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三个星期之后,春节将至。我在学校做最后一个期末实验,小猪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过年。我们讲好我做完实验立刻过去送他,但是当我急急火火赶到出租房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我在客厅转了一圈,有一种莫名的空旷。推开小猪的房间,窗明几净,四壁皆空,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我在地板上一直坐到许诺和珊珊回来。他们开灯之后吓了一跳,急忙把我拉起来。珊珊大声嚷嚷你大晚上一个人坐在这儿干什么?我说,小猪走了。珊珊说是啊,不是早就说好了?她不明白我为何如此惆怅,她纳闷我对小猪的感情何时深入到难分难舍的程度了。
还是许诺看出了端倪,这家伙怎么把房间收拾得这么干净?他说。
我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一头扑到在地板上。小猪打包了所有行李,包括几天前向我借的笔记本电脑,一起离开这里,回了黑龙江。我们都知道,小猪不会回来了。
以前,和小猪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几次我们的结果会怎样,那无非是分手,和平分手或分崩离析。要么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莫名其妙就走了下去,开花结果,修成夫妻。无论是哪一种,眼前的结果都是我做梦也无法想到的。小猪居然是这样的人,温厚开朗的小猪居然是这种人,谁都想不到。
这件事之后许诺非常自责,他觉得小猪是由他介绍给我,出了这种事,我所受的伤害就是由他间接带来的,而他却连小猪的底细也不知晓。只知他叫小猪,好像是姓朱,在一家公司做设计,哈尔滨人,二十五岁。
许诺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宽慰我不要太往心里去。套路的几句话之后,便不知再说什么。我和他在电话里相对无言,其实心里是平静的。他声音在耳畔轻轻盘旋,低沉的,沙哑的,他的喘息暖暖的。我想,其实就这样,又可以和许诺单独相处了,也不错的。
那年冬天非常冷,一直在下雪。过年前的半个多月时间,我一直留在学校做实验。直到除夕那天,我在宿舍里待到快七点才准备回家。下楼的时候爸爸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在哪里,知不知道今天是除夕,为什么还不回家。他很少给我打电话,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平时即使是面对面也不会有什么话说。电话就更少,每一次,都是一些非说不可的事情。
我举着电话往宿舍楼下走,皮鞋敲击水泥楼梯,吧嗒吧嗒,吧嗒吧嗒。我突然就难过得不能自抑,一股酸涩刹那间填满鼻腔,眼泪就像一场突袭的暴风雨,让我措手不及。电话另一端的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异样,一连问了几遍我在哪里。我的心理防线就这样崩塌了。我哭着说爸爸,我的电脑丢了。他愣了愣说哦,是吗?我说是被人骗了。他没有吭声。我说我的电脑被人骗了,被一个男人给骗走了。
说到这儿就开始放鞭炮,巨大的响声淹没了对话。我按掉电话,蹲在楼道里借着鞭炮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把这些日子以来压抑在内心的忧愤倾泻而出。阴暗的楼梯间,我的哭声被收拢得很紧,又放大得很大。
那个除夕,直到半夜我们才吃上饺子。爸爸出去找我,跑遍了学校。而我其实哭过之后就回了家,打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鞭炮声淹没了一切。直到快十一点,爸爸才银装素裹地进了门,没有发火,似乎还笑盈盈的。我们一起包饺子,看赵本山。没有人再提电脑和男人的事,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都不曾真的发生过。寒假快结束的时候,他给了我了七千块钱,让我去买新电脑。
我的初恋就是这样的,像普通人的初恋一样开始于一次偶然,却结束于一场诈骗。程珊珊安慰我说总会难过一次的,破财总好过破身,吃了钱的亏好歹没有吃人的亏,不幸中的大幸啊!我听着她絮絮不止,心里却在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件事情不能这样安慰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在第一次恋爱中遭受了如此境遇,还谈什么损失大小?内心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又该如何用大小来丈量?我的心里一片荒芜,但什么也不想说,我知道程珊珊也是为了让我能好过些。
而后很久,许诺多方打听小猪的下落,没有下文。多年来,他始终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欠了我,仿佛小猪欠下我的债,都由他承揽了。