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影响巨大,燕妮最终还是被勒令书面检讨,扣除本年度奖金。这也是曲书记的意见,在一些原则问题上,他坚持一贯的“六亲不认”的作风。
燕妮还是享受特殊照顾了,不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点名批判,而改为在科室内部小范围召开一个谈心会。
只有正、副科主任、护士长参加,护士长居然忘了自己的使命给燕妮搬过去一把椅子,副主任又给斟满了茶水。受到礼遇的燕妮有些无地自容,对自己的过失愈加悔恨。
正主任连喝几口茶水,清清嗓子,用仅次于呵斥迟到的职员的语气“厉声”说道:“小曲,喝口茶水咱们进入正题。”
燕妮低头望望手里冒着热气的茶水,实在难以下咽,她平时没有喝茶的习惯。但转念又想,换在别的场合可以抗拒,今天捏着鼻子也得灌进去。
她为难地盯着茶水,凛然地一仰脖,闭上眼睛正要喝,正主任开话了,“算了,女孩子不喜欢喝茶,把这听茶叶给曲书记拿回去品尝品尝。”说完敲了敲身边的一只茶叶筒。
燕妮睁开眼睛,垂下紧握茶杯的手,副主任见状走过去接过茶杯,放在旁边桌子上。
“谢谢万主任。”燕妮惭愧地低下头。
万主任咳嗽两声,转头严肃地对护士长说道:“这件事你我有一定的责任,也应该深刻检讨一下。”
“是呀,是呀!”护士长不住地点着头,“小曲的年终奖扣一半吧,我出另一半。”
“嗯,就这样吧。”
“不行。”燕妮激动得身体略微颤抖起来,“是我皮试判断有误,不关萍姐的事,那天正好她轮休,扣我的全额奖金吧。”
燕妮不敢道出实情,不是判断失误而是根本就把两位病人弄混淆了。过敏的打了针,不过敏的换了其他药物。幸亏是皮下注射,若是打点滴后果不堪设想。
“不要再争来争去的,曲书记把你交给我们,我们就得对你负责。我们全部都有责任,平分吧。”
天哪!燕妮没想到自己的罪过竟然牵连到眼前的三位领导大人。她更加抬不起头来,只会不停地反复地说:“扣我一人的吧,扣我一人的吧。”
护士长试探地问道:“听别人讲,出事的那天你接了几个电话,是不是影响了情绪?”
“没,没有。”燕妮抬起头,紧张得摆着双手。
“没有就好,做护士这行的一上岗就得要抛开一切身外杂事。”被扣了奖金的护士长总算挺直腰板说教开来。
“是,是的。”燕妮听着这话心里还舒服些。
万主任审视一番燕妮的眼神,对副主任使个眼色,副主任会意地点点头说道:“小曲,如果最近家里有什么事情,就讲出来,我们也好帮忙解决一下。”
“没有。”燕妮故意做出一个轻松的微笑,估计比哭还要难看。
“要不你就休息几天,脸色不太好。”万主任开腔了。
“不用,没什么。”燕妮用手捂住脸,这样的批判会着实令她备受煎熬,只会令她心中的自责情绪放大。
有人急促地敲门,副主任皱着眉头去开门,一个小护士浑身颤抖着站在门口:“护士长,主任,你们快看看去,送急诊病人来了。”
护士长简直是“飞”出了房间,把燕妮看呆了。两个主任也一前一后急匆匆走了。燕妮不知所措地仍旧坐在那儿,不知该不该离开。
“妮姐,你还傻坐在那儿干啥呀?钱哥来了,找你都找疯了,我们不知道你在主任室。”
“啊?”燕妮闻听,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她也能“飞”起来。
“他们在哪里?”燕妮边跑边问。
“去重症监护室。”
燕妮在监护室里找来找去的却不见钱立谷,她捂着胸口从人缝中向新收容进来的病人一看,天哪,正是钱立谷的姑妈。她腿一软,幸好被身后的一人扶住,还连拉带拽地将她整个人半搂住。
是谁趁乱骚扰自己呢?燕妮用力一挣脱竟然将对方摔倒在地,活该!她顾不得这些了,向人群中挤去,全科室她的技术最全面。
“你先回主任室。”护士长在她耳边急促地说道。
燕妮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是我男朋友的姑妈。”
护士长手震了一下,“是呀?那你留在这儿吧,”她又抬头对一名小护士说:“去叫秦玲来,刘月在的话也一起叫过来,快去。”
燕妮知道自己已被排除在岗位护理之外了,被留下是因为与病人的特殊关系,她尽量站在不碍脚的地方,从头部找准姑妈的穴位,用手指按了上去,她观察到姑妈的眼皮轻微悸动了几下,暗中加了加力。
这个钱立谷关键时刻哪去了?她找遍了整间屋子还是没有,有人从背后又捅了她一下,她竖起眼睛一回头看见了满头大汗的钱立谷。
“你去哪里了?”她小声埋怨道。
“我一直在你后面。”
“哦。”燕妮醒悟过来,原来刚才是场误会。
“表哥呢?”
“一言难尽,我也联系不上他,有你在这里照顾我放心,我还得赶紧回家,姑夫生病一人在家呢,我安置朋友去那里,马上回来。”
“好,你去吧,有事儿打电话。”
钱立谷就想往外冲,燕妮一把拉住他,“千万别打座机,往我手机上发信息。”
钱立谷点点头继续往外冲去。
一旁的护士长显然明白了燕妮这两天情绪的波动根源,她将手中的仪器递给燕妮,“你再来测量一遍。”
燕妮鼻子一酸,松开穴位,上前接过仪表,数据出来后,她轻舒一口气,姑妈这场劫难已挺过去大半了。
等钱立谷绿着脸回来时,姑妈已完全脱离了险情,还需继续入院观察。
“你哥呢?”姑妈醒来第一句话就问。
钱立谷鼻子涨了涨,“办理住院手续呢。”
“回来了就好,由他去吧。”
“告诉你姑夫,别跟儿子赌气,身子骨要紧。”姑妈说到这里已气喘吁吁了,燕妮示意她闭嘴休息。
姑妈听话地闭上嘴巴,游离的眼神瞟向天花板,燕妮的眼泪情不自禁流出来,钱立谷悔恨地就想猛抽自己的那张漏风的嘴。不堪回首的一幕在燕妮的一再追问下他才心有余悸地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