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田承禄正在营州都督行辕厅堂内和几名将校议事。忽听厅外有人高呼:
“圣旨到,营州都督田承禄接旨!”
田承禄听了一愣,继之对几名将校道:“你们都下去!”
几名将校刚从侧门退出,来济、刘师立和公孙武达就从正门进到了厅内。
待田承禄面朝来济跪下,来济展开诏书高声宣读:“贬田承禄诏。皇帝敕曰:‘崇党近朋,实为害政之本;黜私去佞,方启至公之路。尔营州都督田承禄,昔见称义勇,擢居将帅。朕永怀仄席,冀有成功。而今率性自任,怙气恃权,擅遣师旅,以资小人,为虎作伥,戕害无辜,宜从贬秩,可褫去营州都督,克日赴京谢罪。钦此。”
田承禄,你接旨吧。”
田承禄跪叩道:“罪臣谢陛下隆恩。”双手举过头顶,接过来济递给的诏书,起身站到一侧。
来济对站在侧旁的刘师立道:“刘大人,陛下于你也有旨意。”
刘师立走到来济对面跪下。
来济展开诏书念道:“擢刘师立诏。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柱石,国家之干城也。尔左卫率刘师立智勇兼全,早负名节,出力报效,是所嘉叹,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兹特授尔为营州都督,锡之敕命。於戏,营州系关防之地,实惟股肱之郡,自昔重寄,无非勋臣,是用命恪守,复兹雄镇。钦此。’”
刘师立一当上营州都督,即着手履行李世民交付的敕命:斩杀尹何,召回田承禄借出的兵马。
这日,当董绍臣等一行人正在营州北部一个山村摆场子卖艺之时,尹何率六名府丁和百余军卒乘马疾驰而至。眨眼之间,围观村民四散而去,尹何等百余人已把董绍臣等人团团围住。
尹何用马鞭一指董绍臣等人:“速将这武馆一干人拿下!”
正当众军卒和府丁一拥上前之时,一声雷鸣般的喊声当空响起:
“呔——住手!”
众府丁和军卒闻声一下子都收住脚步。
站在众军卒圈外的公孙武达走前两步,高声道:“兹有大唐皇帝陛下钦命营州都督刘大人宣布都督令,众卫士听宣!”
众军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发愣。
刘师立道:“哪位是折冲都尉傅文才?站到本都督跟前来!”
众军卒都把目光投向傅文才。傅文才以疑惑的眼神看着刘师立,一时没动。
公孙武达抬手一指傅文才:“你!你是傅文才吗?都督有令,命你到都督跟前来!快着些!”
傅文才迈着有些犹豫的脚步走到刘师立面前:“我是折冲都尉傅文才。”
刘师立肃然道:“本都督命你速率众卫士返回驻守营地!”
傅文才道:“我等众弟兄皆为营州都督田大人麾下卫士,只听命于田大人……你们……”
公孙武达道:“当今皇帝陛下已然下诏,田承禄擅自调遣兵马前来戕害无辜百姓,着罢黜其营州都督一职,钦命刘大人接任营州都督职衔,自今日起尔等皆须听命于刘大人!”
刘师立从袍衽内取出虎形兵符,朝傅文才眼前一亮:“此为皇帝陛下御赐兵符,你可看清楚了?”
傅文才看兵符,点头。
刘师立道:“好!傅文才!听本都督令,率众卫士从速返回驻守营地!”
傅文才回身对众军卒高声道:“弟兄们,收起兵刃,站好队伍,速回驻守营地!”
傅文才话一落音,众军卒开始站队。
那边骑在马上的尹何对傅文才喊道:“你们……你们不能走。他们……他们是骗人的!”
刘师立对手下卫士:“来人!将这目无国法纲纪、恣意戕害无辜百姓的尹国丈府爪牙尹何拿下,斩!”
四名卫士扑到尹何身边把他拉下马反剪了双臂拖向一边。
尹何一边挣扎一边叫嚷:“我是奉太上皇之命前来公干的,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饶命啊,饶……”
眨眼之间尹何已被斩杀,其手下六名府丁都吓呆了。
刘师立抬手一指六名府丁:“尔等跟着这个尹何胡作非为,可是知罪?”
六名府丁一起给刘师立跪下磕头,七嘴八舌道:“小人知罪,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刘师立道:“本大人本当将尔等一并斩首,姑念尔等只是胁从,且饶尔等一命,速速滚回京师尹府去!”
六名府丁七嘴八舌:“谢大人不杀之恩。”之后起身狼狈退去。
刘师立走到看着眼前这一幕的董绍臣跟前:“请问老人家,你等父子师徒确曾藏匿护卫过已故曹将军父子遗孤么?”
