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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让“老人家”保护老人家

来看新媳妇儿的街坊们早就走了,来闹新房的小伙子们闹到鸡叫头遍还不想走,也就是说,从腊月十八一直闹到了腊月十九。于占吉忙中偷闲睡了一小觉,等吉光屋里关门时,他已把门开开。

孩子们都熬到过半夜,他再不起个早五更能行吗?扒灶膛灰捎带着安了安掉下来的两根炉条,挑水捎带着刷瓮,抱棒子秸捎带着搂了搂垛根底下的碎柴禾;搁下筢子摸扫帚,扫完了门外扫院里,唯独不扫的是,散落在院门口的那一片鞭皮……

烧开了锅,做熟了饭,于占吉站在院子里说:“早起来的早端碗,晚起来的晚动筷儿,各人忙活各人的,我早吃了早去赶集的。”

话音儿刚落,小绵红着脸、揉着眼从西北屋里走出来:“爹,我起晚了,这顿饭本该我来做。”

“不是你起晚了,而是我起得太早了。我寻思早吃了早去赶集的。”于占吉压根儿没打谱儿让儿媳妇烧火,后悔在院子里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他想,假如她能长住这里,我就是为她烧一辈子火也心甘情愿啊!

“那您就先吃着,早吃了早行动。”小绵边说边走进东北屋,掀锅(盖)拿筷儿,把一碗热腾腾的棒子黏粥端到了爹跟前——新媳妇过门儿没起来做头一顿饭,就用伺候伺候公爹的方式,来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吧。

于占吉坐在灶膛跟前喝黏粥,他喝一碗,儿媳妇给他舀一碗。

他不愿让她舀。他觉得这样的一顿饭,吃得未免有点太奢侈了。但当喝到最后几口,不得不把碗竖起来,不得不挡住自己的视线时,她已拿起勺子,站在锅台跟前等着了。

连于占吉自己都觉得有点矛盾的是,他又愿意让她舀。俗话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他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到了公公的份上,也该享受几顿由儿媳妇伺候的饭食了。原本一顿喝三碗粥的他,这一顿让儿媳妇这么一伺候,喉咙眼儿好象比原先粗了,肚子好象比原先大了,整整多“浪费”上两碗。放下粥碗连嗝儿三声,嗝上一小口儿被胃液冲淡了的稀粥来。正常情况下,他在灶门儿跟前就地一吐,用鞋一搓也就完事儿了,但守着儿媳妇他没好意思这样做,怕她笑话他知不道饥饱,笑话他脏。没办法,他只得把这口带有浓烈醋味儿的稀粥咽了下去。唉,儿媳在跟前和闺女在跟前就是不一样啊!

“爹,赶集还用得着去这么早?买啥的?”吉亮揉着眼走了进来。

“买肉、鱼、蛋、菜的。娶媳妇待客用的东西咱都得买,早去比晚去有挑头儿。”要不是守着小绵,于占吉真想对吉亮说:你就不琢磨琢磨吗?咱这等于重新给你哥办喜事啊!

到娶媳妇的人家走亲戚,需准备两份钱:一份是人情钱,一份是新媳妇施礼的钱。象吉光这种情况,施礼钱就顺理成章地省下了。远亲省下这份钱高兴,近亲省下这份钱心里不是个滋味。吉光的姑们刚从娘家回去,听到侄媳妇回婆家的消息后,又一同赶了过来。一同赶过来有两个好处:一是姊妹们凑成堆儿,能多亲热一霎儿是一霎儿;二是能少给娘家破费点东西。

把婚丧嫁娶,孩生日、娘满月的消息通知给亲朋好友,在当地叫做“撒信儿”。连近的、带远的,甚至是八杆子戳不着的都通知到,叫做“遍撒信儿”。

吉光结婚没有“遍撒信儿”,但他这桩奇特的婚事,在传遍周围几十个村子的同时,也捎带着给他家散落在这些村子里的亲朋“遍撒了信儿”。远一点的亲朋听到了装没听到,近一点的亲朋觉得不去一趟“补补场儿”不合适,于是便零零散散地来到了于占吉家。凡来的都象是临行前喝了几口醋一样,说出那话来酸溜溜的,不挖苦于占吉几句不落座。

“占吉,你表哥混得虽不如你好,但花个三块、五块的还能拿得出来呀!”

