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997200000029

第29章 婚期定在一八

罗三九和郭云鹏走后,众五类也走了。于占吉问吉亮:“你预先又不知道郭主任要来,买红宝书的钱咋就这么凑手?”

“我那荷包里压根儿就没有钱。做出这个掏的动作,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给他看。”吉亮说,“他堂堂一公社革委副主任,咋好意思伸出手丫子来,接老百姓递给他的几毛钱?”

“好哇,你小子那弯弯心眼儿,学得比你老子都多了。我看看!”于占吉把红宝书从吉亮手里要过来,发现这一本比他那一本旧多了。这肯定是临河公社所得到的第一批红宝书,郭主任日看夜翻的能不旧吗?这张张页页上该是留下了他多少指纹啊!

忽然,于占吉生出一个一举两得的想法,他拿出自己的红宝书在儿子面前一晃说:“咱俩换换吧。”

吉亮说:“郭主任一走,我就有了这个想法,但没好意思开口。”

“跟你爹还有啥不好意思的?难道我连这么点风格都不讲吗?今日你去‘大见面儿’,拿着一本新的在人脸前头一摇晃,要多神气有多神气。”于占吉只讲了儿子得到新红宝书的好处,对自己得到旧红宝书的欣喜,却只字未提。实际上,他觉得在这场“交易”中,儿子赚的是小便宜,他赚的是大便宜——红宝书扉页上的“郭云鹏”三个字,对别人来说也许并不珍贵,但对五类分子于占吉来说,就应该在“珍贵”前面加“弥足”了。到各大队去示范“四个首先”的做法时,那些在近期无望买到红宝书的五类们,一定会争抢着看他的红宝书,当得知红宝书是郭主任送给他的时,他们会用一种什么样的目光看着他?而他从中所得到的那种精神享受,是任何鸡、鸭、鱼、肉都不能代替的。

“爹,”正在往锅里添水的吉霞问,“今早晨做不做着俺帽子大娘的饭?”

“不用、不用。”于占吉说,“她为你大哥、二哥办这种事儿,从没在咱家吃过饭。”

话音刚落,帽子家打着饱嗝儿走了进来。

“吉霞,再添上一舀子水。”于占吉说,“你大娘还真没吃饭。”

因为今日吉亮“大见面儿”,帽子家做饭做得比平日里早。常香站在锅台跟前,把对着吉亮不敢发的火儿,都冲娘发出来了:“往后他家的事你少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成天往地主家里跑,好人也会学坏了。”

“人家于占吉可是个开明的地主。这次到潘家屋子参观学习,大队革委还让他去了呢!”帽子家说,“今早晨我出去泼泔水,罗三九正领着公社的郭主任打咱门前过,说到于占吉家去看他领着五类分子学做‘四个首先’。你想想,这不证明领导对他的看法儿挺好吗?”

“开明地主是地主,‘五好’地主也是地主。”于常香说,“人家吉亮是自由恋爱,你扯进去胡掺和啥?”

“现如今自由恋爱的很多,但到了走‘见面儿、定亲、换号’这些步骤时,都少不了得邀上个媒人。”帽子家说,“吉亮邀我,我能不去吗?”

“我现在是‘花枝俏’战斗队的主力队员,下一步还想当副队长;我现在又是大队团支书,下一步还准备入党。”常香说,“不求你在我前进的路上帮什么忙,只求你少和这些与‘黑’字沾边儿的人在一起。”

前段日子开批判大会时,因常香的发言稿写得好,批得深、批得透,在调整领导班子时,把团支书的位子给了她。罗玉春的发言稿写得比她还好,但因他舅是五类分子,团支书的职务还是被撸了下来。

“香啊,你爹走得早,家里有很多活儿女人们做不了。”帽子家说,“你占吉叔……”

常香打断她的话说:“他不是俺叔,他是剥削贫下中农的大地主。我决不和五类分子拉关系、套近乎儿。”

“你还懂点儿人事儿吗你?”为了发泄心中的怒气,帽子家举起火棍(往灶膛里拨弄柴禾用的小木棍儿)“啪”地朝地上拍了一下,起身就往外走,“我不烧有吃饭的地方,你不烧你就捞不着吃。”

“我不允许你到地主家去吃饭的。”常香站在饭屋门上两手一伸,想把娘拦住。

“滚一边儿去!”帽子家猛地把她一推,“两条腿长在我身上,我愿上哪就上哪。想管我吗?脚下说你那辈儿还小点儿。”

“那你也得做完‘四个首先’再走。”常香冲着她大声喊。

这一声帽子家没敢不听,只得又退了回来。

走在通往于占吉家的路上,帽子家三步一小嗝儿,五步一大嗝儿。人家打嗝儿大都是撑的,她从来吃不到撑得打嗝儿的程度,她打嗝儿是生气生的。

这事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于占吉知道。有一次他帮她家干木工活儿,听见她一边烧火一边打嗝儿。他说还没等吃咋就饱了?帽子家说人吃八成饱儿,一辈子不显老,撑得打嗝儿的人都是些大傻瓜,拿粮食糟蹋身子的事不是我干的。我打嗝儿的毛病是早年间生气生的。

“亮他爹,”帽子家边吃边和于占吉商量,“亲家那头儿说俺是女娶男,除了吉亮这个孩子以外,俺啥也不要。”

