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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打倒“谦虚”

年初四早晨,于占吉一家刚放下饭碗,大运他娘背着半袋子鸡饲料推门进屋:“占吉叔,替我喂了好几个月的鸡,工夫不搭钱,总不能让你连鸡饲料赔上!”

“不要了,不要了,街里街坊的谁用不着谁?”于占吉一边说着不要,一边把鸡饲料从她肩上接下来——“不要”是说场面儿话,“接”是做场面儿事儿。

孩子们见了大运他娘,都讪讪地朝她笑了笑,一个个知趣地离开了东北屋。

“这一卷儿既有你给我的鸡蛋钱、也有我给你的饲料钱,甭管多少了,将就这些吧。不用推、不用让,权当我奖励你的。”大运他娘往于占吉的荷包里一塞说,“我怕空手攥空拳地来会遭口舌,就背上了半袋子鸡饲料。”

“咱那‘声明’啥时候写?”于占吉说,“笔我这里有,墨、纸你自家去买。”

“我就为这事来找你。”大运他娘说,“咱争取今日写出来,明日贴出去。”

“买回纸、墨去后,先挑几段毛主席语录用钢笔写写,字要写得和核桃那么大。”于占吉说,“等我给你写‘声明’时,它就是我所参照的‘字帖’。”

“后晌到我那里去的时候,你那眼要管事儿着点。”大运他娘嘱咐他说,“别只顾往前走,两边、后头也得时不时地瞅瞅。”

送走大运他娘,于占吉就开始琢磨这“声明”该咋写,顶吃晌午饭时已琢磨个差不多,只是还有两句不大合适,需进一步推敲。没想到一个窝头吃下去,两句合适的话就冒出来了。

三天年没玩儿够,刚吃完晌午饭孩子们就都跑出去了。不趁这个机会把草稿打出来,等待何时?

拧下钢笔帽、吸上蓝墨水,“声明”二字便落在了一张烟卷盒纸上。于占吉左看右瞅、总觉得这两个字太缺乏力度,占一行太浪费……对,在前面再加上“严正”就好了。

刚写完“严正声明”四个字,就听到外面有人叫他:“占吉在家吗?”

于占吉赶忙把纸、笔装进了荷包里。

推门进屋的是吴学仁。他儿子吴林准备定亲,他是来让于占吉给他写“号”的。

于占吉一听,顿生嫉妒之意:吴学仁和我同为五类分子,我那儿子刚退婚,人家那儿子却马上就要定亲。他吴林比吉光也强不到哪里去呀,人家咋就这么走运呢?

“学仁叔?亲家是哪村的?”嫉妒也不行,于占吉还是得装出很关心的样子问人家。

吴学仁未从开口先抽搭,抽搭了几下子便呜咽着哭出声来:“韩家屋子的。”

“定亲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您哭啥?”于占吉弄不清他眼里涌出的是喜泪还是悲泪。

“吴林找的这个媳妇缺……缺点心眼儿。”吴学仁声音低得刚送出喉咙。

“要那么多小心眼儿干啥?够用的就行。”于占吉紧接着问,“韩家屋子谁呀?”

“韩老七家那大闺女,小名叫大菊。”吴学仁说这话时,羞得把头眼看就要低到了裤裆里。

“行啊,行啊。只要两个孩子没意见,双方家庭都同意,就算是有姻有缘。”于占吉只能这样劝解他,若要稍微说点儿实话,就会又一次惹出他的泪来。吴学仁说大菊“缺点心眼儿”实在是高抬她,于家屋子离韩家屋子也就三、四里地,谁人不知“傻大菊”呀!

“占吉你想想,咱头上顶着个臭帽子,能找到好儿媳妇吗?”吴学仁又一次把小手巾儿凑到了眼上。

“那您不会等几年再给吴林定亲吗?”于占吉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还等?你别忘了,吴林比吉光大三岁呀!”吴学仁说,“这场运动刚铺展开,看不见头儿望不到边儿,让吴林等过了火,打了光棍儿咋办?”

