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升国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初中读书补课的李祥生也回到家了。他们几个人都坐在家里的厅堂上等他回来吃饭呢。惠兰看见他回来就高兴的不得了了,赶忙问他道:“老李呀,咱么那个粮田和油茶林子都分在哪块呢?是不是组织上照顾了一下咱这曾经的军属呀。”
李升国一听,这个老婆子怎么一回家就问这个,不能吃完饭再说这些事啊。孩子们估计都饿着了。“这个我们边吃饭,我边跟你们说吧。”李升国不耐烦的说道,就往吃饭的桌子朝厅门口的那个方向的春登上的家长位子上坐了去。又对孩子们说道:“吃饭了,都过来吃饭。”
李瑞生他们早就饿的不行了,听了这句话,都一个个屁颠屁颠地在桌子上拿了个碗,往旁边放米饭的饭架子盛米饭去了。本来也是吃不上米的,只是李胜国回来了,瑞生妈妈就把以前省下的米做一两顿饭,让大家开开胃口,更何况李祥生今天也回来了。
惠兰就有点不高兴了,我辛辛苦苦给你们做饭,一心一意照顾这个家,怎么问你老李个事还这么吞吞吐吐的,敢情是事情又办砸了。惠兰也深知道李升国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好像只要关乎到自己家的利益跟别人家的利益有冲突时,他就什么也不做就放弃了。有时候,甚至说他用自己的钱去给敌人添砖加瓦都不为过。这结婚一二十年了,因为不同的原因吵架的次数都跟天上的星星数目有得一拼了。易慧兰见丈夫一声不吭地在那里闷着头吃饭,心里就越发的着急,越来越觉得粮田和油茶林的事情肯定黄了。惠兰端着碗吃饭的时候,终究忍不住了,把碗往桌子上一撂,问道:“李升国,你快说说咱们家分的田到底在哪?你想急死我呀你。”
“分的田就在家门口,赶紧吃你的饭,哪来这么多话。”
“在家门口很好啊,老李还是不错的呀,你去了生产队还真给你面子呢。”易慧兰听了这句话之后绷紧的心就跟弹簧似的,因为压力的顿时消失,瞬间的得到了舒缓,伸长的老长老长,心里宽阔的跟大海似的。“那在家门口的哪个位置?”惠兰突然间又想到,家门口的田有的是常年都不需要去放水进田里的饱水田,有的则是发春洪的时候,会把这个田间都冲进去一堆泥沙。来年继续种田的时候,又要煞费苦心地把这些泥沙有簸箕一担一担挑走。想到这里,惠兰的心又像弹簧加上了几千兆的压力,被挤压地快要破坏弹簧固有的负载能力。于是她又赶紧问了李升国。
三个孩子正狼吞虎咽地吃着这香喷喷的米饭,这可是很少才会有过的大餐,他们才没有兴趣去听些爸爸妈妈谈论的无聊事情呢。他们的心里愉悦——快乐机制很是简单:吃饱饭,好好玩,做点事,被夸夸,接着继续高兴。最是童年无忧虑,这句话一点也不假。仍在童年或正在脱离童年的他们,不知道白米饭有多么的不容易,他们也不想知道这白米饭如何如何珍贵,反正能吃的爽就好了,就高兴了,只是偶尔瑞生会有一种寂寞的情愫涌上心头,难以捉摸。他们吃的是热热闹闹,虽然炒的菜都是那么的简单;他们谈的是剑拔弩张,虽然说的是那么的轻描淡写。
“就是家门口那块田,然后上面还有一方田,再就是西河下面,也有两三方田。咱们家按人口分了一共是三亩四分地。”这粮田总算也说的过去,虽说不是那种极好极好的饱水田,但是也不至于劳动了没有收获。妻子应该不会再发难了吧。李升国心里这样想道。
“上面还有一块田?”惠兰可没这么想,挨近白小煤矿的那部分田地就是春洪的重灾区,上面的那块田不会就是受影响的粮田吧。
“就是从布上去白小山坳那条大路下的一方三分的田。”李升国干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说道。
“就知道是那些个不好的田地了,每年发春洪的时候,那些个田能种水稻吗?你自己不在家,去了那边捞了几块这样的田回来,让我们这一家妇女妻儿的受这些个没人受得罪,也不知道你去那边是干什么用的。”惠兰听了就很不高兴地抱怨道,连声音里面都不由自主地夹杂着发自内心的不满了。
李升国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里也很是烦躁,粮田和油茶林都是捡人家选完了再不要的了。确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升国就沉默了,只是默默地夹菜,吃饭。他也被妻子说得翻到了五味瓶似的,有点难受,有点不高兴。
“常年见你不回来吧,孩子们又很想你,可是回来了吧,你又给家里做不了几件好事。上次回来把建房子剩下的木料借给了别人,至今还没还,我们自己要用却还没有。这次回来,喝了个酩酊大醉,一身泥水,什么都不知道地就躺在门口睡着了。今天用去那边得了这些个没人要的糟粮田。”易惠兰仍旧紧追不舍,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更加来气了。
李升国仍旧没有说话。他在忍,脾气有点不好的他实际上最听不惯女人唠唠叨叨的,为了一点芝麻大小的事情,能说几大车话,说着说着就越来越不靠谱了,听着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以前大多数吵架都是因为简单的事情而引起的口角之争。
三个孩子们早已把饭吃完了,都一个个得把吃完了饭的碗放在桌子上摆着。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去了。
