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功夫“泰平号”商船已靠拢码头。
姜忠道:“船已到岸,下船之后,我们父女师徒要分开走。”
姜忠说罢进舱,旋即怀抱一酷似包裹着婴儿的毡包出舱,通过跳板跨上码头,走上河坝,沿着河坝一路向北疾行而去。郭霖和姜月华随后也跨上码头,分别向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走去。
这时候匪船也靠拢码头。
尹何对众府丁道:“快!快下船去追那老小儿!”
众府丁纷纷下船奔上河坝。当尹何要下船时,左麻子一把拽住其衣领,另一只手里的利剑剑锋已抵住了其心口窝。
左麻子咬牙道:“想跑?钱还没给呢,你跑得了么?”
尹何急忙道:“哎呀好汉听我说,我等先去追上那老小儿,再去取钱,可好?”
左麻子道:“不成!现下就去取钱!老子早便等得不耐烦了!”
尹何道:“好,好,这便去取钱。”转对尚未下船的一名府丁道,“快去追上他们,让他们去一半人跟踪那老小儿,另一半人跟我去蓟州衙门给众好汉取钱!”
府丁答应一声,下船追了过去。
左麻子一翻眼珠子:“去蓟州衙门取钱?你是不是想把我等弟兄骗到衙门里,让衙门把我等弟兄抓起来?”
尹何道:“哎呀,怎会呢?真要那样,怕是众好汉尚未被衙门抓起来,我先就被众好汉杀死了,我还不想死呢。是这样,那蓟州刺史是我们国丈爷的人,到了他那里,我定能为众好汉取到钱。”
左麻子放开抓着对方衣领的手:“这还差不多,想算计老子,谅你也不敢。”朝船下一挥手,“走!去取钱!”
左麻子率众海匪跟着尹何走到蓟州衙门附近就不往前走了。为防尹何有诈,生性多疑的左麻子只派两名海匪跟着尹何去州衙取钱,自己则率其他海匪在外等候,到派去的两名海匪如数携着银子返回了,才率众海匪沿来路去了。
打发走了海匪,尹何就留在刺史廨署与魏文魁密谋搜捕曹氏孤儿一事。
尹何道:“尹某未曾想到,这一回前往平州沿海缉拿曹氏孤儿,竟是如此不顺。因那武馆老小儿身手不凡,尹某便以重金雇用了一群海匪相助我等,眼看便大功告成了,不料上来一群爱管闲事的汉子相助那老小儿等人,以致我等功败垂成。不过我等也并非一无所获。我等跟踪携着曹氏孤儿的老小儿,一直跟到这蓟州地面,且已确知其已在此地落脚。此时正是缉拿曹氏孤儿之最佳时机。今尹某再度造访贵衙,一是来借银两,二是来搬援兵,即请魏大人助尹某一臂之力,调军中人马前去制伏那老小儿,将曹氏孤儿缉拿到手。”
魏文魁道:“为国丈大人效犬马之劳,魏某自是义不容辞,只是尹大人有所不知,这蓟州非关防重镇,并无多少驻军,且魏某所履刺史一职,并无调兵之权,故此调遣军中人马一事实难办——”
尹何面现不悦之色,截住对方话头道:“听魏大人之意,大人对国丈爷托付之事是爱莫能助了?”
魏文魁一拱手道:“魏某绝无此意。魏某尚未讲完呢,敝州有一团团练兵,归魏某统掌,但因时值春耕,大部皆已归农,只有团总与团副统带十余名团兵尚在值守,魏某可命其听凭尹大人差遣。”
尹何道:“好啊,就这么办。”
魏文魁问:“不知尹大人是要那老者死,还是要其活?”
尹何道:“当然要其活,要是灭了口,那曹氏孤儿藏匿之处便无从得知了。”
此时门外响起一男声:“报大人,小的们打探回来了。”
尹何对门外道:“进来!”
两名府丁进门后报称:“今日一早,小的们见那老小儿仍与昨日一样,于盘山脚下露了面,小的们便于其后远远跟踪,见他仍是到山坡上酸枣林中采了一些酸枣,其后便从沟壑间一路向北去了。”
尹何问道:“你等可曾跟踪他到了那曹氏孤儿藏匿处?”
一名府丁回答:“回大人话,那老小儿又与昨日一般行走如飞,于山中沟壑间三转两转便不见了踪影,小的们再也寻不见了。”
“哼!”尹何斥道,“都是些不中用的废物,下去!”
待两名府丁退出后,尹何对魏文魁道:“那老小儿每日去酸枣林中采酸枣做甚?难道他是靠食酸枣充饥?”
