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瞎子急忙收住脚步,一看竟是姜忠,话语脱口而出:“是你?”
姜忠威严地说道:“把孩子放下!”
秦瞎子以双手把娴儿举过头顶:“你走开!你再敢上前,我立刻把她摔死!”
“你把孩子放下,老夫留你一条生路,孩子若有闪失,老夫定让你以命抵命!”姜忠说到这里又厉声道,“把孩子放下!”
秦瞎子并不退让:“你让开!再不让开,我便摔了!”
姜忠伸手往地下一指:“把孩子放下,我保你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
“我向前走出三步,三步之后你再不让开,我立马便摔!”秦瞎子边迈步边数数,“一,二——”
姜忠一扬手:“等等!”
秦瞎子停住脚步。
“你可要想好,你若摔了孩子,你便休想再活着离开这里一步!”
“哼!到时候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我可要接着走——”
就在秦瞎子“了”字尚未出口,第三步还没迈出之际,姜忠已箭一般纵身向前跃出,从猝不及防的秦瞎子手中把娴儿抢夺在手,同时以膝盖朝对方肚腹一顶,秦瞎子被顶得踉跄倒退三四步,几乎仰面跌倒。气急败坏的秦瞎子稍稍调整一下姿势,像一只恶狼一般扑向姜忠。姜忠怀抱昏睡中的娴儿,左躲右闪着对方的攻击,只以腿脚与对方过招。秦瞎子见对方怀抱孩子,只以腿脚与自己过招,自己却仍占不到便宜,就愈益狂躁起来,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一般向对方频频出拳出腿。姜忠见对方拳脚章法已乱,瞅准时机,在对方又一腿扫过来时,暗自发力出脚向对方脚脖子处一搪,只听秦瞎子“啊”一声惨叫,人已颓然倒地,再也不能起身。
姜忠凛然道:“歹人听了,四年之前尔劫持幼童,被老夫踢伤尔一条腿,却未夺尔性命,本望尔能以此为戒,弃恶从善,却不料尔不知悔改,依然我行我素。近日在尔等欲作恶之时,老夫或现身尔等身侧,或扮作猛虎追逐尔等,意在昭示尔等,尔等恶念有违天理人心,绝不会如愿得逞,怎奈尔等竟是置若罔闻,仍一意孤行,终有今日下场!而今老夫再度将尔腿脚踢残,仍留尔一条狗命。那边助凶恶棍也听好,尔等若能自此改恶从善,仍可平安度日;若依旧恶性不改,继续为非作歹,便是自蹈绝路,自取覆灭!我倒要自尔等败类身上看看,人坏,会坏到何等地步!”说。
罢抱着娴儿昂然阔步走进朦胧夜色中。
陆野从那边迈着蹒跚脚步来到秦瞎子身旁:“仁兄你看,你我落到如此地步,被我不幸而言中了吧?当初你若能听我的话,又何至于此?这才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呢。”
秦瞎子斜了对方一眼:“我有过,你更有过,当初你若不是想独吞赏金,眼看着我被套在袋中却弃之不顾,只管挟持女童走人,又何至于你我之间陡起内讧?你也不想想,你独自将那曹姓女童送至尹府,并无证人作证,人家能相信那女童就是其仇家之女么?或许认定你是弄个假的去骗取赏金呢。即便你听我说起过那证人的名字叫杜朗,你与他又不相识,你去何处寻他?即便寻到了,人家不知你为何方人士,能为你去作证么?故此我说,要做成此事,你我绝不能各揣心思,须同心协力方可。”
陆野叹一口气:“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迟了。”
秦瞎子摇摇头:“尚不为迟。我的腿走不成路了,你把我背到北面镇子上住上一宿,明日一早你我雇一驾马车赶去渔阳,将曹姓女童下落告知于尹府,事成之后,尹府仍将会重谢你我。”
陆野凑近对方道:“方才那老小儿一席话,于你我而言虽不甚中听,却是有些道理,你我不如就此罢手罢。”
秦瞎子冷笑一声:“亏你还是江湖中人,他几句淡话便搅得你没了主见。他不是讲天理人心么?什么是天理人心?你身无分文,穷困潦倒,人家便不拿你当人看,甚或看你猪狗不如;你身揣万贯,人家便会将你奉为上宾,你便成了人上人,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便是天理人心!你是想让自己猪狗不如呢,还是想让自己成为人上人?你当然想做人上人,那便得有钱!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你若想有钱,便得心狠手黑!古来那些帝王将相,富商大贾,哪个不是靠心狠手黑起家的?这便是天理人心!做与不做,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仁兄所言不无道理。谁不想做人上人?谁不想尽享荣华富贵?好吧,便依你。”陆野说到这里打量一下对方身材,“可把你背到北面镇子上,就你这身量,可是苦了我了。”说罢蹲下身子,把秦瞎子背到背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挨地向前走去。
因夜里被搅得没有睡好,程氏到次日早上还在沉沉睡着,却被堂屋的响动搅醒了,继之听到了杏儿和娴儿的说话声。她心中一激灵,欠起身子支起耳朵仔细听听,确是杏儿和娴儿的声音,心中不免诧异起来:怎么娴儿还在?是哥哥未能得手么?那么那先来的蒙面人呢?也未能得手?她起身来到堂屋,见杏儿和娴儿一个在灶上搅锅,一个在灶下烧火,就问她们:“今夜可有人进入你们屋内了?”
杏儿和娴儿闻声都抬起头,以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看她,继之都摇头。
程氏似乎不相信,又追问一句:“真的未曾有人进入你们屋内?”
