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山西临汾道上,一个大汉策马在正向南疾驰。
他连甩马缰,不住喝马快进,那马儿撒开双蹄,奔行如飞,倏忽间穿越了几道路口。大汉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见并无人追来,略略松心。
他勒住马头停下,喘了喘气,一抹额上的汗水,骂了句:“你奶奶的,总算甩脱这厮了。”忙忙乱乱了一夜,他早已是腹内饥渴,看见不远处路旁有一家酒店,便策马过去。
将近酒店,早有伙计出来牵马,见这汉子一脸凶神恶煞,堆起的笑脸吓得收住了,道:“客……客官里面坐。”
汉子走入店内,在里面挑了个座位,跑堂的伙计过来送上茶壶茶碗,殷勤倒上水。汉子要了一坛酒和两碗面,伙计一迭连声报菜目去了。汉子将茶一饮而尽,他实在是太渴了,接连喝了好几碗。店内客人少,酒饭很快就端了上来,汉子喝了口酒,紧张的心情才松弛下来,精神好了些。
他从怀中摸出了几个铜钱,放在桌子上数了数,只有三个,不由唉声叹气:“我靠!”心念一转,交过伙计,说道算账。伙计笑道:“客官,一共二钱银子。”
汉子将挂在腰间的双鱼玉坠取下,丢给伙计,说道:“这玩意儿值几个钱,够付你的帐了罢?”
那伙计见这玉坠呈青灰褐色,镂刻成双鱼形,虽然瞧不出是和宝贝,但想来价值不菲,忙不迭道:“够了够了,还有的找哩。”
汉子道:“那好,余下的全换成铜钱来。”伙计愣道:“小店没那么多铜钱。”汉子道:“我只要铜钱,有多少算多少。”伙计道:“好嘞。”哈腰退下,去找掌柜兑换铜钱去了。
这汉子叫连城府,是山西白虎寨的寨主。昨日他山寨突然闯入一个人来,来者武功奇高,声称要捉拿连城府。连城府和二当家杨扈、三当家白日清并力斗敌,竟也打他不过。杨扈和白日清都被打伤了,他一个人自然力拙,不得已,只好逃离白虎寨。可是那人也跟着追下山,紧逐不舍。他跑了一夜,也没能摆脱那人,后来出了吕梁山脉,见到了几匹马,他也不管是谁,冲过去使出大力鹰爪功将其中一匹马上的人抓下,然后跳上马就跑。有了脚力,奔行便快了些,那人追不上他,渐渐被他甩脱。
连城府将三个铜钱重新装入怀中,又喝了一碗酒,心中惶恐之情变成了屈辱,想他连城府在吕梁山一带作威作福,从来只有他欺辱别人,谁敢对他有半分不敬,却没想到这一次竟有人敢独闯他山寨,还迫使他不得不逃离自己的老窝,这口气实在是窝囊!连城府心道:“妈的!总有一天,我非杀了你全家,以报今日之辱!”
忽心念一动,想起一件事来:“他怎么会来我白虎寨?却又是如何得知我的密谋?难道是……我明白了,山寨里出了内奸,到底是谁呢?哼,等这个风头避过去了,我势必将这个奸细查出来,把他五马分尸!”
然而连城府此时不得不计较一下眼前的事:“这人神通广大,他不会放过我的,虽然一时甩脱了他,他一定会再来找我的。现下我还没有脱险。嗯,得找个地方避避才好。该去哪儿呢?这儿离太岳山不愿,到义父那儿如何?义父是山西的龙头,他肯定会罩着我的。可是,若让义父知晓了我的私密,那就大大的不妙了。这可怎么办?唉,不会,义父没理由知道,我的事连本寨弟子也不知道,义父怎么可能发现呢?……”
连城府正在胡思乱想,忽觉背后有人来了,接着右肩就被拍了一下。连城府回过头来,见是一个中年人,这人生得浓眉大眼,胸宽膀阔,自有一股刚正的豪气。
连城府苦笑道:“卫大侠,你追了我一天一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中年人道:“连寨主,跑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罢。如今我追到了你,你不会再跑了吧?”
