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芬!我们的公主、时尚的宠儿,凡事爱嚷嚷,一付天不怕地不怕、不可一世又叛逆的苏玉芬……以薇怎会忘记:从学校踏进社会,遭受的第一个白眼便是玉芬给的。她看不起以薇一身不合时宜的母亲缝制的衣裤,灰头土脸的模样和显得憨态可掬不自信的笑容以及不成型的“锅盖头”发式。在她眼里,以薇是个土得掉碴的书呆子吧!这书呆子的形象倒让她觉得还稍微有点儿可取之处,毕竟书比她读得多,至少在某些方面,知道得比她多。
恍然地将名字和眼前的人对号,有种强烈的错位之感。怎么变化如此之大?5年前,她认识的玉芬是一位将大部分薪水、时间及心思都花在着装和头发上,脸蛋则无需刻意打理就十分惹眼的漂亮姐儿,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总爱刻意地瞪圆成一个写意的惊叹号:老天!是她的口头禅。特别是她那奶白色的皮肤,细致得找不出一点瑕疵。她还拥有1.68米挺拔的个儿和一付宽肩膀,天生的衣架子!任何的潮流在她身上都显得有模有样的。要想知道街头流行什么,只要看看玉芬当时的一身行头就知道了。她是那个小社会里耀目的明星,厂子里很多年轻的女孩子疯狂地追随她,但就是缺她那么点时髦的风韵。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潮流才是真正的大潮,一个浪打来,顷刻就淹没了整个城市,一会儿是条纹踩脚裤,一会儿又是大裆裤,小脚裤,弹力裤,娃娃衫,盆领衫……如果没跟上趟,真的很土,连自己都觉得。那种大潮,感觉分明,初来时,赏心悦目;退却时,腻烦不已,不伦不类。以薇百思不得其解,那种感觉的变化是什么在左右呢。她每每懊恼:才买不久的的衣物不得不压箱底。因为到了流行的尾梢,价格自然地一降再降,她才勉强买得起。经过几次大潮的洗礼,以薇无奈地得出结论,太过流行的东西,生命力太短。看来,一时半会儿,她还甩不掉灰头土脸的形象。以薇很是失落,那可是她当年在那个地方渺小得可怜的奋斗目标。
“怎么变化这么大?差点没认出来,一瞥之间,好像在哪儿见过。要不是你右边鼻翼的那颗红痣,我还是不敢认。不过,那颗痣,好像淡了许多。”玉芬盯着那颗痣好一会儿,又抬眼在以薇的眼睛里扫了扫,好像要刻意找出更为深刻的谈资。
以薇下意识地摸了摸那颗痣。听母亲说,那颗痣,生下来就有,只不过当时比沙砾还小。后来,才慢慢变大,特别是到了20岁左右,竟有绿豆那么大了。苏玉芬的那位医生男朋友告诉她,那不是普通的痣而是血管瘤。如果再要长大,会很危险,医学上暂时拿它没办法。为此,以薇担心绝望了好一阵。但是不久,周遭的纷纷扰扰将她担心绝望的那份心搅没了。后来,那颗痣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萎缩了,颜色也越来越淡。于是,她体会了母亲那句常挂在嘴边的话:冥冥之中,老天自会安排。没错,各有各的命!
以薇冲她笑笑说:“你看上去也变了好多。还在那家化工厂吗?那里,现在效益还有那么好吗?”
苏玉芬莞尔一笑,“早出来了。那儿不是人待的地方。一结婚,我老公就托人找关系,把我调到市直机关。不过……你知道,衙门是权力决定一切的地方。看着某一帮人把权力玩在股掌之间,真是无奈又无趣。你知道,我是个直肠子,又不善阿谀奉承,如何呆得下去。正好,老公与人合伙,南下广州开了间贸易公司,我便向单位请了长假,在老公那里帮点忙。至于那家化工厂,听朋友说,大不如从前了。这几年,各行各业都不太景气。也是,就那么一点利润,越来越多的人都想分一杯羹,还有何利润可言;行业之间,竞争的激烈程度你是无法想象的。我老公的公司刚开始还好,赚了些钱。可同样的公司越开越多,如今,公司业绩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现在也只是勉强维持着。不过,大家都差不多,挨得挺辛苦的。你怎么样?这么多年,也不和我们联系,我们还以为你去了外星呢。”说话间,自己也笑了起来。
阿谀奉承--你可是被阿谀奉承惯了的,当然受不了去奉承巴结别人。以薇睨视着她,又暗暗叹了口气。虽然样貌变了许多,但性格依旧。说起话来还是那么既急又快,好像不用经大脑似的。以薇说:“不是不想和你们联络,只是这些年过得不如意,整日里为生计奔忙,东奔西跑的,闲不下那份心来。”
“这些年,你都在忙些什么呀?”苏玉芬一脸关切。这时,一位男列车员推着贩卖车,轰隆轰隆地驶过来了。玉芬要了两瓶冰镇过的矿泉水,价钱贵得惊人。她递过来一瓶。以薇稍稍犹豫,玉芬已硬塞进她手里了。“记得当年,你每次从家里过来,都会带来一大罐的腌萝卜干,可没有一次能放过夜的,全被我们当零食吃掉了。那腌萝卜干实在太好吃了,又香又脆还带点辣味。每次想起来,我都会忍不住咽口水。唉!可惜,后来再也没吃到过那么好吃的萝卜干了,虽然现在到处都可以买得到,但就是没腌得那么精细的。现在什么都粗制滥造,有人说,这是我们的时代精神。”
“啊?时代精神?粗制滥造?”以微很诧异,“怎么说?”
“我老公说,粗制滥造,因为急功近利,因为想过好日子,因为想直起腰杆,因为想强大起来,因为什么都想要……我们可以变通变通再变通。谁说我们这个时代没有理想?谁又敢说我们这个时代没信仰?我老公原先是研究社会学的,虽然下海做了商人,但他们那个圈子的人会定期地聚在一起,争论不休。听得多了,我也学会了几段,可以断章取义地说上几句,这在当下正时髦。怎么样,还可以吧。”
以薇皱皱眉头,“我一向对这些不在行,你是知道的。”
“那又怎么样,它无处不在,空气里充斥着它的声音,躲不开的。”
以薇笑了笑:“我很好奇,你老公怎么研究起社会学来,他不是个医生吗?”她显然故意转移话题。以微认为,社会问题不是个人所能解决的,发牢骚更于事无补,还影响心情,无端增添烦忧。在某本科普杂志上,她曾看过一篇关于人体的文章,大致说人体就是个能量场,有正面和负面之分。正面有益健康,负面有害健康。所以应该尽量让自己从外界吸取正面的能量。这种观点,不管正确与否,对她颇有启益。
玉芬很淡然:“你说的是那个姓张的吧。你走后不久,我就跟他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