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的对话,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曹娴,这是一伙强人,要对后面独院所住的客人施以拦路抢劫。那么,后院的客人是谁?会不会是先生一行呢?又一想不会的,哪里会有这么巧?她与他们接连两次相遇已经够巧了,哪里还会有第三次呢?再想想,即使后院的客人不是先生一行,自己已然知晓了那伙强人的罪恶图谋,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该当去给后院的客人提个醒。正要起身,忽觉如此做法殊为不妥,一个不速之客深更半夜去敲门,人家会怎么看,能相信自己么?要让那强人察觉了,还会惹来大麻烦……就这么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凌晨,她一觉醒来,赶忙起身出门去观望后院,见整个院落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去问早起的店小二,店小二说人已经走了。再问那客人都是何人,店小二只说是几个生意人,别的就一概不知了。她也顾不得再多问,只又问了去黑风口怎么走,就马上上路了。急急走了约一个时辰,过了一道土岗,远远望见前面路上有几个人的身影。数一数,共是五个——先生一行也是五人,她的心不由得突突突跳了起来。又离得近些了,她认出了五个人中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先生,一个是方掌柜,果然是先生一行!此时,他们五人已走到一座土山下。那土山上参差长着一些杂树,山间有一道深深的豁口,脚下的路就通向那里。想来那豁口便是黑风口了。
先生一行已走进了豁口。
忽然,豁口两边山上的树丛中一下子蹿出十几个人来,均是黑衣黑裤黑布蒙面,有的持刀,有的持枪,有的持棍。只见他们呼啦啦跳进豁口,把先生一行团团围住。先生已抽出佩剑,那三个长随也都抽出了腰刀,把徒手的方掌柜护在中间。双方有短暂的静立相持,曹娴想那定是在谈判。谈判显然没有成功,双方很快挥舞兵刃对打起来。看得出先生剑法娴熟招势凌厉,那三个长随也个个武功高强,却因以寡敌众,又须时时护着方掌柜,与人多势众的强人一方相比显然居于下风。
曹娴箭一般冲到双方近前,猛然起脚照一手持钢刀的强人后腰踢去,那强人被踢得“啊”一声惨叫,一头扑倒在地。另一手持长棍的强人见状,抡起长棍向曹娴兜头劈了下来,被曹娴一闪身子躲过。那强人又一摆棍头对着曹娴胸腹间一棍搠来,曹娴向左一闪身躲过棍头的同时,疾出右手一把抓住棍身随势向后一带,那强人立脚不稳往前便扑,曹娴猛起左脚照强人肚腹踢去。强人定是被这一脚踢得疼痛难忍,只见他五官扭曲变形双手捂腹低低地弯下腰去,这边曹娴已是长棍在手。那些强人见半路上杀出一匹黑马且功夫超群,不得不分出人手来对付她。两个强人一人持枪一人持刀从她左右两侧杀了过来。此时此刻,师父悉心教给她的棍法便有了用武之地。只见她使个“野马分鬃”,步踩梅花叠腰折臂,一根棍子左右抡晃上下翻飞,似蛟龙出水,翻江倒海;如流星雨下,遮天蔽日。那两个强人只顾得左躲右闪,手握刀枪却无从出手,忽一强人一个闪躲不及被一棍击中肩部踉跄欲倒。那边强人见这边两个同伙不能取胜,只得又分出两个人来助战,四个强人前后左右把曹娴团团围住一起来攻。曹娴见他四人稍稍近了身,便使出师父着意教授的棍法绝技——“风扫梅花”,只见她猛吸一口气纵身跃起,在空中飞旋一周,棍随身旋猛扫一圈,棍头过处已有三个强人被扫倒在地,另一强人勉强躲过棍头后转身拔腿便跑。
曹娴对手捂肩背倒卧在地的三名强人道:“敝人棍下给你们留情了,否则你等早都脑浆迸裂了,你等腿脚都还无恙,可站起来的,快快起来滚开,不然敝人真的不客气了。”
三个强人一听这话,马上停止呻吟,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掉了。
由于曹娴牵制了强人的力量,李世民等人那边的情势很快发生了逆转,李世民和三个长随愈战愈勇,已有三个强人被他们击伤了。众强人见已不能取胜,便一声唿哨四散而逃。李世民等人也不追赶,由着他们去了。
曹娴趋前几步向李世民和房玄龄一揖道:“先生与方老前辈受惊了。”
李世民精锐龙目溢出掩饰不住的惊喜之光:“足下真是从天而降啊。今日的遭遇若无足下相助,我等必有不虞之灾。足下是如何来到此处的?我等正当危急关头,足下及时来救,怎会如此之巧呢?”
房玄龄也是连连称奇:“奇遇,奇遇,真乃奇遇也。三日之内,接连三次巧遇,足下与先生这不是有天大的缘分么?”