董绍臣点头说是。
刘师立道:“我等一行是尊当今皇帝陛下之命前来寻觅解救曹将军遗孤的,请老人家不吝指点,告知我等该女现在何处。”
董绍臣喟叹一声:“自上一回她被尹何一伙抓住又逃脱之后,便不见了她踪影。老朽一行边走村串寨卖艺边寻觅她,却始终未能见到她的行踪。老朽料着,她为躲避仇家追杀,或许已藏到深山老林中去了。”说着眼中已涌出泪水。
刘师立劝道:“老人家切莫感伤,想来人总会寻得到的。晚生今后就在这营州都督府当值,老人家若有了该女讯息,切望能到都督行辕告知于晚生。”
董绍臣点头道:“好,老朽一旦有了她的讯息,定当前往尊府登门相告。”
尹府的六名府丁一路乘马赶回到尹国丈府,向尹阿鼠报告了尹何被皇上派去的人斩杀,尹何借出的兵马也被召回的消息。尹阿鼠即刻把阴德妃叫到府内,让她去向太上皇告御状,把斩杀尹何的人绳之以法。
当日晚间,在李渊新居所弘义宫卧榻上,尹德妃伏在李渊身侧边哭边诉:“陛下,新皇帝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哪,呜呜,他杀了臣妾族弟,他是杀给父亲大人看的,更是杀给臣妾看的呀,呜呜,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呜呜……”
李渊道:“莫哭,莫哭了。当初那封密信,朕就不该写,禁不住爱妃苦苦相求,朕方写了,最终,还是让二郎知道了。知子莫如父,二郎的脾性朕这个做父亲的最清楚不过。他将田承禄革职查办,是做给朕看的。他没在这事上追究朕,已是给朕留了好大的情面了。他杀了你族兄,那还是轻的,他没有动老国丈,没有动爱妃你,只是还碍着朕的脸面罢了。你要叮嘱老国丈几句,今非昔比,日后,要夹着尾巴做人,再不可太过张扬,能保住你们父女平安无事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尹德妃抬起泪眼道:“陛下,难道陛下已落到这步天地,连陛下的宠妃都护不住了么?”
李渊叹一口气道:“朕已不是皇帝了。大处且不说,就拿这换住处来讲,不错,是朕自己提出与二郎换住处的,二郎由这弘义宫搬到太极宫,朕由太极宫搬到这弘义宫,可朕若不提出,便可不搬么?事情明摆着的,若到人家等不及了,让人家提出来,你说朕这张老脸该往哪儿搁?如今朕与乡间老农还有何两样?朕还不如老农呢,老农尚可随意走动,朕住在此宫能随意走动么?老农可享天伦之乐,朕哪里还有天伦之乐可享?能与爱妃平平安安永相厮守,便是朕的最大福分了。故此朕让爱妃多叮嘱老国丈几句,老老实实在府内待着,切莫多作他想,以求平平安安终老余年。爱妃可听好了?”
尹德妃点点头,把脸贴在李渊胸脯上又哭泣起来。
尹何手下六名府丁前脚赶到京师尹国丈府,通事舍人来济等人后脚也赶到了京师大内。来济径直入武德殿觐见皇上,时值李世民与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杨师道、岑文本等大臣正在议事。
来济刚行毕叩见之礼,李世民即问道:“来爱卿,此番出行事情办得如何?”
来济回奏:“微臣在刘师立、公孙武达二位将军协助下,已查实营州都督田承禄擅自调遣兵马给尹国丈府长史尹何,前往弹压该州神风武馆人等一案,其后宣诏革去田承禄营州都督一职,褫去其怀化将军衔,宣诏擢刘师立为营州都督,授怀化将军衔。今已将田承禄解至大内,在殿外候着呢。”
李世民道:“把田承禄押进来!”
田承禄被两名侍卫押进殿内。
田承禄跪伏在地,以头触地叩首:“罪臣田承禄叩见陛下。”
李世民冷哼一声:“你还知你有罪呀?讲!你所犯何罪?”
田承禄回奏:“罪臣擅自调遣兵马给尹国丈府长史尹何,前去弹压无辜百姓,臣罪当死。”
李世民道:“朕知道,你不会甘冒这么大风险白白送给他尹家偌大人情,你如此行事必是另有他因,讲!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田承禄道:“是……是太上皇送给罪臣一封书信,命罪臣调集若干兵马给尹国丈府长史尹何,协助尹何一行前去弹压抗命犯上的武馆人等,及那在逃的获灭门之罪的人犯之后。”
李世民道:“哼!好一个抗命犯上,好一个获灭门之罪的人犯之后!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着环视一遍殿内诸位大臣,“田承禄!不经朕的特许,不见朕御赐兵符,背着朕擅自调遣兵马,前去弹压无辜百姓,缉拿功臣后人,犯下欺君罔上,擅调兵马、戕害百姓之罪,朕已下诏革去其营州都督一职,褫去其怀化将军衔。朕决定,将其交由大理寺依律议处。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