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晴儿已悄悄睁开了那双睡眠滋润过后愈发晶莹明亮的圆眼睛。
“妈妈,我又梦见那个叔叔了。”
“哦?”燕飞从回忆中猛醒过来,俯身将女儿小心地抱起来,都两岁的孩子了,体重还很轻。晴儿乖巧地将头歪进妈妈怀里。
“是那个长得高高的爱抱着晴儿奔跑的叔叔吗?”
晴儿欢快地点点头,不停眨动着的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燕飞情不自禁伸手爱抚着女儿的头,“晴儿总是很乖的话,妈妈就带你去找你那位梦中的叔叔。”
晴儿坐直身体,张开小胳膊向茶几上指去,“晴儿乖,晴儿去喝凉白开。”
“来,你好好坐着等着,妈妈去给你倒杯水。”
燕飞露出笑脸,将晴儿慢慢放到床上,顺便亲吻一口脸蛋儿,起身去倒水,倒了满满一杯,然后放进去一只吸管。
燕飞屏住呼吸望着不停吮吸的眉头渐渐聚拢起来的女儿。
“妈妈,都喝了。”晴儿嘴巴松开吸管儿,舒展开紧皱的眉头,还长长出了一口气。
“好孩子。”燕飞放下杯子,拿过纸巾仔细擦干净她嘴角的水珠儿。
现在总算把晴儿爱喝饮料的毛病给改过来了,都是宠爱她的外公外婆给惯的毛病。燕妮从护士院校毕业搬回家住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晴儿的这一毛病去掉。可费了好大事儿了,当然饮料比白水要好喝得多,晴儿一喝白水就恶心,燕飞心疼孩子一开始在里面放进蜂蜜,喝完就拉肚子,后来改加一汤匙白糖,燕妮发现后就由她来完成喂白水任务。
燕妮和姐姐的慈眉善目不同,生就一副令人生畏样儿,柳叶眉倒挂、杏眼内眼角向下倾斜度很大,动起气来夸张一点儿地说眼睛都能“竖”起来,虽然还算是多半个美人胚子。有个小笑话,上小学时就因为她这副尊容吓跑了好几个同桌。
中学也因为这副尊荣逃过了男孩子的追逐,使得她以全部精力保持着成绩在全年级名列前茅。考大学时父母指望她学医,将来亲戚朋友们治病方便。她倒是与医学沾了边儿,却是学的高级护理。燕飞想象不了受她护理的病人心理感受如何。
晴儿本来就怵这位严厉的小姨,只好硬着头皮任由她灌进肚里。燕妮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那边晴儿就已吐得一塌糊涂。
燕飞摇头摆手地阻止燕妮再近前,“慢慢来吧,先喝些纯果汁,反正又不是碳酸饮料。”
燕妮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就让她喝吧,早晚喝出毛病来。”
燕飞把妹妹藏起来的半瓶果汁翻出来给女儿倒了半杯,“别人家的孩子都喝呢,都好好的。”
小晴儿有滋有味地砸吧着嘴很快消灭干净,还不忘用眼角瞟瞟小姨,燕妮又瞪起了杏目,晴儿赶紧别过脸去。
“我说姐,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咱家的孩子喂牛乳,和单纯吃饭的不同。”燕妮说完站起来进了自己房间,和这娘儿俩说话太费劲,姐姐的性格太过柔弱。
突然有一天晴儿一觉醒来张嘴要水喝。燕飞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问了一遍后慌忙去饮水机接水,可水一到晴儿嘴边又被她摇摇头推开了。看着女儿那干燥欲裂的嘴唇,燕飞只好又去倒果汁。
喝完果汁,晴儿抹把嘴,神神秘秘地趴在燕飞耳边小声说道:“妈妈,我梦见一个叔叔喂我水喝,他还说小孩子多喝水好。”
“是吗?”燕飞眼皮跳了一下,心里一阵紧缩,脸上却不露痕迹地问道:“梦里的叔叔是什么样子的?”
