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青天盟这边。
申公明置下晚宴,给卫宗远父子接风,这是家宴,申向怡也在座。
申公明在席上扫了一眼,不见申向汉,因问道:“老二呢?”申向怡道:“二弟说他要清查今日劫来的财物,就不作陪了。”申公明“哼”了一声,道:“他和谁赌气呢?这混球,不来就算了!”
“没有老混球,哪来的小混球。”从外面传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卫宗远循声瞧去,只见堂内走进来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须发如银,穿着红装。卫宗远怔了一下,才想来她是青天盟的女掌柜叶湘君,申公明的发妻。二十年了,叶湘君也变成了一位老奶奶了。
叶湘君也是一位奇女子,自小学得文武双全,极有能耐,当年申公明创业之时,她尽心辅佐丈夫,是申公明最得力的助手。
洪武二十六年太岳山一役,当时山西都指挥使董师强率五千精兵来攻打太岳山,约好申公明在山下斗阵,当时叶湘君就察出董师强另有诡计,劝阻申公明,退山固守,因为当时申公明还没有在太岳山建立起那么广大的防御体系,凭借天险以为守势是防备官府围剿的最佳法子。但申公明是个混性子,被董师强几封战书连刺带激,且说“不敢应战就放火烧山,烧了你们这群缩头乌龟”,那真是怒发冲冠,非要带人下山与董师强决一死斗。叶湘君没办法,就先派人下山探查敌情,董师强的确只带了五千人马来,周围也不见有任何埋伏,只好同意了丈夫的迎战。申公明倾全寨弟子下了山,来到董师强阵前搦战,董师强摆出阵法,将申公明围住,申公明左冲右突,不能破阵,双方人马兵力悉敌,僵持了数个时辰。董师强只围不攻,以致申公明心中不得不起疑,此时突然听得山上响起了钟声,这是召集弟子的信号,钟声急促,必有危急,申公明大吃一惊,才明白青天盟出了事。原来董师强使的是调虎离山计,他之所以敢只带五千人马来攻打太岳山,乃是因为查知霍山还有一条小道,可以直达山顶青天盟,他早已派遣了一千精兵在山下埋伏了数日,只待他率大军引诱出申公明下山,那一千精兵便立时沿小道而上,直捣黄龙,将青天盟总部占领了。申公明将大部分弟子带下山,山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人马,只剩下一百多人,且都是家丁仆从,没什么战力,彼时一千精兵已经冲到了山顶,但是叶湘君沉稳不乱,召集所有弟子,叫人打开山寨大门,先搬出弓箭,专射最先进寨的官兵,由此杀敌上百,而后又叫人分散隐蔽,官兵冲进山寨内,叶湘君瞅准时机,一声令喝,众弟子随即打开机关,又坑陷官兵百人,最后叶湘君最先现身,手持长刀,杀向官兵,众弟子无不受鼓舞,斗志倍增,个个奋勇冲前,那些精兵,接连受挫,又损兵折将过半,不敢恋战,狼狈逃窜而去,叶湘君又率人在后面追杀一百多人。等到申公明冲破董师强的兵阵回来时,看到山寨内到处都是官兵的尸体,才知青天盟被妻子守住了。申公明十分感动,对妻子大家赞赏,称他是“吾之红玉也。”
这一役虽算不上青天盟遭遇的最大一次危机,但其过程却称得上是最为惊险的,而叶湘君在这一役中居功至伟,发挥了最为关键的作用。所以说,青天盟能成为当世第一大绿林组织,有一半的功劳当属叶湘君。
申公明和叶湘君伉俪情深,在大事上夫妻俩共患难,同进退,不过在生活上,两人可是一对儿有趣的对头。
申公明见了叶湘君,笑道:“我是三请诸葛亮啊,叫人请了两次,你才肯来。”
叶湘君却绷着脸,道:“你就知道骂儿子,难道他不是生的?”
申公明道:“我是他老子,说他几句都不行?打他也是应该的。”
叶湘君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不看你自己的德性,父子俩都是一个混样儿,你还有脸说?”
申公明叫起来了,道:“啊,这倒怪起我来了,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你这当娘是怎么教儿子的,从小就惯着他……”
申向怡见父母又吵了起来,忙站起身来劝道:“二老消停一会儿好不好?二弟都多大了,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提它有意思吗?客人还在这儿呢。”
申公明想起了卫宗远,便住了口,说道:“算了,我懒得和你吵。今儿咱家来了客人,呶,这是宗远,你还记得吗?老九的徒弟。”
叶湘君向卫宗远仔细瞧了瞧,好半天才认出来了,喜道:“你真是宗远?唉,都这么大了。咦,兰儿呢?”