“他说啥也不要,咱就啥也不拿吗?公公第一次见儿媳妇,能不掏腰包儿?”于占吉说,“晌午这顿饭他准备他的,咱准备咱的。刚才我琢磨了一下,大体上列了这么个单子:一条烟,两瓶酒,三斤馍馍,四个现成菜,五十个水煎包。”

“您列的这个单子,经销点上凑不齐。”帽子家说,“我看咱就拐个弯儿多走二里地,到临河大集上去买吧。”

“吉亮,你骑着咱那车子先去潘家屋子透个信儿。”于占吉说,“我骑着你大娘那车子带着你大娘,买上东西随后就到。”

还没等于占吉和帽子家赶到大集上,吉亮已在大集入口处等着他俩了。原来,他压根儿就没去潘家屋子,而是去了临河大集。在大集通往潘家屋子的那条大道的出口处,截住潘家屋子一个赶完集往回走的,让他把信儿捎了回去。

临河大集从起集的那一天开始,就把“逢五排十”定做集日。文革开始后为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把“逢五”割了,光剩下“排十”了。

两顿饭合成一顿吃,吃得格外多;两个集日合成一个赶,赶集的格外多。吸引人最多的地方是大众饭店。每到集日这一天,饭店的煎包组,就把铁炉子、铁锅搬到门前,把既当柜台、又当钱柜子的三抽桌抬了出来。桌上摆放着两个盛煎包用的方形簸箩儿,把里外缝裹着塑料布的白棉被往簸箩口上一盖,包子藏在下面,就和人钻进被窝儿里一样暖和。

服务员把白大褂子一穿,眨眼间就比过往的老百姓高了一个档次。褂子左上方印着的“大众饭店”四个红色小字,更是让人羡慕不已。这四个字不光标明了这个人的身份,还表明这个人不缺包子吃。

两个师傅一锅接一锅地往簸箩里放包子,两个售货员不停地往抽屉里放票子;排队买包子的,集集都是从出太阳一直持续到日头西。

水煎包是当地的名吃。从做工上讲,它是传统蒸包技术的一次革命。传统蒸包是内香外洁,水煎包是内香外也香;蒸包在箅子上待不够,一时半晌不愿出笼,水煎包在煎煮的过程中耐不住性子,翻一个个儿,披挂上“盔甲”就急着出锅;蒸包一出笼就各顾各,包子与包子之间视同陌路,水煎包一出锅就知道抱团取暖,直到人嘴凑到它们跟前时,还有些恋恋不舍。

水煎包儿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把包子包成没有旋转形褶子的圆球状,装入烧热且抹了一层油的平底锅;待包子被烧烤得微微能挺住身子后,浇上芡汁(以不漫过包子为宜)用旺火烧开;用条形铲子把包子翻一个个儿,再用细火把芡汁熬干(以芡汁在锅底上直冒面泡儿为宜),这时便开始往锅子里浇油了。油从高悬在锅子上方的油壶里流出,金线似的浇落在由包子组成的无数个“同心圆”的缝隙中。浇油可是个技术活儿,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浇多少算是行?不实践不好掌握,光耍嘴皮子不行。浇油后盖锅,再用细火靠(此字应带“火”字旁,但字库里没有。用细火熬的意思)上一袋烟工夫,水煎包就可以出锅了。

这时锅中的包子,被由芡汁和油熬结而成的、焦黄的嘎渣儿,连成了一片。出锅时用小铁锨似的铲子贴锅底一推一抬,强行把铲子边缘连接包子的嘎渣儿撕裂开,一铲子足能端起十个开外。

一个整劳力一顿十个水煎包,勉勉强强能吃个八分饱儿。这就意味着,勉勉强强算是吃饱的这顿饭,花去了一块钱、半斤粮票。一块钱在私下里能买到四斤棒子,半斤粮票能换到一斤棒子,也就是说,这个整劳力一顿吃进去五斤棒子,比一头壳郎猪一顿的饭量还要大。

也许有人要问,在那连温饱还没完全解决的年月里,哪有这么多人舍得买包子吃?问这话的人只注意到包子贵,忽略了临河公社有三十八个大队。“大众饭店”在此公社独一家,也就是说,全公社允许卖水煎包的只此一家。两个煎包锅子一天多说也就打三十锅,一个大队还摊不着一锅呢!

十个买水煎包的人中,少说有九个是走亲戚或家中来了亲戚的,多说有一个是买来解馋的。就算是买来解馋的,也不能说他们是折腾穷、是不会过日子。因为这其中也许有人已好几年没吃水煎包了,也许有人坐在小饭桌前咧起个大嘴来吃,为的就是给自己过生日。

人偶尔馋上一回不算毛病,一辈子馋上一回就更不算毛病了。前几天县百货公司卖茅台酒的事儿,几乎传遍了全县——

积压在仓库里的几箱茅台酒,一直是让经理比较头痛的问题。不卖吧占着本钱,卖吧又没人舍得买,思来想去,经理决定处理它。这里所说的处理并不是减价,而是改变一下销售办法:把“按瓶卖”变成“按盅卖”,每盅(约一两)八块。这种销售办法儿不光有望把货底子全卖出去,还给百货公司带来了人脉。凡来公司买东西的顾客,无不先到卖酒的柜台这边来看一眼,但还是很少有人舍得买。

一卖猪老汉面带馋意走到了柜台跟前:“来一盅!我辛辛苦苦操劳了大半辈子,光听说过茅台酒,没亲口喝过,今日豁上八块钱享受享受,死也甘心了。”