“看你说的,吴林要是打了光棍儿,咱大队的小伙子们得有一半儿打光棍儿的。”

“上年春天你说这话我信,今年春天你再说这话我就不信了,不服你就试试。”

“试?试啥?”于占吉还不知自己前面说的那句话,已让吴学仁抓住了话把儿。

“我说吴林难找媳妇你不是不服吗?那你就给咱吴林介绍一个。”吴学仁说,“现在介绍一点儿也不晚,只要比大菊强我就应。冲着大菊花的那些钱,权当咱行了好。”

“我要有目标还用得着您来求?早就找上门去给吴林介绍了。”于占吉知道自己刚才说多了话,忙赔不是弥补,“学仁叔,您看得远、想得细,比我多吃二年饺子(年龄大点儿)确乎管用。唉,咱两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活活毁在咱俩身上。”

“这回你算说对了,谁也不愿意找傻媳妇,但在不找傻媳妇就只能打光棍儿的前提下,谁都愿意找傻媳妇!”也不知吴学仁说漏了,还是干脆不避讳了,他竟把“傻”字挂在了嘴上,“傻媳妇也是媳妇,有媳妇就断不了后。只要能让我抱孙子,别说傻,就是连傻带聋、带瘫、带瞎,坐在炕上吃一碗靠别人端一碗,我也不敢嫌。”

一向好强、好要面子的吴学仁,如今竟服输服到了这个地步,于占吉止不住鼻子发酸:“学仁叔,吴林找媳妇我帮不上忙,结婚能帮上忙,到时候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能借一百块钱给我吗?”吴学仁今日来也打了借钱的谱儿,只是还没好意思开口。

“别说一百,二百我也敢借给你。准备给吉光娶媳妇的钱、原封没动锁在柜子里。”于占吉说,“咱爷俩又是老交情,我有啥理由不用这钱先给您救救急?”

“吉亮是锣鼓队的人,到时候去帮忙咱就不用说了,还得让吉霞去给吴林接媳妇呢!”吴学仁装起钱来、掖起“号”来,一直拉到傍落太阳还没有走的意思,把出去玩儿的孩子们都“拉”回来了。孩子们回来了,这“严正声明”也就写不成了。

晚饭后,于占吉悄悄掀起棉袄,把毛笔往裤腰带上一别、对孩子们说:“今后晌我到大运家去一趟。”

过去一说这话,孩子们都噘嘴鼓腮,没有一个吭声的。噘嘴归噘嘴,睡前都会给他留着大门(不上栓),至于他回来不回来,那是另一回事。今晚上一说这话,孩子们都感到很惊奇、感到不可思议,但仍旧没有一个吭声的。

大运家的大门为他虚掩着。于占吉进屋后问:“我让你写的那大字写好了吗?”

“写好了,墨和纸也买回来了。”大运他娘红着脸把自己写的那几张“字帖”摊在了方桌上。

“拿个碟子来放墨汁子。”于占吉往椅子上一坐,忽觉腰里硌得慌,这才想起还没把毛笔抽下来。

大运他娘拿来碟子、倒上墨汁,乖乖地站在他的身后。

“坐下,坐下。搬把椅子来贴着我坐下。”于占吉说,“看的本身就是一种练习。”

铺纸提笔,瞅了瞅大运他娘写的那“字帖”,正准备比着葫芦画瓢,把她的钢笔字体转化为毛笔字体,大运他娘突然问:“你咋没把写的那稿儿带来?”

于占吉说:“我打的是腹稿儿。”

“啥叫腹稿儿?”大运他娘好奇地问。

“腹稿儿就是装在肚子里的稿儿。”于占吉说,“这种稿儿最大的长处就是掉不了。”

于占吉写,大运他娘念,他写一个字她就念一个字,把囫囵句子念破了,把顺溜句子念零碎了。

大运觉得看写毛笔字很好玩儿,站在方桌跟前不想离开。

当于占吉把毛笔移到“严正声明”的右下角,想写“大运他娘”时,一下子停住了:“运他娘,你那大号叫啥?”

