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缓缓的在林月面前延展开,周围的霓虹灯闪烁着绮丽、诡异的流彩,街灯把长触角伸到每一个角落,汽车轻盈地从身旁一滑而过。无论多少的夜色也掩盖不了这里的繁华,林月想起了她刚到广州时,就住在这里,那曾经住过的棚户,前面的空地上,留下了多少自己数星星时的脚印,还有那满是泥浆的池塘,池塘旁边的水草上星星点点的露水,常常打湿了自己的裤腿。而如今,这一切早已经被满是华彩的商厦取代,被取代的还有那爬在妈妈那如马路一般平滑的的脊背上,帮妈妈捡绒毛的温馨;那一家人围坐在水泥板周围吃饭时的欢笑。
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的时间仿佛就像睡了一觉一样,只有林月看着自己已经变得颀长的身材时,才会有一种时间流逝的意识。
林月走着,想着,渐渐的泪水已浸湿了眼睛。她一边不时的用提着刀的手背抹着眼泪,一边快步走着,全然不顾街上有人诧异的眼神。
“林月轩”还是老样子,旁边“清雅斋”的牌匾早就摘了,现在成了林月轩的一个专供字画的分店。几天不见,这林月轩就像旧相识的朋友似的,似乎早就在等待林月的到来,好诉说一些久别的不幸和心中的苦闷。
街对角的灯光下,隐隐地现出了一群人,郭智勇站在最前面,还有谢玉书和李文华,最要命的是车子明居然也来了。车子明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好像与这一群人毫不相干似的,遗世而独立。林月把刀别进裤腰里,走过去街对面,大家都默默地站着,郭智勇过来拍拍林月的肩膀:“我们都支持你呢,完了我们就一起去溜冰。”林月这才发现几乎每人都骑一辆单车,似乎就等这林月的胜利,然后立刻就出发去庆祝呢。
林月又一眼瞟见了人群后面的车子明,一个人站在人群外面,明亮的眼睛似乎带着一中说不出的忧郁,就像那街灯一般让人看的迷离。林月一手拉住李文华的手:“谢谢大家,我一定成功。”郭智勇伸出手来,帮林月整了整校服衣领:“进去吧,在里面呢,我们看了好久了。”
说完,林月扭头朝着林月轩走进去。一种轻轻的音乐在店铺里回荡,林月听出来那是一曲“高山流水”,那种绝世的情谊如此的淡雅而清新,和旁边的字画辉映成趣,在配上那个长发飘飘的仙女,真让人有一种隔世绝尘的雅致和闲情。也难怪爸爸会让这个女人在这里。很显然涵淑早已经看见了林月,带着那种女人特有的优雅和高贵,微微地笑着:“找你爸爸么?”
林月站在门口,左右看看:“也找你!”
“我们是应该谈谈”,涵淑用手轻轻地把长发聚拢起来,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红木椅子:“先坐下说吧。”
林月摇了摇头:“你不能和我爸爸结婚!”
涵淑的眼睛微微地眨了一下,脸上尽量保持着一种自然的笑容:“我们不是应该好好的相处么?”
“爸爸只能爱一个人。”
“那就只能是我了,”涵淑说着坐在了椅子上,又拉来一把椅子示意林月过来。但是林月始终站在店门口,对涵淑的示意视若不见。涵淑也不着急,仍然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这音乐么,俞伯牙和钟子期。你可知道什么是知音、知己呢?”
“叫我爸爸出来!”林月打断了涵淑的话:“我要让你看看爸爸到底更重视谁!”
“你爸爸不在,和香港的客户出去了。”
林月咬紧牙关:“真的不在么?”
涵淑点了下头,不可置否。
“那好,”说着,林月把别在腰间的刀抽出来,却让涵淑警觉地站了起来:“你这是…”林月笑了:“我要你离开,因为我是爸爸的最爱,如果你不离开,我就毁他最爱的东西。”
说着,林月举起手来,把刀刃抵在自己的左手心上:“我让你看看谁才是爸爸的最爱。”说完便用刀在手心上划了下来,一抹嫣红立刻沁出手心来,仿佛年时人们放的礼花一般鲜艳而绚烂。接着又是一刀,那礼花便五彩缤纷起来,飘在空中,落在墙角,落进了人们的心中。只听得一个青花瓷从架子上摔了下来,林月爸爸从架子后面冲出来:“别,月儿,月儿…”同时一手指着涵淑:“快,快找药…”
青花瓷摔在了地上,溅的四碎。林月看见爸爸着急地踩在那据说很名贵的瓷器碎片上,手哆嗦着到处找药和纱布的样子,嘴角轻轻的上扬了起来,冲着涵淑笑了。那一刻林月看见涵淑那红了的眼圈里分明有水雾沁出。
林月扔下刀,扭头离开了林月轩,向街对面伸出双手,做了个大大的“V”字,对面的那群校服中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口哨声和欢呼声。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水顺着林月的胳膊流下来,把红色的雨滴溅到了林月的脸上和微微隆起的胸部。
林月笑着,走着,泪水和血水融合在了一起,顺着校服衣领一直灌进了肌肤里。有一辆车从林月的旁边擦身而过,差点撞着了她。她干脆闭起了眼睛,任那雨水把额前的头发贴在了眼泪上。只听得见汽车的鸣笛声带着刺耳的刹车声,还夹杂着些愤怒或者鄙夷的辱骂声,把这个世界装扮的如此魅惑,如此的让人怦然心动。
郭智勇骑车在最前面,在雨雾中向着林月。一阵单车的铃声立刻淹没了其他的声音,让人仿佛进入了铃声的森林,有清脆的、嘶哑的,间或是低沉的,倒仿佛是一种什么宣言似的------应该是青春的宣言。
林月又一次在人群后面看见了车子明,那种满是忧郁丝线的眼神,柔柔的触摸着你,不经意间就把人心缠绕。林月忍不住的想再看一次的时候,却发现车子明已经渐渐地退出了人群,紧紧地盯着林月,一言不发地,一言不发地后退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