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雁门关那边,自卫云和耿靖两人这么一闹,张庭心里就留了个神。其实他对两人所说的情报,也不是完全不相信,只是他身为雁门关总兵,刺探军情,原本就是他这个当总兵的职责,要他相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娃娃说的话,他的官威颜面何存?所以他才不管卫云和耿靖两人所说是否属实,就是不信,以免堕了他总兵的架子。
不过,张庭不是傻子,他有自己的思考,等卫云和耿靖走了之后,张庭细想他俩说的话,以为事出必有因,这两个娃娃说得有根有据,绝不会是瞎编乱造,还是派一些人到关外查一查的好,军情大事,关系国运,万不能疏忽。所以,在卫云耿靖走后不久,张庭立马就派了一支人马悄悄出关,嘱咐于路上隐形匿迹,前往瓦剌部落探察。
到了第二日,派人的人马就回来了,报告说瓦剌的大军就在雁门关外二百里的地方聚集着。张庭大吃一惊,此时,恰逢申向怡将阿巴鲁等一干蒙古人送到,张庭才醒悟卫云耿靖所言非虚。张庭盘问阿巴鲁,从他口中得知了瓦剌大军偷袭雁门关的阴谋和日期,于是决定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他一面在关隘周围埋伏好精兵,一面上奏朝廷,请求增兵支援,然后又在士卒中挑选与阿巴鲁手下容貌相似者,扮作蒙古兵,前往瓦剌军处,向脱欢奏报,就说已和连城府安排就绪,就等着行动了。只是阿巴鲁大人在山西搜集情报,还未完成,需延迟几日才能回归。脱欢深信不疑。
到了四月七日,瓦剌先锋部队趁夜兼程奔袭,来到雁门关附近埋伏着。到了晚上,只等连城府的烟火信号一出现,便立马挥军杀入,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雁门关内有什么动静,主将特穆勒正自疑虑,突然四周喊杀声想起,伏兵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先锋部队猝不及防,被杀得大败,伤亡惨重。特穆勒拼死杀出重围,逃了回来,向脱欢报说遭遇了伏击。脱欢吃了一惊,这时才明白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了,只好取消南侵的计划,急令大军连夜后撤,一直撤了几百里,直到大漠地带。
脱欢以为明廷会乘胜追击,便下令摆好阵势,严阵以待,与明军大杀一场,哪知等了十几日,也不见有任何军队追来。脱欢不知明廷是何策略,丝毫不敢大意,如此坚持了一个多月,仍是不见南边有什么行动。脱欢还是不放心,便派探子化装成汉人,到南边侦察。过了几日探子回来,说道明廷在雁门关以及整个山西都布置了重兵,比往日要多了许多,大概是从别省抽调来的,但是自从调来之后,只是驻扎在山西各个关隘要塞,至今没有任何行动。脱欢感到很奇怪。
雁门关那边。却说张庭自那日晚上伏击了瓦剌的先锋部队,获取大胜之后,便想着趁势追剿,消灭余孽,无奈自己兵力不够,就先撤回关内。又上了一份奏章,一是要胜利之功,二是阐述自己的计策,倾大军深入草原,重创蒙古瓦剌部,哪知望眼欲穿,等来了却是一道按兵不定的敕令,张庭如被浇了一头冷水,请战的激情顿时消散无遗。后来他见各路兵马尽皆到来,人数之众,胜过平日数倍,还以为朝廷预备决战,兴奋之下,便去请示统帅王化人,王化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给他了一道圣旨,竟和自己接到了诏令一模一样。张庭惊讶不已,才明白朝廷只不过是重点守御,无意主动出击。张庭又是失望,又是无奈。
朝廷那边。起初,明廷得知瓦剌将要南侵的消息后,朝野震惊,兵部忙从川陕及直隶调集了大军赶赴山西镇守。后来又得张庭奏报,说是雁门关外伏击大胜,瓦拉军已连夜撤退,朝廷才松了一口气。对于张庭的追击之策,朝廷曾激烈地讨论过,有的大臣就主张反守为攻,其中兵部最为强硬。兵部侍郎高坤上奏说,可以两面出击,一面下诏瓦剌部,令其交出脱欢,因为在当时,关外的蒙古各部对明廷称臣纳贡,在明义上是属于朝廷管辖的;一面在山西集结大军,成威慑之势,随时出兵攻打。不过杨士奇和杨荣反对开战。这两人是三朝重臣,位高权重,杨士奇还是兵部尚书呢。两人大臣在朝中资历最深,老成持重,一贯主张对蒙古部落实行温和的安抚政策,只同意下诏切责,坚决反对出兵攻打。就是因为他俩的反对,明宣宗才决定只守不攻。
但是单用安抚之策,岂能行得通?明廷的圣旨下到瓦剌部,最先到了脱欢手里。脱欢看了诏令,破口大骂,将圣旨撕个粉碎。明廷也知道这样做无济于事,听说了此事,也没有什么反应。
其实那个时候,在军事上,若用反攻之策,明廷占有绝对优势,否则脱欢发现自己的南侵阴谋败露之后,也不会连夜逃跑。只是,当时正是明宣宗即位初始,明帝国其实国情十分严峻,太宗皇帝一朝,北征南略,国力消耗太大,以致空虚,而国家又处于动荡之中,各地旱涝灾害接二连三,汉王密谋叛乱,安南一直在发生暴乱,等等问题需要处理,真要再打起仗来,实在是吃不消;再者,宣德帝朱瞻基刚刚即位,这位新皇帝可没有两位祖宗那种威慑天下的霸气,他秉性仁厚,倒像他的叔叔建文帝。朱瞻基正想励精图治,做一个治世仁君,而不愿像乃祖那般穷兵黩武,所以反攻之策,终作罢论。
脱欢一代枭雄?怎能猜不出明廷的意思?他很快就明白了明天不愿轻启战端,所以越发认为明廷可欺,中原可得,只是碍于实力的差距,不能立即付诸行动而已。脱欢自然不甘心失败,他心想,打不过你明廷,还打不过你的走狗?因此在雁门关打败的三个月后,脱欢随即派兵攻打贤义王乃剌忽。乃剌忽可比明廷好对付多了,脱欢轻而易举就征服了土尔扈特部,使其作为自己的附属部落。从此脱欢开始着力于内部扩张,意图增强自己的实力,以待他日,和明廷决一死战,恢复大蒙古帝国。当然,明廷在军事上采取韬光养晦的守势,明宣宗那时只注重对内施政,富国安民,无暇西顾,对脱欢的东吞西并,只好听之任之了。
这件事还没有最终了结呢。
明廷虽然管不了脱欢,但自己的奴才却不能放过。朝廷的厂卫特务查出来私通胡虏的连城府和张庭交谊深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连城府才被脱欢收买,便认定张庭结交匪类,几乎危及社稷,犯了谋逆罪,于是将张庭褫夺兵职,押送京师候审,总兵之职,另派可靠的武将担任。幸得张庭有雁门关伏击之功,最后没有判成死罪,但是革职还乡,永不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