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瞎子又竖起耳朵听了听,然后继续说:“后来,就是女客人告诉年轻瞎子说一定要给他一个惊喜,只不过要到一个月以后了。”说着,柳瞎子的眉头蹙了起来,外面的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林月把头扭向门外,看见黄昏的苍茫雾气一般悄悄地弥漫,那红了的樱桃,绿了的芭蕉已经分不太清楚了,只有点点暗香从枝头飘落,好一处“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景触啊。
“一个月的时间,你可知道有多长么?”柳瞎子接着说:“一个月啊,人们说:‘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个月呐…年轻的按摩师傅就这样默默地等了一个月时间,那是带着一种年轻人的躁动、欲望诱惑的渴求、对未来的幻想和对美丽的憧憬。……一个月时间如约而至,那是一种怎样的激动啊,心跳就像是秋之落木,纷纷零零,碎碎总总,你见过秋天的落叶吗?”柳瞎子突然问了一句,并没有等林月回答,就又接着笑着说:“你当然没见过了,广州是一个没有落叶的城市,你到北方去,那里一到秋天,到处是落叶,飘在你的身上,头上,贴在你的脖子上,嘴唇上…哎,只可惜我从来不知道叶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颜色啊!”
“这一天,年轻按摩师一直等到中午,都没有等来女客人,为了不让女客人失望,按摩师甚至中午没有吃中饭,就为了等那个激动人心的惊喜。然而一直到下午夕阳偏西的时候,女客人都没有来,年轻瞎子当然是失望了,不过也想得通,你想想啊,即使是一个再丑的女人,谁又愿意嫁给一个残疾人呢。”柳瞎子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的安慰和喜色。
“不过,就在按摩师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希望还是来了,而且来的那么汹涌,先是客人中一阵骚动,按摩师傅知道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渐渐地听见客人中有人悄悄地赞叹声,带着一种挑衅和戏谑的语气:喔,美女唉,小美女儿。按摩师当然没注意到变化,但是等到按摩的时候,手下的女客人突然抓住了按摩师的手,说:‘你摸摸我的脸,我整容了’年轻按摩师一惊,双手慢慢地伸向女客人的脸部……”柳瞎子顿了顿,外面渐渐地起了风,该是到回家的时候了吧,林月心里想着,柳瞎子似乎没有结束故事的意思,接着说:“这是多么平常的一张脸啊,平常的自己都能猜出每个器官的位置,没有一点特异的地方,类似的脸,年轻的按摩师不知道摸过了多少个,多少次,多少遍。按摩师傅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就像是熊熊的欲火突然被冰封了一般,泪水彷佛阴郁的天气笼罩了敏感的心。”
“你可知道朋友,知己的含义”柳瞎子停了下来,脸上有了一丝隐隐的阴郁:“真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啊,一个理解你,附和你的知己就想是天空中的星星,只有一个是你自己的,找到他或者找不到他”柳瞎子的故事讲得比较慢,像是慢行的列车在轨道上倾诉自己苍老的记忆和那让人羡艳的夕阳般的血色美丽。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在了树梢,“月在柳梢头,人月黄昏后”柳瞎子接着说:“你可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美丽啊,只可惜这种美丽却是一种致命的美丽,美的令人窒息,让人欲罢不能啊。”柳瞎子陷入了深深的痛苦的深思之中。
夜色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林月回过头来,看着黑暗中柳瞎子的黑影,憷憷的,像是一个暗夜魂灵,带着焦急和对世俗的不舍夜色中寻找新的生命,林月禁不住突然问:“这是你的故事吗?”柳瞎子像是被人绑架了一样,脸上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幸好有夜色的笼罩,让人分辨不清喜悦哀乐。
突然林月意识到天色已晚,赶紧坐起来,说了句:“要回家了”便迅速地穿起了衣服,匆匆地朝门外走去,临出门时,柳瞎子说了句:“明天还来吧,丫头每周都是来两天的”林月站在了门口,一下子怔住了,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滋味,丫头的称呼像是一把匕首,深深地刺痛了自己的心,但是那种刺痛的感觉却又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让人痴迷,让人欲罢不能。
夜风轻轻地吹拂在林月的脸上,像是有人在轻轻的吻着亲密的爱人,风中的树簌簌的,准时情人之间呢喃的轻语,林月知道自己爱上了这种感觉,这种凄清而致命的美丽错误,彷佛是一种轻轻的淡淡的海洛因,清清的,淡淡的,却又美丽的令人窒息,美丽的要命,
当林月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已经在家准备了丰盛的食物:自从妈妈莫名的失踪以后,爸爸就学会了做饭,现在可谓是炉火纯青。无论是日本寿司,还是韩国泡菜,或者是清纯的鲁菜,刚烈的湘菜、刺激的粤菜,都做的有板有眼,比起对面的“食为天”菜馆来丝毫不逊分厘。
几天以后,广州举办了一场声势空前的摄影展览,展览就在距离林月他们的学校不远的地方,林月几乎每天都和谢玉树或者郭智勇一起来看展览,虽然不太懂什么展览的含义,或者一些展览图片的精髓,只是仅仅看看已经让林月产生了迷恋,迷恋的一塌糊涂。直到有一天林月看到了一张摄影图片,里面居然是自己**的身体,俯躺在床上,两个半圆形的***仿佛两个半圆的残月,在天上交相辉映。林月看着自己的图片,突然脸上火辣辣的,站在展览厅里,像是被摄了魂似地,一直到月上柳梢,灯火已黄昏的时候。
林月首先想到的不是在哪里拍摄的,而是爸爸是否也看到了这样的图片。如果学校的学生和老师看到了这样的图片会是什么想法,会不会开除自己的学籍。还有谢玉树或者郭智勇还有车子明会不会看轻自己。这该死的车子明,现在这个时候居然想到了车子明。哎,还有那可怜的李文华,在白云山上拿孤零零的坟堆,是否会记起曾经的美丽,这个自己喜欢的人物,会不会也在白玉山的某个地方,等着自己,直到某一天突然索了自己的命,一起魂归白云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