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甄氏道:“妹妹,那蛇保不准又会来,要么,你到我屋里来睡?你我在一起睡,也好互相壮壮胆。”又听程氏道:“好啊,容我把我屋里的被褥抱过来。”等响过一阵开锁开门声、关门上锁声之后,虎子来到程氏卧房门前一看,见房门果然上了锁,又走到甄氏卧房门前,见门已从里面关严了,用手轻轻推一推,却推不动,就知道门已从里面闩上了。这时屋里传出程氏的声音:“那蛇莫不是有灵性,得知你我未给她们姐妹吃饱,便来惩罚你我?”接着传出甄氏的声音:“你瞎想个甚!蛇便是蛇,哪里会有什么灵性?只要我们把门关得严严的,谅它再想进也进不来了。”又听屋里“噗”一声把灯吹灭了。虎子一时急得抓耳挠腮,心想门紧紧关着,两个女人又不出屋,自己怎么把蛇弄进屋呢?最后一狠心:干脆,把蛇甩到屋里去算了,黑暗中甩蛇没有准头,那便甩到哪里是哪里,管它呢。主意一定,他就走到甄氏卧房窗前,刚往窗前一站,月光下的窗户上就映出了他的身影,他赶忙退到一边,摇摇头。正束手无策呢,忽然一阵风刮来,刮得窗纸呼啦啦响起来。他灵机一动,想起屋子北墙上有小窗。对!开后面的小窗不会映上人影;前面窗纸哗哗作响,正可盖过开小窗的声响,不会被两个女人发觉。于是,他悄悄绕到屋后,在屋后小窗下停住脚步,轻轻动作,将小窗窗扇向上慢慢抬起,再用一根木棍支好,然后捏住一条被他弄得半死不活的蛇的尾巴对准窗口铆足劲往屋内猛然一甩,就听屋内“吧嗒”一声响,紧接着把已准备好的另一条蛇也甩进了屋内,又是“吧嗒”一声响,继之就听里面甄氏和程氏几乎同时“啊”地一声尖叫,又听甄氏惊呼:“什么东西,凉啊,是蛇!蛇!”程氏也惊呼:“是蛇!是蛇!”接着就听屋内“咕咚咣当”一阵乱响,其后是二人“哎哟!你踩我脚了”,“哎哟!你抓我的脸做甚”一阵乱喊声和杂沓的脚步声……
虎子龇着小白牙暗笑一阵,然后把小窗重新关好,就又溜回到了前面草垛边。
甄氏和程氏边“咚咚咚”地敲着曹家东屋的门边呼喊:“娴儿,快去喊虎子,二娘屋里又进蛇了!”
门开了,娴儿出门向虎子家走去。
虎子悄悄来到娴儿身后,小声道:“娴儿,我在这里。”
娴儿也小声道:“虎子哥,你再去把我二娘屋里的蛇弄走吧。”
虎子走到曹家西屋门外,对甄氏硬声硬气说道:“跟我进屋把灯点上!”
甄氏听了稍稍一愣,继之才道:“杏儿,你跟虎子进屋把灯点上。”
虎子和杏儿一前一后进屋。屋里灯亮了。虎子用双手一手拎着一条蛇出门绕到屋后去了。这时甄氏和程氏才敢进屋。惊魂未定的她们却再也不敢躺下,也不敢熄灯,就枯坐在灯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地干坐着。二人心中正自惶惶间,忽听窗外响起怪声怪气的声音:
“屋内的两个女人听好,我本蛇精,我会飞,刚刚便飞到了你们的被子上,往后你们再不让娴儿吃饱,我便天天飞到你们的身上脸上,咬死你们,吓死你们!”
两个女人正听得心惊胆战浑身颤栗不止呢,忽听窗外传来嘻嘻嘻的笑声。
甄氏浑身猛一激灵——这笑声好耳熟!话语脱口而出:“是他?”
