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校园并不大，但四季各有风景。春有樱花，夏有美人蕉，秋有桂花，冬有梅花。这些鲜花绽放的时候，总会引得大家停下脚步，看看，闻闻，拍照，或者议论、称赞。
娇艳或芬芳的花朵，常能获得人们更多的关注和赞美。
但校园里，还有一些树，包括樟树和松树，还有一丛丛翠竹。它们，一年四季，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翠绿着。不张扬，也不颓废。你看到的时候，在那里绿着；你看不到的时候，也在那里绿着。你看或不看，始终在那里生长着，生长为一片绿色。
它们就如我们校园里的一群老师，低调，朴实，不事张扬。
每次见到那些身影，心里总是涌满感动。
蔡心宁老师，三十来岁，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坚持到很晚才回家，几乎每天都是那样迟；他每天早早来学校，进班级；中午一直陪在学生身边，关心学生，辅导，批作业，做不完的事；傍晚，留个别学生谈话，辅导，批作业，备课，做不完的事；周末，也常见他坐在办公室里，认真备课，研究学生的情况，总结上一周的得失，准备下一周的工作。
他年轻，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教师，坐得下，进得去，耐得住。他不是中层领导，也没有得过高级别的荣誉，但是，多年来，他一直这样默默无闻地坚守着自己的育人职责和处世信条。有一次，我找他谈话，对他一贯的勤恳负责表示谢意和敬意。他坦率地说：“我就是这样，你们表扬也好，不表扬也好，看到也好，看不到也好，我一直就是这么做的。我也不会因为感到自己有点委屈，就不好好做了。我不会的。”听了他平静、自信而质朴、真诚的言语，你的内心一定会有波澜起伏。
鲍利健，一位老教师，不为名，不为利，行将退休前，毅然担任班主任，依然每天最早一个进班级，最勤一个下班级，直到把学生全部出色地送毕业。我们提出为她好好送别，她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她说，她累了，现在只需要平静地退休，好好地休息。
叶冬娥，一位年轻女教师，通过重重笔试面试，过五关斩六将，在众多参评者中脱颖而出，成为本区唯一入选的宁波市“影子”教师，获得赴澳大利亚为期三个多月的培训机会。为了自己行将毕业的学生，她主动选择了放弃。没有人提示过她，也没有领导找她谈过话，这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当她在电话里告知我的时候，我被深深震撼。她说，想想这个机会很难得，但学生下半年就初三了，更需要我陪着他们走过这关键一年，我离开这么久，他们会不适应的。她同样不是为了他人的表扬，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心中的那份信念和准则。
这样的老师还有许许多多。他们没有晋升的机会，没有意外的奖励，也没有过高过多的荣誉，但是他们始终坚持每一天都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地做好每一项工作，备课，上课，改作业，辅导，教研，家访。他们不是为了让领导看到，也不是为了让家长赞美，甚至也不是为了自己能够获得职称晋升或者成名成家。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做，就努力去做得最好；只要在做，就竭尽全力去做；只要还当着教师，就全心全意地面对自己的教育工作。认真、负责、务实，是他们的处事信条。敷衍、投机、浮躁，不会出现在他们的人生词典中。他们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明白自己从事的这份工作的意义、价值以及使命和责任。他们明白，选择了做教师，就是选择了一份平凡，选择了一生平淡。他们知道，既然选择了讲台，就不要奢望太多的掌声和鲜花，就不要奢望当官和发财，就不要奢望太多的权力和名利。他们明白，选择做教师，就是选择成为那无言的大地，甘为地上的万物，奉献自己的坚实和深厚，奉献自己丰富的营养和水分，生而不有，为而不争。
看着他们在校园里匆匆而过的身影，我总是满含感激——为自己能够和这样一群美好的人在一起。
当然，也有一些责任“失守”的情况，比如：
