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缝衣
直到午间我才悠悠转醒,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我变成了一尾鱼,在浩瀚的海里自由自在的遨游。外面雨下得正紧,可以听到哗啦啦的雨撞击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有一瞬间我不能判断自己身在何处,以为仍是醒在将军府那张桃木床上,直到窗外的喧闹之声将我拉回现实,我才记起原来这是皇宫,而昨夜我拒绝侍寝皇上。
碧玉的嗓音我最熟悉,她嚷嚷道:“皇上也真是的,都大中午了,还不让小姐回来。这都下大雨,一会该淋湿了。”
“不用担心,碧玉姐姐。皇上一定是很宠爱主子呢,主子真是好福气哦。”这个不消说,定是春桃。她的声音里满是羡慕,不知她知晓我昨夜的举动后会不会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大家不要再说了,先去把午膳准备着,等下主子若回来了,肯定会饿的。今日按理该去皇后处请安,现在已经误了时辰了。”落英声音里满是担忧,我知晓她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按时去请安,她也许预料到发生了什么。
她们以为我被皇上滞留在了乾元殿,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帮满心期待之人。该如何开口去向她们解释这一切,我用被子蒙着头,心想索性再睡一会吧,睡醒了再想该怎么办。
这时传来了推门之声,昨日我回来已习惯性的已经将房门锁上。
“奇怪,昨天明明没有锁门啊。”碧玉说道,又加紧几分推门的力道。
“主子,是你在里面么。快给我们把门开开。”还是落英最先反应过来,看来该来的总是要来,如何也躲不过。
我起身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脸色,又将头发轻轻梳了几下,才走至门边含着笑开了门。原本已经做好解释的准备,但一张张殷切兴奋的脸让我心情跌落谷底,尤其是春桃那双闪光的眼睛,让人不忍卒视。
我转念一想,既然覃朗已经答应我照顾他们,那就让他们端着幸福的假象好了。何苦去将这梦狠狠碾碎,让她们与我一起承受着惊惧。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的,怎么也不叫醒我,就这样和衣睡了。是不是昨天晚上很累?”碧玉一脸促狭的表情看着我。春桃听得这话也是满面通红等着我回答。
“凌晨覃王送我回的,你们睡得正香,我就未叫门,省的扰你们好梦。”我轻轻说道,忍不住又轻轻打个呵欠,确实还有些倦意。
她们不疑有它,又见是覃王亲自将我送回,以为是无上的荣耀,定是皇上十分重视疼惜我,口中皆啧啧出声。
“皇上他怎么样?”这次问的是春桃,原本绯红的脸上已经要滴出血来,我自是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心下不由好笑,生生将她们惯坏了,一个丫头还敢问主子这些话。
“你们几个,赶紧给主子准备梳洗然后用午膳,主子从昨夜至今也未吃东西,一定饿了。”关键时刻又是落英帮我解围。
众人虽有不甘,仍是依然退下了。房内只剩下我和落英两人,颓然立刻爬上了我的脸。
“主子昨夜可是不顺?”落英一边轻轻褪去我昨夜的衣物,一边问道。
“落英,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要另寻他人帮梨妃伸冤了。”我语带歉意的说道,人本应言而有信,但我目前的处境自然无法再帮她了。
“主子,能未梨妃平冤更好,但主子待落英亦恩重如山,主子安好是落英最大的心愿。”她这话说的动情,我不禁湿了眼眶。接着便将昨夜的种种一五一十的告诉她,我需要倾诉,也知晓她的能力,旁观者清,有这样一个睿智的旁观者,总比我一个人陷在事情里兜兜转转的要好。
她越听眉头越紧,我的心亦跟着一点点变凉,听到皇上拂袖而去前说的话,眉头反而略微松了一松,她沉思了许久,我便静静看着她,等她帮我分析出最可能的结果。
“主子,皇上当时并未下旨,今日也无任何动静,也许事情并无想象中的糟糕。”她字斟句酌的说道,“皇后那里还是先不用去请安了,幸好昨夜您将那铃铛摘了,估计知晓您去侍寝的人也很少。不管如何,被拒绝侍寝,对于九五之尊,都是很失颜面的事。”
我心内本也存着一丝侥幸,见她这般说,也就放宽了几分心,她接着又说:“我一会叮嘱他们不要宣扬昨夜之事。”
“只有这样吧,我们就静候其变吧。”我叹了口气说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主子昨夜误打误撞成为皇上心中那最独特之人,只是你逆他的意,他需要些时间接受而已。待他气平了,主子的好时节也就来了。”
我只当她是安慰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话是有几分道理,但皇上那个人,我如何也看不透,实在是不能把握他的心思。