“虎子!”程氏紧接着说。
“是他!快去追!”甄氏一出溜下了炕,向屋外跑去。
程氏紧随其后向外跑。
跑到屋外的甄氏一眼看见屋外不远处一个矮矮的身影一闪,便发一声喊:“好你个兔崽子!”疾步朝那身影追去。
那身影跑进了王家,甄氏和程氏随后也跑了进去。
王家西屋,正坐在炕上油灯下纳鞋底的虎子娘蓦见虎子从外面一头撞了进来,紧接着披头散发的甄氏和程氏也跑了进来,不禁瞪大吃惊的眼睛:“你们,你们这是……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甄氏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地朝站到墙角的虎子伸手一指:“出什么事了?你问他,问你的宝贝儿子!”
程氏也呼哧带喘地跟上一句:“对!问你的宝贝儿子!”
虎子娘一脸惶惑地看向虎子:“虎子,你不是出去屙屎了么?去了这大半日,你到底去做甚了?”
虎子把脸扭向一边,一声不吭。
虎子娘又问:“你怎不吭声?你说,你去做甚了,怎惹着你两个婶婶了?”
虎子仍不说话。
“他不说,我说!”甄氏伸手朝虎子一指,眼睛看向虎子娘,“他今晚把两条大蛇塞进了我们二人的被窝,娴儿让他拎出去了,我们刚刚吹了灯,他又把两条蛇甩到了我们二人正盖着的被子上,还尖着嗓子装神弄鬼吓唬我们。”
程氏接着道:“哎呀,先头那大蛇瞪着黑幽幽的小眼睛看着我,还一个劲儿朝我吐血红的芯子,可把我吓个半死——”
“嫂子你说,我们怎么惹着他了,”甄氏打断程氏的话道,“他一个小孩子家竟如此作践我们?”
虎子娘一出溜下了炕,伸手揪住虎子的耳朵:“你说,你两个婶婶说的事你做没做?”
虎子耳朵疼得龇牙咧嘴:“哎呀哎呀,娘你莫揪了莫揪了。”
虎子娘揪着虎子耳朵的手又一紧:“你说呀,做没做?”
虎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哎哟,疼,疼啊,做了,做——”
“说!为何用蛇吓唬她们?你说,你说呀。”
“她,她们不给娴儿与杏儿吃饱,总让她们挨饿。”
甄氏和程氏互看一眼,甄氏道:“哟,你此话从何而来?你怎知我们未曾给她们吃饱?”
程氏马上应和:“就是啊,你怎知我们未曾给她们吃饱?”
虎子娘又揪一下虎子的耳朵:“你为何不回答?你说,你说呀。”
“哎哟!哎哟!”虎子瞥一眼两个女人,“是有人告知我的。”
虎子娘催问:“谁告知你的?”
虎子梗着脖子:“我不说!”
甄氏有些得意地看向虎子娘:“你看,你看,他说不出,他这不是没来由乱说么?”
程氏又马上应和:“可不就是没来由乱说。”
“就是啊,你为什么不说?是不是说不出?”虎子娘说着又揪一下虎子的耳朵。
虎子疼得龇牙皱眉:“哎哟!哎哟!”
这时小亮一掀门帘进了屋,瞪大一双惊异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王婆婆随后进屋,用手把小亮往一边拨一拨,说道:“虎子娘,你老揪孩子耳朵做甚?不怕揪坏了呀?”
虎子娘看一眼王婆婆,揪着虎子耳朵的手这才松开了。
王婆婆又道:“事情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何必定要追问是谁告知的?”见甄氏和程氏听了这话都有些愣神,又道,“今日一早,娴儿来我屋里,我问她可吃过饭了?她说吃过了。我看她似是未曾吃饱,便拿炊饼给她吃,她竟吃了整整一张炊饼。你们说,孩子若是在家吃饱了,还能吃得下整整一张炊饼么?”
见甄氏一时语塞,程氏道:“今日一早杏儿与娴儿把粥烧煳了,不够吃了,方给她姐妹二人各吃了小半碗。”
王婆婆冷眼看着程氏:“既是饭不够吃了,你们是不是也都只吃了小半碗?”
程氏红了脸道:“我们是大人,自然比她们多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