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夜魅”,也没有离开一明哥,我们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就那样坐在床尾彼此沉默着一直到天亮,几个小时的相守,我们懂得了太多的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说珍惜,比如说理解,比如说信任,比如说坚持,我们像两只栖息在屋檐下的小鸟,无论风雨雷电,无论艰难困苦,永远相濡以沫地生活下去,不离不弃,那是发自肺腑发自灵魂发自情感的共鸣,不需要谁先提出,抑或是谁先主动,不需要字据,不需要凭证,不需要誓言,不需要契约,无所谓放弃,无所谓退出,无所谓舍得,这是两只鸟的爱情,如此卑微如此渺小的生物,却能折射出如此强大,如此伟硕的光芒,金灿灿,黄澄澄的,刺得人眼睛疼痛,心也跟着痛……
吊灯一直开着,像一群积聚而起的萤火虫,用各自微弱的光亮集合成令人汗颜的宇宙。光,是希望的代称,是失望的结束;光,是黎明的指引,是黑暗的终结;光,是友情亲情爱情等世间一切感情的腾飞的翅膀,是嫉妒仇恨悲伤等世间一切丑恶的万劫不复的摧毁。只要有光在,希望就还在,那么一切,也许会走向成功也不无可能。
雨,淅淅沥沥的持续飘零着,直到黎明走近,才恋恋不舍的止息。路上,一滩滩的全是深浅不一的水渍,像难以穷尽的深渊,黑洞洞的显露在山崖的顶峰,令人望而止步。
当太阳懒洋洋地爬上城市的头顶,当街道逐渐被人群侵占,当寂静幽深的巷子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卖声,一明哥起身关了吊灯,把半敞着的窗帘拉开,一缕缕强烈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直射而入,撞得人一瞬间不知所措,然后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拎起衣服对我说:“走吧,海棠,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紧接着就去医院,今天是星期二吧,张雅丽应该很早就会去上班的。所有的一切,如果该结束的话,那就让它尽早结束吧,否则纠缠不清,我们谁都没有办法好好的生活下去……”
我点了点头,简单的洗刷完毕,随一明哥一起下了楼。走上街道,迎面扑来的清新顺畅的空气,让我觉得心情大好,刚刚下过雨的天空,虽然称不上美轮美奂吧,但至少万里无云,清澈的白夹杂着淡淡的蓝揉在一起缓缓地流动着,像一幅还未经涂抹的画纸,给人以赏心悦目的感觉。早起的清洁工勤奋地工作着,他们统一的橘黄小外套,火红色的帽子,醒目佝偻的身躯,在街道两旁蠕动,像沙漠中挺拔健壮的一排排白杨树,抵挡着风沙,抵挡着侵蚀,抵挡着所有恶劣的天气,坚守职责,坚守岗位,无怨无悔。我被他们始终如一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深深地震撼着,这个城市的整洁与美丽,都是建立在他们这些辛勤劳动的工作人员之上的,没有他们,所有的颜色,都是暗淡苍白的……
穿过稀稀落落的人流,一明哥领着我走到了以前我们经常会去的那家早餐店门前,窄小的门面,脏兮兮的招牌,古旧的桌椅,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似乎整条街的市民都拥挤在这里,叫嚣着,等待着,张望着,嬉笑着,一切都没有变,这家开了将近五年的老字号早餐店,早已成为人们心中必不可少的追求,无论上班的,上学的,闲逛的,急不可待的,无所事事的,都会在清晨太阳刚刚露出笑脸的时候,走出家门,囤积在这个并不起眼的小店门前,打一些新鲜的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坐下吃完,然后咧着嘴满意地离开。似乎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大多数人们的习惯,老板热情洋溢的笑脸,在他们心中开出了一朵朵甜蜜满足的花,于潜移默化中,已经无法再去舍弃。