“表哥,没那个意思,没那个意思。”于占吉攥住表哥的手一个劲地表白,“这回除了吉光的三个姑,谁也没叫啊!”

“外甥,我没走错门儿吧?我咋瞅着你这房啊屋的,也不比我那强多少呢?”

“表舅,快别损您那外甥了,我错了。”于占吉把不瘸又不拐的表舅,从大门口一直扶到椅子跟前,“您落座,您落座。”

“占吉哥,咱两家可是两辈子的老交情了,头一个孩子结婚就不撒信儿,你不对呀你!”

“兄弟,你家老叔住院住了半个多月,都没和我说一声,你不对呀你!过后我一定去看看俺老叔的。”于占吉赔情赔了半个上午了,这回总算让他逮着了一个。

从腊月二十开始,今日来仨,明日来俩;今日来半席,明日来一桌;腊月二十七、八两天,每天竟然都是两桌。坏了,坏了,让于占吉始料未及的是,准备的年货基本上都净下来了。

“今日我还得去赶集的。”年三十(遇上小进年,二十九也叫三十)吃早饭时,于占吉边喝黏粥边说,“咱得再添补点年货啊!”

因为今日已算是过年了,“不多了、不够了”这样的话,不能再挂在嘴上了,所以于占吉把“年货不够了”巧说成“再添补点年货”。

年三十这一天的集,被当地称为“穷汉子集”。摊位上摆出来的肉、鱼、蛋、菜,都是些货底子、拣不残,来集上买东西的,贪便宜、图贱的大约占五分之二;早没借着钱,今早刚借着的差不多也能占五分之二;还有五分之一确乎是因为事务缠身,早没腾出工夫赶集,被迫来赶“穷汉子集”的。可来赶集的都是俩肩膀挑着个脑袋瓜子,谁能认出谁是图贱的,谁是刚借着钱的,谁又是因为家里忙而早没捞着赶的呢?后一类人想对前两类人表白自己的“清白”吗?其结果不光是越描越黑,还会招至人家的嫉妒和怨恨——对着贼是不能说自己从来不偷的。来赶集的“好人和坏人”掺和了,溶为一体了;“穷汉子集”上的乌鸦一般黑了。

秃的护秃、瞎的护瞎、穷的护穷,一溜十八屋子十家子人家八家子穷,十家子穷人中八家子忌讳赶“穷汉子集”。

“穷汉子集”从开市的那一刻起,就呈现出一种衰败的景象。街上的人稀稀拉拉、寥寥无几,买主来去匆匆、鬼鬼祟祟,卖主东张西望、心急火燎,买主、卖主都是人在集上心在家,不等赶到晌午,市面上就已清清亮亮、干干净净了。

赶集不可能看不见熟人,但捂严实了总是能少见几个,赶“穷汉子集”最不愿碰见的就是熟人。于占吉找了块长围巾围在头上,捎带着把脸的下半截遮了遮。还没出门他就听着自己的喘气声有点粗,就觉得有点憋得慌,气得他刚围上就又扯了下来。

从于家屋子往西四里地,就是程口儿集。于占吉嫌走大道碰见的人多,便顺着自家屋后那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朝程口儿走去。

条条大道通北京。具体到于占吉今日赶集来说,就是条条土路通程口儿。把通往程口儿的大道比做“弦”,那么由农田通往程口儿的弯道就是“弓”。于占吉宁走“弓”不走“弦”,因为走“弓”用不着遮脸围腮,能让鼻子和嘴儿喘气舒坦。

已走出于家屋子很远了,于占吉隐约听到了从村子方向传来的钟声,这钟声就象是一个“立正”的口令,“令”他赶忙停下。钟声过后紧接就是吆喝声,但就是听不清吆喝的是啥。他急了,手心朝前,把巴掌贴靠在两耳后头,小耳朵立刻变成了“大耳朵”。两个“大耳朵”总算听到了前面的两个字:“最新……”

哎呀我娘哎,多亏走的是田间小道,要是走大道的话,让两边的房屋、树木一挡,我就听不到“最新”这两个字了。“最新”后头不是“指示”还能是啥?传达最新指示的会,要求各户的户主必须参加。贫下中农出身的户主没有空儿,家属子女可以代替;五类分子只要没上天入地,谁也不能代替。有一次传达最新指示,正赶上吴学仁发高烧,是吴林把他捆绑在胶皮车子上,硬推了去的。于方彪用指头敲着他的脑袋瓜儿说,传达指示的站着讲,听指示的坐着听,你这个老小子待遇不低呀!