一听这话,顾客们呼啦啦围过来一大帮,争抢着看个新鲜。

女服务员本打算说先交钱、后喝酒,见老汉已端起来凑到嘴上,又见他这么憨厚老实,知道“跑”不了他,也就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卖猪老汉抿一口、笑一笑,再抿一口、再笑一笑,等喝完后往荷包里伸手时,“哇”地一下哭出了声。原来,他因贪图享受美酒所带来的快意而放松了警惕,让小偷钻了空子,把一个囫囵猪钱从他的荷包转到了贼人荷包里,趁他享受美酒的当口儿,享受了他的一口猪。

咋办?服务员、卖猪老汉、在场的顾客,几乎同时都在这样问自己。

公司门口停放着卖猪老汉的地排车,以及等主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拉车的驴。总不能扣下驴车来抵押这盅酒吧?女服务员叫来了公司经理,经理觉得卖猪老汉可怜,给他减免了四块;女服务员觉得自己有责任,给他承担了两块;其余两块被周围好心的顾客这个捐一毛、那个捐两毛地凑了起来。一辈子嫌贵没喝过茅台酒的卖猪老汉,第一次喝便喝上了最贵的茅台酒。

谁敢说因解馋而喝茅台酒、而吃水煎包的人是折腾穷、是不过日子?人们都有一种享受美好生活的欲望啊!

于占吉他们离大众饭店越来越近,水煎包摊点前的人越聚越多。

“不对呀!”于占吉对帽子家说,“以往包子摊儿跟前连今日一半的人也没有,两个锅子打包子,咋能应筹得了这么多人来买?”

就在这时,有一挎筐子的妇女,从包子摊儿那边走了过来。她边走边对周围的人说:“坏了坏了,于家屋子的于庆章疯了。”

“咋个疯法儿?”在路边地摊儿上卖条帚的一老汉问道。

“于庆章每集都朝着包子摊儿伸手丫子,服务员每次都给他一个解解馋,他吃惯了鬼儿(一二再、再二三地享受人家的免费食品)了。可这一集卖包子的服务员换了,换的是从县大众饭店来的什么红旗手(三八红旗手),说是上头儿叫她下来卖上一天包子(体验生活)。这小妇女儿觉悟高,就是不给他吃。吃惯了鬼儿的于庆章气得挽起了袖子。红旗手以为他想打她,一点儿也不怕,一边喊着‘你敢打、你敢打’,一边隔着桌子往他跟前探身子。”挎筐子的妇女说,“没想到于庆章在盛煎包的簸箩里使劲揉搓了几下子,抹了红旗手两腮油,把个小丫头气哭了。”

“我看这个于庆章不光是一般的疯了,还稍带着淫疯。”卖条帚的老汉说,“用油手打小妇女儿的脸算是生气,抹弄小妇女儿的腮,就算是作风问题了。”

“接下来干的那事,就更让人看出他是真的疯了。”挎筐子的妇女说,“于庆章趁人们都看红旗手那油腮的当口儿,拿起劈木柴的斧子,对着两个平底锅的锅底‘砰、砰’各一下,火苗子就从锅底下窜了上来。”

“人家卖煎包的摊点每集都给他包子吃,‘红旗手’没给他,他抹了人家的腮也算是解恨了,又去砸锅干啥?疯了,是疯了。”卖条帚的老汉说,“砸锅定会惹恼了大众饭店,人家再也不会给他包子吃了,不是疯子谁干这样的傻事?”

“那些烧火的、看锅的都管着干啥的了?”一买条帚的老汉说,“难道他们就眼看着他砸吗?”

“饭店的服务员都是正式职工,卖不卖包子领一样多的工资”卖条帚的老汉说,“他们巴不得集集都有来砸锅的。”

“就算他们有心管、也不敢管。你想想,一个疯子拿着斧子站在锅子跟前,谁敢往上凑?”挎筐子的妇女说,“快都过去看看吧,可热闹了。要不是俺娘家爹盼着吃包子,我才不走呢!”

“走,咱过去看看的。”吉亮说,“这老头儿真不知羞耻,给于家屋子丢人丢到大集上来了。”

“我看咱这水煎包是买不成了。”于占吉把帽子家送他的粮票又还给了她,“于庆章给咱省下钱了。”

还没等他仨到跟前,就听见包子摊儿四周传出惊呼声。吉亮紧跑几步赶过去一看,原来是于庆章一手拿斧、一手推三抽桌,两簸箩包子全都滚落在了地上。一时间看热闹的人群象是全疯了,聚拢过来的人比包子还多。前面的被推倒了,后面的扑上来,人和人上摞儿了,男女混杂了,哀嚎声、骂娘声响成一片。

人用手抢、狗用嘴含。一狡黠老狗,一嘴含着仨,跑到附近一垛棒子秸跟前,把包子藏在了里边。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当它再去含第二趟时,藏在棒子秸里的包子,被一小孩儿偷走了。

于庆章是真疯还是假疯,这事只有于占吉略知一二。前些日子于庆章在他家说:“现如今从你这里还能混顿饭吃,很少有再可怜我的了。离月底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家里的坛坛罐罐早已空空荡荡,等下个月的粮食供应下来,还不饿清了肠子?占吉,你得给我想想办法儿呀!”