连城府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卫大侠,你追我也追得很辛苦,请坐下喝杯酒,咱们慢慢聊。”
中年人道:“不用了,我只求你现下能和我去雁门关。”
连城府霍地拍案而起,大声说道:“卫宗远,你不要逼人太甚。”他这一拍一喝,响亮异常,酒店内的客人,伙计和掌柜都吃了一惊。
中年人似乎并不为连城府的变脸所动,缓缓说道:“连寨主,我不是非要置你于死地,只要你去雁门关一趟,将自己与鞑子的阴谋说出来,我想没人会为难你的。”
连城府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受你摆布!你真当我怕了你吗?”将方桌掀翻,踢开长凳,向后退了三步,双脚前后拉开,身子下倾,几与地面平行,同时双臂展开,五指如抓,如雄鹰展翅,这正是连城府的绝技——大力鹰爪功。
连城府就在和中年人说话的片刻,脑海中已转过了无数念头,他想得很明白,自己中年人追上,若是想逃脱,那时不可能的,中年人的武功胜过他太多了,所以,畏难而退不如迎难而上,若是自己主动进攻,兴许还有逃生机会。
中年人道:“连寨主,我不想伤你,你打不过我的。”
连城府道:“废话少说,进招罢。”
中年人道:“是不是我赢了你,你就会去雁门关。”
连城府道:“没错。”纵跃而起,向中年人扑去。
他双手连抓连挥,抓向中年人胸口。中年人右臂一抖,拍出一掌,来打连城府的鹰爪。连城府知道中年人武功的厉害,当他的左手和中年人的右掌一沾上,便觉一股超强的力道迫向自己,忙收回左手。他一跃而起,双腿连环,来提中年人的手掌。中年人不知他为何故意用腿来迎自己的掌法,不及多想,左右手交叉,以掌法来拍连城府的双腿。连城府双脚在空中一变,换了个方位,竟尔踏在中年人的手臂上,中年人运内力将连城府震开,却见连城府身子轻飘飘的,向右侧飞去,一直飞出了店门外。
原来连城府知道自己就胜不了中年人,适才故作英勇,只不过是迷惑中年人,使他以为自己决意舍命一搏。连城府根本就不想和中年人正面对招,适才的连环腿不过是接着中年人的内力将自己送出去。
连城府出了店外,毫不怠慢,落地时,又是嗖嗖嗖,三个起落,跳到了自己的马匹前,一跃上马,双腿猛踢马肚,喝令快跑。
中年人情知上当,听到马声嘶鸣,忙追了出去,大声喝道:“奸贼休走!”施展轻功,便来追赶。
连城府料到他会追出,上马的同时,摸出铜钱,右手连甩,将三枚铜钱一一发出去,射向店门口。中年人刚出店外,只见几点寒星,向自己鸡舍而来,分上中下三路打到。中年人沉稳不乱,左手上切,右手下拿,分别将上下两路钱镖接住,眼见中路钱镖射到,遂使了个“一鹤冲天”,腾身飞起,堪堪避过。
中年人扔了钱镖,欲再去追赶连城府,此时连城府早骑马跑得远了。
连城府躲过中年人的追赶,心下不由得意:“什么大侠,不过是个大笨蛋。”然而他心中仍是惊慌,催马快行。奔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一处山地之间。
连城府只顾赶路,没注意瞧地形,这时蓦地一拉辔头,环顾周遭,口中喃喃道:“这儿是太岳山,我怎么跑到太岳山来了。哈哈,真是心有所思,行有所主。”连城府放慢了速度,这时他倒没了惊惶之情,而是寻路前进,太岳山的路径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按住辔头慢慢向霍山而去。
赶了几步路,顾盼之时,见到右首的一条大道上,一队车马正缓缓驰行。连城府瞧那队伍的行头,心中一喜,忙策马赶了过去,将及近前,一调马头,拦在了队伍的前头。
队伍为首的那人是个形状粗豪的壮汉,他见有人拦路,正待喝骂,连城府笑着道:“二弟,又打到什么猎物了?”
那壮汉眼睛一动,便哈哈笑道:“原来是连大哥。”
连城府策马过去和他并头齐行,壮汉道:“今日我猎到了一个大官,刚从职上退了下来。这种告老还乡的官儿,贪污的银子他妈的就是多!嘿嘿,不过还得孝敬咱们青天盟。”
这人是太岳山青天盟的二当家,唤作申向汉。青天盟是山西的绿林联盟,连城府的白虎寨也是其中一支,盟主就是申向汉的父亲申公明,也是连城府的义父,因此连城府和申向汉以兄弟相称。
申向汉道:“连大哥,你是来看望老爷子吗?”这个“看望”可是另有含义,青天盟属下加盟的帮派,每年都要将自己赚取的一成财物上交给青天盟总部,申向汉说“看望”,实则是问他是不是来纳贡的。
连城府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正在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