容不得半点含糊,于占吉拔腿就往回跑,不拐弯儿、不抹角,直着往回跑。农田里原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道,从哪里走最近,哪里就是“正道”。

回家后得知,吉光已顺着通往程口儿的大道撵他的了。于占吉忙对吉亮说,你再去撵你哥,恁兄弟俩替我赶集的。吉亮说,这些零碎事儿您就别操心了,赶快开会的吧。别人去晚了不要紧,您去晚了他们会找你的茬儿。

开社员会从来都是大小队干部们最头痛的事。小队的务实会还有点用处,大队的务虚会,没人拿它当回事儿。社员们给大队的务虚会编了一段顺口溜儿:七点集中八点到,九点正式听报告,听着听着睡着了,整整睡了一大觉,问啥啥也不知道。

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大队的务虚会也不能“七点集中八点到”了。特别是传达毛主席的最新指示,不光到得齐,来得还快。钟一响,喊话筒一吆喝,坐在灶膛前喝黏粥的,把三碗压缩成了两碗;蹲在茅坑上办私事儿的,能缩短尽量地缩短。

于占吉从农田里跑回家,再从家里跑到会场时,还好,人到齐了会还没开。

刚想入座,于方彪的巴掌就扇了过来:“他娘的,我当你大年根子底下死在家里了呢!”

于占吉承认这一巴掌扇得有理,因而也就没怎么觉疼。

“你他娘的为啥来晚了?”于方彪怒目圆睁,脸几乎压到了对方的脸上。

“我……我肚子疼。”于占吉觉得于方彪的眼珠子比他的巴掌更可怕。

“我来给你止止疼!”于方彪一脚蹬在了于占吉的肚子上。

“哎哟我娘唉——”于占吉被迫倒退了好几步,身子躬得象一只站起来的虾。他后悔一时疏忽说错了地方,要是说腚疼,这一脚踢到腚上就好了。肚子是受气包,蹬它一脚它只会委屈地往后缩;腚的反抗能力比较强,踢它时不光能把脚反弹回去,还能让对方的脚面子麻酥酥地疼。

“大……马主任,你先念,我后讲。”于方彪叫马主任叫不习惯,差不多每次都在“马”前头加个“大”字。

大运他娘把最新指示念了一遍后,社员都知道不新,都知道这一段就是前天后半夜,把人们从热被窝儿吆喝到冷会场里念的那一段。但没有一个敢说不新的。

原来,这是大队革委嫌社员们开会拖拉而想出的新办法。开别的会可以来晚了,传达最新指示谁敢晚来?反正最新指示在近一段时间内都应该叫最新指示,谁敢说前天的最新指示今日再念就不新了?

大运他娘传达完不算最新的“最新指示”后,于方彪接上她的话茬儿说:“今日开会咱还有一桩事儿,就是过年不让请轴子。请轴子是‘四旧’,是封建迷信。上级开会不让我让你们请,我就不让……”

“你看你这一句讲的,”于庆章打断他的话,拿他的话把儿、挑他的错儿,“你是说上级不让你请、光让别人请,还是都不让请?”

全场轰地一声笑了,笑声眼看就要把屋顶子掀翻了。

一听说不让请轴子,社员们心里憋气,但又不敢吭声,借于庆章给他挑的这个错儿,正好可以夸张地笑上一阵子,既笑话了于方彪,又放松了心情。

“不让请,都不让请。上年我就不许你们请,只有五类分子听话,贫下中农基本上没有听话的,今年谁不听话也不行。”于方彪说,“年三十后晌——不,不光后晌,整整一夜,家家都不能关大门,我安排几组人挨门挨户检查。看见谁家请轴子,马上把户主拖到这里来罚站,站到毛主席像前请罪,一边请罪一边挨冻,从年三十后晌一直冻到初一早晨,从今年冻到明年。要是看见有五类分子胆敢请轴子,我年三十后晌就把他打昏,让他初一早晨也别想醒过来,让他昏两年。”

会后,贫下中农们三个一帮、五个一伙,凑成堆儿商量这事儿。他们中十有八九认为,宁可罚站、挨冻也得请轴子,不请轴子叫过年吗?

五类分子没有敢凑成堆儿商量的,他们都被“昏两年”这样的惩罚吓破了胆,谁还敢打请轴子的谱儿?