被领导误解或批评了，就会降低标准，有意懈怠，以示抵抗，直至气消意平；想要被提拔没有如愿，就带着情绪，放松要求，只讲形式，不求质量；甫获晋升，干劲十足，可同个位置上干了三五年，提拔无望，便觉世界对自己不公，就出工不出力，出力不出效；自认为贡献突出，期望的荣誉没获得，便丧失了热情，随随便便进课堂，混日子；临近退休，什么都“不在乎”了，干等着，熬着，盼着，除研究退休后的养生和旅游计划，对自己的教学和学生早已心不在焉了；自恃有名优教师头衔，不再追求业务和业绩，只谈吃喝玩乐以求“回归常态”；认为自己“朝中有官”，渊源深厚，工作中拈轻怕重，待遇上牢骚满腹，一副“我爸是李刚”的样子；受了些委屈或损失，就看透了世界，识破红尘；自己不思进取，还到处拉人后腿……
上述种种现象，并未完全在校园的角落里消失。我们不应感到惊讶，教师也是凡人。在人生的低谷时期，难免会有消极倦怠，特别是暂时的消极倦怠。
而上述那些同事，却能够超越人性之弱点，始终坚持自己朴素的职业道德和做人的准则，守护那份与生命融为一体的自觉和自尊，着实令人钦佩。每次见到他们，我就会问自己：假如我是他们，我能不能比他们更务实，更坚定，更沉静，更淡泊，更敬业？
令人欣慰的是，在我们学校，在我们的身边，有许多他们那样甘于默默无闻、安于平淡平凡、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教师。他们不过分计较得失，不刻意追逐名利，在平凡中坚守责任，在平淡中坚守良知。他们是平凡世界的良心，是学校发展的中坚，是教育发展的脊梁。
每学年开学时，我们的师生都要进行庄严的宣誓：我，从走进立人中学的那一刻起，无论今后身处何方——有人看见或无人看见，无论今后所言何物——有人听见或无人听见，无论今后所做何事——有人知晓或无人知晓，都将坚守与生俱来的良知，做一个懂感恩、负责任、有爱心的人。
他们做到了。
他们真做到了。
仅仅有选择是不够的
参加西部某知名高校组织的创新人才培训，一日三餐都在内部宾馆里就餐。
是自助餐。每次，都在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盘子前走过。有各式蔬菜、肉类、海鲜、汤羹、点心，还有水果、干果。
虽并不奢侈，但精心烹制，风味独特，都还诱人。
我们每每端着餐盘，鱼贯而上，一一捡过去。结果，整日感到肚囊鼓胀。不过旬日，同行者纷纷惊呼体重陡增，“再不回去，恐要成肥猪了”——连平时以素食为主的我这次也居然重了两斤多。
每日面临这么多的诱惑，岂能不胖？
想我平素在校，早餐不过馒头油条煎饺，中餐学校里可供选择的菜的品种不过五六个，晚餐也就三四盘而已，选择余地少，欲望也就有限，吃得自然节制。即便如此，体重依然难以下降。
据说，国民体质每况愈下，已经引起国家的重视。现在的孩子，大都高、大、脆、软——高大的是身形；脆的是骨头，动辄就骨折；软的是肌肉，没力气。让学生把书从一楼搬到二楼，每捆不过四五十斤，一米七几的个头，双手紧紧拽住一捆书，吭哧吭哧往楼梯上挪，而我这四十多岁的人，却可左右开弓，各提一捆，轻松上楼。学生看了，大为惊讶。
走到街头，满目都是肥胖儿童，举着各式零食，大嚼特嚼。从身形看，国人早已摘掉了“东亚病夫”的帽子了。可是，这高大的，却不坚韧，而是软脆，依然令人忧心。
孩子体质差，不是饿坏的，是吃坏的。
走出家门，可看到一排排各式餐馆。走进商场，琳琅满目，依然半壁都是吃的江山。即便在经济不景气的日子，厂家、商家纷纷关门，哀叹生意难做，餐馆酒店却纷纷开张，生意兴隆。国人好吃的习俗还在，餐饮业就依然繁荣。即便在烈日下出卖力气赚得几个小钱的，也必往孩子包里塞钱：要吃好，想吃什么买什么。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也不能在吃上亏着孩子。
时常闻此感慨：过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只能以土豆地瓜、青菜萝卜充饥，渴了就地掬一捧山泉，身子骨倒也不赖，上树下地挑担，身手敏捷；现在越来越讲究营养，山珍海味伺候着，孩子的体质却越来越糟。
这不奇怪。
但凡是人，欲壑难填。眼前只四五个菜肴，中意的自然不多，即便偏好一二，独占豪吃，也不至过饱。倘有二三十盘，而又竭尽色香味之能事，那就很难禁得住诱惑，即便选其中十来个一一捡了些许，盘子早已堆积如山。何况，人一多，你说这个好吃，他说那个好喝，吃了菜再尝点心，吃了点心再嚼水果，末了跟着喝碗汤。这肚子，悄然间就已肿胀如球，不堪重负，而食兴却依然高涨。