“只要你不用粮食换烟、换酒,一天八大两的定量满能糊弄个八成饱。”于占吉说,“加上逢年过节给你的救济粮、救济款,集上再打捞点外快,这几方面一凑合,不能说保你的肚子稍微有点儿鼓,满能让它塌不下去。”

“连救济款这种现成的钱都不让我买烟买酒,你这就是存心让我戒烟戒酒。戒了烟、戒了酒,我还算是于庆章吗?”于庆章说,“就算戒了烟、酒有饭吃了,我不没有柴烧,没有衣穿,没有被子盖来!”

“没有柴烧可以拾,没衣、没被可以一点点地添置。”于占吉说,“你真要恶习不改,老天爷也给你想不出好办法儿,天上不会掉锅饼。”

“天上不会掉锅饼,但会掉窝头。老天爷不给想办法儿自家想办法儿。我打算跟着吴三九学学,到‘国家食堂’(狱中的食堂)里按时‘吃三顿儿’(坐牢的意思)的。吴三九让‘国家食堂’把他养大成人(年轻时曾因偷盗入狱三年,出狱后因吃了上顿没下顿,家不如狱,又“毛遂处荐”被逮了进去,累计狱龄六年),我想让‘国家食堂’为我养老送终。”于庆章说,“从今往后我就开始偷、开始抢,等熬到盗窃犯、抢劫犯的份儿上后,衣食住行就由国家包全下来了。”

“尽管我不支持你偷、不支持你抢,但你要是真偷真抢,我也管不着。”于占吉所能做到的就是提醒他几句,“偷,偷那富的;抢,抢那有的。别冲着老弱病残、孤儿寡母户下手,别做那过分伤天害理的事。”

遵照于占吉的“教导”,于庆章今日打砸的是国营单位,抢的是大富户,几乎没有民愤。不然的话,人群中也不会有那么多呲着牙儿(笑的意思)看热闹儿的。

于庆章一边吃包子,一边砍桌子,桌子的四个角被他一个角一斧子,砍成了八个角。看热闹的人群都不敢靠近他,怕他砍腻了桌子回过头来砍人。

饭店的服务员把派出所的扈所长叫来了。别人可以离于庆章远着点,扈所长不敢靠近也得靠近:“快把斧子放下!”

“你吓唬谁呀你?你小子要敢往我跟前凑,我砍下你那小脑袋瓜儿来!”于庆章冲扈所长抡起了斧头。

偷袭到于庆章身后的于占吉,一把把斧子夺了过来:“你是真疯还是装疯?”

见于庆章手中没了斧子,扈所长光忙着从荷包里往外掏铐子,冷不防被于庆章喷了一脸嚼得半碎不碎的韭菜包子。

扈所长恼羞成怒,一个扫荡腿把他绊倒在地,拖到饭店西南角,反剪双手把他铐在了一棵杨树上:“等会儿散了集,县公安局就有专车来接,把你送进去坐几年儿的。”

一听这话,于庆章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原来想“吃三顿儿”也并不是多么难。

一听这话,于占吉也暗中替他高兴。

管着打包子的又提来两口平底锅,管着切馅儿的又握起了菜刀,管着擀皮儿的又拿起了擀面轴儿……

于占吉对帽子家说:“咱没工夫等包子出锅儿了,咱进去买馍馍的。”

置办齐该带的礼品赶到潘家屋子,拐进学武家所在的胡同口,远远看见她和她爹从大门口正往这边瞅。等他们三人走到大门跟前,她爹忽又退了回去。

“这个潘十妮儿也太不讲礼貌了。”帽子家说,“没看见咱来便罢,既是看见就应迎出来,又缩回去干啥?”

“大娘,你先别说他不讲礼貌,我估计他恰恰是因为讲礼貌才缩回去的。”吉亮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进屋拿红宝书的了。”

果然让吉亮猜中。当他们进大门时,潘十妮儿两口子已手持红宝书站在了院子中间。学武赶忙跑过去和父母站成一排,摇晃着红宝书齐声喊道,“毛主席万岁!”

“毛主席万岁!”于占吉和吉亮掏出红宝书齐声喊。没有红宝书可摇晃的帽子家,被他们五人摇红了脸。相比之下,“最不讲礼貌”的反倒成了她。

刚喊完毛主席万岁,潘十妮儿就有些纳闷儿:捎信儿的说吉亮他爹也来,说来咋没来呢?

刚喊完毛主席万岁,学武就把吉亮叫到一边,指着于占吉偷偷问:“这位大爷是你刚邀的媒人吗?”

“这位大爷你现在叫大爷还可以,”吉亮悄悄地说,“再过些日子你就得给他叫爹了。”

潘十妮儿干脆连问也不问,直接把于占吉当成了“邀媒人”(在媒人之外,因能说会道或身份、地位高等原因而被邀上的媒人):“夜来为学做‘四个首先’来俺家,今日又为着孩子们的亲事来到俺家,占士哥,这两天咱兄弟俩有缘分啊!”

“同志哥。”于占吉说,“我这是最后一次叫你同志哥了。咱俩的缘分可不止这两天,咱俩要‘缘分’一辈子,往后咱就成了‘对脸亲家’了。”

“这种事能随便闹着玩儿吗?”潘十妮儿惊得赶忙把手从于占吉的手中抽回来,“真要是亲家的话,哪能拖到今日才让我知道,夜来你管着干啥来?”

“老潘哥——叫‘十妮儿哥’有挑战性别之嫌——主要是没想到会来咱家学做‘四个首先,’我没准备下钱啊!你想想,守着个没过门的儿媳妇,手伸进荷包里掏不出毛毛(钱)来,咋能坐得住?我宁可撒上一天的谎,也不能在儿媳妇面前丢人显眼。”其实,昨天于占吉荷包里装的钱,足够看俩儿媳妇用的。

“那也不对呀!”潘十妮儿说,“俺亲家哥叫于占吉,你不是叫于占士吗?”

