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蠢蠢欲动的人都献出了自己的初恋,经过短暂的风光后下岗,一代新人换旧人。还有些镜子没照清楚的人,他们的初恋被人毫无悬念地扔在了地上或者垃圾箱里。但那时的恋爱总是文明些,牵手拥抱,点到为止。面对后来的恋爱风气,黄岩觉得世风日下,世风就是被日下的。那些个90后,还没发育完全,就当街湿吻,围观的人越多他们还越有激情,当然那是后来的事情,黄岩每每看到,都得感叹世道变了,自己已经跟不上形势了。
好在吕虹不像她们,这是众多男生的心理安慰。
冬天深了,有些下雪的光景。圣诞节的那天晚上竟然真的下起了雪。很多同学商量着抽个时间去买玫瑰,气氛也渐渐暧昧起来,但是一切都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毕竟大家还不是很熟,顶多只是有好感而已,不适合太唐突。搭个讪已经有些冒昧,送花的话那就太直接了。送还是不送呢,很多人在心底不断地问着自己,然而雪自顾自地漫天飞舞,全然不顾那些春心荡漾的花季少年们,很快,地上已经雪白,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黄岩感觉世界有些寒冷,他这时想起的是自己的老母亲。母亲患有风湿,这会儿子不知道是怎么地痛呢。想到这些,黄岩朝吕虹的方向看去,依然是妩媚的背影,依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下了晚自习,黄岩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到处转了转,雪,真美好,然而它终究会化掉。突然耳边响起一首歌,满天雪花飘的都是我的爱。看着黑暗的天空,黄岩看不出什么美好的未来,到了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的时候,我该何去何从呢?
江枫收到了艾紫燕的回信。信中铺满了惊讶之情,好像十万个为什么。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学校?你为什么突然给我写信?你为什么……
江枫发现自己收到了信很开心,他想持续开心下去。于是二人持续通信,并慢慢地改变了称呼,直到剩下一个字,这就是开始恋爱了。为了不至于被爱情冲昏头脑,二人定下了君子协议:高中期间保持感情的温度,等上大学了再一起,如果上不了同一所大学,就去同一个城市读书。
越渴望见面,越不能相见,江枫多次提出我们要理智。二人在学业和感情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江枫觉得这样最好。但是他还是习惯了过几天就去找找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这慢慢变成一种习惯。写信的频率也慢慢小起来,这很正常,因为快期末了,得好好准备考试。
后来这频率越来越小,江枫说这说明我们很理智,感情趋向稳定。他总是很乐观。
有次,艾紫燕在信封里夹了一块巧克力。江枫毫不犹豫地把它吃了,除了觉得难吃以外,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但回信的时候还是很客气地表示感谢,表示很喜欢。他们就这样平淡地过完了高中,实在没有发生什么可歌颂或者可铭记的事情。时间真是个好东西,那些当时令你很难忘以为以后必然会记住的事情,在过去几年以后,你一定会慢慢忘记,至少心中没有想象的那种激情,短暂的涟漪之后,心还是会归于平静。
在繁忙的学习之余,可以收到一封写满甜蜜嘘寒问暖的信件,真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几年以后,那种原始的信件在江枫的世界里消失了,整天看到的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文字或者是二进制存储的数据,手写体慢慢消失了,其实也没有什么,落后的东西注定要被淘汰,然而,江枫却怀念某种东西,一种说不清的只存在于手写体里的东西。电脑总归是个好东西,那些声称绝不会使用电脑的人,除了年纪比较大以外,还有个原因是不会用,不会用电脑的人当然不会用电脑。科技在往前发展,有些人却怀旧,拒绝新科技,他们捍卫的东西很虚无,或许只是他那可怜的幻想。
江枫常常在睡不着的时候这样胡思乱想。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江枫也常常怀旧,不过那是后来的事情。
在每次新年开学时,江枫都会去给艾紫燕打个电话。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他每年打牌都会赢几十块钱,有时是一百多。这样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就会有多余的。在犹豫了很久到底该用什么语言的时候,那边的女孩已经很明显的开着心。结果通常是说普通话。江枫很不习惯,这样他经常会走音,惹得燕子咯咯地笑。他一直搞不懂,都是同镇上的农村孩子,为什么得说普通话。他会不自觉地看着那显示的时间,数字越来越大,他就越来越想挂。打电话真是浪费钱,说个话而已,怎么那么贵!还是写信好。江枫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讨厌使用手机的,后来他看到人们热情地去买iphone,他很不以为然。
挂掉电话之后,江枫一身轻松,却又像少了点什么。看着路边熙熙攘攘的人们,江枫看着那一副副春联,心里暖暖的。
春天又来了!
