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明哥说出那些温暖人心的话语后,我的心情像是一把把绣花的油纸伞,在江南烟雨迷蒙的天空下,一一盛开。繁密的花瓣,清丽美艳地挨在一起,撑在碧蓝广阔的穹宇下,急不可待地想要摆脱阳光下纷飞的尘粒,能让湿润的眼角,少了些落寞,少了些忧伤……
我看到张雅丽嘴角轻扬的弧线,好看地盛放在她精致白皙的脸颊上,有一种诡异的美,然后她放下手中白色的咖啡杯子,很轻松地笑着:“杜一明,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乞讨的?要饭的?我告诉你,虽然我爱你,但是我绝对不会那么霸道的zhan有你,也不会卑鄙到不择手段地想要拥有你,我知道你不爱我,你爱的是眼前这位柔弱艰辛的姑娘,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一直把这份爱持续下去,没有办法,我就是这个性格,认准的事是永远不可能回头的。我不是棒打鸳鸯的棒槌,也不是王母手中的银河,更不会是拆散你们幸福的第三者,所以,你们大可放心,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我心甘情愿,你没有错,如果我不从,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最后,祝你们能够幸福,同样这句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我相信,我会随着时光的游走,渐渐从记忆中彻底将你拔除,不再整夜整夜纠结的想你,痛的几乎难以承受……”
店内淡黄的墙壁经亮白的灯光反射,映衬出一种恍惚朦胧的气氛,像一个刚睡醒的酗酒者,茫然四顾,却无从知晓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张雅丽的眼中分明充盈着满满的液体,在长长的睫毛下,跳动出优美的节奏,但是却始终没有遗落下来,就那么辛苦地含着,像是一不小心就会绝提的水坝,洪流涌动。然后她拎起皮包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徒留一阵浓郁的玫瑰香水气息,落在店内香甜的咖啡中,搅拌成苦涩难捱的滋味。
自始至终,我就像是一个漠不关心的局外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寂寞且哀伤。只有短暂的几分钟,却让人觉得好似几个世纪漫长的岁月于衣襟旁穿梭而过,抽丝剥茧般干脆决绝,兵临城下般仓皇混沌。
一明哥,你紧缩的眉头,不舍的眼神,还有那久久不能平息的思绪,是在为她保留吗?但是我相信,这里面,不会是突然萌生的感情,只是难以出口的怜悯,对吗?
对面喝剩的咖啡,静置在杯子中,像一滩粘稠的淤泥,自河水中捞起,便再也回不去了。我喊了喊站在前台无所事事的服务员,示意她把张雅丽的杯子收拾一下,然后顺便又要了两杯柠檬果汁。她微笑着款款走来,轻轻地端起还留有余温的杯子,又盈盈地扭头走了。
对面空落落的位置,悄悄地承受的落寞。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风卷走了满树的枫叶,一瞬间,妖娆的火红,被残忍的毁去了容颜。
我站起来走到刚才张雅丽坐过的椅子上,定定地坐了上去,然后平静地看着对面惆怅满怀的一明哥,说:“答应我,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冷落了她,她对你的爱,她对你的付出,她对你无怨无悔的跟随,并不比我逊色。至少,我没有她那样伟大,至少,我是幸运的,因为一明哥,你也爱我,不是吗?”
此刻的自己,像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却屡屡脱逃,逍遥法外……
我们离开了那家充斥着幸福与痛苦,欢笑与眼泪,成全与放弃的咖啡厅,回到了家。
满屋子的海棠花,开得糜烂火热,虽然它们从不曾改变着自己的姿态,但是昨天晚上我分明看到它们像簌簌而下的雪花,一个接一个陆续地凋谢,而此时,又重新拾回了美丽。似乎一切,都只是幻觉,又或者,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被间歇性地遗忘,总之,繁华的相貌,再一次被时光所给予,明媚,倾城……
我望着杜一明异常疲惫的脸,心疼地说:“一明哥,你先睡会儿吧,昨天一整晚都没休息,一定很累了,既然事情已经都解决了,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我已经两天没有去‘夜魅’了,现在我要赶去一趟,否则还不知道老板会怎么对付我和我的那群姐妹呢。”
一明哥狠狠地把我拥入怀中,轻轻地说:“海棠,对不起,对不起,还是要让你继续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很久的,我一定要努力赚钱,把你从‘夜魅’中解救出来,虽然只剩下两年的时间,但是,太久了,我一刻都不想再容忍你待着那个地方整夜整夜的承受侮辱,一刻都不能容忍,我们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相信我,海棠……”
他就那样说着说着睡着了,像一个贪婪的小孩子,鼻翼一扇一扇的,但是眉头是紧锁的,始终无法舒展开来,我轻轻地把他拖到床上,替他盖上棉毯,悄悄的离开了。
一明哥,你睡吧,但愿醒来以后,一切都会好的。像风吹过的青色石板,光亮且安详,没有一丝的尘落灰蒙,似乎那十几年前的记忆已不再是记忆,而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并上演着,我们之间萌生的所有欢愉,也依旧如落锦的繁花,张扬美好。
我又一次回到了“夜魅”,这个如地狱般邪恶的地方,这个我宁可去死都不情愿多呆一分钟的地方,可是现在,我却是如此的高兴,因为我和一明哥终于可以再一次相守在一起了,还有什么苦难能够比这个喜讯更加难耐的呢,想起我们崎岖挫折但又坚定不移的爱情,我的心,就有一种难以言表难以挥绘的释然,像河畔飘扬着的垂柳,婀娜多姿,妖娆美丽……
第二天早上,我从“夜魅”出来就直接向一明哥家奔去,宽阔的路面有些潮湿,道旁的花儿也像刚睡醒般柔弱地伸着懒腰,阳光有些暗淡,却并不显得阴森可怖,反而有种惬意轻松的感觉。很快,我就走到了一明哥家的楼下,抬头向上望去,淡黄色的窗帘半拉着,可能一明哥已经醒了,他是个勤快的人,很少会睡懒觉的,我笑了笑,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推门而入,一阵晨风从半敞的玻璃窗外涌过来,夹杂着街道上清新爽朗的气息,让我不经意地陷入了幸福的泥沼,像一场繁花飘飞歌舞升平的喜乐年代,自己置身于乡间小巷,雨丝轻轻地滴在有些褶皱的帆布碎花连衣裙上,那种无法言喻的喜悦,是发自灵魂的高歌吟唱,而后永远的缭绕环护在身旁,轻盈高远。
我是在卫生间找到的一明哥哥,他正在刷牙,“哗哗”的水流声漾起幸福欢快的笑声,四面白色瓷片封贴的整洁墙壁,虽说窄小,却刚好能容得下两个并不肥硕的人并肩而坐。我慢慢地走过去,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一明哥宽阔结实的脊背,依旧那么温暖,那么值得信赖,仿佛我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他,就是死神,也无可奈何。
一明哥扭过头,温柔地看着我,然后咧开嘴傻傻的笑,嘴角边没有冲净的白色泡沫像一群群经风聚拢起来的蒲公英,轻飘飘的跳着调皮的欢乐舞。
他说:“海棠,我爱你……”
我说:“一明哥,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