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吕阳来了。这着实是让我吃惊的一个消息,当他准确无误的出现在我家楼下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先开口说话;“安阳,你回来了。”
我吱吱唔唔地“嗯”了一声,身体内有一股巨大的喜悦萦绕在心间;“你……”
“我知道你要回来呀……”吕阳笑着说;“所以我拿了爸爸的两千块钱从长沙坐车回来。”
没有太大的惊讶,自上次我爆了班主任的头逃窜之后他就一直未曾出现,当我得知他重蹈我的覆辙也打了班主任一顿后则被他爸爸送往长沙,学厨。
“你不是在学烹饪?”我问他。
“那玩意太无聊,你看我的鼻子……”吕阳指着自己的鼻子朝我凑近了些;“给溅出来的油烫到了。”
我看着吕阳英挺的鼻梁上一块指甲盖大的疤痕,突然想起在老家初中的半年时光里,他不知迷倒了多少倾慕的小女生。
我拍了拍他肩膀;“打算住几天?”
“这个……”吕阳掰着手指头;“你几时走?”
“下星期一。”
“那我也下星期一走。”
“安阳啊……”一阵尖锐的声音从头顶上传出,我抬头向上看了看,俞遥探出一个头挥着手;“快回来吃饭了。”
“伯母好……”吕阳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
“伯母?”我瞪大眼睛盯着吕阳。
“不……不,阿姨好。”吕阳把头低了低,小声对我说;“都说我们去饭店吃……你就是不去,你……”
“说什么呢?”俞遥故意咳嗽了两声。
我连忙挥手道;“没……没什么”然后把吕阳拉到沙发上;“吃饭吃饭……”
吕阳并没有住宾馆,而是直接住进了我的房间。他的出现导致我身上随时可以不带一分钱,听他说他爸爸的珠宝生意是越做越好,每个星期塞给他大把的“零花钱”,装在口袋里都显重。
在我听他趴在床上唠唠叨叨抱怨了一大堆的话后,内心突然涌上想掐死他的冲动;“不如我帮你花吧!”
「b」
家乡的温度并没有城市中来得凶狠,这也造成许多慕名而来的有钱人来这避暑,我猜想吕阳这小子该不会……
“吕阳……”我用脚踢了踢他;“吕阳……几点了……”
“吃饱了……”吕阳翻了一个身,鼻孔朝我脸大口大口地喘着热气,一阵酥麻的感觉。
“你……”我坐起身来一把掀开薄薄的棉毯;“我问你几点了!”
吕阳用嘴角吸了吸摇摇欲坠的口水,闭着眼睛摸索着枕头下的手机;“一点了……”
“一点?”吕阳“倏”地一下坐起来;“吃午饭了?”
“应该都吃过了……”我正想着怎么没人叫我们起床吃饭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巨大的电视声。
穿好裤子赤着脚走出去,小吴惬意地瘫在沙发上剔着牙,炉子上残留着饭菜的碎末,像是未经清理的战场一样。
“那个……阿姨。”我叫了叫她;“外婆呢?”
“她出去买菜了。”她看着电视说。
“哦”我倒了杯水;“外婆没叫我们起床吃饭吗?”
“她一早就出去了。”
正当我准备回房间叫吕阳出去吃的时候,大门外响起一阵钥匙声,门被推开了,外婆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拔钥匙;“今天赶集,人特别多……”
“那个……小吴你吃了吧?”外婆一边脱鞋一边问;“安阳啊,你就跟你的同学吃点面条吧,我也吃。”
我“嗯”了一声,朝房间走去,坐在沙发上的小吴依然不为所动,电视机里传出一声悲怆的哭声;“不要离开我……不要……”
“吕阳。”我捏着吕阳的鼻子左右摇晃;“起床啦!”
“嗯?”吕阳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我记着我不是起过一次床了吗?”
我拍了拍他头;“去,刷牙洗脸准备吃饭!不,吃面。”
“面啊?”吕阳伸了个懒腰;“好啊好啊。”
“同学啊……家里没什么吃的”外婆笑着对吕阳说;“下午,下午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吕阳“嗯”了一声,“唆”地一声把面条吸进嘴里。
我喝了口汤问吕阳下午准备去哪,吕阳边吃边回答;“随便去走走呗……”
“你爸爸怎么样?”外婆放下筷子问我。
“还不错啊,就是公司有时很忙。”我回答说。
“还是在深圳上班?”
“嗯。”
“你那个妈妈呀……”我叹了口气说;“都那么大人了,还整天疯疯癫癫的……”
“我也觉得……”吕阳早就吃完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聊着天,时不时还自言自语。
我起身准备去厨房放碗,突然看到地上躺着一沓零散的人民币,应该是吕阳掉的吧,我想。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可能被吕阳捡回去了。
“走吗?”吕阳把手机放回口袋问。
“先上个厕所”我说。
客厅里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小吴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沙发上残留着一块硕大凹陷,像被陨石撞击过的地面所形成的巨大坑洞。
“外婆,我们出去了……”我朝正在椅子上打着毛线的外婆说。
“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回来的话我打家里电话。”
「c」
一路上吕阳并没有说太多的话,我试图努力的从吕阳脸上揣着他是怎样的心情,士多店里流淌出三年前风靡小城的音乐《老鼠爱大米》,不过是经过加工成DJ版的。
“安阳……”吕阳把手插进口袋里说;“还记得以前在初中时的事吗?”