“这就对了。就是因为守着儿媳妇掏不出钱来,没嘴说话,才把‘吉’下面那个‘口’字去掉的。今日行了,有嘴了。学武,快过来——”于占吉边喊边把手伸进荷包,掏出了一张五块的、一晃嘎啦嘎啦的新票子,“拿着。你大爷这是第二次见你了,没有多,还没有少吗?”

“你看你看,还买这么多东西来干啥?”潘十妮儿一边说着庸俗的客套话,一边催着客人进屋。

“毛主席万岁!哼哼哼……毛主席万岁!哼哼哼……”爱武她奶奶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吃力地在客人面前摇晃着,“夜来来了个学‘首先’的,哼哼哼,一家人都埋怨我,嫌我不对着他喊‘万岁’呀!哼哼哼,哼哼哼……”

“大娘,我是吉亮他爹,我来看您了。您老这身子骨还硬朗吧?”昨天作为“学员”,他只需和她打个招呼就行,今日作为亲家,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先和她说几句客套话。于占吉握住她那只伸出来喊“万岁”的手,然后掏出一把糖块儿,放到了她的枕旁。

“你就是吉亮他爹?”爱武她奶奶一对昏黄的眼珠子顿时亮了起来。她既忘了回答“身子骨儿硬朗不硬朗”的问话,也忘了握手时应该时而刻止,只顾和于占吉唠叨,“你养了个好儿啊!听说亮他娘早就走了,你一个人也当爹、也当娘,拖拉着一帮孩子混日头,不容易啊……”

也许是穿戴打扮大不一样的缘故,也许是眼花的缘故,爱武她奶奶并没认出昨天来的“学员”,就是今天来的亲家,这让于占吉省去了许多麻烦。但她攥住他的手不想撒,却让他难以忍受——不是攥得疼,而是这双手锁定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使他不得不闻从她嘴中和“张着大嘴”的被窝儿里扑出的怪味儿。

“快别絮叨了,让占吉哥坐下歇歇,喝碗水。”潘十妮儿拖了拖于占吉那条被攥住手的胳膊,没拖动;掰了掰娘的手,没掰开。

“别缠住大爷了,他还有事儿呢!”爱武话音儿刚落,她奶奶就把手缩进了被窝儿里。

自由恋爱的男女双方,已见过无数次面儿,这一次所谓的“大见面儿”,只不过是走走过场。男女双方的家长一见没意见,剩下的就是一顿晌午饭了。

于占吉想玩儿个省事儿的,把自家买来的馍馍一熥,把四个现成菜一切就行了。可潘十妮儿坚持吃费事的(包水饺),他说面都和好了,馅都拌匀了,光剩下两手一捏了。

“两手一捏”说起来简单、捏起来麻烦。就算是双方这八口人有八大碗足能吃饱,也不能只包八大碗——平日里一家人包水饺时,还得有吃着的、有看着的,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看着的理应比平日里更多。

“两手一捏”说起来简单,但今日能“两手一捏”的人太少了:潘十妮儿陪着于占吉喝酒没空儿捏,爱武和吉亮在西屋里密谈没空儿捏,有空儿捏的只有爱武她娘和她妹妹爱兰。

帽子家一看坐不住了,一挽袖子捏了起来。她下手捏也还算是两个人捏,因为爱兰是学着捏,愿意捏就捏,不愿意捏就不捏。

“占吉哥,我这‘棉裤腰嘴’(嘴笨的意思)不会劝酒,咱就以实为实、一个接一个地喝吧。”酒还没入肚儿,潘十妮儿就红了脸。他脸上的红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想说几句客套话编排不出来,憋红的;另一部分是因桌上的酒菜都不是他的,羞红的。

潘十妮儿也准备了酒,但拿出来和亲家带来的酒一比,上不了桌儿了。

潘十妮儿也准备了菜,但他那菜都是不动炒不能入盘儿的菜。原本打算炒出菜来再包饺子,没想到吉亮一提留进来就装盘儿,这让他省了一份工夫,多了一份尴尬。

“占吉哥,今日这个场面儿这叫谁请谁呀?唉,这叫光借我这个地方用一用啊!来——”潘十妮儿和于占吉一碰双干,呛出了两眼泪,“咳咳咳,占吉哥,你教育了一个好孩子呀!我咋看咋顺眼。要……要是年前能把他俩的喜事儿办过去,那就更好了。”

“新社会儿了,孩子们的事孩子们说了算,他俩想咋办就咋办。”于占吉端起盅子回敬了一个。吉亮迷上假小子潘爱武,在于占吉心里一直是个解不开的谜,今日他这个客人想用酒敲开主人的嘴,解开这个谜。

二两酒入肚儿,亲家的话多了;三两酒入肚儿,亲家的话密了。于占吉心想,不行不行,喝到三两半上就得抓紧时间问,看样子等喝到四两上,他的嘴就有可能不听使唤了。

“老潘哥,咱这个年龄的人大都是包办婚姻,对自由恋爱有些不大了解。”于占吉说,“别人给俺那吉亮介绍了好几个,他都没相中,为啥和你家学武一见就对了眼光呢?”