“马青花。”大运他娘说,“自打我和大运他爹登记后,这个名字几乎就再也没用过。”

“队里分东西时写谁的名?”于占吉后悔自己和她相好了这么长时间,竟忘了问问她的名字。

“写‘运他娘’。会计懒得问我那名,我也懒得说,反正都是三个字。”大运他娘说,“借这个机会把我的名字公布出去正好,下一步用着它的场合很多。”

于占吉写完一份,又写了一份。大运他娘问:“你的意思是不是在一队、二队的沿街墙上各贴一份?”

“不是,我的意思是一张往外贴,一张当字帖。抽空比着我写的这个‘严正声明’常练练,时间长了你的毛笔字就能达到这个水平。‘严正声明’往墙上一贴,社员们就都知道你会写毛笔字了。”于占吉说,“下一步你即将成为造反派的头头儿,写大字报的事经常遇到,不会写毛笔字还真就不行,形势逼人、形势不等人啊!何不借此机会先行一步早练着?”

“你说我能练会毛笔字吗?”大运他娘知道不练不行,练吧,还真有点憷头。

“活是人干的,字是人练的,我给你细细地讲一讲毛笔字的练法,你说不定还会练上瘾来。”于占吉从怎么拿毛笔讲到怎么蘸墨,从心要静讲到坐要正,从怎么写“点”讲到怎么写“横”,从怎么写“撇”讲到怎么写“捺”,简直就是一堂通俗易懂的书法课。

“你手把手地教教我。”大运他娘越听越愿意听,还真就听上瘾来了。她主动和他换了座,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把手捂到了她的手上。

“要是光写‘声明’的话,我就把我的墨汁子带来了。为啥让你买呢?为的就是让你经常练习。”于占吉边教她写字边解释,“为啥先不让你买毛笔呢?就是因为对你这样的初学者来说,旧毛笔比新毛笔好用。”

“旧的为啥反比新的好用?”大运他娘按纸的左手冻得有点疼,被于占吉捂着的右手手背、象是披上了一件小棉袄儿。

“新毛笔的笔尖儿又长又软,往往让初学者难以驾御,远不如磨没了尖儿的旧毛笔好使唤。你现在用的这支掉没了毛儿的毛笔,在送给你之前、已被我扔到灶膛边的柴禾堆上,直到决定给你写‘声明’后,我才又从柴禾堆里把它找了出来。”于占吉说,“这支毛笔不光你练字用合适,我用它写‘声明’也合适。因为用它写出来的‘声明’,才更接近于你这个初学者的字。”

“刚才我咋听你说‘甲鱼,甲鱼’的?”大运他娘用初学者请教老师的口气问道,“‘甲鱼’不就是王八吗?”

“我说的这个‘驾御’不能吃。咱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咱练字。”于占吉觉得给她解释这个词,远比教她学写字要麻烦得多。

大运见于占吉和他娘这阵子说得多、写得少,越说他越听不懂,越听越没有瘾,干脆爬到炕上、钻进被窝儿里睡着了。

于占吉说:“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大运他娘说:“天不早了,你就别回去了,在这里将就一夜吧。”

“将就一夜?将就一夜就将就一夜。”于占吉一边嘟囔着一边往里间屋里走。

已有好几个月没见面儿的铺盖卷儿,在里屋的床上静静地等着他。铺盖卷里卷着他和大运他娘昔日的温馨和欢乐……

一觉醒来,大运他娘不知啥时已离开被窝儿。于占吉拉开里间屋门往外间一探头,一碗热腾腾的挂面荷包蛋已在方桌上等着他。

“快坐下吃吧!”大运他娘又把一小碟咸菜放在了挂面碗跟前。

于占吉往外间走了几步,忽又转身往里屋走:“我先把被窝儿叠起来。”

大运他娘一把拉住他的手:“你甭管了。”

“我……我那钥匙掉在床上了。”其实,于占吉的钥匙就在荷包里,他这样说是为叠被窝儿寻找借口。

手抱叠起来的被窝儿,脸贴叠起来的被窝儿,于占吉狠狠地亲了两下:再见了——不,永别了,我的曾经睡过的、从未进过我家门儿的被窝儿。

把碗筷儿一放,于占吉正打谱儿往外走,大运他娘叫住了他:“往后你就……”