我们依然是面对面坐在角落那个老位置上,吃着平常同样的食物,只是各自的心情,却有着无法言说的沉重。一明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和我有说有笑地消磨着时间,耐心的等待我吃完,然后结账,起身,在阳光肆意的抛洒中拉着我的小手愉快地走出店门,我们唱着遥远且令人怀念的老歌,在小鸟叽叽喳喳的林荫大道上留下璀璨的金色时光,那些美好的离去,这些忧伤的到来,以一种不可改变的姿态,覆灭了曾经,像一泄千里恢宏磅礴的洪流,冲垮了坐落在我们心中自以为坚实的桥梁,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吃过饭之后,围在店门口的人群依然有增无减,老板幸福的眯着眼睛收钱,盛饭,友好的说着欢迎光临,而老板娘则躲在老板身后默默地揉着面,蒸着各种各样的包子,他们会时不时的在目光交接的短暂瞬间给彼此一个肯定和鼓励,也许真正的爱情,就如他们这般与世无争地栖息在街市的某个角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光彩照人,不求声名鹊起,只愿能有一份家一般的温暖,和彼此平平安安的相守,与相敬如宾的和睦,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卑微的奢求,无忧无虑的生活着。我想,如果上天可以给我和一明哥我们两个人谱写出这样的命运,那该有多好!
我们离开了熙熙攘攘的早餐店,并肩走在去医院的路上。那一刻,我的心中没有翻滚着恐惧与惊慌的波澜,相反异常的坦然和平静,注定失去的东西,是怎么努力也无法挽回的,我不想到最后伸出手极力去抓取那些融在天边的希冀,却在百般试尽后,也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追逐梦想的脚步,追逐爱情的心声,会隐在无可奈何的纠缠下,由团化点,最终消失不见……
张雅丽所在的医院坐落在市中心比较繁华的街道上,林立的高楼,雪白的瓷瓦,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人们,带着或焦急或轻松或忧伤或愉悦的心情,一个个拿着各式各样的化验单子穿梭在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的过堂中,偶尔幽幽的风,翻卷着头顶高悬的数不尽的期盼。太多的生离死别,太多的欢笑眼泪在这里上演,像话剧,像电影,有悲有喜,有无奈心酸落魄失望,有如释重负虚惊一场,只是每一次的停留,每一次的登访,都在他们心头划上了久久都不可平复的伤痕。而张雅丽,就是在这里,掌控操纵并且见证了那么多的生死,却依然带着自身永远都不可能痊愈的伤痛,微笑乐观的面对生活,她是个坚强并且善良无私的女孩儿,至少从我得知她所患的病症以及她医生这项职业的那一刻起,坚定不移地认为着,在她数着死神定下的存亡时间一分一秒的减少的时候,她没有怯懦,没有退缩,相反,她选择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去为更多身陷病魔困扰中的人们提灯去痛,却无怨无悔的辛苦工作着。我被她这种无所畏惧的精神彻底打败,甚至,我竟然想象着自己要不要放弃,要不要退出,要不要成全他们这对完美契合的眷属。我动摇了,不知所措了,所以,我更加释然更加平静了,因为此刻我突然间觉得他们是如此般配,而我却是个纠缠不放的第三者,虽然,我和一明哥之间的爱,依然纯澈清莹,从未改变……
三楼,外科,靠左边的第一个房间,是张雅丽的私人办公室,我无法想象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是经过怎样日积月累的努力才走到今天的,虽然浅薄稚嫩尚且不足的经验致使她并没有多少的名气,也没有多少前来询问诊治的病人,可是,她的卓越,她今天的成就,足以证明她从不放弃的热爱着自己所在的岗位。一明哥,面对张雅丽,我自惭形秽,望尘莫及,我只有一颗奔赴不停的爱你的心,这场战斗,输赢,成败,王寇,荣辱,我完全没有信心,但无论如何,你都是幸福的,不是吗?
只要你是幸福的,那么一切,就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