只有于占吉不甘心,只有于占吉敢冒这个险。

吉光不想让爹去冒这个险:“不是咱不请,是大队革委不让请,爷爷、奶奶们如有在天之灵,也不会让咱请。”

“爹,咱不能冒着被打个半死的风险去干这事!”吉亮说,“把俺爷爷、奶奶们请过来,为的就是过个团圆年,万一被发现,咱这个年咋过?他们来家后看到咱平平安安的才高兴,要是因请轴子把您打得死去活来,他们这个年咋过?说不定连筷子也不动,就抹眼掉泪儿地要回去。”

吉明、吉霞也都同意大哥、二哥的看法。见四个孩子一个鼻子眼里出气儿,于占吉心里着实有点儿烦:“被革委会逮着打的是我。挨打的不怕,恁这些不挨打的怕啥?不请轴子,这个年就过得没滋没味儿,这一年的遗憾就再也没法儿挽回,而打昏了还可以醒过来。真要醒不过来,大不了提前‘上轴子’,有啥可怕的?反正人早晚都得走这一步,包括革委会主任。”

“爹,您能想出不易被发现的好办法吗?那怕这个办法有一半以上的把握,我也支持您。”小绵见一家人为请轴子分成了两派,支持哪派也不合适,于是便来了个两不得罪,“要是您想不出令人信服的办法,我就只好站在弟弟、妹妹这一边了。”

“还是俺儿媳妇儿这话在理儿。”于占吉说,“遇事咱得先想想办法,真要想不出,那算没办法。”

“轴子又不是个能掖、能藏的小物件儿。”吉光说,“轴子是挂在墙上让人看的,咋能想出让人看不见的好办法呢?”

“离请轴子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于占吉说,“你咋就知道我想不出办法来呢?”

躺着想、趴着想,侧棱着身子想,一点眉目都没有,他心里有点儿急;坐在椅子上想,蹲在椅子上想,一直想到茶水灌满了肚子,脑子里依旧空空如也,他心里有点儿躁。

请轴子已进入倒计时,办法仍没有从“办法它娘”那肚子里生出来。当太阳眼看就要歪到西屋顶子上时,于占吉想起了一件这就该办的事:“吉明,把轴子拿出去晒晒的。”

“叫你你咋不答应啊?”抬头一看,原来吉明不在屋里。按说于占吉根本用不着支使别人,他坐的椅子离里间屋门只有三、四步远,抬脚就到。可他现在正占着脑子,正在为没想出好办法而抓耳挠腮,懒得动弹。

“爹,甭叫吉明了,我拿出去晒晒的。”正在刷锅的小绵,放下炊帚进了里间屋。

“你看,你看,俺霞她嫂子就是赶眼劲儿。进门不几天,啥东西放在哪里就已知道个差不离儿了。”于占吉随即又对吉霞说,“快到大门口站站岗的,今日逮着晒轴子的,比逮着做贼的都厉害。”

当小绵拿着轴子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又嘱咐说,“拍打拍打轴子上那灰尘,把它竖在窗台上象征性地晒一晒,接着拿进来就行。记住千万别展开,那边的爷爷、奶奶们都不大愿意见太阳。”

小绵说:“这轴子上没有灰尘呀!”

“没有也得拍打几下子,这是个讲究。”于占吉说,“放在里间屋里一年没动它,能不多少落上点浮土吗?不是没有,是咱那肉眼看不见。”

当小绵拿着轴子进屋时,于占吉惊奇地发现,轴子似乎比原先新了许多。不对呀,任何物件都是越用越旧,哪有越用越新的?凑到小绵跟前一看,于占吉止不住笑出声来:“哎呀呀,霞她嫂子啊你拿错了,这不是轴子,是中堂。怪不得你说没有灰尘,这是街坊们刚送来的一副新中堂呀!”