“往后我再也不来了。不然的话,让外人看见对你对我都不利。”当于占吉说“都不利”这三个字的时候,微笑着的脸还在屋里,身子已甩到门外头去了。

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大运他娘从内心里为他、也为自己惋惜。假如他是个精明的贫下中农就好了,只可惜他是个精明的五类分子。

于占吉前脚刚离开,大运他娘后脚就去打糨子;大运他娘前脚刚把大字报贴在墙上,狗们后脚就过来舔糨子。狗多,滴落在地上的糨子少,有一只狗竟双爪扶墙直站起来,舔大字报边缘露出来的糨子。

“你这个狗日的认字吗?还人模狗样地站起来看?”挎着筐子打此路过的吴三九,一脚把舔大字报的狗踹跑了。

“你这个狗日的认字吗?”呼啦啦围上来一大帮,他们借用吴三九骂狗的话、骂吴三九。

“你们这些狗日的们认字吗?”吴三九反问道。

“这些狗日的们”被吴三九骂笑了。他们这帮的文化水儿只能达到认自己名字、认钱、认工分、认粮食供应证的水平,眼前这张大字报没有一个能念下来的。

“行了,行了,有文化的来了。”一社员朝不远处一指,众社员扭头一看,是一个背着包袱拾柴禾的老头儿。这老头儿是个老“完小”(完全小学)生,能熟读“千字文”,能背诵“三字经”,“百家姓”上的字没有一个能难倒他的。

老“完小”生来到大字报跟前,双目盯着那一行行黑字,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得眼看就送不出喉咙。

“把你那文化水儿拨点儿给俺不行吗?”吴三九挎着筐子凑到他跟前,“你要是饿得没力气拔高声嗓,吃我个馍馍加加劲儿再念也不晚。”

老“完小”生被吴三九弄了个大红脸,在人们的偷笑和挤眉弄眼儿中,他极不情愿地念道:

严正声明

由于我觉悟不高,立场不稳,阶级斗争的弦儿绷得不紧,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地主分子于占吉的当,中了坏分子于占吉的毒。

从今往后,我要认真学习红宝书,反戈一击,和地主分子、坏分子于占吉彻底决裂,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

从今往后,我坚决不吃地主分子于占吉挑的水,坚决不让坏分子于占吉到我家串门儿,坚决和这个笑面虎儿、和这个披着人皮的狼断绝一切关系。

以上所说,说到做到,决不反悔,望广大革命群众监督。

声明人:马青花。

“谁是马青花?”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一个知道的。但根据声明的内容推测,几乎人人都知道,马青花就是大运他娘。

“先别吵吵,左下角还有两行‘小注’呢!”老“完小”生紧接念道,“另外,本人拟成立‘花枝俏’战斗队,男女都可报名,凡经审查合格后加入的队员,每人可得到毛主席像章一枚,红绸子袖章一个。”

“你们知道大运家嫂子他哥是谁吗?”吴三九自问自答,“他是县红造总司的总司令马青水,年前我娶媳妇时用的就是马司令的小卧车儿。”

“吴三九,你挎着半筐子馍馍到哪里去?”在场的一社员问。

“去致谢致谢大运家俺嫂子。”吴三九说,“年前人家用小卧车儿帮咱娶媳妇,连碗水都没喝咱的,咱不能装傻卖呆糊弄过去,该破费的就得破费。”

“帮‘咱’娶媳妇?‘咱’可是包括很多人,照你这么说,你这媳妇还有我的一份儿呀?”问他的那个社员抓住他的话把儿逗他,想趁机赚便宜。

“有你的一份儿!趁我不在解开她那扣儿、张开你那嘴往怀里拱就行。”吴三九边说边朝大运家走去。

“嫂子,我看到你贴的那张‘声明’了,那些话听起来很顺耳,那些字看上去也挺板正。”吴三九不知该怎么夸这张声明才好,不夸更不好,只得硬着头皮应付两句,然后把筐子往方桌上一放说,“人心换人心,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不给你送点年货来,我心里过意不去。”

“看‘声明’的人多不多?”大运他娘没想到平日里混吃混喝的吴三九,还有点儿人心眼儿。

“一帮接着另一帮!”吴三九说,“嫂子,你那文化水儿不低呀!”