卫宗远早已站起,作揖道:“见过申伯母。”
叶湘君道:“叫我伯母就行,不用加个‘申’字。”这摆明了给申公明难看,申公明嘿嘿一笑,表情显得无奈。叶湘君道:“兰儿来了没有。”
卫宗远道:“兰儿在荆州家中,不能来拜访伯母,侄儿替她请罪。”
叶湘君听说韩兰儿没来,有些失望。
卫宗远将卫云拉过来,道:“伯母,这是我和兰儿的孩子,叫云儿。云儿,快拜见申奶奶。”
卫云跪在地上,道:“申奶奶好。”又磕了三个响头。
叶湘君道:“你和兰儿的孩子?对了,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也该结婚生子了。”忙扶起卫云,道:“好孩子,来让奶奶瞧瞧你。”拉着卫云看了半天,叹道:“这孩子,长得真像他母亲。”老人家又变得欢喜。
宴席摆上,叶湘君特意叫卫云坐在他身边,给他夹菜,对他问长问短的。
筵席过后,撤席上茶,申公明向申向怡交待了几句,申向汉便离开了,申公明则和卫宗远吃茶聊天。叶湘君当年认识卫云的母亲韩兰儿的时候,对这个小妮子非常喜欢,因此问了卫云很多话,都是关于他母亲的,卫云口齿伶俐,妙语连珠,叶湘君越发觉得卫云像他母亲。
那边,申公明也因为很久不见骆九了,向卫宗远询问骆九近况。然而卫宗远性子呆板,问什么答什么,有时说得不很明白,每次还得申公明在多问一句。老爷子那个急哟。后来卫云见两人对话艰难,便替父亲回答了一句。卫云远比他父亲会说话,因此老爷子听了很满意,就叫卫云过来。叶湘君正和卫云说到兴致上,坚决不让过去,于是申公明就搬了张椅子,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两位老人争着和卫云说话,时不时要斗几句嘴。申公明脾气古怪,真是“翻脸无情”,这一和卫云说上话,就把卫宗远晾在一边,不再理睬。
卫宗远自觉无聊,坐着无事,便出去在院子内走动,仰望夜空,但见星光熠熠,明月高线,好一个晴朗的夜晚。
忽然眼前一闪,一道影子从房顶上穿越而过,卫宗远心念一动:“有人闯入。”随即运起轻功提纵术,跃上房顶,向西追了过去。
来人身形极快,卫宗远劲力追踪,也未能赶上,心中赞道:“好快的轻功。”只在一瞬间,那人便消失无影了。卫宗远心下嘀咕:“来者是谁?赶来夜探青天盟?”突然失声叫道:“不好!莫不是官府的人!”一念至此,忙又追了上去。
此时夜深人寐,卫宗远在房顶上听声辩息,忽听西南方传来簌簌之声,卫宗远立时奔了过去,遥见一处院子里,在月色的照射下,露出一个人身来。卫宗远怕打草惊蛇,没有喊出声来,悄悄跟过去。然而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在卫宗远将及追来时,蓦地身形一纵,嗖嗖嗖,三起三落,跳到墙角,再一腾跃,越墙而过。待到卫宗远追到院子时,那人早已逃离。
卫宗远追之不及,不胜懊恼,心想:“这人在这儿做什么?”在院子里来回转了转,借着月光看清,这个院子满是花草植物,似是个花园,走进适才那人站立的地方,却见地下凋落几片花瓣,旁边一簇花丛中,露出一片无花,敢情是被人摘走了。卫宗远拾起花瓣,认出这是金银花的花瓣,怪道:“贼子摘这些花儿做什么?”左思右想,难以捉摸明白,心道:“还是回去和世伯说说吧。”
回到了大堂内,不见了儿子,叶湘君也不再了,因问道:“伯母和云儿呢?”申公明道:“给你们安排下了房间,云儿累了,我就让他先去休息了。”卫宗远“哦”了一声,将适才遭遇说了。申公明道:“算了,大概是个小毛贼,甭去管他。”
卫宗远又是一怪:“世伯乃是山西绿林盟主,处事谨慎,怎么有人闯入他家,他却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申公明既然不多说,卫宗远也不好意思再问。两人坐下又说了会儿话,申公明也有些乏了,就叫卫宗远回房休息,明日再聚。
申公明给他们父子在西院安排了两间厢房,紧挨着。卫宗远被家丁引着来到客舍,见儿子房间内亮着灯,便过去瞧看。
进了房间,却见卫云拿着日间申公明送给他的宝剑舞来舞去,然而剑法杂乱无章,不着门道。卫宗远脸色一沉,道:“云儿,怎么还不睡?”
卫云看见父亲,忙收剑回鞘,他知父亲对自己的武功一向要求严厉,这会又要遭斥了。
卫宗远伸出右手,道:“拿来。”
卫宗远见父亲要收走宝剑,忙将剑藏在身后,说道:“这是申爷爷给我的。”
卫宗远走到儿子身前,手一直伸着,收到:“教你武功不好好学,剑法都还没有入门,要宝剑何用?拿来。”
慑于父亲的威严,卫云不敢反抗,只得乖乖的将剑交出,不过撅着嘴,鼓着脸,十分的不情愿。
卫宗远找了在房内找了一块绸布将宝剑包好,说道:“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将来练好了武功,再给你用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