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让卫云愣住了,小鹿抱头痛哭,声音凄然,似乎十分伤心,卫云有些不知所措,忙道:“你别哭了,我是和你闹着玩的。我不去了,好不好?”小鹿依然哭泣不已。卫云想了想,说道:“我真的不去了,我发誓。嗯,要是我讨小鹿姑娘做丫鬟,就叫我……就叫我给她当儿子。”小鹿听了这个誓言,还真止住了哭泣,抬头看着卫云,说道:“你真的不去了?”
卫云瞧着小鹿哭红了的眼睛,心中大是怜惜,说道:“我不去找老夫人了,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举手想给小鹿擦去眼角的泪水,小鹿扭过脸去,自己用小手轻轻拭干。
卫云还想和小鹿说话,但见她别着头,不转过来,叫了她几声,也是没反应,心念一转,佯装发怒的道:“喂,太放肆了吧,我是少爷,你是丫鬟,你怎么能给我脸色看。”小鹿背着他道:“你们这些少爷,没一个正经的,我就不理你。”
卫云明白小鹿是真的生气了,心想这小妮子也真倔强,轻轻叹了口气,托着腮望着满林的桃花,本是良辰美景的时刻,卫云却觉得很不自在。
卫云站起身来,一个人在林子里走动,忽见深处有物显现,走过去,原来是一间木屋。卫云心道:“这房子从哪儿冒出来了,怎么刚才没发现?”走近木屋,房门虚掩着,推门进入,不由“啊”了一声,原来这是一个书房。
西边放着几排书架,墙上挂满了画卷,皆是精品,房内摆着一条书案,上面铺着一张宣纸,用镇纸压着,笔墨俱有。卫云道:“在这桃林里建一个书房,倒是很有情趣。”
他看书案上的宣纸空白,他来了兴致,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只湖笔,蘸满了墨,在纸上挥写起来。他写了第一句,停下来,念一遍:“白马饰金羁”,看字迹形体不乱,虽然经久不动笔了,然后手感仍在,当下一边口中念叨着,一边挥毫泼墨: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曹植是卫云最喜欢的诗人,而这首《白马篇》则是他最喜欢的诗章。卫云第一次读到这首诗,就被诗中所描绘的少年英雄深深迷住了,他心中多么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那样的英雄呵。
卫云写完之后,仔细审视了一遍,十分满意,又十分喜悦,不禁大声诵读了一遍,诵读罢,只觉满怀豪情,有一种愉悦的冲动。
卫云放下笔,他见满屋子的名画,便在屋内走动欣赏。忽见一幅画卷上画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美丽动人,如若仙子,卫云仔细瞧,不由一声惊喝,这幅画正是南北朝东晋画家顾恺之的名作《洛神图》。他知《洛神图》的真品早已失传,不想在此见到一幅,他仔细审视,向鉴别一下真伪,只是他这方面的能力实在有限,瞧了半天,也没能断明白。
其他的名画卫云都见过摹本,惟这幅《洛神图》,卫云却从没得窥一眼,他站在那儿,看得有些呆了。这时,心中忽闪过一个念头:“也叫小鹿瞧瞧这幅画。”卫云想小鹿生他的气,可以拿这幅画来逗她说话,于是将画卷取下来卷好,走出屋子,将房门关上,便向小鹿那边而去。
快到时,遥见小鹿坐在石凳上东瞧西望,似乎在寻什么。卫云心道:“这小姑娘在找我呢。”正要出手招呼,小鹿早见到了他,忙又别过头去。
卫云过去坐到石凳上,道:“小鹿,我找到了一个好东西,你瞧瞧。”小鹿动也不动,看样子还是不想理他。
卫宗远眼珠子一转,突作惊叹状,叫道:“哇,这画上的女子真是太美了。”
这招果然奏效,小鹿一听他说这话,立时便转过头来。卫云殷勤笑道:“小鹿,这幅《洛神图》可是绝世名画。”
正要指给她看,哪知小鹿看了他一眼,突然使出小擒拿手来,劈手将画卷夺了过去。卫云走过去,预备给她解说,小鹿忙将画卷藏在怀里,别过身去,说道:“不许你看。”
卫云愕然,说道:“这幅画是我找到的。”
小鹿道:“这是我们山庄里的东西,由我做主。”
卫云道:“咱俩一起欣赏,行不行?”