班级里还带着新年的气息,大家都莫名其妙地高兴。过年,就时间上来讲,跟其他时候是没有区别的,但是当人们把这个时间赋予一种特殊的含义之后,它就变得特别起来。
久别胜新婚,黄岩说。
是小别胜新婚,江枫说。
就在大家还在聊着寒假的趣事时,班主任不合时宜地出现了。班主任总是不合时宜地挺着啤酒肚出现在大家面前,这是多年后大家对于他的唯一记忆。铁打的学校,流水的学生,班主任常这样说。黄岩抬头的时候,看见班主任的脸很冷,也许是过年打麻将输了钱的缘故吧,黄岩想。
老师总在那里,他习惯了送走一批又一批学生,没有几个曾经回校看过他。但他还是固执地对一些成绩好的孩子施加更多的关心。曾经他年轻的时候,也把教师看成很重要的职业,为人师表,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他处处表现出一个师者应该有的风度和涵养,遇到任何人和事都笑嘻嘻的,从来不给人脸色看,对待所有人都很热情客气。对待学生,从来不恶语相向,也不严加管理,他一直觉得,学生们都这么大了,应该有自己的自由和空间,所以他很喜欢那些学生,师徒如兄弟,一派和谐景象。可是好景不长,那毕竟是比较可笑的事情,年纪大的教师倒不怎么在意,说:“年轻人……呵呵,他还年轻……”。那些年纪相仿的也不明说,可是背后常常说他虚伪:“唉,这人……给谁看呢?看他表演多久……”。慢慢地从领导的不满的语气和同事异样的眼神中,他开始明白自己的不合时宜。喝了几碗酒后,他开始忘掉一些东西,他常常自言自语:“不过是混饭吃的职业而已,谁在意呢?”于是他也开始混起日子来,很快和同事打成一片,一起商量着怎么管理好学生,他看起来是忙碌了,但是他却感觉这是不负责任的忙碌,也罢,谁对谁必须负责任呢?假期几个人围在一块儿打麻将,一块儿去看望领导,生活真惬意!班上学生的高考成绩也比前几年好了起来,领导很满意。可是依然没有一个人回校看过自己。他也不在意了,有什么重要的呢,谁在意呢?
班主任示意大家安静:“不要把过年的心态带到教室来!从现在开始,马上调整心态,投入到学习中来,好好准备高考,一刻也不能松懈!”
在一片叹气声中,班主任破例地笑了。于是大家也哄笑开来,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就像从来板着脸的班主任笑了一样。其实谁不笑呢?只是没有看到而已。
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黄岩感觉自己没有那么睿智了。
笑容来的突然,去的也很快。班主任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就走出了教室,站在走廊抽烟。他们到底还是好的,但生活……,他想。
在抬头的时候,黄岩看到吕虹低头在捡什么东西,好像够不着,换了脚在够。
前面的人真是蠢驴,这么大的动静都不知道帮忙,黄岩在心里骂道。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黄岩照例捅了下江枫。
“其实一般没什么感觉,有时会有点感觉,等你喜欢上了谁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江枫说话的时候并未停下手中的笔。
“你这和放屁有什么区别?那你简单点讲,你是怎么喜欢艾紫燕的?”黄岩小声的问道。
“你再瞎讲,就不让你看她给我写的信了!”江枫有些紧张的看了下周围的人。
“不讲算了。”黄岩又向前看了几眼,便拿出借来的《读者》看起来。那些超越门楣,超越国界,超越了很多东西的爱情总是令他感到很有希望,然而这希望不常有,看到的更多的是叫现实的东西。现实是个什么东西!黄岩一直不明白,后来他说,我们所害怕的东西,就叫现实。如果我们不害怕,现实就是一张纸;害怕了,它就是一堵墙。
日子一天天溜走,黄岩仿佛看到了时光的背影,那背影令他留恋又绝望。做不了时间的主人,看见的只能是它的背影。黄岩又在企图幻想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可是今天没有灵感。头转向窗外,他看见风吹过夜空,远方的灯火眨了几下,突然灯火不见了,仔细一看,班主任的脸庞映入眼眶。他像电击般转过头,心头一热,慌乱地拿出刚领的课本看起来。
转眼情人节又来了。经过半年的相处,一些事情感情也渐渐明朗起来,混混和优等生也渐渐浮出水面,官二代富二代和贫下中农的后代们也慢慢分出几个阵营,总之,大的格局已经形成,狐朋找狗友,五柳采菊花。
情人节常有,而情人不常有。于是大家听到的歌曲是没有情人的情人节的单曲循环。这些先前不怎么听说的节日一个个的来临,伴随着一波波的情感涌动,有人分有人合,聚散无时,爱恨交织。桃花在那里,有没有那个运就靠个人的造化了。
永远那么朝气蓬勃的方丹有天请求加入班级足球队。黄岩问道,你确定不是加入啦啦队?