“这些馍馍我不能留。它对你很重要,对我无所谓。我好几个月没在家,供应证上那麦子就足够我改善生活的了。”大运他娘说,“你要真过意不去的话,就替我跑跑腿儿吧!”

“有啥活儿吆喝一声我就来,为你的事跑腿儿,跑断腿我也愿意。”吴三九虽不知让他干啥活儿,但他知道这活还没等干,就已换回了他这一筐子馍馍。所有活路中他最愿意干跑腿儿的活儿,走东家、串西家,不光替人帮了忙,碰巧了还能“扑”几盅酒喝喝。

“到那些还没加入战斗队的青年妇女家中,去宣传宣传我准备成立的这个‘花枝俏’战斗队。”大运他娘把原本该自己干的活儿交给了吴三九。张贴完‘声明’后,她就打算走街串巷地转转,两次出大门儿、两次退了回来——她怵头干这样的活儿,不是怵头跑腿儿,而是觉得掉价儿。

“嫂子,这不是我给你跑腿儿,这是你在抬高我的身价呀!”吴三九往方桌跟前凑了凑,准备挎起筐子来走。

这时大运他娘突然有了想法“你愿意加入我的战斗队吗?真要加入的话,我亏待不了你。”

吴三九见大运他娘这么信任他,突然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装出很难为情的样子说:“愿意是愿意,可……可我现在是‘千钧棒’的骨干队员,下一步吴洪敏还准备给我个副队长当当呢!”其实,吴洪敏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枪”使,到现在仍旧把他当枪使。

“他是准备给你个副队长当当,我现在就给你个副队长当当!”大运他娘拿出两个袖章、两枚像章说,“你和红杏一人一份儿,你这一份儿我亲自给你戴上。”

大运他娘给他戴像章,脸对脸、胸膛对胸膛;给他戴袖章,手挠胳膊直痒痒,美得吴三九都不想走了。

“三九啊,走吧。”大运他娘把馍馍筐子递给他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花枝俏’的副队长了。”

吴三九挎着筐子急着往外走,正和看了‘声明’后、急着往里走的大闺女、小媳妇们撞了个满怀。

走进大运家的大闺女、小媳妇们越来越多,屋子里的人满了,箱子里的袖章和盒子里的像章空了。

所谓“审查合格后加入”,那只是一句例行的套话。出身不好的压根儿没打加入的谱儿,凡进来的都是贫下中农,你能说谁合格谁不合格?

成立“花枝俏”战斗队时没开庆祝会,没做报告、也没放鞭炮,只是在成立的这一天,全体队员沿村里的大街小巷走了一圈儿。按大运他娘的话说,这叫勤俭办战斗队。大闺女、小媳妇们花花绿绿地排成两行,比“星火燎原”的人数少,比“千钧棒”的人数多,比“千钧棒”和“星火燎原”的红袖章红——毛主席像章就不用比了,因为其它两个战斗队压根儿就没有。

队员们边走边喊口号,像章在阳光下闪呀闪,像章在胸前颤呀颤,眼馋得路旁那些已加入进另外两个战斗队的小伙子们,巴不得侧棱起身子往队伍里钻。

光是“闪呀闪”、“颤呀颤”不行,作为战斗队队长、大运他娘深知,不干出几件令人心服口服的事,就无法在群众中站稳脚跟,就无法得到群众的承认。先干点啥?造反派就得靠造反起家,不批五类分子,不斗走资派,还能干啥?

