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把头侧起来,枕在自己的臂膀上,怔怔地看着外面渐渐淡化的夕阳。
柳瞎子把头昂起来,感受着风从外面吹进来的凉意,脸上渐渐地有了一线细微的抽搐,嘴唇轻轻的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晚霞把院子里照的一片红,可以听到疗养院隔壁的房子里,有人大声地说笑着,谈论着什么。渐渐地声音有下了,变成了谁的呢喃。风把叶子吹的有点儿响动,簌簌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三角梅的暗香,盈盈的浮动。
许久,柳瞎子才开口:“许多年前,疗养院里曾经也有一个瞎子,是个年轻人,按摩技术高超,且为人和气,所以找他按摩的人络绎不绝。”说完,柳瞎子端起了旁边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又把头侧起来,像是在感受外面吹进来的凉意,又像是在听什么声音。听了又几分钟,才又开口“瞎子看不见什么东西,但是耳朵却是异常的灵敏,什么细微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又停下来,歪起了头,脸上露出一种凝重的神色,像是陷入了深思:“有一天年轻瞎子接到一个女客人,当按摩到头部的时候,瞎子发现这个客人的头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两头小,中间大,高高的颧骨摸上去像是胳膊上凸起的肘部。高高低低,坑洼不平的脸像是吃过的萨琪玛的感觉,如果这不是张脸的话,那年轻瞎子肯定会咬一口上去的。你知道的,作为一个按摩师,是不能亵渎任何客人的。但是这一次年轻瞎子却违反了行规,心里的水波产生了一丝细细的波痕,这可是行业的大忌啊。”
“当做完按摩,准备迎接下一个客人的时候,年轻瞎子听到客人中有人议论说刚才的那个女人可真够难看的,长的跟是云南元谋人样,尤其是那张通红的南瓜脸上,还满是疤痕。引得客人群中一阵哄笑,年轻瞎子轻轻地呵斥了那嚼舌头的客人一句,人们才安静下来。哎…那按摩师并不是有意要呵斥客人的,而是觉着那些人说的不是事实,因为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刚才用手按摩的时候,他已经把那女客人的脸摸了个遍,发现女客人的脸确实是与众不同,如此的有特点,和他平时按摩过的方的、圆的、瓜子的脸型都全然不同,瞎子觉着这张脸才应该是世界上最有特色,最美丽,最漂亮的脸。”
柳瞎子停下来,似乎听到了点什么动静,竖起了耳朵,静静地听,却什么声音也没有,然后又接着说:“第二天,那个女客人又来了,因为瞎子又听到排队的客人中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然后便是细碎的脚步声,瞎子能感觉到应该是排队的人都一下子聚到一起,与女客人保持一定距离,这样恐怕女客人只能排在最后一个位置了。一直到中午下班的时候,瞎子在心里算着,应该还有最后一个人,应该就是那女客人了。按照平常惯例,要是到了中午,还有客人的话,那就告诉客人下午再来,但是这一次瞎子改变主意了,告诉旁边喊自己一起去吃饭的你个同伴说等把这一个做完了再去,结果引来同伴几个按摩师的一阵耻笑:我们的按摩师傅今天是怎么了,这可不是平时的作风啊。无论人们说什么,瞎子都充耳不闻,坚持要给女客人做完再吃饭。按摩师外面想起了同伴的说笑声:‘不会是思春了吧啊,哈哈哈,哎,一个大男人,也正当壮年,确实怪可怜的。’同伴的声音渐渐的远去了。这个时候,按摩室里只剩下按摩师傅和女客人,再一次按摩到那张脸的时候,年轻瞎子和往常一样,先是把手轻轻地在头上按了两下,然后用手在额部划了一个半圆形,两个拇指顺着这个半圆形慢慢地把手退开,然后在耳跟后面聚拢。‘这是如何的一张美丽的脸啊’年轻瞎子再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姐,你的脸是我按过的最有特色,最漂亮的脸。’女客人没有说话,但是年轻瞎子却感觉到女客人的脸部肌肉有了一点稍微的抖动。当两个拇指再回来,滑过鼻子往下走的时候,瞎子发现手湿湿的,估计是触摸到了水。按摩师没有擦手,而是继续按下去,因为如果擦手的话就会让客人觉着是嫌弃脏。
“一般情况下,如果按摩师是男人的话,男客人倒不在乎什么,但是女客人常常是穿这衣服按摩的,但是这一天,女客人却居然脱了衣服让瞎子按摩……哬…这是怎样的一种信任呐,年轻瞎子不敢再有造次,心里倒是产生了几分敬意。用力适度,掌心的收缩自如,绝不越雷池半步。知音,你不是刚才说朋友吗?”柳瞎子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这就是知音,是朋友呐。”
林月突然坐起来,双手解开自己的衣服扣子,慢慢地脱掉了上衣,露出了洁白光滑的背脊:“你可以再给我按一次吗?”说着,林月伸出手来,抓住柳瞎子的手,轻轻的放到了自己裸露的背上。柳瞎子一下子接触到了体温,手哆嗦了一下,居然战抖起来,嘴唇也稍稍有点抖动,而眼睛里慢慢地浸出了清泪来,滴了一滴在林月的背上,林月从来不知道原来瞎子也会流泪,而且眼泪似乎要比一般人的还要清澈。
外面似乎真有什么响动,柳瞎子按摩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侧起耳朵来听,却又什么也没有。于是接着一边按摩,一边继续着故事:“再后来,将近有一个月时间,女客人没有来,‘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啊,那段时间是按摩师度过的最漫长的一段时间,后来终于有一天傍晚,准备下班的时候,女客人来了,按摩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就像现在一样,静悄悄的。按摩师当然不能拒绝,但是当按到头部的时候,年轻瞎子却发现头上似乎用纱布缠住了,而女客人也立刻用手挡住了年轻瞎子的手,说了一句:‘不用按头部,可以么?等我几天,我给你一个惊喜’女客人说着,穿起了衣服,放下钱,匆匆地走了。只留下按摩师一个人呆呆地站着。”
林月扭回头来问:“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