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厚明能去哪里呢?当然是朝思暮想的却要婚后与他“咫尺天涯”的燕飞那里了。
燕飞没有想到耿厚明会来自己单位,她显得有些慌乱地端茶倒水。
“请坐吧。”
“哦,好。”
坐定后耿厚明四下望望燕飞的这个小天地,办公用具不多却装饰得给人一种素雅的感觉。窗明几净光彩照人,浅紫色的窗帘外罩一层稀释后的极淡极淡的粉紫纱幔;墙上挂着手工绣制的峰峦。
或许是职业敏感耿厚明的眼光停留在那里,突然他的心一惊,这风景怎么这么熟悉?在哪里见过呢?他冥思苦想起来,那斜投过来的大片阳光,崎岖不平的山路,远处的悬崖峭壁…
他想起来了,眼镜框的动静惊动了对面略微低头拘谨地坐着的燕飞,燕飞抬起头眼里含着微笑:“耿先生,请用茶。”
耿厚明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忧郁,令燕飞不知所措地又低下头。
沉默片刻,燕飞轻声说道:“耿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本来耿厚明试图在签字前最后一次说服一下燕飞,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哦,”耿厚明习惯地推一下镜眶,“我来是想说说协议的事情,我准备签了。”
“哦,那好。”燕飞知道他来的目的绝不是这个,不知为什么改变初衷。
“婚后去我那里住吧,两年前就装修好的一套房子。”耿厚明语调真诚地说道。
燕飞暂时还没有考虑结婚事宜,她将双手交叉在一起,眼光在桌面上扫来扫去,“这个,等签字时再详细谈吧。”
“那好,我就不多打扰了,具体时间咱再电话联系。”耿厚明站起来,本想燕飞会与他“握别”。可惜他失望了,燕飞只是伸出胳膊做出个“请”的动作,“耿先生,你慢走。”
耿厚明慢慢地向门口走去,途经的那条走廊,有几双各种表情的同性目光尾随着他。他笑着摇摇头,看来燕飞是生活在男人帮里,而且他们都奈何不了她,征服不了她。
耿厚明前脚刚走,帆子就摸进来,近距离仔细地审视一番燕飞,燕飞气恼地从她肩膀上拍了一下,“看什么呢?没个淑女样,怪你嫁不出去。”
帆子耸耸肩撇撇嘴,两只胳膊往胸前一交叉,“这么说你要嫁出去了?就是刚才那位大帅哥?”
燕飞故意气她,胸一挺,“是又怎么样?”
帆子放下胳膊,脸上愁容展露,“我的大家闺秀呀,你这是要打击一片呀。不过,你不这样做,我永远没有机会呀!”说完脸上又展开了笑容。
这个帆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性格也很开朗,就是个头矮胖些,心气又孤傲,因此至今没有男朋友。
“什么时候发喜糖呀?最好是粘的,让那些馋嘴猫们把嘴都粘上。”
“八字还没一撇呢,到时候忘不了你。”
“我给你当伴娘算了。”
“好吧,如果我嫁在你前面的话。”
“你讨厌,不许这么伤人家自尊的。”帆子赌气地拿起燕飞做加餐的一只苹果跑出去。
“帆子,过来,过来呀。”在走廊里有好几只男人手向她召唤。帆子撇撇嘴,这时候想巴结我呀,想从我嘴里套取点儿情报,恕“姑奶奶”无可奉告!你们就大眼小眼面朝墙壁惆怅去吧!
这几天燕飞在绣图前一站就是半天,她向图的右上角望去,将手轻轻抚在上面,仿佛抚摸着心爱的苏醒。没错,出事前他们就是在那一带停留过。她又将目光自上而下轻轻滑过悬崖峭壁,她知道那是苏醒最后的生命路程,每次都不忍心定住目光。
这幅图是委托十字绣店订做的。将原物拍照下来再经过电脑加工合成,她不懂技术,老板娘为了画面美观干净曾征求过她的意见,去掉一些杂草灌木,她没有考虑太多就点头答应了,这只是一个象征意义,心中一副永恒的画面。
后天就是苏醒的忌日,又正好是周末,燕飞想带晴儿一起去,她有一个感觉,不管苏醒现在安葬何处,她是从险峰那里离开的,他的魂应该就在那里。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姐,我表哥在你那里吗?”钱立谷焦急的声音传出来。
“没有,他刚才来过,又走了。”
“我在这儿呢。”
燕飞被吓了一跳,扭过头一看,那个耿厚明什么时候又折回来了?
“啊,他在这里呢,你和他说吧。”说完将手机交给耿厚明。
“喂?是吗?我马上就过去。”耿厚明在房间里不停地踱起步来,燕飞的头跟着他不停地转来转去。
“我有急事要先走了,改天电话联系。”说完这句话,耿厚明一挥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将走廊旁边那几双眼睛都看直了。
燕飞望着手机出神儿,又想起钱立谷那句话“我姑妈家闹翻天了”。他家究竟出什么事了,难道与自己有关?与那张协议有关?燕飞叹口气开始埋头工作了。
在带不带晴儿去险峰的问题上燕菲与父母的意见分歧很大,父母坚决不同意,他们认为在孩子的世界里苏醒是一片空白,晴儿将有自己的人生,再说燕妮再婚后晴儿与继父还可以重头培养感情,不能有过去的羁绊与阴影。
燕妮已两天没回家了,也没说什么原因,八成与男友“试婚”呢。燕飞不愿意与父母搞僵,自己只身前往。
两年多的时间山峰荒芜了很多,燕飞只是顺着当年的崎岖山路慢慢攀登了一小段,走着走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满脸。她望望四周无人,扯开嗓门呼喊起来:“苏醒,——苏苏,——我来看你来了,——你在哪里呀?——你听见了吗——请你回答我!——”
在一片悲凉的回声中,燕飞将折了一年的三百六十五棵五颜六色的相思树洒向了山谷的悬崖峭壁下,连同一副崭新的跳棋,那是他们每天必修的娱乐课程。
燕飞小学是班里的跳棋高手,选拔参加年级比赛时,决赛中她对阵苏醒,结果头一盘竟然输了,她很快纠正了自己的轻敌心理,又连战两局终于把苏醒拿下,还“现抓”了苏醒的狡诈伎俩,他竟然试图将对方的棋子走回去。燕飞望着他哧鼻子,说不定第一盘就是这么被他蒙混过去的。
“姑娘,打扰一下。”一个略微沙哑却磁性十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燕飞边回头边警觉地将手伸向皮包里。
身后是一个肩背画夹的小伙子,不是人们印象中的艺术家那种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他虽然也是着休闲服饰,却异常干净整洁,长相也英俊,皮肤比女人还洁白。
他的脸竟然有些微红,笑出一口皓齿,“不必惊慌,我不是坏人。”
燕飞直觉他也不是坏人,两人都不好意思地僵立着。
“认识一下吧,我叫秦迎宾,青年绘画者。”
见小伙子主动介绍自己,燕飞也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曲燕飞,公司职员。”
“你几乎没什么变化,好像更漂亮了。”秦迎宾情不自禁说道。
“是吗?我们以前见过吗?”燕飞的眼睛落在他的画夹上,恍然大悟地一把上前再一次握住他的手,“恩人呀,你让我好找呀。”
秦迎宾仍旧矜持地笑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