从娘家回于家屋子前,兄弟马青水曾对她说,五类分子已是死老虎,成立战斗队后,要把重点放在批判走资派上。具体到你们大队、就是狠批狠斗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罗三九。在批斗过程中展示出自己的领导才能,树立起自己在群众中的威信。

听说吴洪敏在批斗会上跌了脚,听说于方彪也没批出什么名堂,大运他娘决心批出点新意来让他们看看。经过一番精心的策化和准备,她对批臭罗三九充满了信心。

批斗现场仍设在村小学教室里。说是由“花枝俏”队员参加的批斗会,还不如说是由全体社员参加的批斗会。“千钧棒”的队员们断断续续地来了,他们知道罗三九是只难煺的鸡,看看大运他娘怎么“煺”他。“星火燎原”的队员们三三两两地来了,他们知道罗三九的毛病不好挑,看看大运他娘能给他挑出啥毛病。爱看热闹的老头儿、老婆儿们来了,他们对女造反派头头儿感到好奇,唐有武则天、清有慈禧,下一步于家屋子的“女皇”说不定就是大运他娘。早来的挤进教室里愿意咋看就咋看,晚来的只能站在门外出上俩耳朵听了。

“闪开,闪开,我也进去凑个热闹儿。”吃“百家饭儿”的于庆章拄着拐棍儿来到了教室门前。屋里满得连小伙子都很难往里挤,于庆章竟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人们能为他让出一条路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是怕他的拐棍儿戳着自己的脚尖儿,二是嫌他身上脏。

批斗会现场已准备就序,讲台上的一桌一椅是专为大运他娘伺候的。讲桌两旁各站一女红卫兵,两人双手拤腰、杏眼儿圆睁、飒爽英姿,说她俩是大运他娘的左膀右臂也行,说用她俩来装点一下会场的气氛也中。

五类分子和走资派面对讲台大躬腰,罗三九站在正中,五类们分列两旁,从讲台上看不见他们的脸,但能认出他们的头顶上到底长了一个旋儿还是两个旋儿。

吴三九负责维持会场秩序,他一会儿纠正“五类”们的躬姿和站姿,一会儿又喊叫着把挤到讲台跟前的人们往后推,动作夸张、声音刺耳,招惹得后面的人偷着笑骂:他娘的,这几天把这小私孩子恣得知不道姓啥了!

就在这时,于庆章从门口挤到了讲台跟前。吴三九不敢推他,一是因为他手里有拐棍儿,二是因为他站不稳。

正准备讲话的大运他娘,见于庆章站在讲台旁边,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他是她未出五服的一个老公公,有他在跟前,下面要说的一些话还真就不好意思出口。这样的念头刚一产生,很快就被打消:为了革命、为了自己,已不能顾及那么多了。

吴三九见大运他娘连看于庆章几眼、欲言又止,象是有什么不便说的话,忙讨好似地问:“马队长,开会前我先批判两句、凑个热闹儿怎么样?”

“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运他娘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跳出来讲几句,缓解一下因于庆章的出现所造成的不稳定情绪,以利于下一步的批判。听了吴三九的话,她替他纠正道,“不能叫‘凑个热闹儿’,应该叫‘打头一炮’。”

“咳,咳。”吴三九清了清嗓子来到罗三九跟前,托了托他的下巴说,“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

罗三九看了他一眼说:“是吴三九”。

吴三九退后两步站到讲台上,居高临下指着罗三九说:“过去你是大队书记,我是平头百姓,我这个‘三九’不如你这个‘三九’;现在你是走资派,我是造反派,我这个‘三九’压过你这个‘三九’了,比你这个‘三九’高一头了。”

在场的社员们都知道,吴三九这种人简直没法和罗三九相比,但又不敢替正在挨批挨斗的罗三九打抱不平。

这时于庆章发言了,他指着罗三九对吴三九说:“他这个‘三九’是响当当的二十七,你这个‘三九’巴巴结结只能算十二。”

“哈哈哈哈——”这话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批斗会变成了联欢会。

“都严肃着点儿,这是让你们笑的场合吗?”众人皆站唯大运他娘坐,“吴副队长,把走资派罗三九押到讲台上来。”

“押到讲台哪边?”吴三九捏着罗三九的一只耳朵,把他扯到了大运他娘跟前。

“押到讲桌左边。”大运他娘指了指左边的女红卫兵,“你到我身后站着的。”

“低头认罪!”吴三九掐住罗三九的脖子、用力往下按。

“让他把头抬起来,瞪大眼睛面对‘花枝俏’的红卫兵和在场的广大革命群众。”大运他娘冷笑一声,“怕害羞吗?怕害羞你就别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抬起头来!”吴三九手托罗三九的下巴颏儿用力往上一掀。

“罗三九你听着,”大运他娘“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这个万恶的走资派,资产阶级思想严重。我问你,你和于家屋子多少人发生过关系?”