小鹿道:“不行,我要先看。”
卫云道:“你又看不懂,咱们一起看,我给你讲解。”
小鹿道:“看不懂也不给你看,你走开,走开。”说着便用手去推他。
卫云被小鹿一推,险些儿跌坐在地,只好站起来,说道:“好,我走开,你先看。”于是后退了几步。
小鹿道:“你走远点儿。”
卫云又退了几步。
小鹿道:“再远点儿。”
卫云无奈,转身走到一株桃树后面,将身子隐藏住,探出头来,说道:“我在这儿总行了吧?”
小鹿抿嘴轻轻一笑,道:“就那儿,不许动。”
卫云道:“好,我听你的话,你不让我动,我就一直站在这儿。”
小鹿将画卷展开,左看右瞧,每一处只扫一眼,一会儿便将画卷翻了好几遍,卫云看了暗暗摇头,道:“早说了你看不懂的。”
觉得肩头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瞧,原来是申向怡。
申向怡微笑道:“云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卫云道:“申叔叔好,我已经没事了,来这儿转转,散散心。”
申向怡道:“嗯,在这儿散心是不错。”
卫云道:“申叔叔,你也是来散心的么?”
申向怡道:“不是,我是来找东西的。哦,你有没有看到一幅画卷?”
卫云道:“是不是《洛神图》?”
申向怡道:“你见过?”
卫云道:“小鹿正在品鉴呢。”
申向怡笑道:“他一个小丫鬟懂什么画?”看到坐在石凳上的小鹿,叫了声她的名字。
小鹿听到声音,见是大爷,忙站起来,将画卷藏在身后。
申向怡走近前,伸出手来笑道:“这幅画是我的,你得还给我。”
小鹿瞧了一眼卫云,道:“真的是大爷的?”
申向怡笑道:“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我骗你作甚?”
卫云道:“申叔叔,原来林子里的那个书房是你的?”
申向怡点点头,微笑道:“云儿,刚才是不是你在我房内乱写乱画的?拿了我的画,也不和我说一声?”
卫云忙为自己辩解道:“我没见到你。”
申向怡道:“我见了你写的诗了,嗯,小家伙,很有抱负嘛。”
卫云脸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
申向怡将画卷卷好,卫云道:“申叔叔,这幅《洛神图》是不是真的?”
申向怡道:“真品在紫禁城皇帝老儿那儿呢,我哪能有。这是我托一个朋友画的。”申向怡很喜欢收集名画,《洛神图》他得不到真品,只能央求他人摹画一幅。
卫云说道:“你是朋友是谁?他是什么人?他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事,这幅摹本太有神韵了,和书上描写的相差无二,真是难辨真假。”
申向怡道:“这幅画的作者叫萧扬,他可不是什么画家,更谈不上前辈大师,他只是喜欢吟诗作画,但这也仅是他的爱好罢了。”
卫云脸色讶异,说道:“这位萧扬可算得上一位聪明绝顶的天才了。”
申向怡微微一笑,说道:“没错,萧扬才华横溢,乃是当世独一无二的人物。”
卫云来了好奇心,问道:“这个萧扬是个什么样的人?”
便在此时,卫云忽听到有人叫“云儿”,循声望去,正是自己的父亲卫宗远,他正向这儿走来。
卫宗远沉着脸,道:“云儿,乱跑什么?怎么不在屋内静养?”
卫云知父亲要责骂,他本想嘻嘻一笑打趣一番,然而他知道父亲对于自己伤病之事素来极是严肃,从不软让,他自小摄于父亲威严,便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时小鹿却道:“卫先生,少爷的伤已经痊愈了,出来走走也没什么事。他这几日待在屋子里,快要闷出病来,在不出来透透气,只怕伤势更重,你该体谅他。”
卫宗远道:“嗯,伤好了,是该活动活动。”向着儿子道:“下次再出来,记得和我说一声,免得我担心,还要出来找你。”
卫云忙干脆答道:“知道了,爹爹。”他向小鹿投去感激的一笑,小鹿却避开他的目光,不睬他。
卫宗远道:“你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咱们会山庄去。”申向怡道:“卫贤兄,咱们一起走吧。”四个人一道返回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