晴儿仰起脖子眨眨眼,又黑又亮的大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努力在回忆着,最后撅起小嘴露出委屈的表情,同时低下头来,“我忘记了。”
燕飞见状鼻子一酸,抱过孩子在怀里爱抚着,“叔叔说的对,长期喝饮料不好,要喝白水。”
“妈妈,是不是我不喝饮料了,喝白水了叔叔就来看我呀?”
燕飞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使劲点点头,“乖孩子,对,喝水了叔叔就能来看你。”
“那好吧,我明天就喝水。”晴儿坚定地说道。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燕飞下了要见见那位耿厚明的决心。
果然晴儿喝下第一半杯白水后,她又梦见那位叔叔了,这次她可用力记下了他的样子,高高的个子,戴一副眼镜,脸上总挂着笑容。
燕飞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女儿梦见的不是她父亲苏醒,她不愿这种创伤在她幼小的心灵上扎根,自己一人承受就够了。她又回忆起年幼时那个令她万分抗拒又万分有缘地牵连在一起的苏醒。
苏醒悠哉乐哉地一连享受了两次“美食”,可令天生心思细密的燕飞犯了愁。并不是因为要与他分享,甚至要大大迁就他,而是她实在听不了苏醒咀嚼食物时嘴里发出的很响的“吧嗒吧嗒”声,还有时不时向她做的各种怪叫、鬼脸。
学童谣时,他们俩也念不到一起,苏醒总是故意抢先半拍,本来燕飞平时说话就都慢声细语的,为了和苏醒的拍,搞得自己气喘吁吁的。
冯阿姨后来看出端倪,就一人一句地教,可是那个苏醒仗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轮到燕飞时仍然抢先一口念出,弄得燕飞沮丧得愣在那里,都没兴趣学了。
燕飞晚上回家就哭闹,不想去上幼儿园了,要上的话就得妈妈及时去接她,她再也不能忍受与苏醒独处的那半个多小时了。
燕飞妈妈李菁一边擦着女儿的眼泪一边向伏案疾书的丈夫曲哲灌输着要调动工作的思想,让他去求求领导,帮帮忙。
曲哲心里泛着难,脸上却挂着笑,嘴里不住应允着,“知道,知道。”
燕飞和妈妈听后满意地相视一笑。
可过了几天,李菁的工作调动仍然没有眉目。期间令燕飞讨厌至极的苏醒一天不落地陪她到最后。冯阿姨见燕飞有了伴儿,把食物往他们面前一放,就去忙别的事儿了。
冯阿姨前脚刚迈开,苏醒双手抓起食物就可劲往嘴里塞,哪有文静的燕飞的份儿呀?再说燕飞望着他那副极不雅观的吃相还能有什么食欲呢?本来留在那里就不是为了吃东西,可过了一会儿,身旁的苏醒吃得津津有味的,燕飞忍不住也拿起一块蛋糕往嘴里送。
“等等,慢着,那是我咬过的,你不嫌脏就吃。”嘴里塞满东西的苏醒勉强发出声音。
燕飞一听,赶忙停住手,放在眼前一看,可不是有一排牙印吗?还有一颗豁牙呢。她恶心地一扬手松开,蛋糕就落在了桌子上。
“呵呵,你不吃我吃。”邋遢苏醒竟然从落着薄薄一层灰尘的桌子上捡起蛋糕,也不吹吹就直接放进嘴里。
“哇——哇——”燕飞终于忍不住吐了起来。
“怎么了?”冯阿姨快速跑过来,把燕飞带到水龙头前漱口。
“吃了什么脏东西了?肚子痛吗?”冯阿姨紧张地问道。
燕飞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摇头。冯阿姨抱起她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苏醒顾不得他们,还在闷头认真地打扫战场,直到盘子见底,他才满意地直起腰来挺挺肚子。
冯阿姨走到苏醒面前,和蔼地问道:“苏苏,你爸这两天怎么总是很晚才来接你呀?”
“放学改点儿了。”苏醒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什么?”冯阿姨奇怪地问道。
小苏醒脸立刻涨得通红,不过年龄偏大生育的后代比较聪明在苏醒这里算是得到了验证,他脑筋急转弯地回答:“说错了,是爸爸下班改点儿了。”
“哦。”冯阿姨似信非信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