油茶林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估计比这粮田更糟糕,这油茶林村里的人可看得比稻田重要,一年全家菜的油水可全指靠这些油茶林产的茶油了。“那咱们家的油茶林被分在哪些地方?”想到这个,易惠兰又赶紧问道。
“油茶林也是在家门口,就在敬老院的斜对面那块。还有老山头里面有一块,风子窝里有一块,野树山最顶上,挨着上塘有一块。”李升国不得不回答道。“上塘就是去白小山坳路上两个人工池塘的上面那个,都简单地叫它‘上塘’”。
“敬老院斜对面?就那块丘陵?那里也算有油茶林,不是一块墓地吗那边?”妻子更加诧异的说道。
“哪来这么多墓地,那旁边不是有上百颗油茶树吗?你难道不知道旁边长了那么多油茶树呀,长着眼睛干啥用的。真的是。”
“那也算,你不看看人家他们队分的,一整块一整块的油茶林连在一起,最少也得有好几百株吧。你那算什么,人家的零头都补不上。敬老院斜对面还,你去看看那几颗少得可怜还发育不良的油茶树吧你。看我们以后吃什么,大家都吃没油的菜吧。我还没问你怎么分得这些个不入人眼的差得了不得的东西,你到埋怨起我没长眼睛了。”
“我想你压根在那就睡着了了吧,还是这些生产队队员根本就无视你的存在。好好的一个活人去了,竟跟没在那似的。要我去了,死也不会同意分得这块田地和油茶林呀。”惠兰连一口气的不歇,又赶紧指责道。她的心里真是痛呀,李升国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的难处,也不知道家里的难处。他一个人在外面有吃有喝的当然不管家里死活。以为自己好,能挣点钱家里就好了,感觉回来还有面子,还到处播恩施惠的。想到这里愈发生气了。
“你死也不会同意,你死去呀你,死了大家干净。每天回来就只知道神神叨叨的,分了这些个粮田怎么了,也不过就是把好的让给了别人,咱们又是外姓,在这方面吃点亏,没坏处。又不会家里维持不下去。你只知道絮絮叨叨的,你以为我就不关心这个家了?”李升国也生气的说道。
“好的让给别人?你还说得出口,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让我们一家四口在家吃什么去,你自己在外面轻松了,丢下家不管了,让我们怎么办。回来家了,还每次胳膊肘往外拐。还说让我死去,你……”内心的怒火和先前的担忧自然而然地让易慧兰提高了声调。
生气的时候,人是最容易被传染的。你的怒气不由自主的透过你的动作,你的语言,你的语气传达给对方。于是对方很明显的感到这样一种不尊重疯狂的袭来,往往一不小心也就染上了这种不可理喻的怒气。也就更加加倍的以同样的方式传达给对方,愈演愈烈,在这个俗世世界里生活的人,没有人能够逃脱这样一种最频繁,最常见的“传染”。
李升国的暴脾气就更不用说了。他立刻厉声厉色的反驳道:“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我几时在外面轻松了,几时不管家里了。你这个四海飘荡的小娼妇,心里想什么嘴里就吐什么,我几时成了这么不堪的一个人了!”李升国就听不进去了,说着把拿在手里吃饭的碗往地下一摔,“啪”的一声白色的米饭和白色的瓷碗混在一起,一分不清彼此了。
闪电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照到坐在桌子上吃饭的两夫妻的内心里,一团团燃烧的的怒火正在他们各自的心里在闪电瞬间的照耀下那么明亮,那么清晰。“轰轰轰”,远处的雷声传了进来,仿佛再为他们的争斗敲锣打鼓。连老天爷都在感叹,人的脸变得比五六月的天都还快,在变天之前他们就吵起来了。
“你只管摔,摔完了你再走,反正这个家跟你没什么相关。我怎么当初就嫁给了你这个中山狼。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我。”易惠兰近乎哭泣道。
李升国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将易惠兰扇了一个趔趄。易惠兰坐在差不多半米高的春凳上没反应过来,就双腿直直的背朝下重重的摔倒了下去。
易惠兰这下更加放声大哭的叫骂道:“没人性的,手折了没得长的,竟然动起手打起人来了!”边骂边往外走,几个孩子们看见这样的事也不由得跟着妈妈哭了起来。顿时整个房子里都布满了哭声。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房顶的新瓦上,屋子里极静极静,都能挺清楚每一滴雨落下的声音了,砸下来的雨滴好像要把整个新房子都砸得颤抖了
易惠兰慢慢地爬了起来,弱小的身体还微微有些颤抖。她慢慢地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咱们离了算了,跟你们这些人生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迈出门口,往雨里走去,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了。
李升国看不见了易惠兰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手重了些。赶紧对哭得不是很厉害的瑞生说:“还在哭,不知道找你妈妈去呀?”其他两个孩子正嚎啕的不知东南西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