我笑着回答;“记得呀,那时候我们一起去洗澡一起在别人睡着后在他们脸上画画……”
“你知道我想说的……”吕阳顿了顿;“不是这个。”
我转过头望着吕阳,他接着说;“是那次你帮我跟初三打架……”
“其实……”吕阳把头低了下去,又抬起来说;“其实供你出来的是我……”
我笑着,说不出话。
“班主任明明说好的只要我说出来,这件事就算了的……”吕阳有些激动地说;“他明明答应我的!”
被装修一新的步行街散发出一股油漆的味道,我深吸了一口;“嗯……”
“安阳……”吕阳望着我;“你会不会怪我……”
我指着一家士多店门口的椅子说;“我们去坐坐吧。”
“你会不会怪我?安阳……”吕阳重复着。
我笑了笑;“不会……”
“真的吗?”吕阳一把抓住我的手;“真的?”
“真的,其实……”我望着自己的左手臂;“其实那天如果不打架,我就不会被抓,不会被抓我就不会逃走,不会逃走也就不会去深圳,不会去惠州……”我顿了顿;“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吕阳安静地听着;“现在我过得很好。”我补充道;“至少过得很充实……”
“真好……”吕阳双眼望着前方说;“那天是我爸爸来学校接的我,我居然哭了……我哭着跟爸爸说我真的不想在这里读了,太痛苦了……然后我爸爸就把我送去武汉的一所私立学校,谁知道在那里我还是现在这样……”吕阳苦笑着伸出手臂给我看;“甚至还纹了身吸起了k粉……最后又只有把我送去长沙学烹饪……现在,也就这样了……”
我静静地听着吕阳哽咽的说话声,像是一个冗长却又悲伤的故事。
俞遥发来信息问我在哪里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我恍然大悟地记起还没给家里打电话,于是拨通了俞遥的手机;“妈……”
“喂……喂?”
“你在哪?”
“我还在唱歌呢……你等下再打过来,这里风大信号不好……喂喂……”
预料之中的匆忙挂线,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给俞遥发了个信息说不回家吃饭,叫她告诉外婆。
“饿了吗?”吕阳问。
“有些……”
“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嗯”地一声站起来,步行街的尽头隐约传来扭秧歌的音乐。
「d」
我紧了紧衣服,家乡的夜晚总是异常的寒冷,这与生活了几年的南方形成一道强烈的反差。吕阳搂着我的肩膀,异常的开心,似乎是了却了心头一件大事般大快人心。
人行天桥像一只巨大的水泥章鱼一样稳稳地立在小城的中心轴,隐约已俨然锈迹斑驳的栏杆仍借着镁光灯扭曲着原来的物体,突然想起读小学时总是会扶在栏杆上已极快的速度滑下去。我问吕阳,你试过吗?吕阳一脸疑惑地望着我;“什么?”
“啊!安阳!”吕阳蹭了蹭我,目光游移刚走上天桥的一队人里面;“你看……那个是不是……”
顺着吕阳的目光望去,一群吊儿郎当的小流氓一路打打闹闹地走过来;“林威?”我兀自地说。
“好像是……”
“他现在还在上学么……”我问着吕阳。
“这个……”还没等吕阳回答,那一群人就像一条野蛮的狗一样见到谁都要吠一下;“那两个小子,看什么呢!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一个留着酒红色长头发的人说。
我往后退了退,如果说在以前我肯定已经在地上寻找着板砖,或者木棍。我拉了拉吕阳;“别惹他们……”
吕阳愤怒地盯着那一群人;“安阳……这种噱头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两只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粗笨的青筋瞬时蜿蜒在火一样热的手臂上。
“他妈的!”那个红毛气急败坏的朝我们快步走来,身后六个人也一道跟了过来。
“**在望一望试试……”红毛瞋目盯着吕阳;“你想我把你从这扔下去是吧?”
我极力想拉开吕阳,可每次都被吕阳硬生生地拽了回来;“吕阳……别惹事。”
吕阳仍是注视着红毛的眼睛,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
“**的!”红毛怒了,像一只被人骗了的疯狗一样一脚朝吕阳踹过去,不过被吕阳巧妙地闪了开了,红毛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于是转换为更大愤怒,一群人朝吕阳扑过来,吕阳一边应付着眼前七个人一边喊着;“安阳还不帮手!”
我一下子怒了,习惯性的掏出手机准备叫人,却恍然发现我才刚回到这里,以前的一些流氓**朋友早已没了联系。于是又放回手机,朝人群里扎了进去。天桥上摆摊地小贩以极快的速度卷起地摊上的小玩意,迅速地背上家当落荒而逃,刚走上天桥的行人像说好了一样朝后面退,周围一下变得很宽敞。
纷争似乎只持续了一分钟“等等……”人群里突然有个声音在喊;“等等……等等。”
争斗渐渐停了下来,被我拉出来的吕阳龇着牙红着脸大口喘气;“你叫什么……白……安阳?”
一个头发剃得几乎跟仙人球一样的人对我说;“你叫白安阳?”
“怎样?”我说。
“啊哈哈……”光头突然笑出声来,朝我走过来;“我是林威啊!林威……”
“林威!”我恍然大悟地反应过来,向他走过去;“你怎么成现在这样儿了!”我锤了他胸口一拳。
他也回锤了我一拳,笑着说;“刚出来呢……”
“刚出来?”我疑惑地望着他。
“刚从局子出来。”林威笑嘻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