杏儿和娴儿又都摇头。
程氏心中愈加感到诧异,急忙快步走出堂屋,往甄氏卧房走去。她要把这一怪事尽快告诉甄氏,看甄氏会怎么说。甄氏卧房的门是开着的,她一脚踏进门,抬眼朝屋里一看,马上呆住了:只见甄氏手脚都被捆着,蜷缩在炕里一角,嘴里塞着一大团破布。她赶忙上炕呼唤:“姐姐,姐姐。”
甄氏却毫无反应。
程氏这才发现甄氏面色灰白,双目紧闭,似已昏迷过去。赶忙伸手从她嘴里往外抻那团破布,首先抻出一条裤头,继之又抻出一双袜子。接着又招呼:“姐姐,姐姐。”
甄氏仍无回应,只是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面色也稍稍好转了些。
程氏又招呼:“姐姐,姐姐,你醒醒,你醒醒……”
甄氏微微睁开眼睛,翻了一下白眼,又把眼睛闭上了。
程氏抓住甄氏的臂膀边摇晃边招呼:“姐姐,姐姐,你醒醒,你醒醒……”她摇晃对方的臂膀,发现对方整个身子都在晃动,这才意识到对方的手脚还都被绳子牢牢地捆着呢,于是赶忙解绳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绳子解开。
甄氏喘息一阵,面上渐渐显出了红晕,眼睛也睁开了。
程氏关切地问道:“姐姐,你可好些?”
甄氏抬眼看着程氏,眼神由茫然渐渐变成了仇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她挣扎着欲起身,却骤感胳膊腿脚一阵麻木的疼痛,一时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又停住不动了。
程氏对对方神情的变化浑然不觉,自顾说道:“真是未曾想到,你也被捆住了,可是娴儿她,她却安然无恙,正与杏儿在灶上烧饭呢,你说怪不——”
“呸!”甄氏朝程氏脸上猛然啐了一口,把一口混合着臭袜子味儿的唾沫全啐在了程氏脸上。
“你!”程氏一边用手擦抹脸上的唾沫一边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你这是做甚?”
甄氏显然已从半昏迷状态缓了过来,此时咬牙切齿地说道:“未曾想到么?确是未曾想到!平日里看你似是毫无城府,甚至装得无心无肺的样子,却原来内里包藏着险恶祸心,且包藏得竟是如此之深!现下我方明白,你与你哥哥早便密谋好了,明着是要你哥哥来赚取娴儿,暗中却是要他来把我弄死,好由你一个人独霸先生,你好阴险好恶毒啊——”
“不是的,不是的……”程氏急急地分辩。
甄氏哪里肯听?此时她被绑得麻木了的胳膊腿脚已渐渐恢复了过来,只见她挣扎起身,发一声喊:“我与你拼了!”就如一头暴怒的母狮一般扑向对方。程氏猝不及防,被甄氏双手抓住头发猛揪猛扯,急忙用双手去掰对方的手,口中连连叫唤:“哎呀,你放手!你放手……”二人正互相撕扯得难解难分之间,猛听得旁边一声断喝:
“住手!”
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吆喝吓得浑身一哆嗦,撕扯着的双手随之松开了,继之都循声扭头看去,见她们的丈夫已经站在了屋门口。
曹富贵看着自己这两个刚刚还扭打在一起,此时披头散发的女人,一时又惊又怒:“你们……你们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点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点读过圣贤之书的人的样子,简直都是疯子!疯子!讲!为何要互相撕打?”
甄氏抬起颤抖不止的手一指程氏,气喘吁吁地说道:“她……她……”
程氏也喘息着,连连摆手:“不!不!姐姐,这是误会,这是误会——”
“啊……呸!”甄氏又朝程氏啐出一口。甄氏终究不敢把她以为的程二捆绑作践她的事说出来,她怕拔出萝卜带出泥,程氏再把她们二人密谋让程二劫走娴儿的事说出来。
“得了!看看你们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曹富贵又气又急,“现下什么都莫说了,赶快收拾行李上车,跟我去镇子上住!”
甄氏和程氏听了这话都一愣,一时都以疑惑不解的眼神着曹富贵发呆。
曹富贵提高声音道:“我的话未曾听见么?赶快收拾行李,跟我去镇子上,车在外面候着呢。”
程氏边用手梳理散乱的鬓发边问:“去镇子上住?住哪里?”
“我恐你们两个贱人本性难改,再对大哥与两个侄女有非理之举,便在镇子上置了一处旧宅子,让你们都搬过去住。快点,收拾好行李马上上车!”
曹富贵说罢快步走出屋子,见王婆婆从自家那边走了过来,忙上前打招呼:“老婶子,您早啊。”
王婆婆看看门前停着的马车和马夫,又转向曹富贵:“老二这么早便过来了?还赶来一驾马车?”
曹富贵道:“我叫来一驾马车,把那两个贱人拉到镇子上去住。我本想自那边早一些动身,赶在我大哥出海之前过来的,不成想还是迟了一步,我大哥已经出海了。那便托老婶子对我大哥说一声,我把两个贱人带到镇子上去住了,把我娘也带过去住上些时日。”
王婆婆有些意外地问:“把你娘也带过去住?”
曹富贵点点头:“我娘头痛总不见好,据说针灸医治此病疗效甚佳,便在镇子上为老人家请好了郎中,每日为老人家针灸治疗。待把病医好了,老人家若想回来,我再把她送回来。”
王婆婆连连点头:“好,好。待老大出海回来,我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