,不是失去交际圈后的孤独,也不是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的崩溃。

而是如同此时此刻,在面对人性污浊和残酷命运的时候,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世界有些时候很明亮,让人相信正义会驱散一切黑暗。

有些时候又让人觉得很绝望,因为生命已经消逝,即使正义降临也无法挽回那些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了。

徐诗黎心里有点酸涩,沉默良久之后,她对老沈说:“老沈,我想请个假。”

“……”老沈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说,“好,回家好好休息,伤养好了再回来。”

“嗯……”外伤容易好,但是内心的部分,可能没那么容易。

老沈感觉到她的情绪依然低迷,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善恶到头终有报,那些造了孽的人会有报应的。林文惜当年的强奸案已经重新开始立案调查,早晚会有结果,坏人一个都跑不掉。”

徐诗黎想点头,结果稍一用力,下巴就磕在了护颈上,差点咬到舌头:“我明天就要把它摘了!”

看见徐诗黎又生龙活虎了,老沈弯了弯嘴角,笑里透出一丝欣慰。

其实入殓师需要的不仅是胆量和手艺,更需要强大的内心,面对最阴暗压抑的案件也要很好地掌控住自己的情绪,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不被各种死亡带来的阴霾所击溃。

徐诗黎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她到底年轻,还不能做到百毒不侵。

*** ***

徐诗黎打电话回家想让徐远境来接她,正常情况下徐远境一般会丢给她一句自己有腿自己走回来。但是在她跟徐妈具体描述完她的伤情之后,小两口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开着他们的小奥迪就杀到了警局门口。

照理来说,应该是打亲情牌的时候了,毕竟她都伤成这样了,正常爸妈应该眼含热泪冲上来嘘寒问暖了吧。

但是他们没有。

徐妈匆匆忙忙打开车门下了车,看见受护颈所迫伸长了脖子站在警局门口等着的徐诗黎,第一个反应就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也就罢了,她的第二个反应就是去拽刚从驾驶座上走下来的徐远境,一边扯他衣袖一边说:“老公老公,你看我们女儿像不像呆头鹅?”

“……”徐诗黎在心里忏悔,她明明是手受伤了又不是腿断了,刚才为什么不自己走回去!

徐远境上下打量了徐诗黎一眼,用做科研一般认真谨慎的神情下了结论:“是挺像。”

徐诗黎翻着白眼,挺着脖子,顾自走向自家的车,正眼都不看这小两口一眼,直接就拉开车门打算上车。不能跟他们讲道理,因为他们不会讲道理,只会秀恩爱,秀到她怀疑人生。

倒是徐妈一脸兴奋地凑上来问她:“今天你是参与了什么大案子?有没有上电视?你是怎么勇斗歹徒的?”

徐诗黎简直有一种徐妈主职应该是八卦频道记者的错觉,她用疲倦的、怨念的、生无可恋的眼神看了徐妈一眼:“妈,你都不关心一下我伤哪儿了吗?”

徐妈不以为然道:“你看这不是能走能跳的吗,刚才电话里你说的那么严重,还以为你缺胳膊少腿了呢。”

“……”徐诗黎深吸一口气,“那你不觉得我这个形象,更加不方便相亲了?”

刚才还一脸兴奋,围着徐诗黎东问西问的徐妈立刻就换了一张严肃脸,正义使者般教育她:“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去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徐诗黎屈身坐进车里,放弃沟通。

她一定是捡来的!

回家的路上,徐诗黎显得特别沉默,平时跟徐爸徐妈待一起少不了插科打诨拌嘴,但是今天忽然没了兴致,百无聊赖地把脸靠在车窗上,瞪着一双疲倦的眼睛看着窗外的世界。

徐妈本来还兴致高昂地围着她说着相亲的事,但是说了半路徐诗黎也只是意兴阑珊地回应嗯啊哦,整个人好像丢了魂似的。

上一次见到她这样,还是她刚进殡仪馆不久的时候,警察送来一个被闷死的婴儿,是亲妈动的手,就因为被嫌弃不能生男孩,所以亲手用枕头把女儿闷死在床上。当时徐诗黎刚入行,内心还没有现在那么顽强,为了那个孩子,三天都不吭一声。

徐妈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因为案子心情不好了?”

