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车上所有的人都把眼光放到了林月和郭智勇的身上,林月不习惯被众多眼睛审视的感觉,就扭头看向了窗外。
车窗外,一颗颗说不出名字的树向后面移去,道路还有点坑坑洼洼的,车也上下颠着,看起来像是外面的人和树在动一般。售票员过来拍拍林月的肩膀,告诉林月一看到警察就下车。林月突然有一种预感,感觉要和眼前那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再也见不到了,想着想着,林月的心里突然的伤感起来。
车停了下来,有警察上来,带走了林月和郭智勇。林月最后一次看了看女子,白皙的脸蛋上,眼角分明有点隐隐的细纹,那纹路似乎和妈妈有几分相似。
“那个让自己想了多少次的张一生啊,你真是个混蛋!”林月在心里发狠地咒骂起来。女子看出了林月的不忍来,下车来,蹲下把林月抱在怀里,用手拍拍林月的肩膀。
郭智勇在一旁拉了拉女子的衣服:“你们是人贩子吗?”女子摇了摇头,看见郭智勇和林月一脸的迷茫,女子抚摸着林月的头说:“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了。”
林月被女子摸得有点痒痒,缩回了脖子,轻笑起来:“我喜欢你。”
女子突然有了眼泪:“我也喜欢你。”说着,女子把林月的小脸捧在手里,慢腾腾抬起眼:“我们才刚相识,却又要分别,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相识呢。”说完便转身回了车里。林月看到女子的牛仔裤笔直笔直的,平滑的彷佛天上的流云。流云来了又去,可那该死的眼泪,却又如何忍得住呢?
几个小时以后,林月被送到了父母的身边,郭智勇也回了自己的家。没多久,郭叔叔就来道歉了,提着个棍子,另一手则提溜着郭智勇的后衣领,像抓小兔子一般。林月的妈妈过来护着郭智勇,总算没让他挨几下。林月看到郭智勇那眼神,似乎有着许多的冰刺。林月知道郭智勇准是在生自己的气了,可这又怎么与自己有关系呢?林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站起来,过去拉了拉郭智勇的衣角,却被郭智勇一手打掉了。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郭智勇的眼神才算稍稍有点缓和了,林月想上去再拉拉郭智勇,可又担心再被打到手背,只在郭智勇的周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整个下午,郭叔叔都在和林月的母亲一起聊天,午后的阳光静悄悄的爬过门前,爬到墙角,一直爬到远处的那几处高高的塔吊上面。于是门前的一点湿气便氤氲起来,罩在了房子周围不知谁种下的几片彩叶草上。一直到傍晚的时候,郭叔叔才走,然后爸爸就回来了。拿着一份报纸,在妈妈的面前扬了扬说:“白云山上有人死了,据说是殉情。女的还是大学生呢,清华的。”妈妈只“嗷”了一声,却继续做自己的事,许久才又抬头来说:“那可是好学校啊。”正在做饭的爸爸就又把报纸扬了扬:“你没听懂我的话,我是说有人殉情了。”妈妈这时才又抬起头来,林月一下子就看到了妈妈眼角那细细的纹路,印在白皙的脸庞,彷佛一张洁白的纸张,被人弄皱了一点似的。妈妈抬起头,似有所思,一直到爸爸在案板上把一根黄瓜切到一半的时候,才把眼光看到林月身上,幽幽地说:“时间可真快啊,转眼我们月儿都这么大了…”切黄瓜的声音突然断续了一下,林月看到爸爸握黄瓜的左手指头屈回了手心,继续切黄瓜。
爸爸看到歪着头的林月,把一片黄瓜塞进了林月的嘴里,然后告诉林月:“过几天爸爸带你回去看一趟张一生,怎么样?”林月点了点头。
然而一直到了这一年的秋天,爸爸也一直没有带林月回去过。不过渐渐的,林月倒是把张一生给忘记了,现在的林月已经上了小学。爸爸的工地也快竣工了,原来工地上来自全国各地的工人基本都走完了,曾经住了许多人的棚户大多都空荡荡了。不过这恰恰是林月最喜欢的,这里正好可以成为她和谢玉书,李文华一起玩耍的地方。玉书和文华是林月刚刚在学校认识的朋友,三个人的家都不太远,所以可以常常在一起。时间正如流沙,慢慢地就可以把人心头的那点记忆悄悄掩埋。林月现在基本上已经想不起张一生的模样了,即使是月辉映照,或是星光满天的日子,想起的也是班里的某某某今晚可曾在窗前写着作业。
林月的爸爸因为林月要上学,所以一直不想换地方。秋天的寒意总是悄无声息的弥漫起来,让每天清晨起床的林月总感觉心头有一层薄薄的露水,隐隐的发凉。该穿外套的时候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果香,冷冷清清,甜甜蜜蜜的,突然一下子就侵袭了毫无防备的人心之中,让人不知道是该欣喜呢,还是伤感。
林月知道爸爸这几天正为钱的事发愁,每天晚上父母都在为是不是应该盘下北京路上南口的那个批发店而斟酌讨论。只需要四千块钱,却已经难倒了曾经无所不知的爸爸。林月在心里暗暗的祈祷,如果自己能一下子赚到四千块钱,该多好啊。
夜色雾水一般遮盖在了房子周围,林月从窗户上看到远处的大桥灯火通明,再远处则是一片明亮,照红了天上。林月能感觉到那里的热闹和繁华,应该和在山西老家元宵节闹十五的时候差不多。林月把头枕在胳膊上,看着远处想着。爸爸和妈妈还有郭叔叔一起去北京路看那个店面了,只留林月一个人在家,周围都是空单单的房子。不知道哪里的树上传来鸟儿的呢喃,那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还有空房子周围的蛐蛐的叫声,把林月叫的心慌慌的,却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林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在睡梦中,爸爸回来了,和妈妈一起卷了厚厚的被子抱了她,然后就是颠簸。林月只感觉恍恍惚惚的,周围似乎有许多灯:莫不是回到山西看元宵的灯笼了么?不过灯光有点刺眼,让林月的眼睛紧紧地闭了闭,然后便是从那薄的似乎有点透明的鼻翼上传来的匀称的呼吸。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林月的爸爸刚从外面回来,带回来一点油条,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看着整个店里的杂乱,突然几乎是和林月妈妈同时发出了嘶哑的喊声:“月儿,月儿那去了?”
林月妈妈都快要哭出来了:“你确实是把孩子抱下车了吗?”
“应该是吧,难不成掉路上了吗?我去找找”说着林月爸爸就往外跑,却被旁边的椅子绊倒了,摔在了地上。
林月妈妈则发疯似地在店里那堆积的如山的杂物中,一边乱翻,一边喊:“月儿,月儿…”林月就是这样在父母大惊小怪的叫喊中醒来的,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纸箱子里睡觉的,而周围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林月妈妈突然看到林月从那堆纸箱里面钻出来,蓬头垢面的样子,再也抑制不住的抱住林月,哭泣起来。而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走的爸爸,也停下来,舒了口气,疯子一样的“呵呵”笑了两声,便扭过头去,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渐渐地红了眼圈。
(题外话:因为工作问题,一年前就开了头,但一直没更新,现在基本稳定了。国庆节放假以后,开始稳定更新。希望大家支持。最近几年一直听人说80后的作品都只能是消费品,而不能称为文学,我感觉这是对我们的偏见。此次创作的初衷也出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