中堂是悬挂在堂屋正中的、尺寸较大的字画。系着挂绳的一头儿有轴儿,把中堂和轴子都卷成轴儿摆放在一起时,很难辨别出哪是中堂、哪是轴子。

于家屋子一带的村子里,有给娶媳妇儿的人家送中堂的习惯,送了中堂就用不着再拿人情钱了。

要想送中堂的话,还得到县城的新华书店去买,麻麻烦烦的,为啥不直接送钱呢?可不能这样问,这样问准能把送中堂的街坊们问红了脸。当时这一带随人情的标准是:一般关系的随五毛,一般关系偏上的随一块,和娶媳妇的人家没多少来往,只为见了面好说话的随两毛、随三毛。但三毛、两毛的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他们就六、七个人一伙,花两块钱左右买一副中堂,把写着这伙人名字的贺喜单卷在中堂里送过去。记帐先生展开中堂记下这伙人的名字,用超大型的一个大括号把名字一拢,在大括号中间那个类似小箭头儿的地方写上:中堂一副。

交现金的叫“随人情钱”,送中堂的叫随啥?叫“随人情物”吗?不,当地人把这种随人情的方式叫做“随对子份儿”。对子就是对联。“随对子份儿”的意思就是:凑份子给娶媳妇儿的人家买了一副大对子。

中堂有两种。一种是孤单单一幅大画,应该叫一幅中堂;另一种有对联相陪衬,应该叫一副中堂。送中堂一般不送带对联的中堂,因为这一类中堂不是两块钱左右、而是三块钱左右一副了。贵怕啥?不会多凑几个人吗?不行、不行,六、七个人已显拥挤,超过十个人的贺喜单已不象贺喜单,而象是一张花名册了。

送的虽是没有对子相陪衬的一幅中堂,但人们仍习惯叫它一副中堂,仍习惯叫“随对子份儿”。

于占吉家在村子里的人缘很好,再好也不可能全村二百多户人家都好,所以想随对子份儿的也不少。吉光这种情况虽不叫“娶”,但想少花钱的户还是随了“对子份儿”。看着街坊们送来的一副副中堂,于占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家里又没有布置新房的必要,存放这类东西除了让人伤心别没用处。送吉光的时候,他就把中堂全都抱进了轿里。眼前这一副是吉光走后街坊们又送来的,是一幅山水画。瞅着这副和轴子差不多大的中堂,于占吉思路大开:“霞她嫂子,吉光带去的那些中堂中,有没有带毛主席像的?”

还没等小绵回答,吉光走了进来:“我都展开看过,十副足有八副是毛主席的摄影照和画像。”

小绵紧接着说:“女的结婚没有随对子份儿的,因为我……我是特殊情况,所以送中堂的也不少。”

“霞她嫂子,”于占吉催促道,“你赶快回去一趟,拿几副有毛主席像的中堂来。”

小绵从娘家拿回六副中堂。于占吉和轴子一比对,从中挑出三副比轴子稍宽一点的,又从这三副中挑出一副画有“毛主席去安源”的中堂。

小绵说:“俺爹也和你一样,正为请轴子的事发愁。他问问你有什么高招儿,想让我马上回去给他透个信儿。”

于占吉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小绵转身就想走。

“再把这两副大一点的中堂带上。”于占吉说,“万一家里那些都不如你家的轴子大,你不又得跑一趟吗?”

小绵走后,吉光对爹说:“您这个办法好是好,但危险也不小。”

“吉光,咱爷俩挂一挂试试。”于占吉转身又对吉明说,“到门口儿放鞭玩儿的,看到有人想来就咳嗽一声。”

吉光在往年挂轴子用的钉子上,先挂上轴子,然后再挂上中堂,让中堂把轴子遮挡了起来。于占吉又让他调整了一下挂绳的长短,使中堂的挂轴儿靠上一点,轴子的挂轴儿靠下一点,不至于两轴儿一样高,一眼就看出破绽。

“两个轴儿你能挡起一个来,两条挂绳同挂在一个钉子上,你能遮挡起来吗?”吉亮说,“依我看,最好是把轴子的轴儿去掉,用纸条把轴子粘在中堂背面,让中堂和轴子合二为一。”

“这个点子出得好。”尽管于占吉不舍得把轴儿弄下来,但为了稳妥起见,他只得忍疼割爱了。

“假如他们真的掀起中堂往后看,啥也看不见。”吉亮说,“假如他们真的对中堂有怀疑,也不敢撕开看——谁敢撕毛主席像?”

“能随便掀,或能让他们产生出掀的欲望,咱还是有些被动,最好是连掀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于占吉说,“我看咱在遮盖轴子的这副中堂两边,再各挂上一副中堂。左边的一副咱这就挂;右边的一副先把钉子早楔上,等到检查组正待进门的时候再挂,借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造成一种其它两副也是刚挂完的假象,消除他们对中堂后面有可能藏着轴子的猜疑。”

“爹,”小绵提着两瓶酒走了进来,“您去了那头儿俺爹的一块大心病,帮了他的大忙,他说要‘敬’你这两瓶酒。”

吉光说:“小绵走的时候,轴子两边各帮衬一幅中堂的主意咱还没想出来呢!要不要让她再回去一趟?”

