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天,刘之协安然回来。齐林、姚武大喜,忙问他探听的结果如何。刘之协皱着眉头道:“情况不好。我探得官府要把师父押送到甘肃隆德县去,明天一早,狗官就要把师父锁进囚车,派一百多名兵丁押送,往西去了。我们必须马上动身,力争在半路上把师父劫回。”
姚武道:“刘大侠这一主意甚好,只是官兵有一百多人押车,我们派去劫车的兄弟少了不济事。应该多派些人去才好。”刘之协道:“若是派出的人太多,目标过大,不好隐蔽,反而打草惊蛇,误了大事,不如由我和齐林贤侄及姚大侠率领二三十个好汉,尾随前去,瞅准一个时机,把那为首的军官杀了,其余的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这样做岂不比兴师动众更好?”
齐林沉思片刻,觉得刘之协的话甚有道理,正要开口赞同,聪儿道:“寨中有许多事务要人料理,姚大哥一寨之主,我看不必去了,齐林带十多名兄弟去已足够。”齐林对姚武道:“这样安排更好!事不宜迟,明早我就和师叔动身,姚大哥你替我挑选十名好手。伍公美、冉文涛、樊学鸣、曾大寿再随我走一遭,另外再找五六个人就行。”
第二天清早,齐林、刘之协一行十二人,轻装出发,也不进城,由樊学鸣带路,取道向西飞奔。樊学鸣常在鄂西一带贩点盐卖,对于这一带地形颇为熟悉,很快,就把众人带上了驿路。途中向一个农夫打听,得知囚车过去不甚远,便加紧向前奔走。
又走了一天,驿路向山林中穿去,依山势弯弯曲曲向前延伸,时而被树林挡住视线,时而又豁然开朗。终于,远远看到前边百十人,押着一辆马拉的囚车,里面似乎锁着一个戴草帽穿蓝衫的人。前后都是官兵,围着囚车,匆匆往西行走。齐林暗道:这就是师祖了!
众好汉不敢十分靠近,怕被官兵发觉,便在驿道西边的树林中穿行,始终咬着清兵不放。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齐林一行加紧脚步,慢慢接近清兵,隐约听得见人们的说话声,又走了一会儿,只见驿路旁边有个山洞,洞旁有一堆乱石,听那押车的小校说道:“时候不早了,趁天还未黑,埋锅造饭,今晚就在这儿歇了。猪头三,吹破天,你俩将那老妖赶进山洞,带十来人守住洞口,那老妖浑身狗血,腥臭逼人,咱不能和他呆在一起,到前边去找找,看哪儿适合歇脚,后半夜再派人换你们。”说到这里,又连珠炮般点了十来人的名字,交猪头三带领,自己则率其余的人向前走了。猪头三将马解开,带人将囚车推入山洞,十几个兵丁在洞口或坐或躺,看来疲惫不堪。
刘之协对齐林低声说道:“这是下手的大好时机,待会清兵吃饭时就劫车。”又过了一会儿,已是傍晚,听见不远处有人叫道:“猪头三,叫兄弟们来吃饭,留两人看住那老妖就成。”猪头三点了两人留下,自己和其他人吃饭去了。
齐林见猪头三等人一走,从林间闪出,匍匐前行,偷偷接近目标,“嗖嗖”掷出两把匕首,刺中两人的心窝,那两个士兵当场倒地。十一人一拥而出,刘之协道:“贤侄,快带众人进洞救师父,把师父背出来,我在洞口警戒。”齐林一挥手,十一人立刻走进山洞。
进得洞来,发现洞里并不黑,抬头一看,能见到天空,原来这不是山洞,而是一个四壁陡峭的天然大陷井。周围全是笔立的山岩,约五六丈高,无法向上攀登。只有一个貌似山洞的出口与外边接通。洞内地形隐约呈葫芦状,师祖的囚车被推到了“葫芦”的底部。齐林等人急奔上前,轻呼“师祖”,但不见有任何动静,走近前一看,大惊失色,囚车内哪里装的是师祖,而是用稻草扎成的人形,披上了师祖在狱中穿的那件沾满血迹的旧衣服,稻草人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齐林知道中计,急令回头,哪知洞口已被巨石封了。洞口处颇为狭窄,只能容得三人并排站立,刚好能让一人来宽的囚车通过。齐林让力气最大的三人去推,巨石仍然纹丝不动,不禁急得汗如雨下。
只听头顶上一阵哈哈狂笑。齐林等人昂首望去,见陡壁顶上站着押车的小校,旁边就是刘之协,周围是一群清兵。齐林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语不成声地叫道:“刘……刘之协!你,你这是干……”
刘之协笑道:“贤侄,你那真正的刘之协师叔早上西天见弥勒佛去啦!刘松那老混蛋也已押往甘肃。叔叔我哪里是什么‘刘之协’,我乃现任西天大乘教总教主韦田也!”