魏文魁道:“或许是饮食无着,只得靠酸枣充饥。”
尹何道:“既然他每日皆去酸枣林中,我等便于明日一早预先于酸枣林中设伏,待其一露面即刻上前擒拿。”
魏文魁点头赞许:“如此甚好。”
次日一早,姜忠果然出现在盘山南坡上的一片酸枣林间。他此举的用意就是要让尹何一伙能见着他的踪迹,好拖住他们。当姜忠走到一丛酸枣树旁采摘酸枣时,忽然间从其周围涌出十余名身着灰色衣裤的汉子,把他团团围住,一起拉开架势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他却旁若无人般自顾采摘酸枣。
“给我打!”随着一名汉子一声高喊,汉子们一起上前来打,姜忠这才施展拳脚与其打斗起来,立刻就有一名汉子当胸挨了一拳,向后仰倒在酸枣树丛上。这汉子的上衣后背被酸枣刺挂住,致其难以起身。他用力一挺,上衣嗤地一声被扯破。顷刻之间另一名汉子被姜忠一脚踢中后腰,一下子趴在酸枣丛上,待这汉子惨叫着从酸枣丛上抬起头时,已经是满脸挂花。眨眼间又有一名汉子被姜忠踹中肚子,整个人被踹进酸枣丛中,再也难以出来。其余几名汉子见自己不是姜忠对手,急忙四散开去。
姜忠并不去追赶他们,只是从从容容走出酸枣林。当他走到一片稍平缓的开阔地上时,一高一矮两名壮汉拦住他的去路。这两名壮汉一个是团总,一个是团副。双方都是一言不发就动起手来。打斗数个回合之后,高个壮汉右手一抡将一条绳子甩向姜忠,在姜忠腰部缠绕数圈。高个壮汉握住绳子另一头猛然后拽,姜忠整个身子便像陀螺一般旋转起来。姜忠干脆一跃而起,在空中朝着高个壮汉旋转过去,紧接着借力打力,于旋转中起脚朝高个壮汉一脚踢去,把高个壮汉踢得倒退几步后仰面跌倒在地。
在姜忠双脚落地的一瞬间,矮个壮汉双手一抡,一副用麻绳织成的网兜不偏不倚从姜忠头顶罩下,一下子把姜忠罩在了网兜里。姜忠在网兜里施展拳脚继续与两名壮汉打斗。矮个壮汉猛拽系住网兜口部的绳头,网兜不断被收紧,眼看姜忠已无法再施展拳脚了,此时姜忠用双手抓住网兜朝左右两侧猛然一扯,只听嗤嗤嗤数声撕裂声响,网兜已从他胸腹部被扯开,他手脚并用一折腾,身子便从被撕破的网兜里脱出。他以手攥住网兜猛抡猛甩起来,只听呜呜呜一阵风声响起,网兜就被舞得如无数颗流星划过。两个壮汉或被甩中面部或被甩中臂膀,疼的呜哇乱叫着落荒而逃。
姜忠从容地整理一下身上的短袍,然后迈着沉稳的脚步向山坡下走去。
走到山坡下面之后,姜忠拐上了山间小路,刚刚转过一个山角,忽见两条野狗一前一后奔跑过来。前面奔跑着的黑狗嘴上叼着一团肉色的物件,后面的灰狗紧紧追赶。见了姜忠,那黑狗急忙转身往回跑。姜忠猛然发力如离弦之箭一般追了过去,转眼之间追到黑狗身后,飞起一脚照黑狗臀部踢去,黑狗嗷地惨叫一声,被踢出四五步远跌倒在地,紧接着爬起来与灰狗一起逃走了。那肉色的物件已被黑狗丢弃在地。
姜忠上前蹲下身子看那肉色物件,见竟是一个死婴,且是个男婴,尸身已经僵硬,可见已死去多时了。看着这死婴,姜忠心中灵机一动,心想这死婴自己正可一用,于是把死婴拾起,带到山坳里的一座山神庙里藏好。
次日,姜忠到市面上买了一只能盛下那死婴的木箱,然后沿着山间小路向山神庙方向走去。走了一程,刚刚拐过一个山角,忽从路旁闪出一胖一瘦两个汉子,挡住姜忠去路。那胖子生的五大三粗,浑圆头颅,黑红面庞,眼如铜铃,鼻如葫芦,大嘴巴,厚嘴唇,穿一身皂色衣裤,手执一条钢鞭。瘦子黄白面皮,三角脸上长着一双三角眼,下巴上留着几根稀疏的胡须,也穿一身皂色衣裤,手握一根双截棍。
姜忠问道:“尔等何人,为何挡住老夫去路?”
胖子道:“我等乃江湖中人。明人不做暗事,本寨主明告于你,有人出重金要我等拿下你。我等看你已老迈体衰,不忍让你吃皮肉之苦,只要你老老实实束手就擒,我等绝不伤你一根毫毛,如何?”
胖子的话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姜忠,他们是尹何一伙雇来的打手。
原来,蓟州刺史魏文魁得知团兵败给了姜忠,一见尹何的面,先就自责:“魏某此番未能协助尹大人将那老者制伏,深感有负国丈大人厚望。”
尹何道:“魏大人无须自责,不是魏大人未能尽力,是那老小儿拳脚着实厉害。现下要紧的是须想个好法子,尽快将那老小儿制伏。尹某想了这半日,以为还是要寻到拳脚功夫胜过那老小儿者,方可既将那老小儿擒住,又不伤他性命。这个,仍须魏大人设法周全。”
魏文魁沉吟有顷,说道:“看来,须走一步险棋了。”
尹何问道:“什么险棋?”
魏文魁道:“那盘山上有一伙强人,专劫过往客商,却向来与左近州县衙门井水不犯河水。其中的大头领二头领武功甚是高强,过往客商中的押镖镖师多败于此二人手下。魏某可修书一封,请彼等来助尹大人一臂之力。只是,须破费些银子。”
魏文魁道:“尹大人见外了,国丈大人于魏某恩重如山,魏某还愁无以为报呢,花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魏某这便草拟书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