“用不着了。亭柱哥是响当当的贫农,又是家家用得着的正骨先生,检查组走进他家所在的胡同时,巴不得不进他家的门,进屋后瞅一瞅该挂轴子的地方挂着中堂,一准扭头就走。”于占吉说,“咱家就不行了,咱家挂三副中堂也不如他家挂一副保险。”

“爹,今年咱那供品该咋个摆法?要是再和往年一样,那就露馅儿了,那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吉光说,“因为毛主席是咱这边的人,不兴供养啊!”

“今年不分‘这边、那边’了,咱一家人围坐在供桌上共进晚餐,不分供养不供养了;盘里的饺子那边的人可以吃,这边的人也可以夹;杯子里的酒、水,那边的人可以喝,这边的人也可以饮;瓜子、糖块儿随便拿,烟卷儿随便点了。”于占吉说,“那边的爷爷、奶奶们和这边的后代子孙们同使一个盘、共用一个碟儿,阴阳一桌,吃‘大锅饭’了。”

“爹,我觉得用这种办法请轴子,反倒更有人情味儿。”吉光说,“这样以来供品的事不用担心了,可香炉应往哪里放,纸又该在哪里烧呢?”

“纸在灶火门里头烧,烧完纸后把香炉往里一藏,”于占吉说,“纸的烟、香的味,就都被烟囱抽出去了。”

也许是检查组的人员出动得晚,也许是于占吉行动得早,反正他叼着“香烟”请回来后,他们还没来。为了不让屋里留有香的味道,于占吉一进屋就往灶火门跟前走。

把用‘香烟’引着的香插进香炉里;把香炉藏在灶火门的“腮帮子”里,就象人把糖块藏在腮帮子里一样稳妥。

“孩子们,今年烧纸咱不跪下、不磕头了,你们都站着吧,用站着来表示对那边亲人的尊重吧。”于占吉拿起一沓子花(把纸捻成便于燃烧的松散状)好的黄表纸,往灶火门里头一塞说,“但这一刻,从内心必须认为自己是在跪着、在磕头。”

孩子们都站了起来。为防不测,他们不是围站在爹的周围,而是分散到屋内的各个角落。

火柴“哧”的一声响,黄表纸被点燃。为了不让火烧着或烤着灶门里侧的香炉,于占吉把纸塞到了靠近锅底的地方。他一边烧一边念叨:“列祖列宗……孩子他娘,收起您那钱来吧。往年我都是面对面送给您,让您装进自家那荷包里,今年不能面对面送给您了,我拜托烟囱给您送到那边的家里去了,您回去后一掀褥子角就能看见。也许您要问,今年送钱为啥换了办法?我心里虽很明白,但我没法对您说明白。‘文化大革命’您懂吗?‘破四旧’您懂吗?唉,您就听我一句话吧:社会儿变了,给您送钱的方式也就跟着变。”

“列祖列宗……孩子他娘,还记得一九五九年,年五更那顿饺子的滋味儿吗?五八年砸了锅上交铁,砸了舀子上交铜,五九年过年没法下饺子,我是用熬药的砂锅子给您下的。您不好意思说我也知道,您一定尝出饺子里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儿。其实有这种味道更好,它不光能充饥,说不定还能治病。今年我给您送钱的这种方式,和那年吃饺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假如不用砂锅下饺子,这一年您就捞不着吃饺子;假如不委托烟囱给您送钱,新的一年您就捞不着花钱。”

烧完纸后仍不见检查组的人登门,吉亮惋惜地说:“早知他们不来,咱跪在供桌前烧纸、磕头该多好啊!”

“早知、早知,咱要都能早知,就不是人、就变成神了。”于占吉说这话时,已从灶门旁走到了待挂的那副中堂跟前,“就算面对供桌烧纸没被他们撞上,落在桌上、地上的纸灰……”

“灰?什么灰?”于方彪猛地一推门闯了进来。

“我正在对孩子们说,过去请轴子时,暴暴腾腾的,弄得满屋子里都是纸灰,吃干粮、吃菜都得先吹吹。自打上年开始不兴请轴子,俺这屋里干净多了。今年贴上这些毛主席像,俺屋里不光干净,还捎带着亮堂,旧屋变成新房了。”于占吉边说边把待挂的那副中堂,拿在了手中。

不出所料,于方彪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了中堂上来:“你咋挂这么多毛主席像啊?”

