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我们走到了张雅丽的办公室前,干净整洁的屋里,没有一丝杂物,只是摆放着一个不算太大的办公桌,一把办公椅,一个木质的花纹状衣架,上面挂着一件黑色的羊绒薄棉外衣,雪白的墙壁一尘不染,只有正对着走廊的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游走的青鱼,一泻而下的瀑布,飞掠在天空中的成群大雁,一眼望去,给人以清新爽朗的感觉,似乎视线一瞬间扩大了许多,在画的右下角,是娟秀清丽又不乏苍劲的署名。而张雅丽,正端庄地坐在桌前,翻看着有关医学方面的图书,黑色的镶边眼镜后,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书本,偶尔喃喃自语,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
一明哥拉着我的手,我们慢慢地走了过去。张雅丽伏案读书的姿势特别美丽,没有脂粉掩盖,没有矫揉造作,没有雄心伟略,没有针锋相对,似乎只是一个古代十年寒窗勤学苦读的穷酸秀才,为了荣耀富贵,为了出人头地,为了自己的家人能够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摧毁了太多太多青春的靓丽,也错过了太多太多擦肩而过的美好。而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她付出了最宝贵的贞洁,却还是没能获得自己所爱的人,哪怕是惊鸿一瞥,哪怕是短暂的眉目传情,关心问候。一明哥,我们的爱,于我们彼此而言,忠贞不渝且难以磨灭,但是对于这个一直用晴朗的笑容掩盖着悲伤的女孩儿而言,那该是多么残忍的映射……
当张雅丽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我和一明哥手拉着手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明显的惊愕与慌张的表情让她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但只是一刹那的容颜失色过后,她又马上回复到了未被我们惊扰之前的平静,这些稍纵即逝的扭转,一闪而过的变化,在我的心底,萦绕成迷惑不解的雾气,但我并没有在意,也许,她是怕别人看到她坚强外表下一捅而破的脆弱,然后会觉得自己的灵魂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摊放在阳光下暴露无遗,这种难以名状的挫败感与悲哀失落的情愫,任何人都曾体验过,也都能理解……
张雅丽勉强对我们笑了笑,那笑中混杂着太多难以用语言陈述的感情,倔强又脆弱的思维,像经久不化的高原雪花,每时每刻都是自己在独处踽行,激荡起的寂寞,如四月里牡丹旁缭绕飞舞的蝴蝶,妖娆且华盛。
一明哥面带忧伤的走到张雅丽的办公桌前,有些尴尬地说:“雅丽,咱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好好聊聊,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张雅丽默默地站了起来,走到衣架旁拎起那件黑色的外套,熟练地穿在身上,然后扭头对我们说:“走吧,医院外面有个不错的咖啡厅,我们去那里聊吧!”
她面无表情地安排着所有的一切,仿佛她已经知道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纠缠与烦扰即将以一种不可预料的姿态结束,或许她会歇斯底里,捶胸顿足,或许她只是选择坦然接受,落寞地背驰离开,再或许,她拼命的争取,把我驱逐出境,然后独享爱情的甜蜜,但是无论哪一种结局,哪一种状况,对于我们而言,都是一种精神上无休无止的折磨,可能是生活过早的成熟,才让我们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理解,不懂得幸福的真谛,才让璀璨的年华在挥霍虚度中悄悄流失,致使我们措手不及的承受着仿佛病痛般的折磨,狼狈到想要仓皇而逃。
张雅丽阔步走在前面,我和一明哥紧紧地跟在后面,我们三个人像步向沙场孤注一掷的战士,把生命置之度外,于血雨腥风中完成人生的使命。我们不能逃,不能躲,不能避,不能像将军统帅那样,骁勇善战,胜利后荣归国里,然后封官加爵,一世荣耀。可怜我们只是卑微低贱的小兵,像挡箭牌一样杀在队伍的最前方,而前赴后继的也只有像我们这般悲哀无奈的其他年轻士兵,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累累白骨,堆砌成比山还高的壮丽!
我们停在一家不算太大的咖啡厅门前,穿过洁净的透明玻璃,可以看到里面边喝着咖啡边谈笑幸福着的人们,举起小巧的白色瓷杯,轻轻抿着,像一个个为了生计而忙碌工作的人,好不容易有个空暇的时间来消遣享受,如释重负地大肆放纵一番。
我们找了个靠着窗户边有些寂静的位置坐下,咖啡厅采光很好,稀稀疏疏的光点透过巨大的玻璃,直射而入,洒在雕刻有璀璨花纹的木质桌椅上,晃得人眼睛生疼,又无法遏制的深深喜爱着。
年轻的服务员走了过来,清新秀丽却丝毫不显得格外拘谨,她面带微笑地问候我们,然后拿起笔记下我们点的不同类型的咖啡,仔细认真,一丝不苟,记录完毕后她就轻轻地走开了。原来曾经一直生活在夜晚黑暗中的自己,竟然从不知道,生活的另一面,也会有如此明媚的色彩,我的灵魂在潜移默化中已开始渐渐拥向这些温暖如阳光的美好,而那些记忆中铺天盖地纷纷扬扬肆意乱舞的尘埃,像花落,像柳折,慢慢暗淡,慢慢被遗忘……
几分钟后,冒着热气的咖啡就端了上来,我拿起来轻轻地喝了一小口,苦涩中带着丝丝的甘甜,店内氤氲的雾气,和舒缓的小提琴独奏,还有口中余绕不绝的甜蜜,仿佛我已置身于绵绵的云端,看飞鸟掠过,看朝霞万里,看夕阳妖娆,那一刻,似乎一切辛酸,一切委屈,一切曾经认为难以容忍的痛苦,全部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沉默了很久,一明哥终于开口了,他望着对面依旧青春美丽无限柔情的张雅丽,坚定的说:“雅丽,我把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对海棠说过了,我知道自己犯了很蠢很愚昧的错误,伤害了你,我也知道可能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可我并没有想要逃避,也没有想要推卸责任,只是雅丽,我和海棠是真心相爱的,很久以前,在我们都还很小很天真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并且经历了许许多多值得深埋在记忆中的美妙有趣的故事,我无法忘记,也不可以忘记。童年的分别后,我找了海棠十几年,就是为了再续我们那段分别后依然存在的感情。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虽然海棠做了一些在别人眼中看来肮脏低劣的事,但那是她迫不得已的,即使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她,不能接受她,我也不在乎,只要我们彼此是深爱着对方的,那么一切,我都不在乎。所以雅丽,我现在只是一个空无灵魂的躯壳,即使留在你身边,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可以是最好的朋友,但绝对不会成为恋人的,对不起……”
有一种心碎的声音,像深夜豆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向地面那般狂烈,那般清脆。
我没有说话,一直端着浓稠的咖啡轻轻地吸允着,白色的小巧瓷杯,一尘不染的映着街道上拥挤的人群,像清晨刚睡醒的蝴蝶,有一种独特凌乱超凡脱俗的美。一明哥的话,仿佛盛夏中一缕姗姗来迟的凉风,把萌生在心头挥之不去的躁动与烦闷一扫而光,留下的是恍若隔世般阔别已久的清明与舒畅。
一明哥,谢谢你,谢谢你能把一份爱情守护的密不透风,经久不灭,谢谢你能把属于我们的小小世界打扮得娇艳动人,华丽无双。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