“不是一见,是见了好多回了。”潘十妮儿说,“西邻的闺女结婚,在俺家待你们村的锣鼓队时,两人认识的;后邻的闺女结婚,又在俺家待锣鼓队,吉亮干脆就没坐下吃饭,站在天井里和爱武一拉就是半天……”

“谈了好几年都有吹了的,他俩谈了三回五回的,咋就谈成了、相中了呢?”于占吉也知道一见钟情的有的是,但他估计吉亮决不会和这个假小子一见钟情,其中必然另有隐情。他知道这样问有些欠妥,但这欠妥的一问,也许就能让酒后的潘十妮儿吐出真言。

“你问我、我问谁?相中了就是相中了,说不清也道不白。”没想到酒后的潘十妮儿,竟冒出一句具有哲理味儿的真言来,“不光爱武相中了吉亮,俺一家人都相中了吉亮。”

“老潘哥,穷遮不得、富瞒不得,脚下说俺这个家庭一年的收入刚够缴裹儿的,结婚的时候可是没啥陪送。”于占吉见他确乎不知情,就又想借机摸一下他的家底儿。

“我和帽子大嫂有话在先,别说结婚,就是‘大见面儿’也没打算让你花钱。来,今日借你这酒菜,咱兄弟俩再亲热上一盅。”酒劲儿往上一冲,使潘十妮儿的嘴变得巧起来,“占吉哥,一家不知一家,你再穷也穷不过我。你有饥荒吗?”

“我是蛤蟆打苍蝇刚供嘴儿。既没存款、也无外债。”于占吉一听潘十妮儿这个问法儿,就知道他有饥荒。于占吉也不愿意亲家有饥荒,因为从今天起,他就与亲家的饥荒有了某种关系,“借了人家多少钱?”

“断断续续借了不下三百块,按我一年这点点收入,到哪年哪月才能还上?”一说到饥荒,潘十妮儿又夸起吉亮来,“这孩子不光和俺全家人投脾气儿,还不嫌俺有饥荒。”

他不嫌你有饥荒,我嫌你有饥荒!象是受了帽子家的传染,于占吉气得连嗝儿两声,差点儿把心里想的这句话“嗝儿”出来。他不是生潘十妮儿的气,是生吉亮的气:我看你小子是让爱武这个小妖精迷住了,你是爱她那模样儿黑,还是爱她那嘴唇厚?你进得门来不光管她家的老、小,还得管她家的饥荒!你进得门来又得打谱儿脱坯、又得打谱儿盖屋,你几条胳膊几条腿呀你!你爹生你的气不是恨你、是心疼你。在家里你伸手吃饭、举手穿衣,大事小节都用不着你操心;被人家娶过来后,就把你当成顶梁柱使唤,可你的肩膀还嫩啊!我能不心疼吗我?于占吉越想越伤心,迅速生成的泪珠儿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他怕眼皮兜不住,忙起身离座儿,两手象征性地摸了摸裤腰带,急匆匆朝门外走去。

“十妮儿哎,端碗水来呀,我漱摸(含化)糖漱摸得嘴里发黏、发咸啊!”爱武他奶奶早不说、晚不说,偏在于占吉一脚迈进门来的时候说。

“大娘,我给你端。”于占吉进屋先往脸盆架跟前走。既然都认为他是出去解手,给老亲家端水前不洗一下,就有点不礼貌。

等老亲家咕咚咕咚把水喝完,于占吉已剥好一块儿糖等着她了:“大娘,吃糖。”

好东西不可多用。老亲家本不想再吃了,但看在新少亲家的面子上,她还是一伸脖子,很不情愿地把糖含了起来。

于占吉也后悔剥糖给老亲家,这不叫越“咸”越给“盐”吃吗?

正在包水饺的帽子家,要不是今早晨和常香生了顿气,一准会被于占吉这滑稽的一举一动,逗得笑出声来。当媒人当了这么多年,每一次张罗“大见面儿”这样的场面儿,她都会被奉为座上宾。茶不用自家满,烟不用自家点,临走送出大老远。象今天这样当临时工使唤,在她的媒人生涯中还是第一次;象爱武她娘这么愚笨的娘们儿,也是第一次遇到。

起先是爱武她娘赶皮儿她包,赶皮儿的不赶趟;后来是她赶皮儿爱武她娘包,剩下了一大堆皮儿。其结果是她赶赶包包、包包又赶赶;其结果是爱武她娘在强手面前越赶越怯场、越包越憷头,越赶越慢、越包越难看。

爱兰包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包了几个里外带馅儿的之后,就失去了再包下去的兴趣,双眼傻傻地看着帽子家的双手,越看越觉得自己离会包饺子还差得很远。原先她以为赶皮儿能赶上娘赶得快,包饺子能包到娘包的那个模样,就算是学会了。现在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十妮儿啊,和亲家商量商量,早看日子早过门呀!我在阳间的天数有数儿了,看晚了日子怕是担不得(等不到那一天)他俩呀!哼哼哼……”爱武她奶奶从被窝儿里往外探了探身子说,“再给我倒碗水豁豁(喝喝),喉咙眼儿里还是发黏啊!哼哼哼……”

话落壶起、哗哗哗,于占吉捧着热腾腾的一碗茶水,边吹边递到老亲家手上。为了弥补刚才那点过失,他盼老亲家要水喝已盼了多时了。

“占吉哥也许能主了吉亮的事。”潘十妮儿把脑袋瓜子转了大半圈儿,依次对着娘和于占吉说,“我可是作不了爱武的主呀!”