在这物质富有的时代，欲望无限膨胀。我们每天都会面临这样茫然不知所措的选择，从而时常会选择一些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结果让自己陷入意料不到的窘境中。
打开电脑，万千种信息扑面涌来。你本来是要查阅一些论文的，结果被各种新闻、论坛吸引了，甚至被各种广告、游戏吸引了。待到记得再去查论文，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于是只能拖延，或者就此不了了之。
走到购物中心，陪爱人买衣服，从三楼到四楼，从少女装到淑女装，从这家店到那家店，从这个商场到那个商场，挑挑拣拣，试来试去，从烈日高悬到霓虹初上，依然没有买到称心如意的。爱人每每感喟：以前怎么过来的？以前买衣服好像没那么复杂啊。
以前我们住在一个偏远山区的小县城里，常去一两家专卖店，在那里挑拣一番，轻松即能买到合适的衣服，穿在身上，称心快意。如今，爱人一边常对满街的衣服无所适从，一边常兴之所至买些回来，穿了两三回，又觉后悔，弃置一旁，只好不住自嘲：一边总觉自己无衣可穿，一边家里的衣柜又早已无处存放了。
常羊跟屠龙子朱学射箭。屠龙子朱说：“你想听射箭的道理吗？楚王在云梦打猎，让掌管山泽的官员去赶禽兽出来射杀，禽兽跑了出来，鹿在楚王的左边出现，麋鹿从楚王的右边跑出。楚王拉弓准备射，有天鹅拂过楚王打猎时用的红色小旗，展开的翅膀犹如一片垂云。楚王将箭搭在弓上，不知道应该射哪一个。养由基进言说：‘我射箭时，放一片叶子在百步之外去射它，十发箭都能中。如果放十片叶子在百步之外，那么射得中射不中我就不能保证了。’”
选择太多，通常会带来诸如此类的情况：或者得陇望蜀，恨不得把所有的都占了；或者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忘了主次轻重；或者举棋不定，无法选择，最后只能敷衍自己，甚至一无所获……
时下，以增强选择性为特点的新课程改革在各地蓬勃开展。许多学校一下子开出了一两百门选修课，教育上的“大跃进”似乎正在愈演愈盛。
学生呢，往往就出现了许多问题。有的这次选烹饪，下次选街舞，下次又选剪纸。这个还没学会，又学了那个。结果呢，什么都一知半解，学点皮毛。也有的学了街舞，就每天在家里狂练，该做的作业却没时间去认真做了，搞得家长都担心孩子走火入魔，不得不去学校告状，说是告状，其实更像是对学校的“告诫”。
中学生还处于基础教育阶段，而初中生更是处于义务教育阶段，接受扎实的通识教育，恐怕是最最关键的。学校教育增强选择性，让孩子拥有更多的选择权，方向正确，不可谓不用心良苦。但是，我们还得教会孩子如何选择，更要先给学生打下坚实的品性基础。
否则，如同一个穷孩子，本来在农村里每天吃青菜萝卜土猪肉，倒还膳食合理，健康强壮的，现在突然一下子把他扔进了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馆里，让他每天在里面流连忘返。这虽然出于好意，但如果不能同时辅之以必要的引导和提醒，倒反而容易害了孩子。不出半年，恐怕一个高大脆软的胖子就要诞生了。
扫的是心田
冬日的清晨，寒风湿冷刺骨。
教师办公室里，大家已经纷纷开启了空调。
值日生早早来校。
有的在树底下清扫落叶和尘土，有的在擦着楼梯扶手，还有的同学半蹲在地上，拭擦墙角的边沿。有的甚至单腿跪在地上，用一把小刷子仔细地把铁拉门缝隙里的垃圾拨出来。
他们拿着湿冷的抹布，一丝不苟地擦着，把地面和扶手擦得锃亮。
下雨天，他们会单手撑伞清扫落叶。
不同的树，落叶季节不同。柳树在冬季落叶最多，樟树在春季最多，而枫叶则在秋季最多。校园绿化好，他们打扫的任务并不轻松。一到雨天，落叶，特别是柳树叶子，就紧贴着地面，像是彩色的胶布。塑胶跑道上，樟树籽和桂子，躲在塑胶粒子中间，像是长在那儿般。
孩子们并不丧气，无法躲避的值日，让他们学会了如何更加耐心地面对“自然”这个客人。
四季之校园，风景各不同。总有一群值日的孩子们，在清晨光芒中，扫出一片洁净来。
每次经过他们身边，我都会被他们美丽的身影感动。
我会拍拍他们的背，和他们打招呼，一一向他们致谢。表扬他们辛苦且认真，告诉他们劳动是必要而光荣的。
孩子们很可爱。看到校长问好，都说“不辛苦”“应该的”。当然，有的会说：“校长，的确冷，但是反正只轮到几次，没关系的。”
我时常被这些单纯美好的孩子们所感动。而我的教育生活，也因为这些感动，变得生动而富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