“不是我花钱买的,是吉光结婚时街坊们‘随对子份儿’随的。”于占吉边挂中堂边说,“就像吃烟、喝酒的人存不住好烟、好酒一样,我有毛主席像存不住毛主席像,多贴上几副不光亮堂,还会觉得满屋里暖煦煦的。”

“哟,这个毛主席像照得真好啊!”于方彪盯着画有“毛主席去安源”的中堂不眨眼地看。

他是真的看着这副中堂好,还是看透了画后面暗藏的机关,故意旁敲侧击、含沙射影?于占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于主任啊于主任,看看左边‘毛主席坐在藤椅上’的这一副吧;看看我刚挂上的、‘毛主席坐在飞机上’的这副吧;你盯着“毛主席去安源”不眨眼地看,吓得俺浑身打哆嗦呀!

“这副‘毛主席上安源’不光照得好,质量也高。”于方彪和同来的两个队员说,“纸张比挨着的这两副都厚实。”

“于主任,给。”于占吉觉得,不管他怀疑还是不怀疑,有必要再次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他拿起一副中堂说,“临走把它带上。这副上画的也是‘毛主席去安源’。”

于方彪身不由主地往于占吉跟前迈了两步,看样子他是真想要,但他很快就不再往前迈了:“不行,我不能要你这个五类分子的东西,你这是拉拢革命干部。”

“你想要,说不定我还不给你;你不要,我还非让你拿着不可!”站在一旁的小绵听不下去、忍不下去了,她把爹往后一推,站到了于方彪面前,“于主任,我帮你纠正两个字——你不能称毛主席像为‘东西’,毛主席像就是毛主席像。再说,不管谁送毛主席像都应该接受,因为接的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像,与谁送无关。”

“对,对。”于方彪不敢说不对。

“假如你认为俺爹这样做是拉拢革命干部的话,我给你。”小绵把中堂从爹手中拿过来,递到了于方彪面前,“我是贫农,这中堂是街坊们送给我的,转送别人也理应是我送。要说拉拢的话,我拉拢你一点用处没有。”

“这闺女那嘴头儿可真厉害呀!”于方彪进门没看见轴子,就已放松了警惕,又加上被小绵这一挖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早把查轴子的事甩到了脑后,拿着中堂灰溜溜地走了。

“当个破主任有什么了不起?真是太欺负人了!”于方彪走后,小绵由此引起的火气,好久都没消下去,“还‘照得真好’呢,连画的、照的都分不出来,别说你还是个革委主任,就是少先队员也能分出来。”

“霞她嫂子,俺听这种话听得耳朵都磨出老茧来了;俺把吃这样的窝囊气,都当成家常便饭了。”于占吉用羡慕的眼神看了看小绵,情不自禁地说,“唉,还是贫下中农好啊!”

“爹,锅里的白菜汤都等凉了。”吉霞把藏在灶膛里侧的香炉拿了出来,“我再往锅底下添把火儿。”

“哟、哟,”于占吉瞅着香炉里眼看就要着透的香说,“让他们闹腾得差点把换香的事给忘了。”

话刚出口,于占吉就觉得这一句有点儿毛病,紧接又补了一句:“其实忘了和想着一个样了,想着不是照样不敢换吗?”

正往供桌跟前搬椅子的吉光说:“爹,咱们该咋坐?”

“坐还不好坐?我早就盘算好了。”于占吉说,“毛主席他老人家和咱那边的老人家坐正面,我和吉亮坐左边,恁两口子坐右边,吉明和吉霞打横。”

凉盘儿摆齐了,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了,于占吉先对着毛主席说话:“毛主席呀毛主席,这饭菜不是为您老人家摆的,是为俺那边的老人家摆的。我要真是为您摆的,我就罪该万死。毛主席呀毛主席,实在是对不起,今后晌只能让您看着我们吃了。您看着您那臣民能吃上这样好的饭食,心里一准很欢喜。”

“俺娘在那边盼了这么多年,”吉霞提醒爹说,“你可别忘了在她面前说说俺嫂子呀!”