“我也主不了吉亮的事。”于占吉说,“时代不同了,儿子不一定非要听老子的不行了。婚姻不能由父母包办,就包含着看日子也不能由父母包办。依我看,孩子们愿意啥时候‘结’,咱就让他们啥时候‘婚’吧。”

“十妮儿啊,你去把爱武叫过来,我问问她、催催她。”今日守着少亲家,爱武她奶奶有点儿跐着鼻子上脸。平日里儿子都不听她的,更不用说孙女了。

正在进行中的“大见面儿”,都见了小半天了还没“见”完。刚开始一个坐床沿儿,一个坐椅子,谈着谈着,坐椅子的也挪到了床沿上;刚坐在一起时离着一庹多远,拉着拉着一庹缩成了一拃,一拃又缩成了四指、缩成了紧靠在一起。两人越拉越近乎儿、越挨越舒坦,她的左腿紧贴着他的右腿,两人的体温在相互传递着,这在当时可真算是一个大胆的举动。既然已迈出了大胆的一步,那就让它更大胆些吧!她干脆用胳膊钩住了他的脖子。

“吉亮,到时候我女扮男装去娶你行不行?”从爱武懂事的那天起,潜意识里就有一种愿意做男人的想法儿,“我打算在娶你的那天,做一回‘真正的男人’。”

“打扮成男从也行,打扮成老娘们儿也中。”吉亮说,“只要你是真正的大闺女,咋打扮我都不在乎。”

“现在留的这个男式大分头,我还是嫌太长。”爱武说,“到那天我要推成小平头去娶你。”

“咱俩干脆都推成光头算了。”吉亮说,“到那天女光头骑着自行车去娶男光头,夜里两个‘电灯泡儿’一照,能省下一灯油。”

“真正的男婚女嫁是男骑马,女坐轿。”爱武说,“具体到咱俩这桩婚事,就应当是我骑马、你坐轿。”

“我看你就别拣好听的说了,干脆把‘骑马坐轿’改成‘骑驴坐轿’或‘骑牛坐轿’吧。”吉亮嫌脖子累得慌,随即换成他搂她的脖子,“你看咱一溜十八屋子,哪个大队有马?”

“一溜十八屋子没有马,不等于我顾不着马。俺姑父就是县马车队的车把式。”爱武说,“只要你同意,我就提前跟他打个招呼。”

“今日不论你和我商量啥事儿,我的回答都是一句话——”吉亮说,“只要不用俺家花钱,你咋安排我咋办。”

“爱武啊,奶奶叫你。”潘十妮儿没等走到西屋门口就停下了。他不好意思惊动他俩,又不得不惊动他俩。

“知道了!”一听这腔调儿就知爱武不耐烦。

“爱武啊,早看日子早过门啊!看晚了我就……哼哼哼”爱武她奶奶原本打算说“看晚了我就咽气了”,话在嗓子眼儿处往外拱了两拱,因怕不吉利、怕挨呲,就又咽了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说了没有一百遍,也有九十九遍了。”爱武扔下这么一句,又急匆匆回了西屋。

用不着老人家催,年轻人接下来要谈的就是这事了:“吉亮,你说咱把结婚的日子定在哪天?”

“你咋安排我咋办。”吉亮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看咱就定在阳历的八月十八号。”爱武说,“这一天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第一次接见红卫兵的日子,又是我们‘八、一八’战斗队的名字,非常有纪念意义啊!”

“结婚前换号、送柬、送过门帖,既烦琐又烦人,你看还有必要吗?”吉亮这样问的目的,是不愿意走这些程序。

“身为革命造反派,就得敢想又敢干,咋省事咋办,一切多余的程序全免!”爱武说,“到时候,你在家里等着我去娶就行了。”

同类推荐
  • 机智的耳朵仔

    机智的耳朵仔

    普普通通的一天,被Ear-Z及其朋友们搞成了一次意想不到的探险之旅。
  • 起杀心,必致杀戮

    起杀心,必致杀戮

    《起杀心,必致杀戮》是“书呆子小组推理小说”的第二个故事,这个系列的主题是,在解谜的过程中,智勇双全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什么事看起来像是意外,听起来也像是意外,它的发展过程更像是意外,那么它很可能是桩谋杀案。价值10亿美元的遗产引发的,很可能是很多桩血案,而不止是一桩。走进余数项小组,几个各有所长的菜鸟侦探,不同国籍的天才们——他们的社交能力跟他们的数学、计算机、科学能力,以及追踪杀人犯的能力相比可有天壤之别。
  • 本·拉登的隐秘人生

    本·拉登的隐秘人生

    2011年5月1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白宫宣布,基地组织领导人本·拉登已经被美国军方击毙。一场延续了10年的大追捕,两次耗资巨大的反恐战争,无数士兵和平民的伤亡,终于让美国人取得了对本·拉登的胜利。然而暴力能够消灭恐怖和恐怖分子吗?这个世界会比本·拉登死前更加安全吗?为什么一个本·拉登就搅得世界天翻地覆?本期我们特别推荐《本·拉登传——一个恐怖大亨的隐秘人生》,该书作者是旅居沙特阿拉伯等地12年的美国著名传记作家简·萨森,书中大部分文字都由本·拉登的第一任妻子纳伊瓦和第四个儿子奥玛亲口讲述。
  • 命丧谁手

    命丧谁手

    工作是嘉兴市中级法院的一名法官。已发表小说100万余字,散见于《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中国作家》、《江南》、《山花》、《百花洲》等期刊。
  • 格雷厄姆·格林作品集(共9册)

