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打断了燕飞的回忆。晴儿挣扎着跑过去,这是她每天的必修课,聆听外公外婆的千叮咛万嘱咐。
晴儿双手紧紧握着对她来说算是庞然大物的听筒的动作很滑稽,就象握着一枚随时引爆的手榴弹,头贴过去了,身子却还闪得远远的。这一通话就没有时间了,母亲家里的电话费基本就花在这项上了。
燕飞通常在这一时段是比较放松的,可以洗几件衣服甚至打篇稿件什么的。
“妈妈,姥姥找你。”晴儿可怜兮兮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什么?”燕飞刚在电脑前坐下,还没来得及开机。她迟疑地站起来,看见晴儿一惯的遇到挫折打击时的紧咬下嘴唇动作。
“找我的?”她又重复一遍,才起身去接。
“嗯。”晴儿声音很小地回答,递过听筒,闷头靠在沙发扶手上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出神。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这个黄金时间找我?燕飞有些惊慌地回过话去:“妈,我燕飞,有事吗?”
李菁慢条斯理地回答:“哎呀没事儿,就是想提醒你一句,明天见面时呢态度要诚恳一些,听燕妮说小伙子不错,还未婚,多好的事儿呀!对不对?”
燕飞偷偷笑了,妈妈和小朋友们讲话习惯了这种腔调。她点点头,又回头望了一眼无限落寞的晴儿,对着听筒大声说:“妈,您还和晴儿接着聊吧?”
李菁会意地接口道:“当然了,把听筒给她。”
燕飞举着听筒对着晴儿喊道:“快来,你姥姥和你还没说够呢。”
晴儿松开下嘴唇,跑着小碎步过去了。也许是失而复得的感慨,小晴儿话突然就比平日多起来,还偶尔夹杂一两声猫咪般的笑声。
燕飞打开电脑,一篇杂志约稿争取在这段时间赶出来,明天就得给人家传过去,已催过几次了,眼看中国的情人节“七夕”就到了,她这篇纪念苏醒的文章很被编辑看好。别看是短短的几千字,对她来说简直是剥骨抽筋的过程,停了又写,写了又停地光纸巾就用去好几包。
她写的是导致苏醒出事的那次探险。她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已怀有身孕,为了写作需要哀求了两次苏醒才答应陪她上山。
那天她见苏醒精神状态欠佳,就不想继续攀登了,坐在悬崖边的一块石头上喘息。苏醒抬头望望高耸入云的险峰,想轻松地笑一下,却实在笑不出来,因为当时怀有心事。
他走过去拉燕飞,“走吧,不攀登上去,你的小说是写不精彩的。不过你得不停想象,后面有贼人追赶你时的心情,不能象我们现在这样轻松。”
燕飞坐在石头上将自己置身于小说的情境中,那种恐惧感就油然而生了,她坐不下去了,她要继续攀登,求生的欲望令她猛地站起来,太进入角色了,她的脚下一滑,“啊——”的一声还没喊全,就被苏醒用尽平生最后一丝力气推倒在乱石中。
她忍着剧痛扭头去看苏醒,天哪天哪!眼前空无一人,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后,她疯狂地嚎叫起来,后来就晕过去了,被一位野外写生的画家救助了。
燕妮冲洗完毕见姐姐还坐在电脑桌前多愁善感,心里不住叹息,可惜了一个痴情痴恋的情种呀,但愿那个同样痴情的耿厚明能引导姐姐走出昔日的阴影,快乐地重新生活在阳光下。
“姐,你快带晴儿冲澡吧,我新买了一种奶液,你用用看,效果挺不错的。”
燕妮在穿衣镜前摆首弄姿地孤芳自赏着沐浴后的清新亮丽的容颜和曼妙身姿。她对自己的小麦肤色还是很满意的,觉得比姐姐那玉骨冰肌要亲切得多。
小时候她可不这样认为,每当有人当着她的面夸奖燕飞的白洁时她就一脸沮丧地说:“我爱摔跟头。”听者疑惑地走开很远才恍然大悟过来,摔倒了就得沾上灰尘,沾上灰尘了可不就黑一些吗?唉,这个鬼头丫头!
“知道了,给,你聊天吧,你那N个网友可都想你了。”燕飞站起来伸伸腰,晴儿还在那里撒着娇,不时地摇晃着瘦弱的身体,竟然很有韵律,在那一刻燕飞萌生了将来要培养她学习舞蹈的念头。
“晴儿,姥姥要休息了,明天再打吧。”
晴儿回过头,将食指竖起在嘴前吹了一下就又去把着听筒了。又聊了一会儿,道完别后对着听筒拼尽全力送上两个响吻,每人一份,这个每天上演的节目算是正式落幕了。
燕飞每天家具可以不擦,但是电话筒是必擦无疑的,还用燕妮带回家的酒精棉球仔细消毒。
越是缺失什么越是渴求什么,或者也可以说越是渴求什么越是缺失什么,晴儿对关爱有太多的需求。于是家里四个大人就绞尽脑汁地施展着浑身法术地给予她爱,但是燕飞总觉得这些爱都被放在了天平的一端,另一端仍然是空白,是缺失。
所以,她明天一定要去见见那个耿厚明,虽然他不一定能答应自己的要求,只要他愿意并且能够担当起做父亲的责任,她或许考虑做些让步,她的生活甚至人生都情愿交给女儿,她认为是自己带她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就应尽全力给她幸福和快乐的生活。
“晴儿,走洗白白了。”她过去抱起女儿向洗手间走去。
晴儿很爱洗澡,一进水池就不愿出来,有时还在浴缸里恶作剧地向燕飞不停撩着水,眼神都是欢畅中夹杂着野蛮。燕飞在遥远的记忆中对这些太熟悉了,早就从苏醒那里领教过无数次。难怪有人说看小孩子的本性就看他玩耍时的样子,必将童真暴露无疑。
“妈妈,你先背过脸去,我喊‘转’你再转过来。”晴儿玩性大发,不知又要搞什么恶作剧,燕飞陪她做这类游戏时非常有耐心。
燕飞扭过去的脖子开始酸疼了,才听见女儿一声怪叫:“转!”
“天哪!”燕飞情不自禁大叫起来,在她扭头的一瞬间,一茶缸洗澡水从头顶上直灌下来,她淋了一个“瀑布浴”。
望着站在浴缸里的带着满足的胜利者的欢笑的晴儿她惊呆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遗传学真的这么神奇吗?她也被苏醒这么沐浴过,不过晴儿是单纯的嬉戏,而她的父亲苏醒却是十足的刻意报复,她不禁又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