罗三九说:“过去我是大队书记,原则上讲我和村里的任何人都发生过关系。”

“罗三九,你放老实点儿,别跟我兜圈子。”大运他娘已察觉到自己的问话有毛病,但她不愿承认,“我再重复一遍,你到底和村里多少妇女发生过关系?也就是说,你在村里有多少个女相好的?”

由于心情激动,从嘴里冒出最后这一句时,大运他娘已忘记了于庆章的存在,当明白过来为时已晚,表情严肃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暗中骂道:你这个老东西,闲着没事儿干去要你的饭就行了,到会场上来胡搀和啥?

“闪开,闪开。”听了孙子媳妇批判罗三九的这些话后,于庆章替她羞得不敢抬头了。

当得知大运他娘成立起战斗队时,激动得他大半宿没睡着觉;当得知大运他娘今日批斗罗三九时,他豁上半天不要饭,前来现场助阵助威。相当年他的堂叔侄、孙,也就是大运他爷爷、他大爷、他爹,连续干了二十多年村支书,没人能夺了去。只可惜大运小,接不上班儿,让罗三九钻了空子。现如今大运他舅让大运他娘在大队里造反,说不准就是冲着大队书记这个位子来的。身为她的长辈,别的忙帮不上,来批斗会上捧个人场儿的忙总还能帮,一上午的工夫总还能省得出,不就是少要几块窝头吗?

“闪开,闪开。”刚开始批判就让他羞得抬不起头来,于庆章知道这个场儿没法捧了,这个忙帮不上了。他用拐棍儿头儿驱赶着腿下的一个个脚面子,低头离开了会场。

“快说,你到底有几个女相好的。”大运他娘走到罗三九跟前,用指头狠狠戳了一下他的前额,“抬头再抬头!面对革命群众不要怕害羞,知道害羞就不那样做了。”

见于庆章离开现场,大运他娘更加无拘无束,连说话的声音也高了一个调门儿。

“两……两个。”罗三九不愿看台下女造反派中那些相好的,但又不得不看。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罗三九在村里的女相好,巴巴结结能凑足两位数,但绝大多数都是女方先伸出巴掌“拍”他。人家都把巴掌伸过来了,自己再不伸出巴掌迎上去,就会闪了人家的胳膊腕儿,就有点儿不尽人情了。堂堂男子汉,在这种事上让女方占主动,本身就缺少了一点“君子之风”,再说得难听一点儿,简直就是小人了。俗语中有“调戏妇女”一说,咋就没有“调戏夫男”一说呢?

罗三九的艳遇是从盘连炕灶开始的。炕、灶盘得不对付,烧火呛出两眼泪,炕上没有点热意思儿;盘一个好烧的连炕灶,能让老婆孩子享受热炕头儿,一家人舒舒服服过寒冬。

连炕灶是由灶台、炕、烟囱所组成的有机整体。在盘、垒的过程中,稍有欠缺就会影响全局,个中的一些奥秘和技巧,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罗三九盘的连炕灶,锅开得快、炕热得快,捎带着屋里不见烟儿。名声一传出去,于方信不服气了。在罗三九盘连炕灶之前,他是干这一行的好手。他说连炕灶内里有许多变数,不和罗三九在相同的条件下比试比试,我不认输。

罗三九得知后笑嘻嘻地找上门儿问他;“方信哥,咱兄弟俩咋个比试法?”

于方信说:“你、我所盘的八印锅连炕灶各选一个,用同样干湿、同等斤数的木柴各蒸一锅干粮,看看哪一个炕更热一些。”

罗三九掀了掀于方信的锅盖说:“你这是个八印锅,我家也是个八印锅,就在咱两家比试比试如何?”