    格雷厄姆·格林作品集(共9册)

    格雷厄姆·格林是21次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传奇大师。1950年,初次获得提名,一生提名多达21次,被誉为诺贝尔文学奖无冕之王。一生虽未获奖,却被一众诺贝尔奖获得者马尔克斯、福克纳、V.S.奈保尔、J.M.库切、威廉·戈尔丁、马里奥·略萨视为精神偶像和导师。加西亚·马尔克斯说:“虽然把诺贝尔奖授给了我,但也是间接授给了格林,倘若我不曾读过格林,我不可能写出任何东西。”诺贝尔文学奖评委拉斯·福塞尔说:“未授予格林文学奖是诺贝尔奖历史上的一个重大错误。”本作品集收录了格雷厄姆·格林从早期到后期的所有代表作品:《人性的因素》、《我们在哈瓦那的人》、《恋情的终结》、《命运的内核》、《安静的美国人》、《一个被出卖的杀手》、《斯坦布尔列车》、《恐怖部》、《密使》。
热门推荐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海贼之冷血大将

    海贼之冷血大将

    僵尸,顾名思义就是僵硬的尸体,而在民间传说中特指人类的尸体在死后,因为阴气过重而变成的妖魔,它们拥有尖锐的指甲和锐利的犬齿,它们会用尖锐的指甲来充当武器攻击任何活着的生物。
  • 大青虫配白菜

    大青虫配白菜

    你是我的年少情深,是我的一寸阳光。不愿折断你梦想的翅膀,只能在风雨中为你护航,这一路,我们想识想知,白头偕老。许萌萌你要知道,你的过去和将来只能由我守护。我,慕晓歌认定你,便只是你。如果重来一世,我定寸步不离,护你一世安康。
  • 梦醒与嬗变

    梦醒与嬗变

    百年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相当悠远的时间区限,讳言说死,而称“百年之后”,祝愿婚姻久长说“百年好和”。百年是绝大多数中国人活不到的年限,所谓“人生不满百”,“人生七十古来稀”,所以百年也就成了时间久远的代名词。一件事情过了一百年,即使在节奏很慢的古代,也算是有历史的了,而一个事件过了一百年还会让人想起它,仅仅这年限就足以证明这个事件意义不同寻常。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百年,我们今天的改革的性质与当年的戊戌维新已毫无共同之处,但是,在当年改革者的足迹中,我们仍然可以得到不少教益。比较起来,近代史上任何一个重大事件都没有像戊戌事件那样离我们今天的事业那样近。
  • 孤香剑雨

    孤香剑雨

    时如沙散,沧海流离,亘古传奇,万世不朽。百年前辉煌鼎盛的三大门派早已隐世无踪,消失于武林。自千古双奇签订正邪停战协议双双退隐后,天下太平。却因一介书生的无意之举,将千古双奇合创的‘太玄冥魔经’流入江湖,平静几十年的武林再次掀起腥风血雨。一位身受剧毒的少年因剧毒而饱受六年之余的相思之苦,毒解以后却失去了记忆,为了身世之谜而又重新踏上乱世武林,经历凄美的爱情,珍贵的友情,最终成长为救世大英雄。
  • 给思维一对翅膀

    给思维一对翅膀

    《给思维一对翅膀》精心选取了 100个精彩的智慧故事,内容涉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所谓滴水藏海,小中见大,这些小故事同样折射出人类智慧的灵光。浓厚的文学气息、寓意深远的人生哲理、精美典雅的插图,有助 于开启青少年朋友们的心灵和智慧大门,为读者朋友 营造了一个清新隽永的阅读氛围。
  • 楚少的法医娇妻

    楚少的法医娇妻

    全世界都知道,楚少宠妻无度,他家夫人想干嘛,背后肯定还跟着boss收拾残局。法医这个职业注定了一个女人的高冷淡漠,可是,面前这个可冷艳可逗逼的疯女人是谁?偏偏楚少还已经对她私定终身,坚贞不屈?!
  • 闲杂余记

    闲杂余记

    看未来,做一条有梦想的闲鱼。不做假佛系少年,斜杠更出彩
  • 春天万物流传

    春天万物流传

    这是一个回乡的故事。我在深圳构思遥远的故乡,一千八百万名外来人员有一千八百万个故乡。就现代化进程而言,中国所有的故乡都是千篇一律的,流行风吹入,年轻人出走。逢年过节我们又从遥远的城市回来,带来一些新鲜。年轻人自以为豪,老一辈却看不惯,哀叹或嘬着牙骂这个世道。时下把这个叫城市化。了解城市化,有一个出发原点,有一个目的地,还有一个所谓的“人的城市化”。在我看来,城市不是容器,而是一个像筛子的分数符号,合适的立在分子上,不合适的筛到分母里去。分子也罢分母也罢,关键在于年轻一代是否真的在城市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坐标,是否真的理解城市文明。谁来安顿这些灵魂?谁会给他们答案?
  • 我在都市做人精

    我在都市做人精

    人活久了就会成精。(×)这是一个关于人精的故事。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而有些人,将自己的性格特点贯彻到了极致,能够做到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这份能力被称为人类精华,而他们则被叫做人精。一位普通的大学毕业生,在一场意外后,不仅觉醒了人类精华,还成为了神秘组织搬运社的一员。从此,他的生活逐渐被奇妙与艰辛所填满……收下吧!这是我最后的更新啦!(又名《人精记之都市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