齐林气得咬牙切齿,骂道:“想不到你就是残害师祖的奸贼!”取出匕首朝韦田猛掷,匕首直冲韦田头上飞去,只见韦田张开嘴,“咔”地一声,咬住匕首。又慢腾腾吐出匕首,哈哈大笑道:“贤侄今日已成瓮中之鳖,还负隅顽抗,真是不识时务。念你数日待我如同上宾,冲着这份情意我劝你两句:刘松、宋之清等老迈昏聩,贤愚不分,唯我独尊,狂妄无知,早已众叛亲离,跟他有何出路?不如学我,向朝廷投诚,戴罪立功,还可封得一官半职。不然,你今日就得死于乱箭之下。”
齐林冷笑道:“算我瞎了眼,没认出你这两面国里出来的伪君子!”
韦田又是一阵狂笑:“哈哈,两面国!有趣有趣!世上哪个国家没有阴阳两面?哪个人没有左右两脸?人人都是那两面派!人生就是一台大戏,一场战斗,都化了妆,奉行‘兵不厌诈’的法则。人生也是一场豪赌,关键的时刻要狠心下赌注。你的戏唱坍了,仗打输了,活该自认倒霉!你赌博输了,要甘心服输。被骂为‘两面派’、‘伪君子’的人,从来都有真正的一面,那就是: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另一面是演戏的,骗人的,算不了数的。谁受了骗,只说明他蠢笨如牛,哈哈哈,哈哈哈!”
“无耻!无耻!”齐林怒骂道。
“哈哈,侄儿到底读书太少,叔叔索性再给你上一课。你看那几千年的历史,从来都是无耻者荣华富贵,‘有耻’者惨不忍睹。秦桧无耻,舒舒服服当他的宰相,岳飞‘有耻’,风波亭父子惨死;明朝有个最‘有耻’、最正直的大臣叫方孝儒,他得到啥下场?被灭了十族!老婆女儿被当成军妓供人糟踏,生下的孩儿喂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齐林咬咬牙道:“谢谢你一番指教,胜我十年苦读,我嚼不过你!你若果真是韦田,请把胸口敞开让我看看,我死也瞑目。”韦田道:“贤侄这点小小请求,可以满足,拿火把来!”一清兵递过来一支火把,韦田一手执火把照着胸膛,另一手解开衣衫,果然,胸口正中,有一颗显目的血痣。他仰天大笑:“乖侄儿,看清楚了吧,你叔就是韦……”
话音未落,“嗖”地一声,一块小石子飞来,打中韦田的脑袋,韦田嚎叫一声,头朝下栽下洞底。
又见“嗖嗖嗖”急如飞蝗的一阵乱箭,射中十几个清兵,那带兵的小校也中箭倒在山顶上。此时山林中响起一阵急如风暴的鼓点,似有千军万马杀来。众清兵吓得落魂掉魄,纷纷夺路而逃,如鸟兽散。
韦田倒在洞底,脑袋碰在坚硬的岩石上,开了花,脑浆迸流。齐林忍不住一声冷笑:“奸贼你机关算尽,出卖师父,满以为可以飞黄腾达,却落得这般可耻的下场!人无廉耻,如同猪狗一般!要知道,世上多的是有骨气、不屑演戏的硬汉!就拿你刚才举的例子说,那秦桧最终落下千古骂名,而岳元帅永垂不朽,世代被人敬仰。不过,我倒真诚地谢你给我上了一课,使我真正明白了人世间的险恶!”
只听洞口有人喊:“哥哥!”齐林急回头,见洞口堵上的岩石已经移开一块,喊话的是黑妞。齐林惊喜地叫了一声“妹妹!”众人忙朝洞口挤过去。又移动几块石头,可供人通过,齐林等人急忙一个个钻了出来。好家伙,哪里有千军万马,只见十个女扮男装的巾帼英雄站在一边,正是“十朵银莲”,齐声道:“参见总教师!”
齐林忙问:“刚才击中叛贼的那块石子是谁扔的?”
“是胖妞,胖妞!用弹弓打的。”众女齐答道。
“胖妞行!是个乖妞!”齐林知道胖妞是指十朵银莲之首的杨荷,她心广体胖、豁达豪放,素得大伙的喜爱,便朝她笑道。
杨荷也大大咧咧笑了。齐林又问道:“谁带你们来的?”
黑妞朝一边指指。齐林看去,暮色苍茫中,现出他所熟悉的那个身影。齐林大步走上前去,搂住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姑娘们一阵喧笑,聪儿忙将齐林推开,小声道:“快松手,叫人笑话!”又大声说道:“聪儿率黑妞及十朵银莲前来参战,望总教师吩咐。”齐林笑道:“命你继续行使指挥权,齐林等所有人服从副总教师调遣!”
虽有戏谑的成分在内,聪儿倒也很认真地执行命令。喝令众人集合,说道:“敌人突遭我袭击,一时逃脱,他们尚有近百人,若发觉我们人少,说不定又聚拢起来,作一番困兽之斗。我等必须立即返回。”
说毕,二十多人朝原路飞也似地奔去,避开驿路,专抄近路行走,以求避免受到纠缠。一路无话,未用一天,便回到黄龙寨。
因聪儿带人除掉了叛徒韦田,齐林回家后,心里高兴,畅饮一番,整整睡了一天。梦中还与聪儿亲个没完没了,缠着问:“爱妻,你如何事先识破了那奸贼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