“比就比。”于方信称出斤数相同的两堆柳木棍子,相互监督着点火蒸干粮。

结果,同是蒸熟一锅干粮,罗三九家的那一锅、竟比于方信家那一锅少用了两块柳木棍子。在于方信家试炕的热度时,两人都觉得烫手;在罗三九家试炕的热度时,于方信把手往席底下一伸,“嗷”地一声就缩了回来。他竖起烫红了的大拇指说:“三九啊,你哥算是服你了。”

大队书记不图吃、不图喝,义务为街坊们盘连炕灶,让各家各户都感到心里甜滋滋的,各家各户的家庭主妇更感到甜滋滋的。因为她们成天价围着锅台转,好烧比不好烧多省多少工夫、少受多少累呀!又加上每年上级下拨的救济款,都是大队书记和生产队长具体安排,盘连炕灶的户谁不想借这个机会和大队书记套套近乎?这一套近乎也就“近乎”出毛病来了。

从表面上看,“专业技术”加“大队支书记”、似乎是罗三九和主妇们相好的前提条件,但往深处追究,“三年自然灾害”所造就出来的好几十个寡妇,才是这一问题的症结所在。上次于方彪和吴洪敏批斗他时,他估计会提到这事,临入场前就已羞得满脸通红,结果没提。这次批斗他的是大运他娘,估计她绝不会提这一类的事,结果提出来了。提出来罗三九的脸反而不红了:你这不叫贼喊捉贼吗?打铁还需本身硬,自家腚底下扑打不干净,咋好意思说别人?从阶级斗争的角度看,我那些女相好都是清一色的贫下中农。可你呢?其他男相好咱不说,单挑出于占吉一个就够你呛的。往政治上靠靠,你这就叫和阶级敌人穿一条裤子。运他娘啊运他娘,今日你装模作样地站在讲台上,把自己所有的男相好都藏在大褂子底下,竟然敢问我有几个女相好,你呀你,你就知不道丢人是咋回事儿吗?

“罗三九,快给我老实交待!”大运他娘大声喝斥道,“两个?哄小孩吗?你报的这个数怕是连零头儿都不到吧!”

罗三九看了看在场的女相好们,发现有三个怒目圆睁,估计她仨有可能造他的反,于是在两个的基础上又加上一个:“仨。”

“仨?小孩们数数儿吗?一个一个地加?”大运他娘有些不耐烦,“象你这样半天加一个,咱这批斗会还得开到掌灯吗?快快交待!”

罗三九再一次看了看台下他那些女相好们。过去他和她们都是单线联系,还从来没有一次面对这么多女相好的。他发现怒目圆睁的没再增加,不敢正眼看他的那些、更加不敢正眼看他。不光不敢正眼看他,小脸蛋儿还似乎在“飞红霞”,她们可能是想起盘连炕灶时所发生的那些个故事了吧?唉,还是好人多。

“不要耍赖,快把实数报出来!”大运他娘等得有些焦躁,上前推了他一下。

“四个,就四个了。”罗三九本想坚持刚才的三个,可又一想,人家追问了这么长时间,费了这么大气力,总得在众人面前给她一个面子呀,于是就又加上了一个。

“就这四个?”大运他娘一听急了,“你谦虚,你太谦虚!”

罗三九还没弄清这话到底是表扬他、还是批评他,大运他娘已面向革命群众伸出了右胳膊:“打倒谦虚,打倒谦虚!”

刚开始时,会场里一半跟着喊的,一半偷着笑的,不一会儿喊声就被笑声吞没。人们由低头偷笑变为仰天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弯了腰。人被笑矮了,屋子被笑高了。

后面的革命群众敢笑,前排的五类分子不敢笑。想笑而不敢笑是一种柔软的惩罚,它的最难忍受之处就是憋得慌。憋得五类分子们闭嘴、咬牙、打哆嗦,长脸憋成了圆脸,黄脸憋成了红脸,长黄脸憋成了圆红脸,圆红脸憋成了紫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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