“天底下的男人,无一不想征服女人的心,何况他是至高的皇上,总会容许自己被一个小女子挫败,主子这般举动,只怕更能激发他的征服欲。”此话一出,我不禁侧目看着落英,她在这深宫数年,该从未接触过男子,怎会将人心摸得如此清楚。确实有这个可能,越难得到的东西便越让人垂涎和珍惜。
“我不过见多了这些勾心斗角,慢慢学了些。”落英一语解了我的疑惑,我也坚定了心思,若想要在这深宫里走远,必定要将她牢牢留在身边。想到这里又自嘲起来,皇上想明白后也许是将我打入冷宫,或者直接赐死,现在还仍然做着受宠的美梦。若真要受宠,昨夜就该曲意伺候,也许此时便是在清点大笔的赏赐了。
“落英。不要将昨夜之事告知她们,我已托了覃王好生照顾你们。我不想徒惹她们担心。”我不放心,仍是嘱咐了一句。还有半句我未说出口,上次司马瑾说起我弹琴之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昨日之事关系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奴婢明白的。”落英低声应了,便轻轻为我梳起头来。
“也无须麻烦,只用根簪子将头发盘起便可,左右都是无人看的。”镜中的我皮肤依旧细腻光滑,脸色有些浮肿,双目呆滞无神,生生吓了我一跳,不过几个月的时光,我变化竟是如此大。
“主子不过是没休息好,这**论容貌能与主子匹敌的,只怕数不出两个。”落英稳稳的把头发一簪,说道。
“美丽的容颜固然是吸引皇上的资本,但这**佳丽何其多,以色事君,待年老色衰之时又能如何,再好的容颜日日看也会腻的。只有活出自己,才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我不无感慨的说道。
皇上并不是只看姿色之人,不然那张采女姿色气质皆是一般,却能以一介宫女的身份承宠,至今也有数月,虽然渐渐有些淡了,一月仍有一两次的宠幸,这已经极为难得,想来是春桃绣帕的真心打动了他。
用过午饭,外面仍是大雨倾盆,院中的梨子被雨洗过后越发诱人,我也无心欣赏这雨景,心里忐忑不安,一直用眼睛看那宫门处,等着公公宣旨治我的罪,一直望到晚间,夜色渐渐下来,仍是没有人出现。
春桃发现我的举动异常,却认为我是在等皇上赏赐和册封的旨意,见入夜了还没动静,便在一旁小声替我抱怨,落英听到便将她打发回房休息。
我心思也渐渐沉了下来,也许皇上就这样让我老死宫中,毕竟他也不能大张旗鼓因我拒绝侍寝而治罪,最好的方法便是放我自生自灭,从此后不再宠幸便是。如此看来,我还能保住我的小命,好好活一段时间。
心情骤然开阔起来,想到昨夜和覃朗的夜谈,嘴角也不自禁泛起淡淡笑意,便自去取了一块藏蓝锦缎,脑中回忆他带我跃起时的翩翩风采,寻思亲手做一件衣裳,来报答他多次的出手相助。我自是知晓这于理不合,但既然和皇上到了这般地步,那给覃朗做件衣服也不为过吧,只要我仔细些,宫内宫外会做衣服之人何其多,只要我仔细些便不会有事。
因是含着心思来做,一针一线便格外用心,还央了落英来指导我裁剪,她见我神色轻快,也就满心欢喜的与我一起做衣裳。白日里我仍是和平时一样,弹琴看书,晚间待她们都睡下后,我一个人再掌灯缝制。衣服外面是藏蓝锦缎,内里是一层黑色轻纱,我仔细想想,又用白色绣线在胸口的黑色轻纱出反绣一朵洁白的莲花,因是一时起意要绣,针法便觉粗糙,我只是要表达一番心意,想来他也不会责备。我直觉他必然会喜欢这衣服,甚至有时还会揣测他见到衣服时的想法。
距离侍寝之夜已经许多日,皇上那边仍是一点动静也无,其间又听说好几个新近主子因为受宠而进封,皇后处也传话过来,说不用日日去请安,只在宫中修身静养便是。合宫之人都为我鸣不平,但见我神色如常,也是不好发作。
这一日衣裳只剩下袖口需要再稍作修饰了,我亦重重伸个懒腰,连日来赶着缝制,晚间也未好好休息。
“主子这是给覃王做的?”侍立一旁的落英问道,声音在夜色中听在我耳里让我浑身不由一颤。
“恩,感激他多次出手相助。”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答得不甚理直气壮。
“主子,落英斗胆说一句,这覃王亦是风流人物,主子可千万别动心思。”她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我心上,惊得我一身冷汗。我动心思了么?至少在落英眼里我像是动了心思,不然她不会如此直白的相劝。若是被皇上知道,认为我拒绝侍寝是因为早就对覃王芳心暗许,以他的天威,如何会允许枕畔之人爱上他人。想到那张怒容满面的脸,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无论如何,我终究是他的女人,也就注定不能在有其他的心思,天下的男人又岂能相信,覃王也不过是好过皇上而已。
“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落英放心。”说完这话,心才定了下来。手下针一抖,一滴鲜红的血已经在袖口处晕染开,还好衣服是深色,不用心看也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