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问道:“禹顺,朕问你,既然前日你在递送表章途中因故将并省官员名册失落,被侍婢丁香捡拾后送还于你,昨日朕问你之时你为何不如实作答,直到此时方讲了出来?”
禹顺叩首:“回陛下,昨日陛下按问奴才之时,奴才一时之间万分惊恐,只恐涂改名册一事落到奴才头上奴才将被处死,便把名册曾经失落,被丁香捡拾并送还奴才一事遗忘了,其后在牢中方慢慢忆起,是奴才该死。”
李世民又问:“你可知道,那丁香现在何处?”
禹顺道:“奴才不知。”
李世民道:“那朕便告知于你,她死了!”
禹顺猛然抬头,眼中充满惊异之色:“她,她死了?”又赶紧把头低下,“奴,奴才不知。”
李世民心说:“哼!内侍省奏报那丁香暴病而亡,现下看来是有人提前下手,将其灭口了。那涂改并省官员名册一事定然出自于此女之手。此女一死,那幕后之人便可逍遥法外了。”想到这里,对禹顺道,“禹顺,因你渎职,以致并省官员名册落入他人之手并被涂改,已造成严重后果,你可知罪?”
禹顺连连磕头:“奴才……知罪。”
此时钱福进殿奏报:“陛下,刑部尚书刘德威求见。”
李世民对胡演道:“把他押下去,该定何罪,由你大理寺议决。”
待胡演和两名皂隶把禹顺押走之后,李世民对钱福道:“宣刘德威!”
徐金府邸院中聚集的被并省官员越来越多,已站满整个院子,喧哗之声嘈嘈杂杂响成一片。
其中一名官员高声道:“列位,我等在此候了这么久朝中也无人来理会,真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呀。”
另一名官员也高声道:“此番并省官员,乃吏部那些官员开列的并省名单,徐大人是被他们活活逼死的,他们该当来向死者谢罪!”
第三名官员道:“指望他们来谢罪?你看到此时他们连面都不肯露一下!”
燕仕彦站到一把椅子上,也高声道:“他们不肯露面,这致死人命的罪过便能躲得过去么?他们不露面,我等众人便去会他们!”
一名官员马上附和:“国舅大人说得对,他们不露面,我等众人便去会他们!走,走啊!”
人群开始向外涌动。
燕仕彦一扬手臂:“各位大人且慢!只是我们这些人去,太便宜了吏部那些官僚,也不足以让朝廷用正眼瞧瞧我们,要将徐大人的灵柩也抬过去,让吏部面对徐大人灵柩给个说法!”
人群中一些人七嘴八舌叫嚷:“对!将徐大人的灵柩也抬过去!”
一名官员举起双臂高声道:“各位!各位!听我讲!听我讲!”
人群稍稍安静下来。
这名官员道:“各位大人如此行事是否妥当?可莫将事体闹大发了,落得个聚众闹事、对抗朝廷的罪名啊。”
燕仕彦高声道:“蒋大人此言差矣!朝廷此番并省官员,他吏部胡乱列出个并省官员名单,把人都逼死了,他吏部却没一个人来过问一下,这不是草菅人命吗?长此以往,我等被并省官员还有活路吗?”
人群中立刻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燕仕彦道:“胆小的,没种的留下,有种的跟我走!”
人群中许多人都跟着喊:“走!走!走……”
燕仕彦高声道:“喊脚夫来,抬上徐大人灵柩,走!”
很快,一班鼓乐班吹吹打打在前,十六名脚夫抬着一副棺椁居中,燕仕彦等百余名官员在后,出了徐金府邸门口,走上皇城横街,一路向前缓缓行进。
当队伍走到吏部衙门大门外时,从大门内出来几名官员,个个都张开双臂挡住行进着的棺椁和人群。
其中一名身着从三品官服的吏部侍郎上前劝阻道:“诸位大人,这吏部衙门乃朝廷机要重地,棺椁绝不能抬进衙门之内,诸位大人也不得擅自闯入。诸位且听下官一劝,即请把棺椁尽速抬回去。”
人群中的燕仕彦走上前道:“我说侍郎大人,你们吏部在此番官员考功之中徇私舞弊,胡乱开列并省官员名单,以致出了人命,你们不给个说法,就让我等众人乖乖地把这灵柩抬回去?休想!”
其他被并省官员七嘴八舌嚷道:“对!休想!”
燕仕彦道:“识相的,赶紧让开,让这灵柩抬进院内!”
其他被并省官员又一齐叫嚷:“对!赶紧让开!”
此时一个声音忽从人群后面响起:“都让开路!让开路!”
人群中有人道:“吏部尚书杨大人来了。”
人群闪开一条路。
杨师道从人群后走到棺椁前面停住脚步,吏部侍郎赶紧走到其跟前对其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杨师道对众人道:“诸位大人,你们抬着棺椁强闯朝廷机要重地,是在犯罪呀。且听本官一声劝,赶紧将棺椁抬走,诸位大人各回各府,如此尚可争得朝廷从轻责罚。若再执迷不悟,继续与朝廷对抗,后果定将不堪设想!”