“噢,对了对了。孩子他娘,爹、娘,爷爷、奶奶们,你们瞭瞭那眼皮儿看看,”于占吉指着小绵说,“这个俊闺女就是吉光的媳妇儿。她心灵手巧,今年那馍馍是她蒸的,菜就是她炸的,盘里这些好看的、不透水的饺子是她包的,锅上、灶上的活儿比我和吉霞强多了。”

“爹,往年俺娘、俺爷爷、奶奶们,一抬头就能看见咱,一伸筷子就能夹着菜,”吉明说,“今年隔着毛主席像,这顿年夜饭他们该咋吃?”

“每当我请轴子的时候,刚到坟跟前他们就能看见我,等我举香念叨完了一转身,他们就从坟里走出来,拍打拍打身上那土跟着我走,一副中堂咋能防碍他们动勺儿、动筷儿?身子愿意咋往前探就咋往前探,筷子愿意咋伸就咋伸。”最后这一句刚出口,于占吉就觉得欠妥,忙纠正说,“不对,不对。床位正好让毛主席那身子挡着的那些爷爷、奶奶们,就得下床躲开毛主席那身子伸筷子,躲还不能躲得很近了,忌讳着别把油抹到毛主席身上。真要把油抹到他老人家身上的话,到了安源人家不笑话他吗?”

吉霞问爹:“毛主席去安源干啥的?”

“你问我,我问谁?”于占吉说,“我念的是民国时候的书,共产党的那些好事儿书上不写。”

吉明说:“毛主席去安源是组织煤矿工人大罢工,是领导工人闹革命。”

“为人一辈子可真不容易,老百姓不容易,大人物头儿就更不容易。”于占吉说,“你看毛主席他老人家,下着那雨、打着那伞上安源,准是不去不行啊!”

吉明说:“毛主席去的时候也不一定是下雨,这雨伞只是个象征,象征着革命斗争的大风雨即将到来。”

“你看俺那吉明,文化水儿就是高!”于占吉夸耀说,“念的那书没白念,没当饼子窝头吃了。”

吉光说:“要是没当饼子窝头吃了的话,不早就考上大学了吗?”

“你看你这个孩子,这是咋说话?”于占吉瞪了他一眼,“过年就说过年的话,不能说噎人的话。”

“爹,反正检查组走了,咱把轴子亮出来不行吗?”吉明这阵子不愿谈上学的事,也不愿看‘毛主席去安源’,年三十后晌他最愿意见到的就是轴子。

“我也这么想过,但现在还早,等过了半夜再说吧。”吉亮起身推门去了茅房。

“过半夜也不行。人心隔肚皮,你咋知道他来了一趟,就不再来第二趟、第三趟?”于占吉用勉强能送出喉咙的声音说完这句后,紧接又亮开嗓子抚摸着中堂说,“毛主席呀毛主席,您光想着去安源,您咋不到俺于家屋子来一趟呢?您要来的话,我炸绿豆面儿丸子给您老人家吃。”

吉霞不明白爹这话的意思:“毛主席来了您不炸鸡、炖鱼,为啥偏偏炸绿豆丸子呢?”

“毛主席缺不着大鱼、大肉,我寻思给他上道于家屋子的特色菜,也当菜也当饭的菜,吃完了也就菜足饭饱了。”于占吉说,“人不吃五谷杂粮不行。绿豆面子就是杂粮中的上品,保养得他老人家健健康康的,全国人民都沾光。”

“谁呀?”从屋后茅房里拐过来的吉亮,看见大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我,是我。”于方彪说,“我是来送中堂钱的。”

得知于方彪站在院门口,于占吉大声对家里人说:“来来来,咱们共同端盅子,敬伟大领袖毛主席一个酒,祝他老人家万岁、万万岁!”

“今日不还就拖到下一年了。”于方彪说,“别的钱可以拖一拖,买毛主席像的钱不能过夜。”

于方彪走后,于占吉吓出一身冷汗:“吉明啊,难怪人家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今后晌要是听了你的,咱这个年就没法过了。”

“今后晌是碰巧了。”吉明说,“假如没有送钱这事儿,我估计他不会来第二趟。”

“错。”吉亮不同意他的看法,“要是只为着送钱,直接进屋就行,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干啥?再说,检查组那俩队员也正打算进院子,见到我后,改为在大门外等他了。”

吉光问爹;“您说于方彪有可能还来吗?”

“我估计来的可能性不大了。”于占吉说,“但‘毛主席去安源’这副中堂决不能撤,有他老人家保护着咱那老人家,我心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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