“没有……”徐诗黎嘴硬,但是脸上的表情却骗不了人。

徐妈沉默了片刻,良久才开口道:“阿尸,换工作吧。”

“不换。”徐诗黎单手托腮,根本没把徐妈的话当回事儿。

“其实你想继承奶奶的意志当入殓师,我们可以理解,只要你做得开心,你去干什么都好。”

“……”

“但是如果这个工作给你太多负面情绪的话,我真的希望你能选择别的职业。我相信奶奶一定更希望你开开心心地活着。”

“……”徐诗黎的鼻子一酸,徐妈正经起来说的话总是很戳心。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回过头来,认真严肃地看向徐妈:“妈,可能我入行是因为奶奶,但是我现在我是真的挺喜欢这个职业的。你放心,负面的情绪我会自己处理,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徐妈没有回答,倒是徐远境不着边际地开了口:“如果累了就回家,我虽然穷,但是多养女儿几年的钱还是够的。”

徐诗黎哭笑不得,这么煽情的时候,徐远境居然还不忘哭穷。

说真的,比起那个出生就被掐死的婴儿,比起那两个一直流浪的拾荒小孩,比起林文惜,甚至比起那个报复投毒的继子,她真的幸运太多了。

徐爸徐妈这小两口平日里总是腻腻歪歪没个正行,但是从未真的让她受过半点委屈,他们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他们是她身后的靠山。

这种感觉,真好。

“我不会辞职的。”徐诗黎的立场依然坚定,但是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她就扑过去一把抱住徐妈,吸了吸鼻子:“妈,谢谢你。”

徐妈被徐诗黎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不知所措,徐远境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他家姑娘,真的长大了。

*** ***

久违的假期,徐诗黎也没有力气再去慈善医院了,小心避开伤口洗了个澡,然后就如同一滩烂泥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一觉。

她休息了三天,胳膊上的伤结了痂,脖子上的护颈也在她的强烈抗议下拆掉了。每天都躺在床上看恐怖片和解剖视频,总算恢复了点元气。但是心里似乎始终有一个结。

她很少有梦,但是这三天她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当时的她扎着两个小辫子,跟在奶奶身后,出没各种灵堂。

当时入殓师这个说法还没有从日本引进中国,但是奶奶已经是远近闻名的主丧人,而且还有一手漂亮的殓妆手艺。

奶奶手中的针线飞舞,缝合死者身上的伤口,手里傅粉淡抹,胭脂轻点,用最简单的化妆工具,还原了死者生前的样貌。家属看到死者被处理过的遗容之后,跪地嚎啕:“是……是,这才是他的样子,没想到还能好好见他最后一面,谢谢……”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被入殓师这个职业折服了。徐诗黎有时候也会想,这一切是不是体内徐家人的血液在作祟,让她生来就有一种为亡者送行的使命感。

在梦里,她又想起了刘恒武上次造访的时候说的那个故事,虽然听着好像是天方夜谭,但是仔细想了一下,奶奶的失踪会不会真的和夏家有关系?毕竟刘恒武说了,奶奶是在给夏家人入殓之后失踪的。

奶奶入殓结束之后去了哪里?为什么警方查了那么久都没有一点消息?

不过刘恒武也可能是说谎,毕竟警察都没有查到的消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恍神间,她再次从梦中醒了过来,窗外天光大亮。

洗漱过后吃完早饭,她又坐回了电脑桌前开了电脑,本来想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恐怖片。但是想到之前那个没有下文的回复,她皱了皱眉头之后打开了论坛的页面。

结果没想到,页面刚打开,又是叮咚一声。

依然是个匿名游客发来的消息,她的手指迅速一点,打开了对话框。

里面躺着一行字“如果想知道你奶奶的事情,晚上六点半,东城剧院南门见。”

徐诗黎敲了一连串的回复,但是对方再次消失了。

对方到底是在耍她还是真的知道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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