曹娴秀眉一扬,眼池盈波:“方老前辈所言甚是,晚生与先生一行确是缘分不浅。不过今日晚生与先生一行相遇,也是事出有因。昨夜晚生于客店听到强人密语,今早要来这黑风口对客店后院所住客人施以拦路抢劫,晚生一早便来这里一看究竟,不想被强人所劫的正是先生一行。”
房玄龄听了这番述说,拊掌道:“这岂非天意?先生与我等遭遇强人,结局却是足下与先生再次相见,这不是因祸得福么?前日先生救了足下,今日足下又救了先生,如此轮回,这不是上苍有意的安排么?要我说——”
“老方又饶舌了!”李世民打断他的话,转对曹娴道,“方才足下勇斗强人的一幕,真是精彩极了,足下武功如此炉火纯青,真令我等不胜钦佩。”
曹娴忙道:“先生过奖了。在下以往确曾习过几日武,不过初学而已,当不起‘炉火纯青’四字的,倒是先生与三位勇士的武功令在下开了眼呢。”
房玄龄接言道:“足下何必过谦呢?方才足下一人力战四凶,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他们打得倒的倒逃的逃,功夫真是了得。足下不过弱冠年纪,文则才华横溢,武则炉火纯青,真乃一奇人也。在老朽眼里,足下诸多方面都是个谜啊!”
曹娴知他话中有话,仍在转着弯试探她的底细,就干脆来个以攻为守问道:“老前辈送给晚生的一顶顶桂冠晚生实在不敢领受,不知老前辈所言‘诸多方面’,所指为何,老前辈究竟想知道什么?”
“这……”房玄龄一听对方把话挑明了,一时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曹娴莹润水亮的眼眸直视着对方眼睛:“先生方才言之有理,老前辈说话何不开门见山呢?这可不像一位大掌柜的行事风格啊。在晚生眼里,老前辈更是个谜呀。”
“这……是么?呵呵呵……”房玄龄本想用话引逗对方迫其入彀的,不想反倒被对方将了一军,只得以呵呵一笑来掩饰自己的窘相。
此时李世民岔开话头道:“我家老方就这毛病,言谈总爱画蛇添足,不过他也并无恶意,请足下不要介意。我看我等不要久留于此了,就此上路罢。”
房玄龄对曹娴道:“这一路向西,正是足下返乡的方向,足下与我等何不同道而行呢?”
曹娴一拱手道:“谢老前辈相邀,十分抱歉,晚生须原路返回呢。”
房玄龄诧异道:“为何原路返回?足下不是急于返乡么?”
曹娴道:“回老前辈,晚生于卧佛寺习武时的恩师数月之前来到此地弥勒寺主持佛事,晚生本不想去搅扰她的,可反复一想,这一回不去看望她,日后或许再也无缘相见了,故此决意返回看望。”
房玄龄一怔:“哦?敢问足下恩师之法名?”
曹娴道:“恩师法名静慈。”
房玄龄若有所悟:“唔,静慈大师。”
曹娴问道:“老前辈认识晚生的恩师?”
房玄龄忽然醒悟:“哦,不,老朽是想,方才老朽还说足下与先生有天大的缘分呢,却未想到此番会面又是如此短暂,难道足下与先生连一路走一走的缘分都没有么?”
李世民马上给房玄龄递个眼色:“老方话又絮叨了。”转对曹娴道,“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足下前去看望恩师,乃情理中事,如此良机岂能错过,请足下即刻动身返回吧。”
双方互道了珍重,就又一次分了手。
望着曹娴渐渐远去的背影,房玄龄十分痛惜地说道:“陛下方才劝人家良机不可错过,可陛下自己偏就让良机一次次地跑掉了。想陛下在沙场上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大英雄,在情爱之事上怎就如此畏葸不前呢?”
李世民龙目盈满笑意:“两回事嘛,怎能硬扯到一起呢?沙场对阵是杀伐无情,两情相悦是柔情似水;沙场对阵是你死我活,两情相悦是心心相印。若用沙场杀敌的手段来对待心爱的女人,那朕成什么人了?岂不是连虎狼都不如?你说呢,老爱卿?”
房玄龄也笑了:“陛下,臣可不是那个意思,臣是说——”
“爱卿不要再说了,方才朕已说了,男女婚配须得两情相悦,人家姑娘与朕只有报恩之情,并无相悦之意,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此事万万强求不得。”
“臣看她对陛下并非没有相悦之意呢,只是,总隔着她女扮男装这一层窗纸,这一层窗纸捅不破,话便上不了正题。再说,双方总是这么聚少离多,相互见了面未曾说上几句话便又分开了,哪里有机会表露相悦之情呢?”
李世民道:“是以说,还是没有那个缘分嘛。罢,此事不要再提了,你我还是议一议我等此行之事吧。”
房玄龄忽然停下脚步道:“陛下,我们不能往前再走了。”
李世民闻言诧异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