当然不是,我很喜欢足球的,而且我技术还可以,方丹回道。
黄岩想了想说,你知道男女有别吗?咱们不是一个种别啊。
什么种别不种别的,咱们不是一个性别而已,但是咱们都是人,为什么你们入得,我入不得?方丹笑嘻嘻地反驳道。
这个,我去开个会讨论一下,可以吧?黄岩无奈地说。
不用讨论了,有什么好讨论的嘛!方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起初,大家觉得方丹可能是有些傻,怎么不把自己当女生,要知道大家都在装淑女呢,后来见了各种无法用理智解释的事情后,也就习惯了。
方丹加入了足球队之后,一个问题产生了,没有适合她的位置,应该是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给她一个位置,男女一起踢球,到底有些不讲究。一开始方丹很积极地参加比赛,为大家加油,后来她也发现自己似乎从未上过场,就闹着要开会讨论。
怎么你们都可以上场,输成那样也不派我上场,说不定我能力挽狂澜呢。你们这分明是歧视女性,搞了半天,我只是穿着队服的啦啦队。我强烈要求首发。方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个,足球真的不适合女生玩,尤其是女生和男生踢,那样影响不好,你上场了,别人怎么跟你踢呢,我们这样主要是要保护女生嘛,你要知道拼抢很激烈的。队长说。
那我不跟他们抢球,我当门将可以吧?方丹说。
后来,一提起那个门将是女生的球队,全校都知道了。大家争先恐后地来挑战。
时间不紧不慢地溜走。春去冬来,夏尽秋始。黄岩一直看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只有在受到刺激和拿到成绩单的时候才发狠要好好学习,然而总是好景不长,他始终无法摆脱那种看“闲书”的欲望,就像他一直无法做到不看吕虹一眼。有的女人就像某些畅销书籍一样,很想看看是什么内容,但看过一遍就懒得看第二遍了,但有的女人却又像一本耐读的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也看不够,每次都能看出新的内容出来。
江枫的生活也非常规律,看课本做习题集,背诵诗词,周末踢球,第二天给紫燕写信。成绩总是那么的稳定,经常被点名表扬,他也渐渐习惯这种虚荣。高中的日子多少有些日复一日地重复。
班主任依旧和大家玩着永不结束的躲猫猫一样,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几年就在这样的对峙中过去了。
离开学校的那个下午,黄岩和江枫又来到了球场上,由于高考,低年级的同学们放假了几天还没有到齐。球场上零星的散着一些人,还没有踢起来的意思,都在等更多的人到来。
而操场上扔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物品和纸张,还有一些灰烬和衣服。学校里站满了人,像突然而至的洪流乱糟糟地流向各个角落。公寓楼里发出很大的关门的声响和人们的嚎叫。
终于有人打了那几个每天牛逼烘烘来查寝的人:他们打过好多夜晚点燃违禁蜡烛的人。
短暂的喧闹过后,整个学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而天也慢慢黑下来,我终究不再是这个学校的人了,黄岩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接下来就是等待审判日的到来,但愿不要死得太惨,黄岩惴惴不安地收拾行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