燕仕彦扫视一下人群,见无人出面说话,于是把腰一叉:“我说杨大人,明明是你吏部在此番考功之中办事不公,乱开并省官员名单,犯下致死人命之罪,为何反诬我等众人犯罪?难道我等众人为死者来向你吏部讨个说法不该当吗?”
杨师道皱起眉头道:“燕仕彦,难道你不认识我是谁了么?我是你舅舅!在尊长面前,你怎可如此放肆无礼,如此不守孝道?”
燕仕彦冷笑一声:“你是我舅舅?我不守孝道?我倒想问你呢,你把我当外甥看了么?你若认我这个外甥,怎会在此番考功之中把我定为下等,又怎会把我列入并省官员名单?你如此行事,将骨肉亲情抛到九霄云外,无非是想给自己落个大义灭亲的美名,好向朝廷,向皇上邀功请赏!”
杨师道气得满脸涨红,用手指着对方道:“你!你太放肆、太张狂了!”
一个声音忽从人群后面高声响起:“刑部尚书刘大人到!”
人群立刻闪开一条路。
刘德威通过人群闪开的通道大步走到棺椁前面,与杨师道相互对视,相互点一下头,之后肃然道:“来人!将唆使并伙同他人敲诈勒索致死人命之人犯燕仕彦拿下!”
立刻有两名衙役奔到燕仕彦身边,就要动手。
燕仕彦一扬手臂道:“慢着!刘大人,你说我唆使并伙同他人敲诈勒索?你说我致死人命?你这是无凭无据诬陷好人!”
刘德威对两名衙役一瞪眼睛:“都愣着做甚?速将人犯燕仕彦拿下!”
两名衙役上前扭住燕仕彦臂膀。
燕仕彦道:“姓刘的!我乃皇亲国戚、堂堂国舅,岂是你说拿便拿的?你好大的胆子!”
“好哇,那你看看,朕可不可拿你呀?”随着声音响起,李世民已然出现在刘德威身边。
燕仕彦一见李世民的面,立刻跪伏在地:“陛下……”
紧接着其他官员一起呼啦啦跪下:“陛下……”
李世民厉声道:“燕仕彦!”
燕仕彦颤声道:“臣在。”
李世民道:“你不是说徐金是吏部害死的吗?那朕便在这里宣布:现已查明,死者徐金在生前依仗职权收受他人贿赂,已构成受贿罪,依律当重处,鉴于其已然亡故,朕决定不再予以追究。那徐金之死,便与眼前这位口口声声说吏部致死人命的燕仕彦有着莫大之干系!就是这个燕仕彦,为发泄对朝廷并省官员之私愤,竟然唆使并伙同行贿人数十倍夸大徐金受贿数额,以索还贿金为名对徐金实施敲诈勒索,以致徐金被迫自缢身亡。其后燕仕彦又利用徐金亡故事件,鼓动尔等被并省官员以谒灵之名齐聚死者家中向朝廷示威。如此仍觉闹得不够,又将死者棺椁抬到这吏部,向朝廷施压,向朕施压,妄图搅乱朝局,迫使朕放弃并省官员之举,其用心何其毒也!此案始作俑者与领头者,便是这个燕仕彦!”说道这里抬高声音,“燕仕彦!你可知你犯下了何等罪过?”
燕仕彦颤声道:“臣一时糊涂,犯下死罪,乞陛下宽恕。”
李世民道:“你一时糊涂?你是居心歹毒,蓄意作恶!把他押下去,从重议处!”
两名衙役扭住燕仕彦双臂,押出人群。
李世民对众人高声道:“尔等都是此番朝廷并省官员榜上有名之人吧?尔等听好,那徐金生前考绩并不算差,尚且有纳贿之举,朕倒是该着人查一查,尔等之中是否也有人有行贿纳贿之劣迹,有贪墨图财之丑行?即便查不出什么,只凭今日尔等受人挑唆,利用死人要挟朝廷之举,朕便可治尔等挟私抗旨、搅乱朝局之重罪!尔等可知罪么?”
众官员参差不齐地说道:“臣等知罪,乞陛下宽恕。”
李世民道:“尔等今日之罪,待后议处。现下朕命尔等,这棺椁自何处抬过来的,便还抬到何处去!”
众官员齐声道:“臣等遵旨。”
一稍年长官员起身对人群外喊:“脚夫!脚夫!都过来抬棺椁!”
李世民一扬手道:“不!这棺椁不能让脚夫抬,就由你们这些官员抬!”
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人出声。
李世民厉声道:“怎么,尔等想抗旨么?”
众官员参差不齐、有气无力地回应:“臣等遵旨。”
众官员纷纷起身,其中一些官员先后走向棺椁抓起杠木,棺椁渐渐被抬了起来。
李世民道:“尔等可轮流抬杠,中途不得停放,到达死者家中之前谁都不得偷偷跑开,违者严惩不贷!棺椁抬到死者家中之后,须尽快发丧掩埋!”转对刘德威道,“刘卿,命人跟上他们,如有抗旨不遵者,从速奏报于朕!”
刘德威拱手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